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學騎自行車</br> 蜜芽兒和她爹顧建國把生日蛋糕帶回來了,頓時引來了院子里人的稀罕聲,甚至有識字的大聲朗讀上面的幾個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念完后一群人連聲夸贊:“這個好,這個好!”</br> 這其中自然也有蕭淑蘭。二十二歲的蕭淑蘭已經(jīng)在煤礦廠工作了四年了,現(xiàn)在談了個男朋友,已經(jīng)打算結婚了。這不,顧老太這次做六十大壽,蕭淑蘭特意把男朋友帶過來給顧老太看。</br> 對于蕭淑蘭來說,顧老太是她的恩師,也是在她人生關鍵時刻幫過她的人,她自然是不會忘記這個恩,以前逢年過節(jié),都會偷偷地過來給顧老太送點東西,說是偷偷的,是因為怕讓自己后娘和那親爹知道。</br> 不過現(xiàn)在也沒必要偷偷的了,她都這么大了,早已經(jīng)忘記后娘和親爹這兩個人的存在,她也不怕他們了。</br> 特別是現(xiàn)在交了個男朋友,談對象中的女人,臉上嬌羞幸福甜蜜,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br> 顧老太看了這男朋友,知道他叫王進步,知道這是煤礦廠x委主任的兒子,聽說還是中專畢業(yè),分配到了當?shù)罔F路上工作,鐵飯碗,待遇好福利好,長得模樣也不賴。</br> 最關鍵的是,這王進步對淑蘭那真是好,體貼細致,一看就是濃情蜜意的。</br> 這下子顧老太放心了:“淑蘭,等啥時候你結婚,一定得記得發(fā)喜糖知道不?”</br> 蕭淑蘭笑著說:“顧奶,你放心,我要是結婚,就算天底下人都不叫,也一定要叫你去?!?lt;/br> 顧老太聽著這個,笑得合不攏嘴:“你瞧,瞧這嘴甜的,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lt;/br> 誰知道大家伙正熱鬧著,就聽到在外面上海灘的背景音樂中,有一個女聲嚷嚷著:“哎呦,我家淑蘭回來了啊,我都不知道呢!你們說,這孩子咋啦,如今發(fā)達了,有錢了,就不認爹娘了!”</br> 她這一說,頓時大家伙沒音了,小院子里只有許文強的聲音:“我第一次講國家民族,結果我坐了三年牢;我第二次講國家民族,結果使我沒了這個手指……”。</br> 屋子里的顧老太一聽就不高興了:“淑蘭,這是你娘來了?!?lt;/br> 蕭淑蘭也聽出來了,頓時沒有了原來的笑模樣:“她真是萬年不改這德性!”</br> 旁邊的王進步輕輕拉了下蕭淑蘭的手,安撫她沒事的,蕭淑蘭心里感動,沖王進步笑了笑。</br> 就在這一會功夫,劉美娟已經(jīng)來到了屋子門口,她一眼看向蕭淑蘭,乍一看,差點沒敢認。</br> 這還是幾年前那個黃毛丫頭嗎?上面穿著一件燈籠袖的確良白襯衫,下面是一條紅色折紋裙子,耳朵上還戴著兩個耳墜子,頭發(fā)只到耳朵邊,燙著小卷,這簡直就是城里女人才有的打扮??!</br> 劉美娟看得眼睛都瞪直了,就那個黃毛丫頭,竟然這么時尚這么好看了?她咋就這么好命呢?!</br> 劉美娟這么想著,嘴里也就不由自主地張口說了:“喲,這不是咱淑蘭嗎?瞧這一身衣裳,誰給你做的?這是花了多錢啊?”</br> 蕭淑蘭冷著臉,沒吭聲。</br> 今天是顧老太大壽,她不想惹事生非,所以懶得搭理這后娘。</br> 顧老太見了,便招呼劉美娟坐下:“今天我做壽,這里人多,來,你也坐下,大家伙一起說說閑話,吃點瓜子,喝點桔子水兒,還有桂英從縣里帶來的香檳?!?lt;/br> 劉美娟卻不依:“我哪有那閑工夫,這不是苦瓜考上了縣里的初中,要買新書包新鋼筆,我家里哪有那么多錢,你說這當?shù)艿艿某鱿⒘?,當姐姐的不應該幫襯著點?