第49章
    第49章?lián)尲Z食</br>  生產(chǎn)大隊的社員大會上,人們本來還是笑嘻嘻地過來看會,結(jié)果聽到了陳大隊長聲嘶力竭的喊話,大家都呆了。</br>  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看到生產(chǎn)大隊長陳勝利好像一只兔子一樣從辦公桌后面蹦起來,之后就拼命往外躥。</br>  人們還在回味剛才那句話,陳勝利已經(jīng)不見了。</br>  “這啥意思?。俊庇腥思{悶地問。</br>  “不知道啊,是說咱們今年的麥穗里面沒糧食?”有人更加納悶了,好好的麥穗都長出來了,哪能沒糧食?</br>  就在人們的議論紛紛中,孫建設(shè)站出來了。</br>  “各位社員,陳大隊長身為人民選舉的生產(chǎn)大隊長,也太不負(fù)責(zé)任了,扔下這句話,人就跑了,竟然也不給我們說清楚,他這到底是啥意思?這是散布謠言???這是恐嚇我們??!”</br>  趙輝煌也跟著起哄:“對啊,他啥個意思,說個話都不清不楚的!還有,剛才他那是啥態(tài)度,啥語氣,怎么那么兇,說什么你們掂量著辦?這也是奇了怪了,咱們能掂量,要他這個大隊長干嘛?他這是和咱們?nèi)嗣裆鐔T說話的語氣嗎?”</br>  其他幾個和孫建設(shè)關(guān)系好的,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這個大隊長也忒不負(fù)責(zé)任了,說的這叫啥話?。磕涿铋_個啥會,然后自己跑了。他干嘛去了?”</br>  旁邊的陳秀云馮菊花和童韻,見了這情景,也是無語了,三個人面面相覷,心說這公社里的人咋啦,這是傻了嗎?</br>  人家陳勝利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麥穗里沒糧食了,今年要顆粒無收了,大家要挨餓了!結(jié)果呢,這群人還在這里傻愣,沒明白咋回事?</br>  你說這還要人家大隊長咋說?手掰手教你怎么買糧食嗎?</br>  要不是現(xiàn)在糧食危機(jī)馬上要上演,陳秀云簡直想笑了,當(dāng)下她望著大家伙,一邊縫補(bǔ)著一條糧倉的褲子,一邊微歪頭用針劃過自己的短發(fā),假裝隨意地說:“聽勝利那意思,這是要出大事,如果真是沒糧食了,勝利肯定得去公社,去縣里匯報啊。他怕是騎著自行車跑去縣里了?!?lt;/br>  她這么一引導(dǎo),果然有人說:“說的是,看來是真出大事了,勝利肯定得去縣里匯報。不過剛才說啥來著,說糧食沒了?說麥穗里面是空的?”</br>  這么一提,大家伙都開始憂慮了:“真的假的?”</br>  也有人問那孫建設(shè):“不是說三倍產(chǎn)量嗎,怎么現(xiàn)在竟然說是沒糧食了?”</br>  孫建設(shè)哪知道的,不過他想著,不可能??!</br>  “陳勝利話都不說清楚就走了,我看我們根本——”</br>  他這邊剛想蠱惑民心,終于有個老農(nóng)民看不下去了,站起來說:“別管勝利說的真的假的,咱都得趕緊去地里看看,去地里看看不就明白了!如果勝利說的是真的,那事情就大發(fā)了!”</br>  對啊……去地里看看不就行了。</br>  于是大家伙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紛紛離開辦公處外的空地,跑去地里。</br>  到了地頭上,也顧不得公家麥穗不能隨便揪了,揪出來幾個一搓,搓了后,所有的人都傻眼了。</br>  “這這這……建設(shè),這到底咋回事?這不是你買來的糧種嗎?怎么沒糧食???”</br>  孫建設(shè)也懵了,他不信啊,他就開始到處揪了麥穗來搓,搓了這個搓那個,最后搓了一手的紅,就沒找到幾個飽滿的麥粒。