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蜜芽兒在被迫聽了一場被窩懲罰戰(zhàn)后,算是徹底放心了。她爹和她娘蜜里調(diào)油一樣,根本不可能離婚,她娘不會離開。</br> 放松了之后,她開始琢磨,那到底誰會離開呢?</br> 本來她舅舅童昭是最適合的人選,各方面實在不錯,不過舅舅爭氣,又得了上一輩交情的好處,自己被領(lǐng)導(dǎo)看中,給調(diào)到x省委去了,這樣名額空出來可以給別人了。</br> 蜜芽兒掰著手指算了算,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干脆也就不想了。</br> 這一天早上吃過飯,她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臨走前她奶還給她包里塞了一塊玉米面餅子:“餓了的話記得吃。”</br> 顧老太是挨過餓的,她總怕蜜芽兒吃不飽,怕她挨餓,總是能時不時的變出點吃的往蜜芽兒包里塞。</br> 蜜芽兒說她不餓,可是顧老太總是有理:你小時候多胖乎,跟肉丸子一樣,你看你現(xiàn)在,瘦得那小胳膊小腿兒的,跟個小樹苗似的,我看著就心疼!</br> 蜜芽兒沒法,也就不好說什么了。</br> 走路上遇到了劉燕兒,兩個人難免湊到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話。</br> “你哥呢?”按說蜜芽兒上學(xué),陣勢可大了,一般都是由她三個哥哥豬毛黑蛋牙狗陪著,怎么現(xiàn)在三個哥哥都不見了。</br> “他們啊,昨晚在我奶那屋玩翻跟頭,翻晚了,沒睡好,一早睡懶覺呢!”</br> 其實是蜜芽兒不想天天被三個哥哥跟班,她想和女同學(xué)玩啊,天天有三個柱子矗旁邊算啥。</br> “你知道不,昨天顧曉莉家又吵架了。”劉燕兒對于那仨哥哥不在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她也不喜歡兩個女生玩的時候有男生跟著,高興之余便小聲找蜜芽兒八卦。</br> “為啥啊?”蜜芽兒的印象中,顧曉莉父母總是吵來吵去的,正所謂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br> 以前顧躍進(jìn)壓倒柯月,現(xiàn)在柯月生了大胖小子,柯月就能指天罵地在家作威作福了。</br> “不知道,我就聽我媽叨叨的,說路過他們家,吵得簡直了,把桌子都翻了!”劉燕兒撇嘴這么說。</br> 她是不太喜歡那一家子的,包括她們的同學(xué)顧曉莉,不喜歡極了。</br> 正說著,劉燕兒忽然噓了聲。</br> 蜜芽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看到了顧曉莉正背著書包朝這邊走來。</br> 顧曉莉的書包,就是用那種裝化肥的尿素袋子隨便縫了幾下,當(dāng)書包用。雖說別人家也窮,可是別人家孩子,好歹是布的,就是把家里五顏六色的邊角料布頭裁剪成三角形,這么拼啊湊,最后成了一個花花綠綠的書包。</br> 雖然是這個年代節(jié)約布料特有的做法,可是還挺好看。</br> 蜜芽兒的書包也是這么拼湊的,只不過用的布料比一般人家好看,別人家逮什么用什么,童韻特意挑的白綠兩色,一明一暗拼的書包,白綠相間,放以后的年代看甚至可能還算是個時尚。</br> 提著尿素袋子上學(xué)的顧曉莉,走到兩個人跟前,見兩個人不言語了,便繃著臉問。</br> “咋不說了?”</br> 劉燕兒噤聲,到底背后說人長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再說顧曉莉現(xiàn)在的樣子也實在是兇。</br> 蜜芽兒忙笑了笑:“昨天作業(yè)做好了嗎?”</br> 顧曉莉:“我就是沒做好作業(yè),我也不會問你!”</br> 蜜芽兒笑容頓時沒了,看起來剛才劉燕兒說的她聽到了?還是說心情本來不好?</br> 劉燕兒有些看不過去了:“顧曉莉,你一早吃火.藥了你?”</br> 顧曉莉把尿素袋子往自己肩膀上一甩:“我咋了我,我這不是和你們說話嗎?”</br> 說著間,她邁開大步,往學(xué)校走去了。