所以我想著,既然淑蘭在這里,淑蘭就幫著出點錢吧?!?lt;/br> 蕭淑蘭一聽,立馬那眉眼就難看了:“這啥意思?苦瓜的事兒,為啥要我出錢,他是死了爹還是沒了娘?我年輕著呢,還沒生出兒子閨女的,怎么到了要養(yǎng)孩子?”</br> 這句話可把劉美娟氣得不輕:“蕭淑蘭,你啥意思?苦瓜是你弟弟,你弟弟出息了,你不跟著沾光?”</br> 蕭淑蘭:“我沾什么光?你愛怎么出息怎么出息,我可沒想著沾光!”</br> 劉美娟氣急了,指著蕭淑蘭鼻子罵:“你啥意思?你以后嫁人了,沒娘家人給你撐腰你行嗎?你一個丫頭家的,不幫襯著自己家兄弟,你想怎么著?還有還有,你這幾年也掙了不少錢吧?怎么也不知道把錢給你爹?你這一把年紀了,也該嫁人了吧,總不能說把你那錢都帶到別人家去,怎么也得留給爹娘吧?”</br> 蕭淑蘭看著眼前這人,想起早年自己在她手底下所受的那些氣,真是氣得鼻子都要歪了。</br> 她怎么能這么不要臉,竟然要找自己要錢,還恬不知恥地要把自己掙的錢都留在娘家?她蕭淑蘭有娘家嗎?</br> 當下她冷笑一聲,對自己這后娘說:“娘,瞧你這話說的,咱們得好好理論理論,只是這里終究是顧家,不是咱們家,今天顧奶六十大壽,咱們也不好在人家家里爭吵這個是吧?現(xiàn)在咱們回咱們家,好好說說這事兒?!?lt;/br> 劉美娟一聽,心說那敢情好,她還怕留在顧家的話,顧家會幫著蕭淑蘭呢,蕭淑蘭主動提出去自己家真是正合了她的心思,當下連聲說行。</br> 于是這母女兩個一前一后往外走。</br> 王進步一看,忙也跟上。</br> 劉美娟看個年輕男人跟在后頭,嗆聲問道:“你是誰啊?”</br> 蕭淑蘭笑:“這是我談的朋友?!?lt;/br> 劉美娟一聽不樂意了:“他來做什么?”</br> 劉美娟不喜歡這個女婿,女兒找了女婿,那意思不就是女兒要嫁給別的家,那以后更不會對自己弟弟好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孩兒嫁人后就外向了,不會向著娘家了。</br> 蕭淑蘭卻說:“我和他談朋友,他當然得陪著我,怎么,有啥不對?”</br> 蕭淑蘭的態(tài)度是如此理所當然,以至于劉美娟不好說啥了。</br> 于是幾個人來到了蕭家,劉美娟挑明了說:“淑蘭,不是我說你,好歹你是從這個家里出去的,這幾年你也掙了不少錢吧?你說你帶著這些錢嫁過去,有啥用,還不是便宜了外姓人?!?lt;/br> 說著,她望向那王進步:“我們家淑蘭就是傻,她不懂向著娘家,你還不知道使了什么花招哄著她,還是說你就看中了她的錢?反正我這里摞下話,她現(xiàn)在攢著的錢,不能帶到你們家去,那都是我們老蕭家的!”</br> 蕭淑蘭盯著劉美娟,真是恨得咬牙切齒。</br> “娘,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兒嗎?”</br> “小時候,啥事兒?”</br> 蕭淑蘭笑了笑,對王進步說:“進步,你知道我為啥特愛吃菜疙瘩嗎?”</br> 菜疙瘩就是白菜最下面的那個根兒,后來生活好了,把白菜切到最后的時候,那個白菜根就扔掉,可是在以前日子苦的時候,白菜疙瘩也得留著,那可是好東西啊。甚至有人還特意跑去地里,刨干凈那些剩下的菜疙瘩來當飯吃。</br> 蕭淑蘭就愛吃菜疙瘩,到了冬天,每頓都要吃。</br> 別人都笑話她,說你也不缺錢,吃啥菜疙瘩,可她說她喜歡。</br> 王進步看出蕭淑蘭神情不對,過去握住蕭淑蘭的手安慰她:“有啥事兒你慢慢說?!?lt;/br> 蕭淑蘭冷冷地望著劉美娟:“我小時候,餓著肚子在家里燒火做飯,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眼瞅著鍋里蒸著菜疙瘩,煮了一鍋。