</br>  人們到了這個時候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br>  “完了,全完了,咱們吃啥??!”</br>  有那比較明白的,也跟著趕緊跑回家,搜羅下家里值錢的東西,搜羅下家里的糧食,清點糧食后,拿著錢趕緊去縣城去鄉(xiāng)鎮(zhèn)去找關(guān)系,能去哪兒去哪兒,趕緊買糧食去??!</br>  糧食匱乏的年代要來了,要挨餓了,能買到啥就是啥,趕緊囤積起來!</br>  當(dāng)然也有那反應(yīng)慢半拍的,還在那里犯愁:“這可咋辦呢,這是沒糧食吃了?沒收成了?哎呦喂,那個孫建設(shè),可把咱們害慘了,非弄什么三倍產(chǎn)量糧!”</br>  除此之外,還有那不信邪的:“人家這是三倍產(chǎn)量的種子,麥穗大,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長好,過幾天可能就長起來了,大家伙別害怕,咱們等幾天!等幾天!”</br>  等?你老就等著去吧~~~~</br>  就在這一片喧鬧之中,各家反應(yīng)不一,犯愁的不犯愁的,著急的不著急的,可真是農(nóng)村世間百態(tài),啥人都有,陳秀云等妯娌幾個旁觀著這一切,好笑又好氣。</br>  好笑是有些人腦袋里到底裝的啥,漿糊嗎?</br>  好氣是因為,別人好心告訴你,怎么你就能當(dāng)驢肝肺,真是不識抬舉!</br>  不過這些也不關(guān)他們的事了,他們盡到自己的義務(wù)就行了。顧家?guī)讉€媳婦,童韻就一個弟弟童昭,已經(jīng)得了消息,陳秀云家的兄弟已經(jīng)沖到縣城準(zhǔn)備買糧食去了,馮菊花家父母早沒了,就一個兄弟,還去當(dāng)兵了,所以也不用愁。</br>  于是顧家?guī)讉€媳婦,晚間聚到堂屋,也就是空看別人笑話罷了。</br>  “咱們家?guī)讉€男人都跑出去買糧食了,他們手里有錢,又比別人出發(fā)得早,我估摸著今天一早天亮他們就到了縣城,應(yīng)該開始收糧食了。咱們這邊中午把消息傳出去,他們的糧食都該買得差不多了?!?lt;/br>  “是,希望一切順利吧。不過想想,反正他們五個人呢,一個不行總有另一個,不至于個個落空。”</br>  話雖然這么說,可沒看到糧食,心里終究不踏實,畢竟家里這么多張嘴兒。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有孩子的都知道,三歲以上的小孩子吃起糧食來那是讓人直瞪眼,比大人吃得不少,這么多孩子萬一真都挨餓,那日子就是沒法過了。</br>  屋里點了個煤油燈,妯娌幾個就在那里掰著手指頭算計,萬一男人們弄不來糧食,該怎么辦,家里那點糧食看看能撐多久。</br>  童韻想來想去,便琢磨著:“實在不行,讓童昭去首都,看看我爹那邊能不能想辦法。”</br>  顧老太搖頭:“不能驚動你爹那里,我們自己先看看怎么過去吧?!?lt;/br>  雖然說童韻爹現(xiàn)在一切都還好,可是劉瑞華父親不是不行了嗎,這風(fēng)雨飄搖的節(jié)骨眼,還是少添亂了。</br>  一家子就這么念叨著,忽而聽到外面有人喊:“建章他娘,你睡了沒?”</br>  大家伙一聽這聲音,知道是前頭蕭老太,陳秀云便皺眉說:“這個時候,她來做什么?”</br>  童韻想了想:“現(xiàn)在家里有錢的,都跑去縣城里或者鎮(zhèn)上想辦法買糧食了,他們家可能沒錢,說不定來借錢的。”</br>  借糧食倒是不至于,估計沒那臉兒。</br>  顧老太點頭,擺擺手說:“我回里屋歇著,你們就說我睡了,秀云把她打發(fā)了吧。這個時候,雖說是鄰居,可是干嘛張這種嘴?”</br>  黑市的糧食并不便宜,這個時候糧食是救命的,錢就是救命的,錢多了才能多買糧食。</br>  顧老太自個都不知道那些金子和錢,兒子們能不能換來足夠糧食,她還打算回頭再拿幾個金鐲子,看看多換點糧食呢!