</br> 蜜芽兒和劉燕兒對視一眼,都有些擔(dān)心,是她們剛才說的話被她聽到了嗎?昨晚她爹娘吵架,她心情不好?</br> “算了,可能她心里不痛快,我們趕緊上學(xué)去吧。”</br> 當(dāng)下兩個小同桌就這么擔(dān)著心走進(jìn)了學(xué)校。</br> 誰知道走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班長還沒來。</br> 大北子莊小學(xué)其實是以前生產(chǎn)大隊的辦公處改的,一處正屋,兩個里屋,那就是學(xué)校的教室了。三間“教室”都得從正屋里面的大門進(jìn)去。</br> 這個大門鑰匙一般交給班長顧紅旗,顧紅旗每天早上來開門。</br> 可是不知道怎么,顧紅旗今天來晚了,大家伙來到學(xué)校,就只好等在門口。</br> 這是深秋時候,一早起了薄霧,還沒散去,大家難免覺得冷,就開始跺腳,或者在小院子里跑跑跳跳的。</br> 正跳著,劉瑞華和莫暖暖一起過來了。</br> 莫暖暖現(xiàn)在是這個小學(xué)的校長,劉瑞華是班主任,兩個人有鑰匙,她們見大家伙都沒進(jìn)去,趕緊拿出鑰匙開門。</br> 門一開,同學(xué)們嘰嘰喳喳地趕緊進(jìn)屋了。</br> 莫暖暖笑了笑:“今日麻煩你了,我可能還得去公社一趟。”</br> 劉瑞華點頭:“麻煩啥,這是大事,你別耽誤了,還是趕緊去吧。”</br> 莫暖暖走進(jìn)屋:“我把今天的數(shù)學(xué)教案拿給你,你照著那個講就行了。”</br> 莫暖暖講數(shù)學(xué),劉瑞華講語文,各自都有教案,她們誰有事的時候會交給對方代課,便把教案給對方。</br> “今天內(nèi)容不多,就把這一塊連加連減教了,再讓他們做點習(xí)題就行了。”</br> 兩個老師在前方教桌旁邊說話,下面的一群小學(xué)生們嘰嘰咕咕的,有的還偷樂起來,因為只有一個老師在了,可能看不住這么多學(xué)生,他們可以趁機偷懶了。</br> 而這個時候顧家那三個懶蛋——黑蛋豬毛牙狗也終于來上學(xué)了,各自背著一個黑不溜秋的書包進(jìn)來了。</br> 豬毛是小學(xué)四年級了,在東邊里屋,黑蛋是小學(xué)三年級了,在西邊里屋,唯獨牙狗和蜜芽兒一起小學(xué)二年級,陪著一年級的小團(tuán)子們繼續(xù)混坐在正間屋里。</br> 他們各自歸位后,牙狗就坐在蜜芽兒身后隔著一個人。</br> “蜜芽兒,蜜芽兒~~~”牙狗從旁開始捏著嗓子小小聲叫喚了;“昨晚作業(yè)寫了沒?”</br> 蜜芽兒正襟危坐,裝作沒聽到。</br> 她怎么有這么個哥哥,天天懶懶散散不做作業(yè)。</br> 這樣是不行的,不好好學(xué)習(xí)怎么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怎么考上大學(xué)吃供應(yīng)糧,怎么去城市里分房子走上人生巔峰?</br> 蜜芽兒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給牙狗吃點苦頭,好讓他知道,作業(yè)是不能靠妹妹的。</br> 正想著,就忽然聽到一個粗嗓門大吼著:“莫暖暖,你也欺人太甚了吧?!”</br> 這一聲吼,可是蓋過了那么多小包子的嘰嘰喳喳,頓時大家嚇呆了,三個教室里鴉雀無聲,在片刻的怔楞后,紛紛抻長脖子往外瞅。</br> 而這群小學(xué)生中,唯獨有一個,臉色頓時刷白,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br> 這個人便是顧曉莉。</br> 顧曉莉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她娘來了。</br> 她不懂她娘來學(xué)校干嘛的,她娘到底要干什么?</br> 莫暖暖和劉瑞華也是一愣,兩個人相視一眼,便從紙糊的窗戶往外看,只見柯月抱著個小男娃兒,正氣勢洶洶地沖到了小學(xué)的院子里。</br> “莫暖暖,你這是耍人呢?你以為你臉白還是怎么地,憑啥你就該搶了!”</br> 她這話,開頭的時候剛邁進(jìn)學(xué)校的院子,結(jié)尾的時候已經(jīng)沖進(jìn)去教室了。</br> 顧曉莉難堪地喊了聲:“娘,你咋來了!”