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初長夜
應(yīng)決沒有離開多久,他回來時臉上難看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都一樣?!睉?yīng)決指指門口的一灘,“我試著找了找公司文件,考慮到作者可能并沒有想到
這些東西,我又找了聊天記錄一類能證明他們存在過的證據(jù),都沒有,就像他們被直接刪除了一樣?!?br /> “江錦錦,或者其他有點戲份的配角呢?他們怎么樣?”
“還不確定,抓緊時間去看看吧,好在咱們只需要一輛自行車?!?br /> 晝白把管冉托付給應(yīng)決,循著記憶像江錦錦家騎去。天色已晚,路燈的刺目光芒顯得夜空格外黑沉。
江錦錦家還亮著燈,晝白從沒想過“江錦錦還存在”居然是一件能讓自己感到欣喜的事情。她停下自行車跑向江錦錦的家門,幾乎是用撞的方式按下了門鈴,門內(nèi)緊跟著響起了江錦錦動聽但刺耳的聲音:“誰?這么晚了——”
如果江錦錦還記得書桀,說不定可以借她的勢力幫忙……晝白竭力運作的頭腦在看到江錦錦的那一刻,再度停轉(zhuǎn)。
“管冉?你這個小賤人居然還敢在我面前出——嘰呀——滋滋——”江錦錦陰陽怪氣的刻薄話語突兀地變成麥克風(fēng)過度靠近音箱時的牙酸尖叫,晝白呆呆地看著像是收視不良的老舊電視機人物一般肢體扭曲模糊的江錦錦,呆立了半晌后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江錦錦家,留下江錦錦氣哼哼地摔上大門。
“我很想出點什么糗讓你笑笑的,但是我覺得這對我要求過高了。”應(yīng)決出現(xiàn)在晝白身邊,語氣失去了往日的輕浮,“管冉還沒醒過來,我覺得這樣也好,不然剛才她還要再暈一回?!?br /> “你覺得這是怎么回事?!?br /> “我可不是什么解說型角色啊?!睉?yīng)決聳聳肩,“不過這種時候就無所謂角色定位了,說實話,書桀一家,還有江錦錦,都給我一種‘壞掉’的感覺?!?br /> “但是書桀一家……”
“對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壞掉’,就是已經(jīng)成為‘bug’,而且細節(jié)很多無法改寫的東西,為了不影響劇情發(fā)展,最通常的做法是什么?”
“刪除……??!”
“想到了?如果我的猜想是成立的。書桀一家是已經(jīng)暴露而被刪除的‘錯誤’,而江錦錦……說不定我們明天再來看的話,她已經(jīng)被刪除了?!?br /> “但是是什么原因?qū)е碌?,明明一切都已?jīng)持續(xù)了那么久——”晝白突然僵住了。
“我們的變化,也是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對吧。”
應(yīng)決聽著晝白驟然平靜的語氣有點發(fā)怵,好像書店里那個漠然地和他說“他們都消失了”的晝白又回來了。
晝白沒等他回答,繼續(xù)一句接一句地說下去,像是在敘述一個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實:
“所以,我們的‘覺醒’,實際上只是愈發(fā)擴張的錯誤之一。”
“錯誤是從哪里來的,又為什么會突然爆發(fā)……”晝白停頓片刻,扭頭盯著應(yīng)決,盯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還記得我和你在書店見面那一次嗎?”
愣愣點頭的角色換成了應(yīng)決。
“我以前一直有個想法,覺得把無數(shù)次的輪回比作齒輪的話,我們只是齒輪中不知何時會被碾碎的沙礫。這一百天里我本來已經(jīng)放棄這個想法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她露出像是普通學(xué)生解出一道難題后帶著得意和自滿的笑容,“我一開始就沒錯。齒輪碾碎沙礫,沙礫磨損齒輪,外表看上去一切正常,直到某一天,轟——”
“機器燒毀了。”
“嗨這個猜想太可怕了,哪個作者會這么寫……”應(yīng)決還想勉強說說笑話,但是被晝白直接打斷了。
“你已經(jīng)度過十六個輪回了對吧,應(yīng)決?”
“嗯,沒錯,不過那十六個輪回里除了某一天突然能和管冉交流之外我沒有發(fā)現(xiàn)過其他的變化?!币姇儼滓桓钠饺盏淖黠L(fēng),應(yīng)決也拋了嘻嘻哈哈的態(tài)度配合她。
“一開始我看不見你,直到這個輪回?!?br /> “對。”
“我說過自己存在了四十個輪回?!?br /> “啊……嗯,有什么問題嗎?我沒有你度過的輪回的記憶?!?br /> “事實上我剛剛看見江錦錦之后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記憶都是缺失的。應(yīng)決,你沒有思考過每一個輪回的終點是什么嗎?”
“輪回的終點?還真沒有,每次都是劇情走完一閉眼,再一睜眼就到下一個輪回的開頭了?!?br /> “事實上,我看見過,在四十個輪回之前我看見過終點的樣子,就像那樣。”晝白抬手指向上方。
應(yīng)決順著她的指向看去。沉郁的夜色中夾雜著的是一片片截斷云層的令人除了“虛無”之外不做他想的漆黑裂痕,似乎那才是真正的夜空,閃爍著星光的不過是一張覆于其上裂痕四綻的畫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