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無可違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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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薇明白,時間永遠是旁觀者,所有的過程和結果都需要他們自己承擔。過去她在海邊長大,很快她還會去有海的國度,前后這些年,孰是孰非,多少潮漲潮落,終究不再是同一片海。
原來人的成長要靠謊言來成全,他們彼此有太多欺騙,最讓人難過的是,全都因為愛。
葉靖軒聽到動靜的時候,剛剛吃過晚飯,根本就沒胃口,隨便糊弄了兩口坐回來,在休息室里看觸屏,如今他住院的事會里沒人知道,每天的事還要處理。
外邊突然有人慌慌張張過來敲門:“三哥。”
他很清楚外邊不消停,于是眼都不抬問了一句:“我讓你們盯著夏瀟,她又怎么了?”
“她從樓上……跳下去了?!?br/>
葉靖軒聽到這句話抬頭往窗戶掃了一眼,外邊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醫(yī)院圍墻上的燈全部打開了,他還是坐著沒起身,問了三個字:“死了嗎?”
“沒有,她故意挑了二層平臺跳下去的,不知道哪里傷了,我們不敢抬她,方晟已經叫了醫(yī)生……”外邊的人走進來,誰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亂子,他們只能先跑上來通知葉靖軒。
沙發(fā)上的人關掉屏幕,總算起身往窗邊走,身后那些人跟著他,窗邊還放著他一直隨身帶的槍,他自己上午剛擦過。
葉靖軒讓人把窗戶推開,直接向下看。
他的病房就在三層,距離剛剛好,他一眼就看到夏瀟摔在草地上,整條裙子都散開,她身下只有淺淺一層草皮,夜色之中顏色對比強烈,就像只折了翅膀的黑天鵝。
骨科醫(yī)生還沒到,只有方晟第一時間沖下去了,卻因為她的傷不敢隨便碰她。
夏瀟跳下去的地方毫無緩沖,一條腿扭出一個奇怪的角度,疼到抽搐著說不出話。她整個人勉強維持意識,抬頭往樓上看,可是天色太黑,而圍墻上的燈光又太亮,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這一切都像她在游輪上的那一夜,天堂地獄那么多條路,她卻只能被困在原地,紙醉金迷,萬千寵愛,原來都是癡人說夢。
最后她總算模模糊糊看見了葉靖軒,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肯下樓來看看她。
夏瀟掙扎著感覺到自己這次不光是摔到腿了,試了一下,完全抬不起胳膊。方晟在一邊想打電話催醫(yī)生,她卻不斷搖頭,只盯著樓上。
模糊的距離,幾乎讓夏瀟生出幻覺,好像葉靖軒真是她一個人的,好像她能把這場錯位的交易當成愛情。
幻覺終歸是幻覺,不能再沉迷不醒,她必須讓自己這顆心,連帶這輩子最后那點奢望,一起摔碎。
葉靖軒隔著三層樓的距離和她說話,四下安靜,他的聲音剛剛足夠彼此都聽清,說:“你想死就應該選高一點往下跳,這么鬧,是成心來要挾我?”
她掙扎著笑,竟然還能回答他:“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只有阮薇做得到?!彼鄢鲆簧砝浜埂7疥煞畔码娫?,按著夏瀟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人人都有為愛犧牲的天賦,阮薇能為他毀了一條腿,她也可以。
夏瀟躺在原地,明明看不清葉靖軒,卻知道他現(xiàn)在的表情。
愛時千般好,不愛萬般錯。她跳下去之前還在幻想,也許葉靖軒會有一點不忍,哪怕他下來看看她,她豁出這輩子也值了。
但葉靖軒并未動容,她的手沒了知覺,心一點一點涼透了,卻還是躺在地上和他說:“你需要我像她,我把腿摔斷就更像了?!?br/>
葉靖軒很久沒說話,倚著窗邊,慢慢向她抬起手。
他一字一句告訴她:“夏瀟,我最討厭有人自以為是……忘了自己的位置?!?br/>
樓下已經有人去通知醫(yī)院,院子里出了事,因此兩側的燈光都被人調暗了,夏瀟赫然看清葉靖軒手上拿了槍,渾身劇烈顫抖,很久才喊出一聲:“靖軒!”
