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夜乞巧(一)
天氣愈發(fā)熱了起來,這月里有個盛會,便是乞巧節(jié),各家未出閣的姑娘們都要結(jié)彩樓向織女獻祭,是以這日熱鬧非常。
各家各戶都開始為乞巧節(jié)準備著,謝府乃近年間的高門新貴,更是要隆重布置一番才是,忙了幾日,用了午膳,謝夫人才歇下,忽想起謝玉琀的婚事來,便坐起身來,喚了方姑姑來。
這方姑姑是謝夫人李氏從家中帶來的陪嫁丫鬟,因跟著謝夫人,所以在府中很有些臉面,如今掌管著內(nèi)院事務(wù),而林管家是林夫人帶來的,謝夫人并不倚仗,便打發(fā)去管著外院的諸多雜事。
方姑姑進屋行了禮,“夫人可有吩咐?”
謝夫人撐著半邊身子笑道:“快服侍我更衣,我要去趟廣陽侯府?!?br /> 方姑姑是謝夫人的心腹,只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也笑著回道:“夫人這可是去尋江夫人?”
謝夫人含笑點頭,方姑姑便上前服侍她更衣,喚了軟轎,只帶了幾人便向城西廣陽侯府行去。
廣陽侯江家同謝家平日里倒也有些來往,因此謝夫人這一到訪,江夫人倒也不驚訝,親自在二門外候著,謝府轎子一到,江夫人身邊大丫鬟便迎了上去,方姑姑扶著謝夫人下轎,一抬眼便見到江夫人帶著丫鬟立在一旁,于是笑著上前行禮,江夫人忙扶她一把,“妹妹久日不見,怎的愈發(fā)生疏了?”
謝夫人也不推辭,便起身道:“素日里忙著,卻不曾與姐姐聯(lián)絡(luò),便時常想著什么時候來拜訪拜訪?!?br /> 江夫人笑著,同謝夫人向內(nèi)院走去。
謝夫人在廣陽侯府,本以為能見到江景言,一問才知江景言同三皇子去了謝府尋謝玉瑧了,不禁笑道:“這可真是巧了,惠英這孩子倒是個好的,溫和有禮,恭敬謙遜,梅初和他能常來往,倒也是不錯。便是碧繡那孩子也是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姐姐倒生了一對好兒女。”
話雖這樣說,但謝玉瑧畢竟是庶出,身份其實并不很高,謝夫人私心還是偏向自己的兒子,但奈何謝玉珣著實不爭氣,小時候便不喜讀書,如今更是整日地游手好閑,沒有個正經(jīng)事情可做。
江夫人也知這是謝夫人的一塊心病,遂略過去不提,只笑道:“我看玉琀卻也是個懂事的,況身子健壯,倒不像碧繡如此體弱?!?br /> 謝夫人點點頭,“女孩子家,體弱其實也正常,姐姐府里頭什么好東西沒有,碧繡也是有福?!毕肓讼耄值溃骸坝瘳H如今也十五了,我想著該早些給她尋一門好親事,碧繡和玉琀是同年,不知姐姐可有仔細為碧繡打算著?”
江夫人一笑,道:“碧繡身子弱些,我想著再將養(yǎng)個一兩年再說?!敝x夫人點點頭,也笑道:“這梅初也是,老大不小了,于這婚事上卻總沒個想頭?!闭f罷便嘆了口氣,江夫人見她今日總在孩子的婚事上繞圈,一會兒江景言一會兒謝玉琀的,早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便隨口提了一句:“惠英也是這樣,叫人憂心,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婚事雖是父母之命多一些,但也要夫妻和睦……還是叫他自己喜歡才好?!?br /> 謝夫人一聽,便知這事江夫人不會干涉,看這樣子便是全聽江景言的了,且江家門第雖高,卻不一定非要門當戶對,最是個好說話的,謝府近年勢盛,比之侯府卻還是差些,聽了這話不由得也放寬了心,想著碧繡和玉琀一起長大并江景言和謝玉瑧同朝為官的情分,該是錯不了,便寬了心,又說了會兒話,江夫人留她晚膳,謝夫人言道府中還有事,江夫人也不強留,便又送出二門外。
