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光陰**</br> 七十年代初期,領導人根據(jù)有利的國內(nèi)條件和國際形勢,決定從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大規(guī)模引進成套的技術設備,利用這些設備,興建一批大型工業(yè)項目,而在這一批大型工業(yè)項目中,其中有一項對于農(nóng)村人來說很是重要的決策,那就是化肥技術設備的引進。</br> 童昭是一個機靈的人,盡管他身處在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這么一個偏遠的地方,卻一直在用半導體收音機收聽著國際和國內(nèi)最新的新聞消息。</br> 他知道化肥機械設備已經(jīng)投入使用,知道化肥在農(nóng)業(yè)耕種中的地位,當然也知道現(xiàn)在這么低的農(nóng)產(chǎn)量其實和肥料大有關系。</br> 只要購置了化肥,就能提高土地的產(chǎn)出,那么社員們就可以不再像現(xiàn)在一樣忍饑挨餓了,貧瘠的土地注定無法滿足人們對糧食的追求,只有先進的科技才能改變現(xiàn)在落后的生產(chǎn)方式。</br> 童昭在想明白這些后,起草了一個建議書,交給了陳勝利。</br> 拿到這個建議書的陳勝利是一臉懵的,他才熬過了一個三倍產(chǎn)量種子,就又聽說了個化肥提高產(chǎn)量模式。</br> 這沖擊太大,他有些接受不了。</br> 能不能行行好,饒了他?</br> 童昭知道他一時半會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拿出了報紙,那報紙是他特意跑到縣里買來的,又拿來了自己抄的筆跡,那是他平時聽廣播一點點記下來的。</br> 陳勝利捧著那硬皮塑封筆記,看著里面的種種記錄,毛領導人和周領導人一起決策引進大型機械,大型機械在哪里哪里安家落戶,大家機械如何如何生產(chǎn)化肥,這種化肥已經(jīng)在哪里哪里投入使用,取得了什么效果。</br> “勝利哥,這種化肥,在日本在美國都用的,他們的大型耕種方式中,這種化肥是必不可少的。我們國家有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我們的土地遠高于日本那彈丸之地,可是為什么我們的社員卻在挨餓?”</br> “為什么?”陳勝利被說得一愣一愣的。</br> “因為我們不用這種化肥啊!”童昭拍著桌子感慨。</br> “可是……可是萬一又上當呢?”陳勝利膽小啊,不敢啊。</br> 這次秋收,產(chǎn)量并不好,社員們現(xiàn)在怕是半飽肚子都艱難了,為了解決社員溫飽問題,現(xiàn)在地里已經(jīng)趕緊種紅薯玉米,爭取多收,多收點紅薯玉米的,好能吃飽飯。</br> 他現(xiàn)在甚至不敢去想明年交公糧的事了,不種小麥不出業(yè)績,可是種了的話,又怕大家吃不飽飯。</br> “上當?”苦心婆口的童昭嘆了口氣:“勝利哥,你說我們的偉大領導人會騙我們嗎?這可是我們偉大的領導人親自提倡的啊,你不信,好,來來來,我給你看這一段報紙,這是人民日報里的文章啊!人民日報啊!”</br> 陳勝利再次接過那人民日報看,一個個字都認識,可是組合起來卻不太懂,什么碳酸氫銨,什么43工程,什么大型設備……這都是個啥玩意兒啊?</br> “萬一又不行呢?”