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落水(一)
宴會直到亥時末才結(jié)束,老太君最后叮囑秦端道:“還請三殿下幫老身帶句話給太后娘娘,就說謝過她賞下的東西,老身過幾日便親自到宮中拜謝?!?br /> 秦端笑道:“這個自然,我定會把話帶到的,老太君請放心?!?br /> 三皇子騎上馬,最先離開了侯府,隨后眾人也紛紛告辭,謝夫人跟在謝府的馬車后面,見老太君也站在門口,忙道:“姑母快些請回吧,近日下過幾場雨,這大晚上還是有些涼,可莫要凍壞了。”
簌綰坐在最后一輛馬車中,換過周嘉寧的干凈衣服,頭腦有些暈陶陶的,想著可能是今日有些晚了,聽著外面人說著話,不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飛云輕輕推了推她說:“小姐,醒醒,我們到了。”簌綰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到什么?”
秋霜抿嘴笑了笑,“我們到謝府啦,小姐快醒醒。”
簌綰睜著眼,慢慢地“哦”了一聲,掩著嘴打了個哈欠,在秋霜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謝府的大門口停著數(shù)輛馬車,簌綰上前向謝夫人通報了一聲,便向郁錦園走去了。
東廂房里點了燈,秋霜服侍簌綰換了衣裳,見簌綰的腦袋又開始一點一點,便滅了燈,輕手輕腳地退出廂房。
更深露重,扶桑樹上蟬也漸漸止了聲響,簌綰半夜里醒了過來,隱約覺得口干舌燥,想起身叫秋霜倒水,卻頭重腳輕提不上半點力氣,覺得自己當真是太困了,睜著眼等了半晌,略清醒了些,便費力坐起來,下床披了件衣服,徑直走到桌邊,想給自己倒杯水。然而她們一晚上都不在,茶壺中卻是空的,簌綰實在口渴的厲害,便提聲喚人。
可是她嗓子發(fā)疼,根本喊不出太大的聲音,幸好今夜在外間值夜的是飛云,隱約聽了些聲響便推門走了進來,見簌綰身子微微搖晃,忙上去扶她,這一上手,才發(fā)現(xiàn)她身子燙的驚人。
“小姐,你怎么了?”
簌綰被她一扶,尚未答話,卻面色有異,忽然靠在她肩上,吐了起來。
東廂房內(nèi)亮起了光,隨著飛云幾聲呼喊,一盞盞燭火都點了起來。
這日晌午,日頭正毒辣,四人騎著馬向校場緩緩行去。
沈杭笑道:“那日在周家,一聽說你妹妹落水你便沖了出去,當時把我給嚇得……你妹妹現(xiàn)在如何了?”
江景言笑道:“虧了頌俞惦記,我先在這里替碧繡謝過頌俞了。不過想來是那小丫鬟通報錯了,卻不是碧繡落了水,”說著看了謝玉瑧一眼,“是謝家的四小姐。”
沈杭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剛想說“那豈不是抱過了也摸過了”,又覺得不大好,忽然瞥眼見到謝玉瑧微皺著眉,一旁江景言顯然也看出來了,問道:“怎么了梅初,可是四小姐有何不妥?”
謝玉瑧勒了勒馬韁,“哦”了一聲,“她仿佛受了風(fēng)寒,這兩日常有郎中出入。”
江景言微微一頓,默默不語。那日回府后,碧繡頗為自責(zé),道是自己害了簌綰,她若無事還好,她若病了定要去探望。
江景言正想著要不要告訴碧繡簌綰受了風(fēng)寒,前面的三皇子秦端忽然笑了笑,揚起馬鞭道:“今天日頭正好,不如我們來賽一場如何?還是老規(guī)矩?!闭f著便狠狠一甩,向前奔去。
沈杭看了江景言一眼,喊了聲“等等我”,便也跟了上去。
回府后,江景言換了身家常衣服,向碧繡住的院子走去。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其實他私心是希望妹妹可以多一個朋友,碧繡自小體弱,不常出門,只一個周嘉寧常常來往,和謝玉琀其實并不算是關(guān)系非常親密,他覺得那謝家四小姐性子溫和,倒是與碧繡頗合得來。
廊下有小丫鬟見了江景言,轉(zhuǎn)身進屋通報。
碧繡正在窗下看書,抬眼見江景言站在門口,便放下書卷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的來了?”
簌綰將將醒來,腦袋還暈著,嗓子陣陣發(fā)疼,正要起身喚秋霜倒水,忽然聽見一人喜道:“簌綰,你醒了?”
簌綰驚了驚,判斷這聲音不屬于她屋內(nèi)三個丫鬟,正想著這聲音怎么這樣耳熟,碧繡的臉出現(xiàn)在眼前。
“碧、碧繡姐姐?”
碧繡點了點頭,按住她肩膀,“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快躺下?!?br /> 簌綰抬眼望了望,屋子里只有秋霜一個丫鬟,碧繡站在她旁邊,后面周嘉寧站在略遠處,也正關(guān)切地望著她。
“嘉寧姐姐,你也來了?”