我餓啊,餓得頭暈眼花,我就用筷子撈了一個菜疙瘩想吃,誰知道正好她走進來,看到了,劈頭給我一巴掌,之后拿著燒紅的燒火棍打我,打得我滿院子跑!”</br> 她咬牙道:“后來,我在院子里縮著,就看著她和我爹還有苦瓜在那里吃菜疙瘩,我看他們吃,聽著他們嚼得那聲音,那叫一個有滋有味?。∥茵I得站都站不住,口水一個勁往下流,我就想,那菜疙瘩得是多好吃的東西,那得多好吃!我特想吃,我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吃,我就想吃!”</br> 王進步安慰地拍了拍蕭淑蘭的肩膀。</br> 蕭淑蘭還是哭了:“后來我去了礦場,我想吃啥有啥了,可是我還是想知道,菜疙瘩到底啥味兒,怎么個好吃法,我就吃菜疙瘩,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其實菜疙瘩的味兒并沒有我以為的好吃。它并不好吃,可我還是想吃!我不是替現(xiàn)在的我吃,我是替十年前的那個我吃的!”</br> 劉美娟沒想到她翻起這舊賬來,別過臉去,哼了聲:“不就個菜疙瘩,至于你記這么多年,你不想給咱苦瓜出錢你就直接說,當我沒養(yǎng)你這個女兒,你至于在別人面前埋汰我嗎你?”</br> 蕭淑蘭擦了眼淚,挑眉:“我就埋汰你,咋啦,還不能埋汰你嗎?”</br> 劉美娟一下子惱了:“你你你,你這是啥人???我就不該回來,就該讓大家伙都看看你這沒良心的小賤貨,敢情今天你不是來和我說苦瓜的事,這是來埋汰我的!”</br> 蕭淑蘭:“就是埋汰你,就埋汰你咋啦?”</br> 劉美娟:“你,你——你個小賤貨,不要臉的小賤貨!跑去礦場上勾搭男人你還能耐了你?”</br> 蕭淑蘭:“你個老騷玩意兒,你當初嫁到我們蕭家怎么對待我們姐弟的你當我不知道?你虐待我欺負我弟你當我不知道?你還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呢?”</br> 劉美娟:“行行行反了你了,等你爹回來我讓你爹打死你!”</br> 蕭淑蘭:“我現(xiàn)在就打死你!”</br> 劉美娟:“%#@&……¥@#¥”</br> 蕭淑蘭:“&*%¥#@!#¥¥¥¥¥”</br>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劉美娟是潑婦變老了,成了老潑婦,蕭淑蘭是心懷一腔怨恨帶著對象回來就是要找茬的,兩個人終于從激烈對罵到了開撕。</br> 劉美娟固然是個村里潑婦,可是她再潑,也頂不上蕭淑蘭年輕,再說了,旁邊還有個王進步呢。王進步作為一個男人,他不打劉美娟,但是他護著蕭淑蘭。</br> 也就是說,蕭淑蘭打劉美娟可以,可是劉美娟不能打蕭淑蘭。</br> 一來二去,劉美娟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發(fā)也被採得散了一地。</br> 她披頭散發(fā)哭喊:“不活了不活了,這是反了!”</br> 正鬧著,蕭國棟扛著鋤頭回來了,他一看這亂糟糟一團,開始都沒認出那是自己女兒,之后終于明白了,氣了,跺腳罵:“她再不行,那也是你娘,也是養(yǎng)大了你,你能和她打,你還有良心不?我咋生出你這么個玩意兒!”</br> 蕭淑蘭早看透這個爹了,這個爹就是有了媳婦忘了閨女兒子的,她冷笑:“爹,你可生不出我這玩意兒,我是我娘生出來的,和你可沒關系!”</br> 這句話可是把蕭國棟給惹惱了,氣得拎著鋤頭就朝蕭淑蘭掄過去。</br> 王進步哪能看著自己對象這么被欺負呢,直接迎過去了。</br> 一時之間,蕭家院子里噼里啪啦呱呱呱。</br> 許久后,王進步陪著蕭淑蘭走了,唯獨蕭國棟,被打得鼻子血往外流,眼角一塊腫,嘴里喃喃不成句:“反了,反了,閨女打老子了,這還有王法嗎這?!”