陳勝利猶豫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br> “化肥不是種子,化肥只是肥料,代替咱們現(xiàn)在家里的糞的一種肥料,這種肥料就是營養(yǎng),咱們的農(nóng)作物有了營養(yǎng),才能長得更好。這么說吧,農(nóng)作物平時吃咱們家里的糞料,那就是吃紅薯面窩窩頭。化肥呢,就是肉,大塊的肉。你說農(nóng)作物是吃紅薯面窩窩頭長得好,還是吃大塊肉長得好?”</br> “那當然是吃大塊肉……”這還用說嗎?</br> “那你還不趕緊讓它們吃上大塊肉?”還等什么啊?</br> “可,可這靠譜嗎?”陳勝利還是不放心。</br> “勝利哥,你是懷疑咱們偉大的領導人?”</br> “我,我沒懷疑啊,我怎么可能懷疑我們偉大的領導人……”</br> “那就是了,來來來,咱們再看,我們偉大的領導人決策,從發(fā)達國家引進大型化肥設備,生產(chǎn)化肥來提高國內(nèi)糧食產(chǎn)量,看到?jīng)],就是這個意思?”</br> “好像聽起來靠譜……”但是心里依然忐忑。</br> 沒辦法,被那三倍糧食產(chǎn)量嚇怕了。</br> “不是好像聽起來靠譜,是確實一定肯定靠譜。”童昭誠懇地說:“勝利哥,現(xiàn)在咱們生產(chǎn)大隊的社員,都聽你的,你就是咱們生產(chǎn)大隊的掌舵手,你說什么,他們信服。作為一個掌舵手,在關鍵時候要學會避開暗礁,但是也必須想辦法帶領他們到達我們最后的輝煌和勝利!如果我們再這樣靠天吃飯,靠著家里的糞料來養(yǎng)莊稼,我們的產(chǎn)量永遠不會提高,我們的糧食還是不會夠吃,我們的社員依然會吃紅薯面窩窩頭!”</br> 這話太有蠱惑性了,猶豫不決的陳勝利看看那報紙,看看那筆記,又想想童昭的話。</br> “童昭,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想了想,這樣吧,咱們先引進那個化肥,給咱的土地施肥,不過只施肥一部分,看看效果,如果可以,咱們再給其他的土地也施肥。”</br> “好!”童昭贊同:“也不能一口吃個胖子,慢慢來,先選一些莊稼來實驗,勝利哥,這個想法好!”</br> 事情談攏了,于是當天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陳勝利和大家說了童昭的這個提議。</br> 開始的時候,自然是有人反對,有人猶豫,畢竟大家都有些怕了,不過陳勝利拿出了童昭準備的報紙筆記,還提出了這是最大領導人負責引進的。(其實領導人只是決策,哪可能管這么具體,不過他就這么說了!)</br> 本來大家因為那三倍糧的事,對陳勝利很是信服的,陳勝利說話大家都聽,現(xiàn)在陳勝利又擺出這么多事實依據(jù)。當然了,童昭的個人威望也起了作用。</br> 童昭這個人,腦袋瓜子機靈得很,人也聰明,見識多,而且天天聽廣播。</br> 大家認為,童昭不是那坑人的人。</br> 最后,引進化肥的事,全體通過了。</br> 陳勝利自然把去購置化肥的事交給了童昭,童昭就這么帶著生產(chǎn)大隊的希望上路了。七八天后,童昭風塵仆仆地回來了,帶來了兩袋子化肥。沒辦法,他們生產(chǎn)大隊沒那么多錢,只夠買兩袋的。</br> 那兩袋子化肥是尿素和合成氨。童昭和社員們一起按照上面的使用說明給生產(chǎn)大隊前面的幾塊地用上了這種化肥。</br> 化肥下去后,人們就提心吊膽了,畢竟本來糧食就不夠吃,如果這幾塊地又遇到三倍產(chǎn)量種子的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想想就心疼。