</br>  能在這個時候找人借錢的,也實在是沒眼色。</br>  說著間,她就進(jìn)去里屋躺下了。</br>  陳秀云這邊迎出去,見了蕭老太,笑著打招呼:“伯母,你怎么過來了?”</br>  蕭老太滿面愁容:“今天開會的事,你們也知道的,你說這可怎么辦?”</br>  陳秀云也跟著愁:“不知道呢,我們這不是也在商量,家里沒糧食,這可怎么辦??!”</br>  蕭老太往屋里瞅了瞅:“你娘醒著沒,我和她說說話?!?lt;/br>  陳秀云賠笑:“我娘愁得頭疼,先睡下了。”</br>  蕭老太嘆了口氣,很是為難地說:“這樣啊……其實是我兒媳婦,她說家里沒糧票,錢也不多,說黑市的糧食太貴了,看看你們家有沒有多余糧票,借給我們點,我們也去縣城買點糧食?!?lt;/br>  陳秀云聽得,目瞪口呆。</br>  她本以為蕭家是來借錢的,借錢,沒有就是了。</br>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人家不是來借錢,是來借糧票的!</br>  這這這……這節(jié)骨眼了,你還不沖過去趕緊看到糧食就扔錢,還想著借點糧票去買正兒八經(jīng)的供應(yīng)糧???</br>  你還去借糧票?</br>  我家要是有糧票我家干嘛不去買便宜糧食?。?lt;/br>  蕭老太看著陳秀云震驚的樣子,也很不好意思:“這,這不是家里沒太多錢嘛,所以美娟讓我過來,讓我看看你們家有糧票不?”</br>  陳秀云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半晌終于發(fā)出一句:“我家如果有糧票,我家為啥不自己買便宜糧?”</br>  蕭老太更不好意思了:“美娟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說家里沒那么多錢,看看弄點糧票……她罵著,讓我過來,我也沒辦法。這不是說你們家不缺錢么,想著能不能把糧票借給我們一些,我們以后會想辦法還……就是借……”</br>  陳秀云看著蕭老太那為難的樣子,真是無言以對,最后終于說:“伯母,劉美娟要借糧票,你讓她自己來?!?lt;/br>  說著,轉(zhuǎn)身直接進(jìn)屋去了。</br>  她不想為難這老人家,可是這老人家性子也忒軟了吧!</br>  她兒媳婦說讓她來借,她也能張開這個嘴兒???</br>  如果是換成劉美娟來,她能直接把她罵出去。</br>  媽的,什么玩意兒??!</br>  這是搶糧食的時候,不是他媽的學(xué)雷鋒做好事的時候!</br>  借糧票,就等于借自家的命!</br>  蕭老太看著那緊關(guān)的堂屋門,嘆了口氣,離開了。</br>  她今天被兒媳婦逼得,那真是老臉都豁出去了。</br>  這樣也好,可以回去給兒媳婦交差了。</br>  陳秀云進(jìn)去屋后,和兩個妯娌說起這事兒來,馮菊花和童韻都簡直氣笑了。</br>  “這是騙傻子呢!”</br>  “他們是傻子,當(dāng)別人也是傻子??!”</br>  “這種人家,咋和咱們做了鄰居,以后可遠(yuǎn)著點吧!”</br>  馮菊花想了想:“其實他們家淑蘭和競越兩個孩子都不錯,真是可惜了,生在這么樣人家?!?lt;/br>  童韻想起那蕭競越和蕭淑蘭,也是覺得可惜,不過想想之前的蘇巧蘭,還是搖頭說:“競越那孩子,是個好孩子,之前還救過蜜芽兒。只是到底生在那樣人家,以后咱們還是注意些,至少表面上別太親近了,免得惹出麻煩來?!?lt;/br>  他若遇到啥事兒,或者實在餓了,家里給他偷摸吃點東西是可以的,可是若說太親近,她心里便隱隱不喜。</br>  蜜芽兒和那蕭競越倒是相處得不錯,可是她看著心里卻不太喜歡,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不喜歡。