</br> 劉美娟也氣,抹著眼淚說:“走,去顧家,去顧家說理去!”</br> 他們去了顧家,顧家院子里的人正吃飯呢,看到他們那大花臉還有滿嘴的血,頓時又驚又想笑,只好拼命忍住了。他們當然知道蕭淑蘭當年是怎么被那兩口子虐待的,現(xiàn)在人家“功成名就”回來了,這怕是要報復了。</br> “今日我可得講講這道理,你們說天底下有這種事嗎?”劉美娟抹眼淚。</br> “是,今天我得把我們蕭家的丑事給大家說說,請大家伙評評理!”蕭國棟氣憤啊,怎么養(yǎng)了這么個閨女?</br> 可是大家伙誰愿意聽啊,誰都不愿意聽!</br> 蕭國棟和劉美娟是啥人,蕭淑蘭為啥打他們,大家心里跟明鏡似的,你說誰會同情他們?。?lt;/br> 再說了,人家蕭淑蘭現(xiàn)在是礦場的主任,他們還指望著如果礦場招工,蕭淑蘭幫著把自家小子也招進去呢,誰好得罪蕭淑蘭?。?lt;/br> 大家伙都笑呵呵:“說啥啊,哪有那功夫,咱還是看電視去吧!”</br> “這電視真好看,咋沒了呢?就那個特務頭,咋不演了?”</br> “沒了,演完了,開始演廣告了。”</br> 于是大家都看廣告,廣告是啥呢,正有聲音洪亮的男女在那里熱情飽滿地喊:</br> “俺這臺拖拉機,不到半年,本就回來啦?!?lt;/br> “哪兒產的?”</br> “山東維坊,人家還得過全國最高獎呢!”</br> 就有人聽著那廣告起哄:“喲,這拖拉機好啊,啥時候發(fā)財了咱也買一個!”</br> 劉美娟見了,氣鼓鼓地過去,就要去關電視:“我說事兒呢,你們還看電視?你們不看有人被打了,被打成這樣了,你們竟然不管?”</br> 她這么一鬧騰,電視啪的被關掉了,全場鴉雀無聲。</br> 蕭淑蘭惱了:“你有本事沖我來,別擾顧奶六十大壽!”</br> 劉美娟發(fā)橫:“那又咋地了,她不就是向著你嗎?她向著你我看不出來?你們都欺負我,都合起伙來欺負我!”</br> 她這么一鬧騰,其他人看不過眼了。</br> 顧家的顧建章顧建軍顧建民顧建國都沖過來了。</br> 特別是顧建軍,沖在最前頭,他是大隊長嘛。</br> “劉美娟同志,今天是我娘六十大壽,麻煩你有事出去,你們誰打誰,這是你家的事,你要是再不走,我就送你去派出所!”</br> 誰知道這老一輩的剛沖過去,小一輩子的立偉立強墩子黑蛋豬毛牙狗糞堆糧倉全都圍過來了。</br> “你啥意思,我奶六十大壽,有你們這樣鬧騰的嗎?都給我滾出去!”</br> 呼啦啦的這一下子人啊,劉美娟頓時傻眼了,蕭國棟也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趕緊說:“別以為我怕你們,你們給我等著,等著!”</br> 一邊說著這個,一邊趕緊溜溜地往外跑了。</br> 眾人見他們這慫樣,都不由得笑起來,也有人暗罵一聲活該,這是遭報應了。他們當初那么虐待人家蕭淑蘭蕭競越姐弟兩個,現(xiàn)在人家姐弟都有出息了,這下子后悔了吧。</br> 就在這一片熱鬧中,蜜芽兒過去把電視重新打開,特務頭的發(fā)哥許文強又回來了,大家伙興致勃勃地看起來,顧家院子里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br> “切蛋糕了,切生日蛋糕了!”陳秀云拿著菜刀在屋子里嚷嚷。</br>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里看過去,那可是生日蛋糕啊,聽說是個洋玩意兒,城里興這個,貴得很。</br> “白乎乎的那是啥?。俊?lt;/br> “奶油!那玩意兒貴,稀罕著呢!”</br> 大家議論紛紛,喜滋滋地品嘗這稀罕的“奶油”生日蛋糕。</br> 蜜芽兒嘗了,其實這所謂的奶油生日蛋糕并不好吃,比起后來的那種鮮奶油差多了,口感硬渣渣的,沙甜沙甜。