</br> 再說了,那兩袋子化肥不便宜,要錢的呢,錢啊錢,那是多好的東西。</br> 當然了,也有上了年紀的根本不接受,錢竟然要用來買糞,那真是心疼。</br> 什么,那不是糞,是化肥?得得得,反正是一個意思。</br> 就在這種忐忑和質(zhì)疑中,童昭盯著那幾塊地盯了兩個月,兩個月后,那幾塊地的紅薯長得比別處大,產(chǎn)量比別處高,就連那塊地的地頭上長的草,都比其他地方茂盛。</br> 這下子,人們一下子信服了,振奮了。</br> “這洋肥料,就是不一樣!比咱自己家里的糞好!”</br> “這一塊地的紅薯產(chǎn)量,是其他地方的兩倍啊!一畝地頂兩畝地!”</br> 振奮的人們搓著手,紛紛感激童昭,也夸陳勝利這個大隊長英明,一時之間,童昭和陳勝利都成了生產(chǎn)大隊的英雄。</br> 既然一次成功了,那就來第二次唄,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開始勒緊褲腰帶,去購置化肥,來給自己生產(chǎn)大隊的土地施肥。</br> 秋收的時候,他們的紅薯高粱玉米比往年翻番了。</br> 麥收的時候,他們的小麥產(chǎn)量也翻番了!</br>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其他生產(chǎn)大隊,大家都紛紛打聽,公社里書記也聽說了,特意來考察研究,縣里也被驚動了,開始給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發(fā)旌旗,表揚陳勝利,表揚童昭。</br> “你們走出了一條增加產(chǎn)量的新路子!要推廣嘛,要向全縣人民推廣,要讓大家伙都跟著你們一起吃飽飯,不餓肚子!”</br> 縣領導的這句話一錘定音,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成了模范大隊,全縣的生產(chǎn)大隊都派了骨干前來學習觀摩。童昭開始給他們講科學農(nóng)業(yè)化,講領導人的決策,講大型機械的引進,將化肥和自家肥料的區(qū)別。</br> 童昭的講解深入淺出幽默風趣,引來了大家的笑聲,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和掌聲。</br> 大北莊的生產(chǎn)經(jīng)驗很快在全縣推廣,全縣都開始使用化肥了。</br> 當本縣產(chǎn)量都開始翻番的時候,其他縣也都眼紅了,迅速跟進。</br> 幾年的時間里,周圍幾個縣的糧食產(chǎn)量都大幅度增加,慢慢地,挨餓的人家少了,大部分都能吃紅薯面窩窩頭了,少數(shù)的甚至可以摻著玉米面來做窩窩頭了。當然了,東西依然是要票,布票肉票依然是緊張,莊稼漢的日子依然辛苦。</br> 但是管他呢,只要能吃飽了不挨餓,這就是好日子好年頭,不是嗎?吃飽飯的日子就像那小河里的流水,嘩啦啦地流淌,沒什么坑沒什么坎兒就過得快,一晃神的功夫,時間來到了1976年。</br> 這一年對于大部分中國人來說,是多災多難的一年,也是注定銘記于心的一年。</br> 那一年,吉林發(fā)生了世界歷史上罕見的隕石雨,據(jù)當時新華社報道:“最大的三塊隕石,每塊重量超過了100公斤,最大的一塊重量為1770公斤,大大超過了美國收藏的目前世界上最大隕石的重量(1078公斤)。這次隕石雨,無論是數(shù)量,重量和散落的范圍,都是世界罕見的……”</br> 三塊舉世罕見的隕石和那世界罕見的隕石雨,在后來被人蒙上了一層迷信的色彩。