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準備回城</br>  這個臘月里,童韻和柯月都在準備著前往北京的事,所不同的是,童韻是去探親,柯月是不想回來了,永遠離開。</br>  柯月那邊沒啥準備的,她一沒錢,二不需要帶人,她就捏著那接受函,收拾了一包袱衣服,背上她的寶貝疙瘩俊明,如今只等著打報告申請全國糧票,只要拿到全國糧票,她就能準備上路了。</br>  而童韻呢,要準備的就多了。</br>  這么多年沒見父母了,總不能空手去吧?攜家?guī)Э诘娜ケ本?,總不能穿著補丁衣裳吧?童韻拿出來多年的積蓄,又從譚桂英那里借了點布票,扯了幾塊布,準備給自己給顧建國蜜芽兒都做新衣裳。</br>  蜜芽兒本來說自己不要的,因為之前小舅舅經常給自己添置衣服,她的衣服比普通生產大隊的小姑娘不知道好看多少。</br>  可是童韻堅持。</br>  和父母闊別十年,她嫁人了,嫁人后,父母都沒見過她的丈夫和家人。</br>  她要通過嶄新的衣服告訴父母,她過得挺好,他們不需要擔心不需要惦記。</br>  顧老太也覺得童韻說得對:“你就做你和建國的吧,蜜芽兒的衣服我來準備,一定得把我蜜芽兒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到了北京,讓她姥爺姥姥一看,就夸贊蜜芽兒好看!”</br>  童韻當然不好意思,畢竟雖然家里條件稍微好一些了,可是布票什么的也不容易得,還是得攢的,她不好因為自己回一趟北京讓婆婆破費。</br>  可是顧老太卻也堅持:“這不光是你的面子,也是我顧家的面子啊?!?lt;/br>  童韻想想也是,也就不說什么了。</br>  于是顧老太特意托了譚桂英,扯了一塊條絨布料,這條絨布料啊,后世用得也少了,當時可是個好東西。厚實的布料,上面是條紋凹凸的,這種布料最適合冬天里做襖片兒了。</br>  啥是襖片兒呢,就是里面一層大棉襖,可是大棉襖不能露在外面穿,一個是花色不夠好看,另一個則是怕臟。大棉襖臟了,你不能洗,那豈不是只能臟著穿?所以農村的人都會在棉襖外面套一層單薄的衣服,俗稱的襖片兒。</br>  顧老太讓譚桂英扯一塊條絨布,也沒抱啥大希望,誰知道譚桂英辦事真是靠譜,竟然扯來了棗紅色條絨布,那顏色和那些綠啊灰啊黑啊的不一樣,看著好看。</br>  顧老太拿著那布湊蜜芽兒臉前一試色,不由嘖嘖稱贊。</br>  棗紅色顏色原本是略暗的紅,可是這種紅配上蜜芽兒那像雪一樣透亮的皮膚,可真真是絕了,好看。</br>  顧老太滿意地把棗紅條絨布給了童韻,又找來了一個好看的花樣,讓童韻比著做,童韻開始一針一線比劃著縫起來。</br>  她雖然是下鄉(xiāng)后才學的縫衣服,不過這十年時間也練出來了,而且她眼光好,又肯用心,縫衣服的時候把兩個袖口稍微收起來一點,有點燈籠袖效果,再用點白布輕輕走出邊來,弄出木耳邊效果。</br>  縫好了后,抖摟干凈了,拿給大家伙一看,都夸,只說好看好看,能趕上外面賣的衣服了。</br>  蜜芽兒自然也是喜歡,不虧是心靈手巧的她親娘,衣服做出來大方得體,便是幾十年后的眼光看,也是可以拿得出手的。</br>  她連忙穿上,自己低頭瞅了瞅,正好合身。</br>  顧老太幾個圍著看,紛紛夸贊:“蜜芽兒穿上新衣服更好看了。”</br>  陳秀云眼饞:“小姑娘就是不一樣,這么好看的衣服,如果是咱家小子穿上,那就是白糟蹋!”</br>  馮菊花感慨:“童韻手巧,蜜芽兒長得洋氣。”