</br> 不過看著周圍人品嘗到蛋糕后滿足的神情,還有作為老壽星的自己奶那幸福的樣子,她想,這就是這個年代最奢侈的甜蜜了吧。</br> ~~~~~~~~~~~~~~~</br> 過完了顧老太的六十大壽,一家子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掃了,第二天童韻去上班,便笑著回來,說是第二天讓顧建國帶著蜜芽兒一起進城。</br> 原來這次,陸振東的哥哥陸振天是來清水縣掛職的,像他這種首都的干部,干到一定時候,為了能夠增加資歷,美其名曰有基層工作經(jīng)驗,必須下調到基層工作。這種掛職一般是來掛副職的,比如陸振天這次掛的就是清水縣副縣長的職位。</br> 掛職三年,就如同唐僧取經(jīng)遇難,三年之后,回歸首都,功德圓滿,升遷之路便能順遂。</br> “說是過來好幾天了,一直忙著安頓,都沒來得及和我們聚聚,說明天想和我們一起吃個午飯?!?lt;/br> “這敢情好,昨天我就碰到了嫂子和奎真,還說人家來了,咱沒個表示不好,現(xiàn)在正好湊著這機會,咱請客,也盡盡東道主的情分。”</br> 顧建國當然知道,這個陸振天的弟弟就是陸振東,就是給自己媳婦送表送書的。人家那家境那地位,自己是沒法比的,不過該盡的心總也得盡到,不能讓人家笑話童韻嫁給自己受委屈日子過不好。</br> “行,到時候咱們請客吧。”</br> 童韻想著,去北京的時候人家還請了北京全聚德烤鴨,輪到自己了,確實應該請客。</br> 于是第二天,兩個人都穿著體面的衣服,就連顧建國都穿上了西裝,之后童韻又把蜜芽兒好生一番打扮,把頭發(fā)編起來繞了個斜弧之后統(tǒng)一攏到了后腦那里,編成一個麻花小辮兒了。麻花小辮兒那里束了一朵黃色的綢花兒。</br> 這年月,過年過節(jié)的集市上有賣花的,把硬質紅綢束成花兒,串上小珠子,黏上亮片兒,做工乍看還挺繁瑣的,下面再弄個卡子,到時候往頭上一卡就行了。</br> 這種頭花很便宜,也就幾毛錢,最好看最復雜當年最流行的樣式也才四五毛錢吧。</br> 不過童韻不喜歡那個,小孩子家的,做得那么繁瑣復雜,質量又差,用幾次亮片往下掉,珠子也散掉,實在劣質。</br> 她喜歡用大幅度的綢子手扎成花兒,簡潔大方,而且綢子質感不知道比農村集市上賣得好多少,襯上蜜芽兒那細嫩緋紅的小臉兒,嬌艷欲滴,俏生生跟雪地里綻開的臘梅一樣。</br> 梳好頭發(fā),她又選了一身衣裳,白色純棉布的襯衫,袖口和下擺那里是別出心裁的圓弧狀,下面的裙子是淺紫色百褶裙。</br> 現(xiàn)在很流行這種百褶裙,不過大部分百褶裙是紅色的,去農村小學里一看,小姑娘們大夏天都是紅裙子,從淺紅粉紅到紫紅暗紅酒紅,一應俱全。這倒不是說他們的家長有多時髦,也不是說小姑娘們就這么愛打扮,而是農村集市上你能買到的就這個。</br> 童韻不喜歡那種泛濫的紅色,特意挑了淺紫色,趁著白色襯衫,就特別的清新出彩。</br> 一家人打扮得當,這才上了顧建國的電驢子,突突突地去縣城了。</br> 他們約的是當?shù)刈畲蟮母M樓大飯店,這是清水縣第一家私營的飯店,里面菜品齊全服務質量也好,聽說還有螃蟹和大蝦之類的稀罕物呢。</br> 進了福滿樓后,陸家人竟然已經(jīng)提前到了,這就讓顧建國等比較不好意思了,當下忙表示:“說是要早出來,誰知道臨出門還是耽誤了,竟然還讓你們在這里等?!?lt;/br> 陸振天和陸振天媳婦連忙起來客氣:“建國你這是說哪里話,客氣這個干什么,先坐下,坐下吃飯,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lt;/br> 于是一行人落座,互相推讓菜單,最后你點幾個,我點幾個。</br> 蜜芽兒的座位,非常恰好地挨著陸奎真。