</br>  陳秀云也想起了蘇巧蘭,點頭說:“童韻說的是,那兩個孩子是可憐,不過咱偶爾見著幫一把也就罷了,可是千萬別上心,犯不著,以后說不定長歪了呢?!?lt;/br>  童韻和馮菊花自然深以為然,連連點頭。</br>  當(dāng)晚妯娌幾個又說了一會子話,想著以后怎么辦的事,豆大的油燈底下,大家伙湊一起商量對策,真是很有同舟共濟(jì)的味道,彼此之間又多了幾分親密。</br>  這雖然不是親姐妹沒啥血緣,可都是一家子,注定要一起渡過這場難關(guān)啊!</br>  最后幾個人都不舍得分開,反正男人又不在家,干脆都去陳秀云那邊睡大炕了,反而把幾個小的趕出去住馮菊花那屋。</br>  她們說話說到半夜,才迷糊著睡去。</br>  誰知道剛閉上眼,就聽到了門響。</br>  陳秀云披了衣服迷糊著起身出去,卻是童昭回來了!</br>  陳秀云看著門外的童昭,只見童昭兩眼發(fā)黑,神情疲憊,不過那面上卻帶著笑。</br>  陳秀云趕緊看看胡同里,見胡同里也沒啥人,這才放心,忙拉童昭進(jìn)屋,又虛關(guān)上大門,壓低了聲音說:“童昭,咋樣了,外面啥行情?!?lt;/br>  童昭已經(jīng)兩天沒有睡覺了,他眼底泛著紅血絲,靠在那積年的泥坯墻壁上氣喘吁吁地笑。</br>  “到底咋樣?”</br>  童昭這才說:“嫂,你放心好了?!?lt;/br>  放心好了?</br>  有這一句話,陳秀云頓時松了口氣,松了口氣后,她忽然眼里一熱,眼淚竟然往下掉。</br>  “快進(jìn)屋,可累壞你了,進(jìn)屋慢慢說……進(jìn)屋喝口水?!?lt;/br>  這個時候童韻和馮菊花也都披上衣服出來了,月亮底下,她們圍著童昭。</br>  “到底怎么樣了?”馮菊花也趕緊問。</br>  童昭望著她姐笑:“姐,嫂,你們趕緊,準(zhǔn)備袋子,籮筐,咱們?nèi)グ峒Z食。”</br>  “???糧食在哪兒?”童韻催問。</br>  童昭舒了口氣,讓童韻幫她從廚房里用瓢舀了半麻瓢的水,這才說起來。</br>  原來他去的是谷城,距離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不過二十里地罷了,離開大北子莊后,他一路狂奔,跑到了谷城縣的縣城里。到了那里的時候天還沒亮,他就先去了一處包子鋪吃包子,并開始打聽這邊糧食的行情。</br>  他人機(jī)靈,又會說話,幾下子哄得那包子鋪老板娘把各黑市的行情都說了個清清楚楚,最后還給他指了個好路子。</br>  天亮后,他先跑到縣城銀行里,賣了那金鐲子,之后揣著一兜子的錢就直奔黑市了。</br>  “那邊黑市上糧食足,我去的時候,人們都沒醒過味來,還等著今年三倍糧食的大豐收呢,收糧食很好收,只要有錢就行?!?lt;/br>  “多虧了伯母給我的那個金鐲子,到了人家銀行里,用那金牌一對,說咱這都是九九成金的好鐲子,收購的價格也高,賣了三百二十塊呢!我拿著錢,跑到黑市上,收麥子收玉米的,紅薯干我沒要,收了后,我又雇了個雙輪車給我拉回來?!?lt;/br>  “糧食呢?”三個女人齊聲問。</br>  “我怕直接拉進(jìn)來引起生產(chǎn)大隊的注意,就讓人給我卸到山旁邊的一個山洞里,這不是,剛卸完了,眼看著那兩輛車走了,我趕緊跑回來找你們。咱們現(xiàn)在啥都別說了,趕緊去搬!”</br>  正說著,正屋的門開了,顧老太從屋里走出來。</br>  “行,童昭好樣的,現(xiàn)在啥都別說了,把家里糞堆糧倉墩子也都叫起來,家什都拿上,趁著天還沒亮,想辦法搬回來!”</br>  童昭點頭,當(dāng)下先帶著大家伙悄沒聲地過去那邊山洞,糧食都還在,外面蓋著一層樹枝,一般人發(fā)現(xiàn)不了。