</br>  啥叫洋氣呢,就是沒有村味兒,沒有土味兒,尋常鄉(xiāng)下丫頭穿上這個,怕是會暗沉無光,看著臉顯黑,可是蜜芽兒穿上,白白凈凈的小臉蛋看著更亮堂了。</br>  蜜芽兒自己也是美滋滋的,她發(fā)現小姑娘的天性就是愛美,哪怕她這么一個成熟懂事的小姑娘,也不由自主地渴望著穿新衣裳,這就是小姑娘的本性啊。</br>  “我看蜜芽兒舍不得脫下來了,干脆今日就穿上吧!”顧老太這么笑著說。</br>  她和大部分人鄉(xiāng)間老太太不同的是,別人可能有好東西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非得留著,留啊留的,就留壞了。</br>  比如陳勝利他娘,至今有個笑話讓大家說,以前親戚來送了一個梨,那梨多大呢,有半斤多沉。陳勝利他娘看著這梨就是舍不得吃,放在櫥窗里鎖起來,每天隔著玻璃都要看一看,聞一聞味兒,總想著這么好一個梨,吃了太浪費,得等有個啥事兒的時候吃,這樣才能派上用場。</br>  結果留到最后,終于有一天,發(fā)現那梨竟然爛了半個了,這才匆忙吃了。</br>  “是,先穿穿吧?!蓖崗呐允帐爸切┻吔橇纤椴?,以前蜜芽兒的那個襖片實在是舊了,她笑著說:“小心些,別弄臟了?!?lt;/br>  “知道了,娘!”蜜芽兒歡快地笑了。</br>  這一天吃過晌午飯,蜜芽兒背上她那藍白相間的漂亮書包,又穿上了棗紅襖片兒,在三個哥哥的陪同下上學去了。</br>  到了學校,走進教室,就有先前已經到學校的,紛紛抬頭看過來。</br>  蜜芽兒長得好看洋氣,平時穿戴打扮都和其他小姑娘不太一樣,同齡的孩子中,女孩子難免羨慕,男孩子呢,有那早熟的,就存了一點小心思。</br>  也說不上是早戀,就是忍不住多看一眼,畢竟人都喜歡更順眼的事物和人。就是一棵樹,它開花開得多,路過的人還要多看一眼呢。</br>  于是蜜芽兒這一跨進教室,頓時原本嘰嘰喳喳的小朋友暫時安靜了下,大家都看過來。</br>  大家伙當然都注意到了蜜芽兒的新衣裳,有人眼前就一亮,也有的流露出羨慕的目光。</br>  黑蛋率先邁過去,正好見靠邊的蕭樹禮盯著蜜芽兒看,都不帶眨眼的。他一下子惱了,上前直接給蕭樹禮腦門上來了一下。</br>  “看啥看!”</br>  蕭樹禮被打了,倒是沒惱,嘿嘿笑了下,又看了蜜芽兒一眼,這才低頭準備看書。</br>  黑蛋這一發(fā)威,頓時大家收回了目光。</br>  哎,那小蜜芽兒雖然乖巧可愛,笑起來也甜甜的,可是她有三個煞星哥哥,那可不是好惹的,護著蜜芽兒跟什么似的。</br>  這三個哥哥現在還有了個外號呢,叫做“三大金剛”。</br>  蜜芽兒來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上課,今天劉瑞華講的是課文《明明上學》,一節(jié)課上完,課間休息,同學們都在玩蹦房子丟手絹,蜜芽兒和劉燕兒在小院子角落里說話。</br>  “蜜芽兒,你也要去北京了?”劉燕兒已經聽說了。</br>  “嗯,是。我姥爺在北京,來信兒了,說讓我娘帶著我們過去,我去看我姥姥?!泵垩績航忉屨f。</br>  “那你還會回來不,該不會再也不回來了吧?”劉燕兒有些傷心,她很喜歡蜜芽兒這個同桌,舍不得她離開。</br>  蜜芽兒看著劉燕兒那傷心的小模樣,也是笑了,摸了摸她的頭發(fā)。</br>  “想啥呢,我當然會回來。我就是咱大北莊的人,我娘也是,我們只是去北京探親,看看我姥姥姥爺,看過了就回來?!?lt;/br>  “是嗎?”劉燕兒眼里泛起亮光,不傷心了。</br>  “當然了。我去北京,回來給你帶好吃的!”