她每次這么喊他,他都會心軟,只是今天,葉靖軒拿槍筆直指向她,三層的距離,足夠她為爭這口氣而賠上命。
夏瀟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她知道他心狠,知道他不愛自己,可就算他身邊養(yǎng)只貓,寵了這么多日子被撓一下,也未必下得了這個狠手。她真沒想到葉靖軒會動槍,還要說什么,可樓上的人直接扣下保險。
方晟突然向樓上喊:“三哥,別!”
葉靖軒的手停在半空中,整個人都在窗邊黑暗的陰影里,他問他:“方晟,她不長記性,我就給她個了斷……你要攔?”
“三哥,饒她一次吧。”
葉靖軒一語不發(fā),只看著他們兩人,那目光和這夜一樣,暗到讓人心驚。醫(yī)生已經趕到樓下,眼看上邊動了槍,他們誰也不敢走出去,而夏瀟整個人癱在草地上,努力想坐起來,根本動不了。
“夏瀟該死,因為她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你呢……方晟,你也忘了嗎?”
葉靖軒不收槍,方晟回頭看了一眼夏瀟,突然跪在草地上擋住她,向著樓上說:“我替她領,三哥開槍吧?!?br/>
樓上的人一直沒有什么情緒,直到方晟真的跪下去要擋這一槍,葉靖軒終于怒了:“方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方晟的表情依舊恭敬,他被帶進葉家那天起就明白,人這輩子只要跪下一次,就再也不能抬頭。他太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認了主就一心一意追隨葉靖軒走下去,可惜人活在世,再無欲無求,也總有兩難全。
他抬頭和葉靖軒說:“三哥,你也是為了薇姐。”
這句話說出來,葉靖軒一槍打過來,就在方晟面前半寸的距離,子彈崩在草地上。
沒有一個人敢勸,事情完全超出想象,誰也不會想到方晟有一天會為了一個女人違抗葉靖軒的命令。
何況這個女人是葉靖軒的情人。
夏瀟已經完全崩潰,掙扎著在地上爬過來,要推方晟走,可他根本不動,依舊沒什么表情。
這一切都像回到過去,芳苑之后那半年,為了掩人耳目,葉家的人裝作將葉靖軒葬在了后山,那時候他們也像這樣,暗中守在醫(yī)院里。
葉靖軒的傷在腦部,當時送到醫(yī)院還有呼吸,但他昏迷不醒,恢復幾率微乎其微,一開始大家死活不肯接受現(xiàn)實,直到三個月之后,葉靖軒沒有任何復蘇的跡象,所有人都放棄了,只有方晟不肯為他簽字。
他要等,他不信三哥會這樣放手,他帶著葉家人等了整整半年,葉靖軒終于醒過來了,從此那半年的日子成了他們共同的忌諱,幾乎沒有人再提。葉靖軒被他最愛的人出賣,差點沒命,不光是他,所有守在他身邊經歷過的人都明白,過程中的痛苦和絕望已經不能再回憶。
可是葉靖軒醒過來一個人帶著傷過了三年,他所做的一切,還是為了那個女人,太多人不理解,連方晟也替他不值,他們苦苦等回葉靖軒,不是為了看他這樣執(zhí)迷不悟的。
但是今天晚上方晟明白了,終于懂了三哥的心情……無怨無悔,什么都能原諒,什么都能放下,甘愿為另一個人去死的心情。
方晟可以不理夏瀟,可以不承認,也可以不吃海綿蛋糕。
可惜愛與不愛根本不用猶豫,這是本能,無可違抗。
葉靖軒舉著槍盯著他們,夏瀟撕心裂肺地求他,是她胡鬧,是她的錯,懇求葉靖軒饒了方晟,但葉靖軒只看她一眼,在樓上叫醫(yī)生:“把她抬進去?!?br/>