也許浩瀚的宇宙中確實存在著人類難以解讀的玄妙,也許這真得純屬巧合。不過就是在那一年,我們的中華大地迎來了震驚世界的唐山大地震,也迎來了三位偉人的逝去。</br> 那一年,蜜芽兒家里已經(jīng)有了收音機,凱歌牌半導體五管收音機,是全生產(chǎn)大隊頭一份。</br> 她就坐在老式的靠背椅上,聚精會神地聽著收音機里清晰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br> “……工人、農(nóng)民、解放軍和學生代表紛紛發(fā)言,稱頌粉碎“四入幫”是為黨鋤奸,為國除害,為民平憤。本月21日,各界群眾高舉紅旗,敲鑼打鼓,從四面八方涌向天全門廣場。天全門門廣場上紅旗如林,歌聲、鑼鼓聲、鞭炮聲、口號聲響成一片……”</br> 四入幫被粉碎了,社會各處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慶祝活動,舉國上下一片歡騰,很多大中城市的煙花爆竹銷售一空,大小商店的酒柜前排起了長隊。據(jù)說有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的電視臺收錄并播放了首都百萬群眾在天全廣場舉行慶祝大會的實況。</br> 這是讓歷史永遠銘記的一刻,十年的浩劫終于過去了,四入幫不再為虎作倀了。</br> 蜜芽兒想起了劉瑞華和柯月。</br> 自打那年這邊鬧了糧食災,劉瑞華原本找的那家麻子臉人家也不要她了,說娶個媳婦進來還得多費糧食,有那功夫人家趕緊多吃口飯呢。劉瑞華沒辦法,再找,也不好找,她就只能不找了。</br> 就這么蹉跎下去,再之后自家舅舅開始進行農(nóng)業(yè)科技化,開始引進化肥給農(nóng)作物施肥,甚至還在本生產(chǎn)大隊引進了全公社第一臺手扶拖拉機,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br> 日子好過了,劉瑞華更不想嫁人了,她干脆跟著自己舅舅在那里也跑東跑西,幫著買化肥打下手,幫著解讀化肥的施肥方法,幫著研究這手扶拖拉機怎么開的問題。</br> 劉瑞華在生產(chǎn)大隊的日子也越來越好過了,她幫了大家忙,大家也沒好意思再讓她站著,雖然牌子依然掛,可就是走個形式罷了。</br> 那柯月,第二胎還是個女兒,她不死心,又生了第三胎,這次終于是個兒子,她總算是在家里揚眉吐氣了。聽說她晚上直接讓顧躍進給她洗腳,讓她婆婆給她端漱口水。</br> 生了兒子的女人,在家里腰桿硬氣。再說了,她現(xiàn)在比誰都兇,掐著腰在街道上罵架能罵半小時不帶重樣的,沒人敢惹她。</br> 自家這日子也是越來越好過了,家里買了自行車,也買了這頭一份的收音機,白面饃饃隔三差五地也吃上了,偶爾嘴饞了還能吃個燉雞。</br>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榮蓬勃向上,整個大北莊都散發(fā)著活力,所有的人臉上都帶著光彩,人們充滿干勁,聽著陳勝利的號令,開始一天的上工。</br> 工分工分,社員的命根,大家為了工分,那真是拼出命來干,干出一個好收成,干出來年的白面饃饃!</br> 蜜芽兒唇邊帶著淺淺的笑容,聽完了關于那段慶祝四入幫粉碎的新聞,便輕輕扭動那個帶有刻紋的凸起按鈕,換了一個頻道。</br> 這個年代還沒有像后來那么發(fā)達的網(wǎng)絡信息的,這個小收音機就成為了蜜芽兒了解這時代唯一的窗口。