</br> 她模樣不錯,學(xué)習(xí)也挺好,雖然穿衣服太舊總是有補丁,書包也是化肥袋子改的,可是她依然在小同學(xué)中屬于比較有主意的,性子硬,學(xué)習(xí)好,玩游戲的時候也總是能贏,班里同學(xué)都得敬她幾分,也算是一個人物。</br> 顧曉莉有屬于自己的自尊,有自尊的小孩兒,最愛面子。</br> 柯月這是她娘,她娘竟然抱著孩子跑來學(xué)校找老師打架,她這臉一下子丟地溝里去了。</br> 柯月這個時候哪在乎她丫頭的面子,她也從來沒在意過誰的面子!她現(xiàn)在是胸口憋著一股子火,要來給自己討一個公道,討一個憋了十年的公道!</br> 她,童韻,劉瑞華,莫暖暖,這都是十年前就下鄉(xiāng)來到這大北莊的!</br> 這次有了返城的指標(biāo),她特意跑去問了,問了陳勝利,也問了公社里,人家公社里說了,這個指標(biāo)就是給沒結(jié)婚的人,年頭長的人,論資排輩,沒結(jié)婚的,誰的年頭長,誰就可以拿到這指標(biāo)!</br> 她也問了,離婚行不行,人家猶豫了下,說也行,反正得單身,不能是結(jié)婚狀態(tài)。</br> 她一聽,先去問了莫暖暖,莫暖暖明明說好了,這指標(biāo)她可以不要。</br> 柯月這么掐指頭一算,童韻人家日子過得好,根本沒有非要回城的意思,劉瑞華成分不行,劉瑞華爹被定罪了,成分還不如自己好呢!莫暖暖當(dāng)這個老師當(dāng)?shù)檬嫣梗矝]必要非和自己搶。</br> 這么一來,只要自己離婚,指標(biāo)不就是自己的了嗎?</br> 所以昨晚柯月回家先和顧躍進(jìn)吵吵著要離婚,她都給顧躍進(jìn)規(guī)劃好了。</br> “離婚了,我先回城,等我回去,再把咱家小子給帶城里去,以后都是城里人了!”</br> 顧躍進(jìn)老實,一聽覺得這敢情好。</br> 誰知道顧躍進(jìn)他娘卻不是個傻子,上前就和柯月吵架,攔著不讓離婚。為了這個,柯月和顧躍進(jìn)他娘又掐了一架,最后打得顧躍進(jìn)他娘趴屋里炕上嗚嗚嗚哭,大罵自己兒子是個喪盡天良的。</br> 誰知道她那“喪盡天良”的兒子反過來勸她:“娘,柯月進(jìn)了城,咱俊明也就是城里人了!”</br> 顧躍進(jìn)他娘反手給了顧躍進(jìn)一個耳刮子:“放你娘的屁,俊明是城里人,就不是咱老顧家的人了,咱老顧家就絕后了!”</br> “娘,你這么說不對,那是我兒子,到了哪里都得姓顧,咋就不是我兒子了!我兒子以后跟著柯月進(jìn)城,那就是飛上枝頭便鳳凰,就是城里吃供應(yīng)糧的人了,以后天天吃白面饃饃。”</br> 顧躍進(jìn)的意思是,為了兒子能享福,當(dāng)?shù)碾x婚算啥?</br> 他娘看他這樣,更氣得直接在炕上打滾了。</br> 柯月可不管這些,反正她要離婚,她要回城,她付出一切代價也要回去城里。</br> 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曾經(jīng)所有的單純和期望,全都在城市里。</br> 她想拋棄這讓她厭惡的一切,回到那個最美好最干凈也是最幸福的年代,回去那個精致優(yōu)雅舒適的城市!</br> 所以柯月在最初的大發(fā)脾氣后,晚上反而抱著顧躍進(jìn)好一番付出。</br> 她不喜歡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她甚至是厭惡的,可是那又如何,她就是要討好他,讓他高興,讓他干干脆脆地和自己離婚!</br> 那一晚,柯躍進(jìn)享受了結(jié)婚八年從未有過的爽利,他第一次知道一個女人要想伺候好他,那是怎么的滋味,簡直是恨不得死在里面。</br> 第二天一大早,他麻溜地跟著柯月,去了公社里,領(lǐng)了那深紫色的離婚證。</br> 辦完這些,柯月拿著離婚證蹭蹭蹭地回來,找陳勝利開介紹信出材料,她要拿著申請書材料交給公社里。</br> 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陳勝利說,介紹信已經(jīng)開給莫暖暖了,莫暖暖正打算去公社里交材料。</br> 柯月一下子瘋了,她撲過來學(xué)校,直接掐上了莫暖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