很快外邊只剩下葉靖軒和方晟了,他還在窗邊看他:“現(xiàn)在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你起來,我就當今天什么都沒發(fā)生?!?br/>
方晟不動。
葉靖軒第二槍打過來,距離更近,草皮飛起來揚了方晟一身,可他還是不動。葉靖軒第三槍半點情面也不留,直接瞄準方晟。他就要開槍的時候,方晟突然抬頭向著他說:“我求三哥一個人情,兄弟之間的情分?!?br/>
他從來不會有任何請求,應該一直是那個恭敬的方晟,可他一輩子只有今天能為自己說話,所以無所顧忌:“我死之后,求三哥放夏瀟離開吧,既然不愛她,就別再折磨她了?!?br/>
葉靖軒還是開了那一槍,側過手,子彈貼著方晟的臉蹭過去,他臉上淋漓一片血,人卻沒事。
樓上的人扔了槍,關上窗戶,最后只說一句話:“帶她走。”
沐城畢竟不是南省,就算在夜里有槍聲也壓不住消息,外邊雖然沒公開,但剛到周末,娛樂小報上就開始捕風捉影,將最近的事都聯(lián)系起來,編排出一套夏瀟突然被雪藏的真相。
阮薇當時剛剛坐車去商場,進了直梯上四層,身邊一對情侶買了一份報紙拿著看,湊在一起聊八卦:“你看這個夏瀟……月初剛爆料說她想轉去拍戲,一上來就接了個大制作,結果這才幾天就換演員了,她得罪人了吧?”
“一直就說她背后有人砸錢呢,今年才給捧起來的,不然嫩模那么多,她憑什么能混這么好?”
阮薇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那兩個人在一起翻報紙,越看越有談資:“據說她不能再出來是因為受傷了,在城西那邊某個醫(yī)院出了事?!?br/>
阮薇聽到這話低著頭轉到另一邊,心知這都是對外的借口,夏瀟必然不可能再繼續(xù)拋頭露面,她有孩子了,自然要想辦法終止一切活動。
電梯到了四層,阮薇低頭匆匆往外走,只想趕緊買了東西就回去,出去走了沒幾步,身后有人喊她,她回頭才發(fā)現(xiàn)竟然遇見了裴歡。
今天裴歡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拉著一個男人,原本邊走邊攬著他的胳膊說著什么,一看就是她丈夫。阮薇從未見過她家里人,因而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那男人舉手投足都懶懶的,裴歡和他指了指這邊就過來了,他還留在原地一步不動,只是遠遠掃了阮薇一眼。
就一眼而已,阮薇原本還想打招呼,結果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淡淡的一雙眼,分明沒有任何特意的動作,但他從頭到尾居高臨下,打量阮薇就像在審視一件路過的東西。
他的眼睛太特別,那目光讓阮薇心里不舒服,沒再出聲問。
“等我一會兒,你先下樓吧。”裴歡回身說了一句就走過來,發(fā)現(xiàn)阮薇有點嚇到了,她笑了笑解釋說,“我要給笙笙買衣服,他難得想出來走走?!?br/>
說完裴歡就低頭打電話叫司機上來,她不太放心,靠在商場挑空的玻璃幕墻上往下看,一直盯著那個人坐電梯,然后在電話里安排:“老林,馬上去一層電梯口,陪先生一起?!?br/>
阮薇看出她格外緊張他,隨口開玩笑:“看不出來啊,你在家真賢惠?!?br/>
裴歡有點無奈,嘀咕了一句:“他一個人走太危險?!比缓笥趾退f,“他怪毛病多,不喜歡和人打招呼,別往心里去?!?br/>