除了每天定時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蜜芽兒還會收聽一些文化娛樂節(jié)目,比如她最愛聽的是小說聯(lián)播,陸續(xù)收聽過《暴風驟雨》,《漁島怒潮》和《萬山紅遍》等節(jié)目,偶爾間也會聽一些詩歌散文朗誦。</br> 有時候黑蛋和牙狗也來和她搶收音機,她愛聽的,他們沒興趣,他們愛聽的,自己沒興趣。不過蜜芽兒不怕,她是家里最受寵的閨女,在每一場收音機按鈕爭奪戰(zhàn)上,她都是一定會贏的。</br> 家里的人每每這時都會說:“黑蛋,牙狗,你們干嘛和妹妹爭,她是女孩子,你們是男孩子,男孩子聽什么戲匣子啊!”</br> 這真是嚴重的性別和年齡歧視,只比蜜芽兒大一歲的黑蛋,只比蜜芽兒大八個月的牙狗,紛紛表示不服。</br> “我叫她姐姐,把戲匣子讓我給聽,行嗎?”牙狗湊過去說。</br> ——戲匣子,這是大家伙對收音機的俗稱。</br> 這話逗得大家都樂了,墩子過去揉了揉牙狗的頭發(fā):“弟啊,你可以叫她姐,可是你沒法變成女孩子,她無論是姐還是妹,都是戲匣子的主人,難道這么多年了,你還沒看清楚這個殘酷的事實?”</br> 作為性別歧視受害者墩子,他早就認命了。</br> 再說了,自家小妹妹那么好看,那么可愛,他當哥哥的為啥不能讓著點呢?</br> 牙狗頓時泄氣了,仰頭嘆息:“上天為啥讓我多了一根小**?”</br> 誰知道他剛說完這話,豬毛直接拍打了他腦袋:“當著女孩子的面,不要亂說不該說的。”</br> 牙狗聽到這話,整個人都無力地癱倒在炕頭上了。</br> 生為男兒,特別是生為顧家的男兒,他的人生是如此地不幸!</br> 蜜芽兒聽了,笑嘻嘻地招招手:“牙狗哥哥,過來,咱們一起聽戲匣子,你聽,這是《暴風驟雨》,周立波寫的,奶說了,中學課本里還收錄了這本小說的《分馬》那一段,咱們提前聽聽,也增長見識嘛!”</br> 然而牙狗沒興趣,他其實對聽任何東西都沒興趣,他有興趣的是抱過來戲匣子拆開來看看那聲音到底怎么出來的……</br> 不過他當然不敢說,他說出來估計還沒拆就被活活打死了。</br> 一群哥哥正和蜜芽兒笑鬧著說話,就聽到外面院子里有人喊:“蜜芽兒,在家不?”</br> 黑蛋往外瞅了瞅:“是曉莉和劉燕兒,估計來找蜜芽兒的。”</br> 顧曉莉,是柯月的第一個女兒,比蜜芽兒小六個月,現(xiàn)在兩個人在一個班里上學。而劉燕兒則是蜜芽兒的同桌,兩個人關系十分牙好。同是二年級,三個人平時經(jīng)常一起玩。</br> “她們兩個肯定是來找我寫作業(yè),當時我們說過的,不過我昨晚就寫完了。”說著間,蜜芽兒招呼說:“曉莉,劉燕兒你進來坐吧!”</br> 兩個小姑娘聽蜜芽兒在家,便走進屋,進屋后,家里幾個男孩子也就出去玩了。</br> 男孩子一般不喜歡和女孩混在一起,是自己妹妹還能玩玩,其他家的,就不太有興趣了。</br> 曉莉一進屋,就聽到那小小戲匣子里放出的聲音,不由好奇地睜大了眼睛。</br> “蜜芽兒,這就是你家戲匣子啊?”</br> 她一進屋,眼睛就被吸引了。</br> 那戲匣子不大,長方形的,前面是黃褐色條紋格子,上方有一條顯示屏,幾個地方分別寫著“調(diào)頻”,“波段”,“音量”,下面則是有著一些大寫的拼音,寫的是“5BODUAN5JINGTIGUANSHOUYINJI”。</br> 這可真是個稀罕物,她早就在生產(chǎn)大隊的辦公處看到過,生產(chǎn)大隊的人沒事回去那里聽戲。可是自家也買個戲匣子,這在顧曉莉看來是不敢想的。</br> 一天到晚躺炕頭上就能聽戲匣子,那得是多美的事啊。</br> “是,過來一起聽吧,今天播《暴風驟雨》呢!”蜜芽兒趕緊招呼曉莉和劉燕兒。