</br> 沒辦法,一個座位上是四個大人兩個小孩,這兩個小孩挨著的幾率還挺高的,更何況大人們未必沒有讓他們好好交流的想法。</br> 蜜芽兒對于這種家境優(yōu)越看似很有修養(yǎng)禮貌但其實骨子里自以為是高傲自大根本瞧不起人的小孩,是絲毫沒有任何好感的。</br> 再說了,這陸奎真也十五歲了吧?十五歲不能說是小孩了,竟然沒有點長進?</br> 所以蜜芽兒都懶得搭理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笑著聽父母和陸振天夫婦說話,時不時幫著大人倒倒茶水。</br> 陸振天看著這清新漂亮的小蜜芽兒,忍不住感慨:“和童韻小時候可真像??!我記得就是童韻這么大時候,還經(jīng)常去我家玩兒呢?!?lt;/br> 那時候陸振天都上大學了,偶爾回家,就看到童韻和陸振東一起玩,一口一個振東哥哥叫得可甜了。當時他還笑呢,心想這小姑娘和自己弟弟還挺般配,沒想到世事弄人,最后童韻嫁給了別人。</br> 陸振天媳婦用胳膊肘暗地里拐了陸振天一下,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之后便熱絡地夸起了蜜芽兒:“蜜芽兒長得好看,也有禮貌,體貼懂事,我可真羨慕,要是咱奎真有一分蜜芽兒的好,我都心滿意足了?!?lt;/br> 童韻聽了,自然少不了夸陸奎真:“這哪能比,我聽說奎真這次考高中,直接年級第一了,可真是厲害,你說我們蜜芽兒再學十年也比不上??!”</br> 年級第一就是全縣第一,畢竟每個年級沒事比較的。</br> 在一片互相夸獎中,雙方又說起正事來。</br> 陸振天在當?shù)毓賳T來看,可算是一個朝廷欽差了,首都來的嘛,當?shù)毓賳T自然是小心應對??墒怯陉懻裉靵碚f,他也想知道當?shù)氐那闆r,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啊,他能問誰呢,自然是最好問童韻了。</br> 童韻也猜到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盡數(shù)告訴了陸振天。</br> 大人們繼續(xù)說著話,蜜芽兒從旁低頭品著小香檳。這種小香檳裝在淺綠色酒瓶子里,上面寫著“小香檳”三個字。小香檳雖說是一種酒,其實酒味兒很淡,更多的是水蜜桃味兒和汽水味兒,喝起來香香甜甜的,在縣城農村這一片廣大區(qū)域,一般把這個當成老少皆宜的時髦飲料。</br> 旁邊的陸奎真自始至終沒怎么說話。</br> 他一直覺得這小姑娘土,農村來的,除了模樣還可以,其他的簡直是一無是處。他現(xiàn)在還深深地記得當年她穿著一個大棉襖坐在公交車最后面,笨拙地要騰出個座位給他,卻把水灑在了座位上,讓他打心眼里反感。</br> 甚至他還記得那種從長途火車下來后特有的一股汗味兒。</br> 所以上次偶爾遇到,雖然說她和以前已經(jīng)不太一樣了,但是他連正眼看都沒有。</br> 懶得看。</br> 可是今天,她進門的時候,他頓時眼前一亮,仿佛在昏沉沉的大夏天里看到了迎風而立的臘梅,清新動人,讓他精神為之一振。</br> 精致的黑色發(fā)辮,雪白的襯衫掩進百褶裙里,那淡紫色百褶裙自纖細小腰往下擴散,如同水紋一般隨著她的腳步搖曳。</br> 他抿了下唇,收回視線,不再去看了。</br> 以前自己爺爺奶奶父母都夸說這小丫頭好看,可是他從來沒覺得,他只記得那鄉(xiāng)下來的土土笨拙棉襖還有那縈繞著的火車特有的汗味。</br> 現(xiàn)在,他才多少明白,這小姑娘并不是一無是處,她長得……確實好看。</br> 蜜芽兒剛抿了一口香檳,就感到那邊有一雙視線時不時往自己這邊瞄。