江景言同三皇子才用過午膳,便齊齊向謝府來了,謝府門房上的小廝早就熟悉他們幾個,轉(zhuǎn)身進了院子里通報。江景言和三皇子才進去,那邊謝夫人便二門外向城西廣陽侯府去了,恰好錯開。
二公子的靜安閣臨著院墻,繞過去便是女眷起居的內(nèi)院,中間恰隔著花園,便從湖中引了一條小溪環(huán)繞著靜安閣。夏日里,偶有幾只野鴨游過來,間或漂來浮萍,溪水清澈無波,院子?xùn)|頭稍稍墊高了些,那小溪便順著地勢繞過靜安閣又繞回了內(nèi)院。
三皇子踏上引橋,抬眼便見謝玉瑧從屋內(nèi)出來,笑道:“梅初這院子夏日最是有趣,倒是享福。”
卻見謝玉瑧眉頭微皺,仿佛沒有看到對面過來的兩人,三皇子同身后的江景言對望一眼,還沒望出個所以然,只聽得屋內(nèi)一陣響動,似有女子的聲音。
“二表哥,你便去吧?!?br /> 屋內(nèi)一個少女跟著謝玉瑧跑了出來,那少女穿一身紫煙羅裙,玉潤珠圓,另點綴珠翠無數(shù),一團珠光寶氣,顯得有些累贅,倒像是精心打扮過,只是妝容略濃,生生襯出了幾分艷俗來。
謝玉瑧抿抿唇,“我還有事,你們?nèi)ケ闶橇??!?br /> 他這一抬眼,便看見了對面一臉看好戲樣子的三皇子同江景言,倒也不覺得丟了面子,不再理那少女,對著三皇子道:“三殿下,你們來了?!?br /> 三皇子但笑不語,身后江景言也笑道:“今日輪到頌俞值班來不了,我同三殿下想著自你回來還未來找過你,便一起過來了,但你今日好像——”看了少女一眼,笑道:“可是不大方便?”
謝玉瑧正煩著,待要說什么,這時從里間又走出來兩人,打頭的青年一身錦衣,相貌同謝玉瑧并不大像,生的一雙桃花眼,眼角眉梢都含著笑。
正是謝家嫡出的大公子謝玉珣。
他身后是一身白衣的謝玉琀,江景言這一年多沒在京城,許久不見,仿佛謝玉琀又長高了些,依舊是愛著白衣,柳葉眉微微向上挑,杏眼桃腮,長相愈發(fā)出挑。
這會兒謝玉琀也看到屋外站著兩個男子,剛想著避開,卻忽然看見后面一身寶藍色長衫,負手而立,豐神俊朗,那身形極為熟悉,在她看來并不比貴為皇子的三殿下差,忽的便有些緊張起來。
因江景言等人常來,謝玉珣便也認識,躬身行了一禮,笑道:“瞧,這可不是來客人了,雪遙,你就不要硬拉上二弟了?!?br /> 林雪遙臉上一紅,因著有外人在,也不好再說什么。謝玉琀卻上前見禮道:“三殿下,景言哥哥……”微低著頭,臉色紅潤。
江景言倒是不見異樣,略點了點頭,言道:“玉琀妹妹無需多禮?!?br /> 謝玉珣多少也知道些謝玉琀和林雪遙的心思,但現(xiàn)在畢竟有外人在,見兩人皆是滿面通紅,再看謝玉瑧和江景言,卻都是神態(tài)自若,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他看這兩人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便笑道:“二弟既然有客,那我們就不便打擾了?!闭f著暗自向謝玉琀使了個眼色。
謝玉琀正微微抬起頭,悄悄打量江景言,一年多不見,仿佛更加俊朗了些,她的心忽然加快了速度,余光卻瞥見謝玉珣遞給她的眼色,猛然驚覺,收斂了表情,悄悄扯了扯林雪遙衣袖,向三皇子微微行了一禮,三人便離開了靜安閣。
三皇子轉(zhuǎn)頭見三人身影遠去,這才笑道:“怎么,你那表妹又來找你?”