</br>  雖然現(xiàn)在是半夜時候,可是來回走動也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大家伙決定,家里的人分開來,三三兩兩分批去搬,這樣子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會太引人懷疑。</br>  于是在顧老太的指揮下,一家老小齊上陣,拿布袋的,拿籮筐的,陸續(xù)出去裝糧食。</br>  上等的小麥和黃橙橙的玉米粒子,大家伙看著,都想哭了,這就是他們的命啊!有了這個,孩子們不至于挨餓太狠了。</br>  童昭這次采購來的糧食乍看有個幾百斤,顧老太都親自上陣背,一人背個百十斤,小孩子則是背個十幾斤。幸運的是,他們搬運過程中除了遇到一次狗叫,再沒其他動靜了。</br>  如此到了天快亮的時候,總算這糧食是全都搬回家了。</br>  顧老太看著堆積在院子里的糧食,連忙關(guān)緊了大門,還插上了門閂。</br>  “咱們得把這糧食藏起來,你們過去,把自己屋里的炕洞打掃干凈了,再把炕洞門的磚卸下來幾塊,我們把糧食塞進(jìn)去。”</br>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饑.荒起來了,啥事兒都可能發(fā)生,必須得把救命糧食藏好了。那個炕洞本來應(yīng)該是冬天用來燒炕的,現(xiàn)在是入夏了,不用燒炕,里面就閑置著,清理下藏糧食最好不過了。</br>  于是幾個媳婦紛紛回去卸炕洞上的磚,童昭也跟著幫忙。</br>  不一會功夫,卸開了,大家又開始憋著一口氣把糧食往炕洞里塞。</br>  忙乎到天大亮了,這糧食總算塞好了。</br>  “童昭,你也歇會吧?!鳖櫪咸粗涯菢?,他已經(jīng)兩晚上沒睡覺了,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啊。</br>  “好,伯母。你讓我姐和嫂她們幾個,去村口那邊等著接應(yīng)下,看看幾個哥哥啥時候回來?!?lt;/br>  “好,童昭,我都知道的,你先歇著?!?lt;/br>  于是這邊童昭終于舒了口氣,過去童韻的屋歇息一會。</br>  蜜芽兒此時也已經(jīng)被抱到了自己屋里躺著,她沒睡實在,童昭一回來她就醒了,醒了的她,自然是聽到了外面的那一場偷偷運糧大戰(zhàn)。</br>  等到糧食往她屋里炕洞底下塞的時候,她忍不住爬過去,翹著腦袋往下面瞅?,F(xiàn)在糧食都被分成了半袋子裝的,裝在那種麻布口袋里。</br>  家人們一個個都神情緊張嚴(yán)肅,她們拼命地把糧食塞進(jìn)去,再把炕洞旁邊的磚給塞進(jìn)去,最后將粗布床單垂下來給蓋住。仿佛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又把椅子挪過來稍微蓋住那兒。</br>  等到一切都忙完了,大家伙又商量著過去生產(chǎn)大隊外頭迎接下其他人的時候,童昭進(jìn)來了。</br>  童昭進(jìn)來的時候,就見蜜芽兒趴在那里,兩個小胖手支著身體,翹著腦袋趴在窗臺上往外瞅。</br>  任憑他再疲憊,看到這小外甥女,也是笑了。</br>  他走過去,將蜜芽兒抱在懷里:“你這小人兒,是不是也在害怕沒糧食給你吃?”</br>  蜜芽兒旁觀了這么久,只恨自己小胳膊小腿兒的沒法跑出去幫著一起搬,現(xiàn)在見舅舅進(jìn)屋,仰起臉來看向舅舅,只見舅舅眼底泛著紅血絲,嘴唇上也干澀得起皮了,臉色憔悴,下眼皮甚至有些泛腫。</br>  為了糧食,可真是拼了命了。</br>  她忍不住抬起手來,用那軟糯的小手輕輕摸了摸舅舅的眼睛。</br>  “舅舅……”她軟軟地喚道:“歇歇,抱抱?!?lt;/br>  說著間,她抬起小胖胳膊,環(huán)住了舅舅的脖子。</br>  這是一個充滿震.蕩的年代,前面到底是什么,她看不清楚,也許是饑餓,也許是災(zāi)難,不過那又如何,她有這么多友愛和睦的親人,還有個疼她愛她的小舅舅。