她微微側首看過去,就感到那雙盯著自己瞧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收回了,多少有些狼狽。</br> 蜜芽兒擰眉,這啥意思,偷看她?覺得她不順眼?</br> 算了,不搭理他,誰知道這矯情城市小少年到底在想啥,不過無論如何,井水不犯河水吃完這頓飯是正經(jīng)。</br> 可是誰知道旁邊的少年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這個不要喝!”</br> 聲音是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噶感,怪怪的,像鴨子在說話。</br> 蜜芽兒想笑,不過還是勉強忍住,淡淡地挑眉,掃了他一眼,笑了下:“不喜歡的話,不喝就好了,沒關系。”</br> 這句話在大人們看來,那意思自然是,蜜芽兒很包容,很有大人的樣子,竟然還出言安慰那個挑刺的陸奎真。</br> “奎真,這不是挺好喝的嗎?你不要太挑剔,這是這家飯店最好的飲料了?!?lt;/br> 鄉(xiāng)村縣城飯店里,這種幾毛錢一瓶子的香檳是最流行最好的東西了。</br> 陸奎真娘知道自己嬌生慣養(yǎng)的兒子又犯毛病了,便忍不住出言警告。</br> 旁邊顧建國有心做好東道主的,聽到這個連忙說:“咋啦,奎真不喜歡喝小香檳?那要喝啥?”</br> 童韻想著陸奎真已經(jīng)十五歲了,幾乎是個大人了,便道:“要不給奎真來點麥精露吧,那個有一點點度數(shù),不過喝了也不上頭,最適合他這么大的喝?!?lt;/br> 麥精露大概類似于啤酒,用的瓶子和啤酒一樣,顏色也差不多,打開后也會像啤酒一樣冒氣泡,不過其實并不是啤酒,雖然有點度數(shù),但頂多也就是0.5度,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麥精露喝起來有一點甜,同時摻雜著點淡淡的苦。</br> 在他們清水縣,過年過節(jié)或者有個啥紅白喜事,老人女性小孩都可以喝麥精露,和香檳差不多的飲料。</br> “不用了!”陸奎真出聲阻止,之后慢騰騰地瞥了蜜芽兒一眼:“無論是香檳還是麥精露,這種都有一點酒精濃度,不適合小孩子喝。所以,你不應該喝?!?lt;/br> 蜜芽兒抿著香檳的動作頓時停住,意外地看了眼陸奎真,只見陸奎真正一本正經(jīng)地望著自己,仿佛他說的是宇宙真理。</br> 旁邊的陸奎真父母此時是極度地尷尬,陸振天甚至直接站起來:“奎真,你給我閉嘴!什么酒精不酒精的,喝一點怎么了?”</br> 可是陸奎真卻頗為認真而且固執(zhí)無比地說:“這都是不健康的飲料?!?lt;/br> 陸振天頓時氣得沒音兒了,他咋有個這么不會看場合不會說話的兒子,氣死他了!明明小時候還算是個有禮貌的小孩子,現(xiàn)在竟然越來越固執(zhí),越來越自以為是了!</br> 陸振天媳婦連忙賠笑:“童韻,建國,你別聽他瞎說,他就是看了點書就覺得書上的是真理,這香檳還有麥精露的,大家都喝,這不挺好喝的嗎?我就最愛喝這個了!”</br> 事實上是……確實陸振天媳婦不喝這個,她平時自己只燉銀耳湯喝,還會喝點枸杞茶飲,她講究著呢。</br> 不過在別人面前,她不會表現(xiàn)出來罷了。</br> 童韻和顧建國面面相覷,之后連忙齊聲說:“沒事,奎真不喜歡喝就不要喝了,服務員同志,麻煩問下,這里還有啥飲料,好的,都給說一說?”</br> 服務員來了,她也莫名其妙:“這香檳還有麥精露是我們店里最好的了,我們這是從市里進的貨,肯定是市里最好的牌子了,你去其他家問,其他家肯定沒我們的好!”</br> 這……</br> 童韻無奈,這就是縣里最好的了啊。</br> 陸振天媳婦連忙說:“不用搭理他,就讓他喝白開水就行了!”</br> 陸振天氣得夠嗆:“給你鑰匙,你自己回家去吧!