蜜芽兒想起了自家的茯苓糕大白兔奶糖還有豌豆黃,那些是姥爺寄回來的,家里哥哥多,她不好意思拿來分給同學。</br>  她想著,可以讓劉燕兒去自己家,這樣就能從那個八角鐵罐子里摸一點,讓劉燕兒嘗嘗味道。</br>  “北京有啥好吃的,有啥好玩的?!眲⒀鄡貉壑谐錆M向往:“就是有北京夭安門,還有人.民大會堂吧?”</br>  這個她是知道的,課本上講了,我愛北京夭安門,我愛人民大會堂,我愛五星紅旗。</br>  蜜芽兒見了,忍不住給她科普一番。</br>  “北京的中心就是夭安門,夭安門對面就是故宮,故宮就是以前皇帝住的地兒,現在是游覽勝地了。北京夭安門和故宮之間那條街叫長安街,那里是領導人閱兵的地方,北京除了這里好玩,還有頤和園,那是以前皇帝的娘住的地方,就是慈禧太后住的?!?lt;/br>  “那長城呢,長城挨著夭安門嗎?”</br>  蜜芽兒笑了;“沒有,夭安門是北京的正中心,是二環(huán)的中心,長城可不是挨著夭安門,長城是古代的城墻,就是說有外敵侵略的時候,那個城墻會擋住敵人,所以是在郊外的?!?lt;/br>  劉燕兒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繼續(xù)問東問西的,蜜芽兒都一一給她回答了。當然有些東西,她也考慮著自己按理應該不知道的,便模糊過去了。</br>  劉燕兒聽到最后,對蜜芽兒敬佩得不行了:“你這都是聽戲匣子來的?我也想讓我家里給我買個戲匣子,我娘說等過了年看看收成,收成好,攢了錢,就能給我買。”</br>  蜜芽兒安慰劉燕兒說:“你爹不是鞋匠,會做鞋嗎?”</br>  劉燕兒聽到這個,有些無精打采:“那也沒用,鞋廠嫌棄他沒文化,招工輪不到他,會做鞋也只能給自己家做做?!?lt;/br>  蜜芽兒聽了,沒說話,她不好說這世道很快就變了,不再割資本主義尾巴了,到時候大家伙有一技之長的就可以施展了。</br>  只要人勤快,肯賣力氣,掙點錢沒問題,就能慢慢富裕起來了。</br>  而這邊兩個小姐妹嘰嘰喳喳說了半天,站在角落恰好聽到她們說話的顧曉莉卻心里不好受了。</br>  顧曉莉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北京這兩個字了。</br>  她恨北京。</br>  她娘要和她爹離婚,離開家,跑到北京去了,她恨她娘,恨得要死也要活,也恨北京。</br>  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北京就好了,她就能有爹有娘,繼續(xù)過著以前的日子。</br>  可是現在,她竟然聽到有人一直叨叨著北京長北京短。</br>  她扭頭,看了眼側后邊,只見蜜芽兒穿著個簇新的棗紅襖片兒,那袖口上還帶著個別致的白木耳花邊邊。</br>  真好看。</br>  她咋就有那么好看的衣服呢?</br>  這就是她要穿到北京去的衣裳嗎?</br>  顧曉莉真得不喜歡北京,她也不喜歡有人要到北京去。</br>  她就這么恍惚著胡思亂想,她看到了里屋窗臺上放著一瓶藍墨水。</br>  藍墨水是鋼筆水,鋼筆寫字,沒水了,就得用吸管去抽一管子這種藍墨水。</br>  她們一二年級用鉛筆,到了三四年級才開始用藍墨水。</br>  三四年級的男孩子,不講究的,這藍墨水經常會弄臟衣服。</br>  顧曉莉心中一動,挪蹭到了窗戶邊,看看沒人注意到她,偷偷地從窗戶縫里把藍墨水偷出來,然后溜進教室,放到了蜜芽兒后面的課桌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