周嘉寧笑道:“聽說你身子抱恙便過來看看,總歸是那日在我家里落了水導(dǎo)致的,不來探望心里不安。”
碧繡也微微低了頭,“是、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怎么會落水……”
簌綰見她們兩個這樣,倒覺得自己不好意思了,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秋霜忙上前在她背后放了個靠墊。
“兩位姐姐無需多慮,是我身體不好才染了風(fēng)寒,倒叫兩位姐姐自責(zé),是簌綰的不是。”
周嘉寧擺擺手,“方才我問過郎中,說你有些水土不服,這也不是什么大礙,當初我剛從永州回京的時候也有些水土不服,不過倒是沒你這般嚴重,你放心,只需將養(yǎng)幾日便好?!?br /> 簌綰點點頭,這時飛云進了屋,手上端了碗藥。
“小姐,該喝藥了?!?br /> 簌綰看著那黑黢黢的湯藥,摸了摸碗壁,微微皺了皺眉。
“太燙了,先放在那里吧,我一會兒便喝?!?br /> 秋霜笑道:“小姐每次都這樣說,每次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的,滾了好幾回也不見小姐喝?!?br /> 又向周嘉寧和碧繡行了一禮,“今日趕得巧,二位小姐在這時候來,可算有人督著我家小姐喝藥了?!?br /> 碧繡笑起來,周嘉寧神態(tài)自若,端起那碗湯藥,走到簌綰床榻邊,遞給碧繡。碧繡忍笑拿起調(diào)羹,吹了吹,湊到簌綰唇邊,“好妹妹快來喝一口,聽姐姐的話?!?br /> 簌綰看她笑得著實高興,微微紅了臉,卻又不好推開她,小聲道:“碧繡姐姐……”見碧繡愈發(fā)笑得燦爛,只好默默開口,咽下了那口湯藥,立刻皺起了眉,苦得舌根發(fā)麻,頭皮發(fā)燙,趕忙別過臉,拒絕再喝第二口。
秋霜對這場景顯然見怪不怪,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琉璃盅,拈出一粒桂花糖,遞給簌綰,笑道:“小姐還是吃這個吧?!?br /> 簌綰猶豫片刻,終于是咽下那粒桂花糖,再一猶豫,狠了狠心,端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干凈。
碧繡道:“妹妹好乖,姐姐當真欣慰。”說完自己都笑了起來。
周嘉寧也笑,幾人又笑鬧一陣,見簌綰臉色漸漸疲憊,才識趣地說以后再來,便一同離開了。
簌綰靠在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暖熱的風(fēng)吹了進來,飛云上來撤掉了靠墊,扶著簌綰躺好。
碧繡同周嘉寧在二門外告了別,坐上馬車便回了府。
才一進院子,便看見江景言站在庭中,想來是在等她。
“怎么樣,那四小姐的病情如何?”
碧繡道:“郎中說有些水土不服,不過無甚大礙,周姐姐也說這很正常,興許過幾天就會好了?!?br /> 江景言應(yīng)了一聲,笑道:“那四小姐聽聞是從永州來的,一個人孤苦無依,想來……”忽然又覺得這般談?wù)撘粋€未出閣的少女終歸是不好,只好道:“總之,你當多去探望才好。”
碧繡奇怪的看著他,“這是自然……說起來簌綰落水也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她也不會受風(fēng)寒……等過幾日我再去謝府拜訪。對了哥哥,你不是會些醫(yī)術(shù)?你那里可有不那么苦的藥?”
她自小身子不好,江景言也是為了這個才去讀了些醫(yī)書,有時候也自己配著藥給碧繡喝,這才把碧繡將養(yǎng)的好了些。
他笑道:“世上哪有不苦的藥,若是有我一早便找來給你了?!?br /> 見碧繡點頭又顯得略有些失望的臉,又道:“那我便回去找找,過兩日我列個單子給你,只叫謝府的人照著抓藥就好?!焙鋈挥窒肫鹨皇?,叮囑道:“不過你莫要說是我配的藥?!?br /> 碧繡臉色轉(zhuǎn)晴,歡喜地行了個禮道:“這個我知道,那我就替簌綰謝過哥哥了?!?br /> 江景言無奈,忽然愣住了。她方才說了什么?可是那四小姐……閨名?
碧繡帶著江景言給開的藥方,同周嘉寧又探望了幾次,陪著簌綰說笑,眼見著她的病越來越好,兩人心中也是釋然。
這日綠蔭遮窗,碧霄館倒映在水面上,簌綰身子大好了,帶著三個丫鬟出來走走。
這幾日不僅碧繡和周嘉寧常來探望,就連素日里不常出門的林夫人也來過一回,雖她人只來了一回,但紅綃卻時常過來郁錦園陪著簌綰說一會兒話,間或盯著她喝藥。
于是當簌綰才出了垂花門,便見紅綃從對面過來時,就迎上去道:“紅綃姐姐,”紅綃笑道:“看來四小姐身子大好了,如此不如去聽香閣,向二夫人請個安,二夫人可是擔(dān)著心呢?!?br /> 簌綰也笑道:“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