阮薇知道她家里背景深,一看那男人舉手投足就知道他絕對不是一般人,明顯有著身居高位留下來的烙印,她過去在葉家也見慣了大家族的排場,并不奇怪,只和她聊起來:“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裴歡陪著她一起往前走,想了一下說:“算是做古董生意的吧?!?br/>
“怪不得?!比钷毙α耍翱慈丝礀|西都準。”
裴歡搖頭:“不說他了,你今天是來……阮薇?”她忽然發(fā)現(xiàn)阮薇的左腿走路好多了,激動地拉著她問。阮薇三言兩語簡單解釋,只說自己腿上的傷其實沒事,主要都是心理障礙,她如今想開了,慢慢就好了。
“我還想著你什么時候能回去開店呢,現(xiàn)在每周去看姐姐都得換地方買花了?!?br/>
“我下個月要和嚴瑞出國一趟,正好今天來買點東西,選個箱子帶走?!?br/>
裴歡先陪她一起去買了兩件衣服,又拖她去看童裝。阮薇記得她女兒快上學了,要送孩子一套文具,裴歡不肯收:“她爸爸特別慣孩子,我管不了,只能不讓大家給笙笙買東西了,她現(xiàn)在要什么都有。”
阮薇又猜她女兒的模樣,說:“都說女兒像爸爸,笙笙眼睛肯定也好看,我還沒見過呢……哪次有機會帶她一起出來吧?!?br/>
裴歡笑著答應,又說:“就盼著脾氣別像他,女孩子性格隨和一點才討喜,不過我看就讓他這么慣下去,笙笙大了也不讓人省心。”她想了想,又數(shù)日子問阮薇,“對了,你什么時候出國?”
“嚴瑞說的是下個月初,先去辦一下手續(xù),我原籍還在南省,必須回去一趟辦護照了?!?br/>
裴歡和她買完東西一路下樓,最終問她:“那你和嚴老師還回沐城嗎?”
阮薇這才發(fā)現(xiàn)她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旁邊裴歡正好把給女兒買的裙子翻出來看,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阮薇和她說:“阿姆斯特丹這個季節(jié)最好,嚴瑞有長假,我們先去住一陣散散心,別的……到時候再說吧,走一步算一步?!?br/>
事到如今阮薇已經什么打算都沒有,盡量找出事情讓自己忙,每天收拾東西,買好出行要用的一切,盡快去辦護照簽證,因為一旦停下來,她就會想起夏瀟和她說的話。
她忽然看著裴歡手里的童裝笑了,幫她一起疊回去,和她說:“裴歡,我真羨慕你?!?br/>
裴歡隨口和她抱怨:“羨慕我干什么?你看這個年紀的女人誰像我一樣啊,我有笙笙太早了。”
算一算,當年裴歡不到二十歲就懷孕生子,這幾乎是孤注一擲的賭局,她到底有多大的勇氣,才能在那么年輕的時候就把一輩子都押上去。
阮薇也是女人,太明白這種心情,還想說什么,但裴歡其實早就知道了,笑著搖頭示意她不用解釋。裴歡一張臉干干凈凈,只帶著鮮艷的唇色,明明還是年輕漂亮的年紀,卻為人妻為人母,她低聲和阮薇說:“可我不后悔,我愛他?!?br/>
阮薇心里更難過,孩子是父母的延續(xù),是這人世間最艱難卻也最幸福的傳承。
這么多年,不管多少抵死纏綿的夜里,阮薇都不敢去想給葉靖軒生一個孩子,她甚至連想的資格都沒有。
好在她要走了,她沒有辦法,實在沒法面對日后彼此還在同一座城市,他卻和別人有一個家。
這片商業(yè)圈叫海豐廣場,屬于市區(qū)周邊新規(guī)劃出的地方,剛剛營業(yè)沒多久,人還不多。她們兩人坐了跨層的扶梯下樓,阮薇今天是第一次來,扭頭去看,發(fā)現(xiàn)半空中裝飾了一整片水晶魚,頂上打出淡藍色的光,影影綽綽,果真像是海底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