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縱使高處不勝寒
東梁大寧,西楚人質(zhì)高嶼的世子府。
歌舞起,宴賓客。
這賓客,便是東梁三皇子陳澗。
世子側(cè)妃錢瑤乖順地臥跪在在高嶼身邊,為高嶼倒酒。陳澗一臉玩味地看了一會兒,
“明珠在懷,琴瑟和鳴;有美人兮,芳芷蘭汀。”
高嶼笑道:“愚弟能得解語花在懷,還要多虧了三皇子的抬愛。”
“哦?”陳澗微微一笑,“人人都說西楚多美人,聽聞西楚苗氏女子最為貌美。可有此事?”
“呵呵。”高嶼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西楚小國寡民,窮山惡水,何來美人之說。”
“怎么?”陳澗接過侍女雙手敬奉的白玉酒杯,“話說本王也是貴府上的常客,可未曾見過弟媳一面啊。”
高嶼的臉色微微發(fā)僵,接著笑道:“殿下又取笑我。賤內(nèi)粗鄙,談吐恐怕上不了臺面,讓殿下見笑啊。”
“當真?”陳澗看向高嶼。
高嶼哈哈一笑,“瑤瑤,快去與殿下倒酒。”說著推了一把錢瑤,錢瑤嬌嗔的扭了一下,“真是的,你們二人顧著閑談,干嘛總使喚我呀。”
陳澗嘴角掛笑,眼睛卻依舊盯著高嶼看了一會兒,接過錢瑤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罷了,聽聞錢側(cè)妃著人練了一支絲竹鳳尾舞,什么時候能讓本王開開眼啊。”
高嶼轉(zhuǎn)著手中的酒杯,“殿下若要看,擇日不如今日,瑤瑤,還不獻丑。”
錢瑤一扭,“誰說是獻丑,兩位殿下就欺負小女子,哼,一會可別驚得你們忘了拍手叫好呢。”說著,她嫵媚一笑,伸手喚侍女起絲竹之樂,霎時間忽覺云門夜雨,雁落天地,一陣叮咚泉水之聲,兩側(cè)各舞動出八位身姿搖曳的女子,身著墨綠色輕紗長衫,裙擺銀鈴搖動,珍珠耀眼,仿若林中精靈。
陳澗看得有趣,果真拍手喝彩起來。
高嶼面色奕奕,細細品著杯中佳釀,這酒是花大價錢從極北之地買來的,據(jù)說是長白密林中山野葡萄的汁液釀造,因數(shù)量稀少,一年最多會出十壇,重金難求。好酒,芳醇之下卻依舊透著酸澀。就像他衣袖之下一直緊繃的另一只手。
陳澗一心求見的世子妃苗月棠,此刻正在她住的月閣之中,修補年久失修的古書。
一個丫鬟悄悄地走上來,對著她耳語了幾句。
苗月棠一驚,險些把這古書上發(fā)脆的書頁扯壞,她忙放開手,看向丫鬟,
“瀅兒,你說,那三皇子主動要見我?”
被喚作瀅兒的丫鬟點頭,“前面說,那三皇子突然就說想見世子妃,世子堅決沒讓,后來就喚那錢瑤叫人跳起舞來,也就罷了。”
“他……他為何要見我?”苗月棠心底暗驚,有些惶然,“不是說好了叫我主動去……他會不會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瀅兒囁嚅道,“世子妃,我們還是小心些吧?”
苗月棠長于深閨,這幾年在東梁深居簡出,她性子素來柔順,從未經(jīng)歷這人世間心機四伏的局面,一時有些慌張。但畢竟是權(quán)臣之女,血液中天生的決斷和殺伐讓她的思緒百轉(zhuǎn)千回之后,心下稍定。
“別怕。”她聲音沉穩(wěn)起來,看向瀅兒,“就算他知道了什么,我們也可以將計就計,你和前面說,若是他再來,我們自有準備。”
高屼……高嶼……她心底默念,不管如何,我苗月棠一定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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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前,將軍唐砂。
唐砂的養(yǎng)父唐徳毅是常年駐守邊塞的將軍,他性子粗糲,娶了幾個老婆卻都未生下一男半女。一日巡城,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兩歲的唐砂,已經(jīng)餓得暈了過去。這糙漢子心一軟,抱起幼小無助的幼孩,只見這小兒濃眉大眼,竟與唐徳毅還有幾分相似。
“俺養(yǎng)了。”他說。
于是唐徳毅將軍就有了一個兒子。
唐將軍文化不多,他給這孩子起名唐砂,只是希望這孩子像砂石一樣是個粗糲的爺們。
唐砂十七歲那年,西楚和南邵合謀進犯東梁邊城,唐徳毅率軍抵抗。誰知有內(nèi)賊與敵軍里應(yīng)外合,唐徳毅領(lǐng)著一隊精兵身陷重圍之中,九死一生之時,少年唐砂一路殺進敵中,力挽狂瀾。東梁皇帝陳錦龍心大悅,為唐氏父子作詩一首:
“邊城金甲嘉聲在,原是唐氏父子兵。”
封年僅十七歲的唐砂為五品驍騎,賞黃金百兩,駿馬十匹,珠寶若干。
唐徳毅對養(yǎng)子珍視若寶,便送唐砂進京拜在老友李珺的門下,唐砂也沒有辜負養(yǎng)父的期望,勤奮好學,屢立戰(zhàn)功。不出數(shù)年,已是名滿京都的唐小將軍,文武雙全,劍眉星目,是京中女兒欽慕的夢中人,是東梁皇帝倚重地肱骨之臣。
那日見三皇子陳澗帶著高嶼從百花樓出來,唐砂一直心存疑竇。可饒是唐將軍足智多謀,這等銷金玩樂的所在,他未曾涉足,不由心中發(fā)怵。盯了幾日,心下躊躇。
這一日他心底正在暗暗盤算,有人伸手拍他肩膀,
“哎,兄弟。打聽個事唄。”這人一身嶄新的青灰云錦,手拿鑲玉象牙扇,一派江南紈绔弟子的標準打扮,表情卻有些發(fā)憨,口音也很奇怪,“對面這個百花樓,是那種地方不?”
唐砂狐疑地盯著這人看了一會,“你哪里來的?干什么的?”
“哎,我生意人嘛,我。”這人見唐砂面色不善,一臉誠懇的解釋,“我沒去過,我就想開開眼,你是本地人吧?能給我講講嗎?”
唐砂上下打量了這人一會兒,心說真是瞌睡有人遞枕頭,這北佬倒是送上門的好機會。
這人也在打量唐砂,心說都說江南蠻子多狡詐,我這早就觀察你好幾天了,鬼鬼祟祟盯著百花樓,不如借你的東風進去探探。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思考自己的算盤。
唐砂笑了笑,“兄臺可是第一次到我大寧吧,百花樓那可不得了啊,不如我領(lǐng)兄臺進去轉(zhuǎn)轉(zhuǎn)?”
這人忙點頭,心說我就等你這句話呢,“大哥若是愿意,那我太感謝了,不知怎么稱呼您?”
唐砂說:“鄙人姓李。兄臺怎么稱呼?”
“我姓章。”這人答道,心說,章初蝶你讓我上這來,我打著你的名號罷了。
二人相視一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