</br> 劉燕兒之前來過蜜芽兒家,聽過幾次,知道那就是蜜芽兒所說的長篇小說《暴風驟雨》,當下興致勃勃地聽起來了。</br> 曉莉也噤了聲,湊過來仔細地聽著那戲匣子里的聲音。</br> “……農(nóng)會各小組,來了個競賽。有的說上前方痛快,有的看著郭主任也去,非跟去不行。有的是家人、朋友和農(nóng)會小組……”</br> 里面的播音員女聲用充沛飽滿的熱情講述著那《暴風驟雨》中的故事。</br> 曉莉聽得納罕:“原來戲匣子里也有主任,也有生產(chǎn)大隊長啊!”</br> 蜜芽兒聽著笑了:“是啊,戲匣子講述的是一位叫周立波的作家寫的小說,他就是寫得農(nóng)村故事,當然也有大隊長,還有農(nóng)會小組,和咱們都一樣的。”</br> 曉莉更加驚奇了:“周立波,那是誰?”</br> 蜜芽兒又耐心地給她科普了周立波是誰,是怎么樣的作家,只聽得曉莉一愣一愣的,微微皺起眉頭,她不敢相信怎么蜜芽兒知道這么多。</br> 旁邊的劉燕兒好不容易聽一次,對曉莉總是打岔的行為有些不高興了:“咱們認真聽小說吧,聽完了再說話。”</br> 她是不太喜歡顧曉莉的,總是問這問那,人家蜜芽兒不說得很清楚了,你就認真聽唄,不懂這才要多聽戲匣子,要不然永遠不懂!</br> 被曉莉這么一打斷,蜜芽兒都有些跟不上故事了,連忙點頭:“對,咱好好聽故事吧!”</br> 曉莉聽了,也不好再問了,只好跟著蜜芽兒一起聽戲。</br> 可是戲匣子里的故事,她卻不太能聽進去,她不由得看向旁邊的蜜芽兒。</br> 只比她大幾個月的蜜芽兒,卻長得比她高半頭。</br> 蜜芽兒瘦瘦的,身子修長纖細,胳膊腿兒還有脖子臉都是細白細白的,完全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br> 如果說自己長得像是外面地里的莊稼麥子高粱,那蜜芽兒就像是專門養(yǎng)在家里的一盆花,苗條細軟白凈,還散發(fā)著一股子香氣。</br> 曉莉見過蜜芽兒奶外面養(yǎng)的那盆花,就是這樣的。</br> 曉莉的目光又落在了蜜芽兒臉上,蜜芽兒長得很好看,睫毛又長又卷,輕輕眨一下都仿佛忽閃忽閃的,眼睛也又黑又亮,小嘴兒跟小櫻桃一樣,粉嘟嘟的。</br> 這樣的蜜芽兒,真是得天獨厚,生得好。</br> 可她不但長得好,也會投胎,投胎在顧家,一大家子二十口都寵著愛著,對她各種好。</br> 她還有個小舅舅,前幾年給生產(chǎn)大隊買化肥,購置拖拉機,算是讓大家過上好日子,被縣委看上,提過去當干部了。</br> 那小舅舅在縣里當干部,有錢,對蜜芽兒也好,又沒結(jié)婚,舍得給蜜芽兒花錢。</br> 而蜜芽兒的娘就這么一個女兒,平時有功夫打扮她,把她打扮得跟一朵花一樣。不說其他,就說蜜芽兒現(xiàn)在頭上扎著的那繁瑣精致的小辮子,就不是她能想的。</br> 蜜芽兒本來就白,再扎起那么精巧的小辮子,就跟春天野地里盛開的一朵兒帶露珠的小花兒,粉瑩瑩的,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br> 曉莉就這么瞅了老半晌,終于別開眼,不再去看了。</br> 再看,也白搭,辮子不是她的,小舅舅也不是她的。</br> 蜜芽兒有八個堂哥寵著護著,她卻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br> 蜜芽兒的娘可以花費心思給她梳小辮,可是她卻要剁菜喂雞。</br> 人生,就是這么不公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