</br>  童昭本來是累極了的,現(xiàn)在看著這香軟粉嫩的小人兒摟著自己,明明還那么小一個人兒,卻好像能看明白自己心思一樣,干凈得好像雨后天空一般的澄澈眸子就那么心疼地望著自己。</br>  他心底忽然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酸澀甜蜜,疲憊卻又幸福。</br>  他抬起手來,輕輕摩挲著蜜芽兒黑而軟的短發(fā)。</br>  “小蜜芽兒,上次是因為啥,你追著人家孫六家的閨女滿街跑?”</br>  “雞蛋……”蜜芽兒窩在舅舅懷里,小聲地這么說,心里卻想著,舅舅記性實在不咋地啊。</br>  不過……怕是以后雞蛋不敢奢望了,日子不好過了,能吃飽飯就得偷著樂呢。</br>  童昭笑了下,之后神秘兮兮地伸出手來,吹了口氣。</br>  “小蜜芽兒啊小蜜芽兒啊,你聽說過魔術(shù)嗎?看舅舅給你變魔術(shù)!”</br>  說著間,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然后又在空中劃出一個老大的圈,最后不知怎么,手里竟然多出一個雞蛋來!</br>  蜜芽兒看得都呆了。</br>  這還真會變魔術(shù)?</br>  不過片刻之后,她就明白了,她又不是小娃兒,怎么可以被他這么輕易騙過,這肯定是藏兜里趁機(jī)拿出來的障眼法??!</br>  “兜兜,兜兜……”她指著童昭中山裝上的口袋,想著一定是藏這里的。</br>  童昭看她那一對黑溜溜的眼睛只瞅著自己的口袋,忍不住笑了。</br>  “我的蜜芽兒太聰明了,是了,舅舅在外面看到賣雞蛋的,就買了個,一個雞蛋要八分錢呢!”</br>  他其實是想起了那一天蜜芽兒為了個雞蛋哭鼻子的事,追著那孫紅英追了一條街,以后日子如果不好了,怕是雞蛋都成了奢侈,他忍不住就是想寵她,想給她再買個雞蛋吃。</br>  “這個是茶雞蛋,味道可比家里的雞蛋好?!闭f著,童昭幫蜜芽兒剝開。</br>  有好東西當(dāng)然趕緊吃了,不能留。</br>  童昭剝開雞蛋,一點點喂給蜜芽兒吃,蜜芽兒卻有些舍不得,她接過來雞蛋,用那奶肥小手攥著,自己吃一口,給舅舅吃一口。</br>  童昭遲疑了下,并不想吃,不過看蜜芽兒那期待的眼神,也就吃了。</br>  在舅甥兩個分享了這美味的茶雞蛋后,又拿起旁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這才重新躺下睡過去。</br>  蜜芽兒才一歲多,這個小身體需要的睡眠還很多,這么半宿沒睡就往外瞅其實也是累了,便蜷縮在舅舅臂彎里,就此睡去了。</br>  而童韻等妯娌幾個,在村口外遠(yuǎn)遠(yuǎn)的路口上等著,陸續(xù)等來了顧建軍,顧建民,顧建國,顧建黨,甚至顧建章和譚桂英。</br>  顧家的兒子們一個個地回來了。</br>  他們有的租了個倉庫先放起來,也有的先寄放在了顧建章家里,更有的想法設(shè)法運回來,先停在了距離生產(chǎn)大隊幾里外的路上,看看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回家。</br>  而他們購置的糧食自然更是五花八門,有大米有小麥,也有黃豆綠豆高粱花生,甚至顧建國還買了一批黑麥。</br>  顧建國興奮地說:“我聽人說,這種黑麥蒸饃饃比白饃饃還好吃,可是價格比白麥子要便宜,因為人家去糧站交公糧,公家不要這玩意兒,這才賣不出好價格!”</br>  農(nóng)民大多覺得精細(xì)糧就是白麥子蒸的白饃饃,只有白色的才是精細(xì)糧才好吃,可實際上,黑的和白的口感沒區(qū)別,甚至可能更帶勁兒,這是撿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