謝玉瑧面無表情,“今日日頭好,大哥帶著玉琀和表妹出去玩,便想叫上我?!鳖D了頓,不欲多說,便道:“先進屋吧?!?br /> 靜安閣書房外有一片竹林,林中有個亭子,原是謝玉瑧幼時,夏日里常來避暑讀書而建的。丫鬟們擺上了酒菜,涼風(fēng)習(xí)習(xí),竹葉瀟瀟,志同道合的文人雅士間談詩論道,歲月靜好般的滿足便涌上心間。
一時間天色略晚,有小廝幾步跨入涼亭,附在三皇子耳畔說了幾句話。
三皇子揮手讓他退下,笑道:“今日倒是出來略久了些,況頌俞不在,到底人不齊全?!敝x玉瑧和江景言皆知三皇子事忙,遂也不強留,點頭道:“如此,你便先回去吧?!?br /> 江景言見謝玉瑧有些悶悶地,知道是煩惱林雪遙纏著他,笑道:“我便多留一會兒。”三皇子瞟了謝玉瑧一眼,也明白,含笑離去。
謝玉瑧早知道謝夫人不在府里,謝輝被皇上叫去了宮中,又逢謝玉珣帶著謝玉琀和林雪遙出去玩,府里如今只有林夫人和那四小姐江簌綰,便也不甚顧忌時辰。待得日頭漸漸偏西,兩人才從靜安閣出來。
因著府中人不多,二人繞到內(nèi)院,從湖上長長的堤岸走過去,遠遠地,就看見對面走來一個女子,身邊跟著個丫鬟。
簌綰日日向林夫人請安,兩人的關(guān)系倒愈發(fā)的親近,這日因起的略晚,快到晌午了才到林夫人院里,林夫人自是留了她吃飯,因此這會兒才從聽香閣出來。
謝府花園因本是先皇一位侯爺?shù)模市薜纳鹾?,也在京中流傳開來,簌綰一連幾日往園子里逛,甚是喜愛,今日便也向那邊走去。
樹影婆娑,荷葉清圓,綠樹掩映下,卻沒有留意到那邊長堤上,湖心亭中,有兩個人也向這邊走來。
“這兩日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七月初一之前回來了。”
謝玉瑧點頭,“你有兩年沒有看到了畫展了?!?br /> 江景言笑道:“當年我還在京的時候,七月初一煙雨樓的盛會當真是旁的無法比擬的,這回卻是不能再錯過了。”
謝玉瑧冷哼一聲,“看他志得意滿的,聽那意思仿佛又得了幾幅好畫?!?br /> 江景言笑了笑,待要說什么,忽然看見那邊兩人也步上了長堤,越走越近了。
長堤上蜿蜒曲折,又有垂柳倒映在水面,那兩人走的慢,一路上有說有笑,卻似乎還未發(fā)現(xiàn)他們,便咳了一聲,對謝玉瑧道:“那邊似乎是你府上女眷,我卻不好過去了。”
謝玉瑧挑眉看了他一眼,還未等他說什么,便聽那邊有人叫了他一聲“二哥”,便轉(zhuǎn)頭看去,正是簌綰和她那從家中帶來的小丫鬟一起進了亭子,遂點了點頭。
江景言見也不好避著了,索性站在那里不動。簌綰這時也看見他了,卻是愣了一愣。
面前這人一襲寶藍色錦紋長衫,腰佩透雕雙鶴銜草紋玉飾,眉目俊秀溫和,氣度泰然,溫和如玉。
相貌上如此出眾的人,簌綰見過的也就是謝玉瑧了,心下不免將兩人對比一番。
若說謝玉瑧如寒冬蒼竹,挾裹著臘月京城里冷冽的空氣,有些難以親近的話,那么眼前這人就像是春日里的蘭草,又像是他腰間那塊透雕雙鶴銜草紋玉飾一樣,和煦溫暖,讓她記起家門前的那條小溪,清澈而空靈,如水般雋永。
簌綰自然不知道,這便是那讓謝玉琀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廣陽侯府公子江景言。