自己煮面去!”</br> 陸奎真聽了,起身就要接鑰匙回家。</br> 童韻和顧建國哪能讓陸奎真這樣走,連忙攔著,折騰了半天,最后才終于重新入座。</br> 蜜芽兒旁觀了這一場小波折,真是無語至極。</br> 她猜著陸奎真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高冷講究挑剔龜毛的人,大概類似于后世那種講究潔癖,比如不吃烤串,嫌臟,不喝可樂,嫌不健康,不吃零食,嫌不綠色……</br> 她才懶得搭理,她就愛可樂,咋啦?</br> 兢兢業(yè)業(yè)謹慎小心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的,最后也未必比別人多活兩年。再說了,這香檳又不是毒,咋就不能喝?</br> 于是她繼續(xù)捧著那杯小香檳輕輕抿了一口,還故意笑著說:“香檳真好喝!”</br> 陸振天夫妻和童韻夫婦聽了,都不由笑了。。</br> 陸振天媳婦:“還是咱蜜芽兒好說話,知足,吃啥都香,這樣好,有福氣!”</br> 童韻笑嘆:“她啊,整天傻乎乎的,不如奎真懂得多?!?lt;/br> 而就在大人的一片夸贊聲中,陸奎真皺著眉頭,斜眼瞅著旁邊喝小香檳的蜜芽兒。</br> 淡黃色的香檳水兒,輕輕抿進她呈現(xiàn)粉澤的嬌嫩小嘴里,她滿足地咽下,晶亮水潤的杏眼里散發(fā)著愉悅的神情。</br> 就這么看著,他不由納悶了,有那么好喝嗎?</br> ~~~~~~~~~~~~~~~~~~~</br> 對于蜜芽兒來說,陸奎真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哪怕以后可能要在一個學校讀書,也互相妨礙不著誰,所以也就沒往心里去?;氐缴a大隊,她和劉燕兒商量著,過了這個暑假,蜜芽兒牙狗幾個就要去縣里讀初中了。擺在他們面前的最大一個問題那就是來回交通問題。</br> 雖說到時候可以住校,可是周末總是要回家的吧。</br> 蜜芽兒還可以讓她爹接送,反正她爹也是要接送她娘的。</br> 可是牙狗啊劉燕兒啊顧曉莉啊等人,必須想辦法自己去,這個時候,學會騎自行車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之前的時候,各家各戶有自行車的還是少,小孩子們根本輪不上騎,現(xiàn)在各家條件好一些了,就連劉燕兒爹最近做鞋也掙了點錢,自行車基本各家都有了,于是孩子們開始學騎自行車了。</br> 他們學騎自行車的地點是打麥場,大家伙人手一輛,嘗試著在那里騎,開始的時候用掏鳥式騎法,把腿從大梁下面伸過去,不過這個辦法腳蹬子只能咯噔咯噔地壓,最多轉半圈,騎起來也就慢。</br> 等到后來慢慢掌握了,開始嘗試著從后面座位上方翹腿直接上車座上。</br> 騎自行車這件事,對于蜜芽兒來說很簡單的,她幾下子就上手直接騎了。不過剛開始騎,還真有些不適應。</br> 這個年代沒有后來的那種女式自行車或者兒童自行車,只有二八大梁,對于她們這年紀的女孩子來說,實在是高,坐在車座位上,兩腳必須得使勁抻著才能踩到腳蹬子,而且往前看,總覺得坐在高處不勝寒。</br> 不過慢慢地騎多了,也就克服了這種感覺。</br> 一個暑假,蜜芽兒和劉燕兒他們算是把騎自行車這個事兒摸熟了。大家便商量著以后一起去縣里上學,周末如何如何作伴回家的事。</br> 雖知道正商量著,童韻那邊得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銀行里竟然有房子給騰出來了,童韻可以被分個房子住了。</br> 這就是說,他們一家子可以搬到縣城里去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