謝玉瑧見她有些愣愣地,便對江景言道:“這是四妹,”又對簌綰說:“這是我朋友,廣陽侯江家的公子?!?br /> “江?”簌綰聽到這個姓氏愣了一下,隨即便行禮道:“見過江公子?!?br /> 江景言恍然,前幾日聽頌俞說起謝玉瑧家有位表小姐,他原先還以為是那林姑娘,卻不想是一位秀麗無雙的少女,倒也不以為意,虛扶了一把,微微笑道:“四小姐有禮了?!?br /> 江景言雖是謝玉瑧至交,但畢竟還是外人,簌綰不好多停留,只見過了禮便匆匆離去。
才出了亭子,秋霜便悄悄跟她說:“這江公子生的倒真是好呢?!?br /> 簌綰聽了這話,心念一動,回過頭去,成蔭的柳樹下,只看見那一襲寶藍色的長衫被微熱的風(fēng)吹起來,飄然翻騰。
西縉數(shù)十年前動亂,這幾年換了三位皇帝。雖是動亂后的國家,但當今正平皇帝勤政愛民,加之丞相清正廉潔,幾年間開創(chuàng)了一片繁榮景象,比之動亂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當今圣上似乎太勤政了些,子嗣卻是不多,如今膝下三位皇子,只得一位女兒,卻還沒有立儲君,眼下三位皇子中,長子秦翊乃是妃嬪所出,身份不足,二皇子秦靖與三皇子秦端是皇后嫡出,然而二皇子秦靖天生患有眼疾,卻不適合登基為帝,如此看來只有三皇子秦端夠格,京中的人也都默認待皇上殯天后便是三皇子繼承大統(tǒng)。
秦端自小也是被當做儲君來培養(yǎng),正平皇帝特意挑選廣陽侯府江景言甚至破格挑選謝家庶子謝玉瑧入宮伴讀,因此他三人并親勛翊衛(wèi)羽林郎將沈杭關(guān)系十分親近。
再說這三皇子秦端,頗得人心,且愛好風(fēng)雅,每年七月初一都會在煙雨樓舉辦畫展,大部分是他搜羅來的前朝宮廷畫師或是失傳已久的畫卷,卻不知道如何找來的。
太平盛世中,人們往往過得閑適,因此每每七月初一,城中煙雨樓盛況空前,京中上層社會的人們以能去煙雨樓為榮,更有人早早就定下了好位置,只待七月初一一睹三皇子秦端的尊榮。
其實秦端生得極好,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貴氣,又加之尚未成親,引得京中但凡是略有姿色的都把注意往秦端身上打,卻沒有一個成功的,倒不知為何他遲遲不成親。
七月初一,城中最大的煙雨樓前車水馬龍,寶馬香車,衣香鬢影,寬闊的空地上停滿了各府的車馬,大戶人家的青衣小廝畢恭畢敬地守在馬車旁,不見有絲毫懈怠。
一架馬車緩緩靠近,停在樓前。車簾子被掀開,一個碧裙的侍女跳了下來,那侍女生的很是白嫩,不茍言笑,隨后扶著一位少女下了馬車。
那少女一身白裙,面若桃花,黑發(fā)如墨,舉步間落落大方,姿態(tài)端莊,瞧見身后馬車上又下來一女子,微微勾唇笑了,直把街上男子看得一愣一愣。
身后另一女子也是由一個侍女扶著,卻是著大紅色長裙,穿金戴銀,甚是富貴,眉目張揚,眼角上挑,神態(tài)中微微帶了些傲慢,同那白衣女子說話時卻和和氣氣,眼中帶著笑。
她二人略說了兩句話,馬車上最后下來一位女子,身邊跟著侍女,不比前兩位女子打扮的華麗,然而長相秀美清麗,只是略顯稚氣,有些嬌憨,身上自有一種恬淡的書卷氣,發(fā)式簡單,穿一身水綠色襦裙,襯得她面白如玉,只是低垂著眼,雖不見緊張,卻也有些不太自然。
那白衣女子和紅衣女子對望了一眼,輕聲道:“我們進去吧?!北戕D(zhuǎn)身走入煙雨樓。
簌綰也頗覺奇怪,這日晨間正用著膳,忽然謝玉琀身邊的大丫鬟玉翹忽然到郁錦園,說是三小姐和林小姐今日要去煙雨樓觀畫展,來問問簌綰要不要同去,簌綰當時愣了一愣,在她看來謝玉琀和林雪遙都看她不很順眼,如何今日特特上門來叫她同去?
她心思單純,又有心想和謝玉琀交好,想著左右在謝府里沒有什么事情可做,況且她來京后還未出去過,正好趁此機會出去走走,便點頭同意了。
煙雨樓果然熱鬧非常,才一進門,便看見兩邊墻壁上掛著十幾幅花鳥圖,賓客們?nèi)宄扇旱膰谝黄鹌疯b一番。另一邊,一錦衣華服,頭戴玉冠的公子正立在一旁同一位老人相談甚歡。
老人時不時仰天大笑,精神矍鑠,而那公子生的十分俊美,鼻梁高挺,眉飛入鬢,身上散出一種貴氣,便只是站在那里,也令人覺得高不可攀,然而態(tài)度卻很是謙遜。
簌綰心下下意識的將他與那日見到的江公子對比,兩人俱是人中龍鳳,相貌不凡,也難怪那江公子會和謝玉瑧是至交,她這兩日看著,謝玉瑧在相貌上也是個佼佼者,且氣度沉穩(wěn),果真是人以類聚。
她不認識那錦衣男子,飛云在她耳邊輕聲道:“那邊的男子便是三皇子,邊上那個卻是國手高云大師?!?br /> 簌綰略略驚訝,倒不是因為見到了秦端,而是高云的名頭實在響亮,饒是以前在河西那個小地方,簌綰也聽說過國手高云的名號,乃是御用畫師,一般人見一面都難,秦端居然把他直接給請來了。
簌綰暗自贊嘆,這邊已有煙雨樓的侍從引著謝府三人向二樓定好的雅間去了。
進了門,謝玉琀和林雪遙相攜坐下,有丫鬟端上了茶水和一本厚厚的畫冊,便悄然退下了,進退十分得體。
雅間本是給那些走累了的小姐們備著的,一面臨著一樓大廳,卻是專用來觀摩一會兒壓軸的畫卷。
謝家這間雅間并不算上上間,屋子略有些小,況且坐在對面的謝玉琀和林雪遙一直旁若無人地聊著,邊還對畫冊指點一二,仿佛看不見簌綰似的。
簌綰默默喝茶,猜不透這二人的心思,便抬頭看了一眼飛云,見她也面帶些不滿,便起身告罪,“兩位姐姐且先看著,我卻是歇夠了,想要出去看看?!?br /> 林雪遙抬頭看了看謝玉琀,謝玉琀面上表情不變,暗地里和林雪遙交換了個眼神,便道:“你去罷?!?br /> 簌綰行了一禮,帶著飛云走了出去。
才出了門,飛云便道:“如此被邀請來,卻又視若無睹,這算怎么回事?”簌綰臉色一正,低聲道:“我?guī)銇肀闶且驗槟惚戎锼拖暮啥汲练€(wěn),這種話可不要再說了。”
飛云低下頭,面有愧色,低低地應(yīng)了聲“是”。
簌綰其實也正不明白,方才她說要出來,林雪遙和謝玉琀那眼神交流是什么意思?
臨到樓梯拐角,卻不防忽有一人從一樓上來,簌綰心中有事,一個不留意便撞了個滿懷,這才回過神,對面那人手中抱著的書卷撒了一地,簌綰忙上前幫著撿,連連道歉。
那人卻說道:“沒關(guān)系的。”竟是個略顯稚嫩的女聲,便抬眼望去,見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少女,文靜安然,對她笑了一笑。
簌綰也笑了笑,卻覺得她長得略有些熟悉,卻不記得以前見過。兩人把撒了一地的書卷拾起來,那少女道過謝,便又匆匆往樓上走去了。簌綰不以為意,慢慢扶著樓梯下去,卻忽然記起來三樓應(yīng)是上上間,卻不知那位少女是個什么身份了。
那少女抱著書卷推開房門,屋內(nèi)坐著三個男子,少女笑了笑,把書卷放在桌案上,徑自倒了杯茶。
其中一男子笑道:“早知道不帶你出來了,這一會兒就不見人影?!迸右残Γ案绺邕@話可說錯了,我若是不出來可不是要憋壞了?”想了想又道:“且今日來了不少女眷,我方才在二樓還碰見了一個呢,只是看著眼生,不像是京城里的。不過也興許是我許久不出門,連京城中人都不認得了呢。但她身邊那位侍女我倒是有印象,瞧著像是謝府里的小蘭姐姐?!?br /> 她哥哥聞言挑了挑眉,看向身旁那面無表情的男子,“你家的?”謝玉瑧飲了一杯酒,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小蘭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她現(xiàn)在跟了簌綰,卻仿佛換了個名字……飛云?謝玉瑧有些意外,飛云冉冉蘅皋暮,倒是個好名字,卻不想簌綰也讀過這首青玉案,一時間無意識的微微勾起唇角。
另一男子正喝著酒,看見他這幅表情,一口酒噴出來,指著他向江景言目瞪口呆道:“梅初他、他……”
江景言也甚覺驚訝,謝玉瑧的冷淡性子誰人不知,本還以為他面有殘疾笑不出來……原來是他想錯了。
便忍著笑干咳一聲,回頭對江碧繡說:“你若是覺得不自在,便出去看看吧,曉得你是個閑不住的性子?!?br /> 少女笑了笑,知道他們是有事要談,也不糾纏,徑自站起來道:“那我去隔壁找周姐姐。”說罷便轉(zhuǎn)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