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聽我兒子說,是因為陳瑾冒領(lǐng)救濟銀錢,本該領(lǐng)三人份,卻領(lǐng)了四人份的。”林氏道:“可是你們家就是四個人啊,陳瑾那孩子更是不會搞錯的。”
陳母一聽,噗通一聲就跪坐在了地上:“冒領(lǐng)救濟金可是大罪,要蹲大牢的,那以后瑾兒的仕途可就毀了。”
有污點的考生,便直接失去了參加科舉的資格,永不錄用。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壓的一家人都喘不過氣來。
林氏見狀也慌了,她忙扶起陳母,規(guī)勸道:“我看怕是有什么誤會,聽說這次被抓的人不少,有可能是官兵搞錯了,抓錯了人。你們現(xiàn)在想想,有沒有什么門路可以去把人帶出來,實在不行去衙門敲鳴冤鼓也成啊。”
枝枝扶著墻,小臉揪成一團,嘴唇被她咬的發(fā)白。
她突然想到了那件事。
枝枝靠在墻上,臉上流過兩行清淚。
“娘,您別哭。我去把爹找回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究竟該怎么救弟弟出來。”她艱難開口道。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出門,門外就又來了一個人:“陳家嬸子,出事了。陳伯父因為沖撞了貴人,還打碎了貴重物件,貴人不依不饒,已經(jīng)帶著人去了縣衙了。”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句話成了壓垮陳母最后的稻草,她的身體轟然落地。
林氏招呼自己的兒子道:“鱉孫,快去請大夫啊!”
枝枝也仿佛受到了重大打擊,和林氏一起把暈倒的母親移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這是犯了什么大佛,怎么一時間全部出事了呢。”林氏是個好心腸的,如今看到陳母這樣,也慌著開始想辦法,她拉著枝枝的手道:“我有個遠方表哥,現(xiàn)在在縣衙做衙役,我去幫你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打聽出來點什么。孩子你別急,這里我就讓我家那鱉孫兒子守在門外,有事你就叫他。”
枝枝翻開了自己的包裹,從里面拿出了一對耳環(huán),遞給林氏,含淚道:“多謝嬸子了。”
這是她從軍營逃出來的那天帶的隨身首飾,應(yīng)該是值一些錢的,現(xiàn)在將它送出去,只盼能得幾分人情,打探出爹爹和弟弟的消息。
打探消息本也少不了錢財周轉(zhuǎn),時間緊急,林氏也不扭捏,收了東西道:“沒事沒事,你照看好你娘親,在家等我消息。”
大夫很快來了,看過之后道:“姑娘莫擔心,夫人只是急火攻心,一時間暈了過去。我去開服藥,服下去好生修養(yǎng)兩天就好了。切記,最近夫人可受不得刺激了。”
枝枝又將屋子里僅剩的碎銀子都給了大夫抓藥。
小爐子上,藥咕嘟咕嘟的冒著蒸騰熱氣,枝枝用小扇不停的扇風(fēng),等到水汽把藥罐頂開,她恍然驚醒,手忙腳亂的直接用手觸碰了藥罐,指尖立馬燙了幾個白色的水泡。
她將手直接插入一旁的積雪里,半天才伸出來,用布趁著藥罐,將湯藥倒了出來。
林旺從屋子里跑出來道:“枝兒,陳嬸兒醒了,正在尋你呢,你快過來。”
枝枝“哎”了一聲,端著湯藥進去,看到了眼圈紅紅的母親道:“娘親,您身子還有哪里不舒服不,快把藥喝了罷。”
陳父和陳瑾都進了大獄,如今就剩陳母和一個女兒。她知道,她如果再倒下,就徹底完了。
陳母接了藥,忍著猩苦,一飲而盡。對枝枝道:“你去取紙筆來。”
枝枝依聲取來了紙筆。陳母撐著身子坐起來,寫了一封信,然后交給林旺,道:“勞煩旺哥兒把信送到揚州徐家。”
林旺走后,陳母再忍不住眼淚,伏在床頭哭了起來:“這信一來一回要一個多月,不知道你的爹爹和瑾兒能不能撐到你祖父家里來人。”
枝枝從小都沒聽娘親提及過祖父家里的狀況,就算祖父家確實有財權(quán),如今怕也是來不及了。
她將手伸入腰間,那里有一個布包的匕首,隱約可見寶石的光澤露出。纖長細白的手指用力,握緊時可見指骨。
枝枝想要出去,陳母叫住了她,問道:“林家嬸子可回來了?”
她昏昏沉沉的時候,依稀聽到林家嬸子似乎有能探聽到消息的門路。
枝枝松開握緊匕首的手,給娘親蓋住露出的肩頭,回道:“林嬸嬸去衙門探聽消息了,總是需要些時間的。”
陳母摸干了眼淚,扭頭看著外面道:“娘的頭很痛,喝了藥就更難受了,一會兒你林嬸嬸回來,一定要告訴娘。”
枝枝道:“知道了,娘親你先睡吧。”
晴了不足兩日的天,下午又飄起了小雪。好在林氏回來了,還帶了消息。她看了一眼枝枝,對她道:“嬸子有些話想對你娘親說,你去做些吃食來,你娘剛醒,嬸子也忙了一天,都有些餓了。”
林氏看著枝枝進了廚房,說:“我那表哥說了,你們這怕是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人。但是現(xiàn)在為止,陳大哥和陳瑾那小子都沒有受什么刑罰,只是被關(guān)了起來。”
說完,她突然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陳姐姐,不瞞你說,我在外面聽了些關(guān)于枝兒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說是枝兒丫頭曾經(jīng)淪落到了軍營里。一個黃花閨女到了那種地方,傳言可難聽了。這幾天可別讓枝兒丫頭出門,女孩子家臉皮薄,聽到了若是想不開可就不好了。”
林氏本是好心,可是陳母已經(jīng)氣的渾身發(fā)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停。
見狀,林氏慌了神:“好姐姐,你別哭啊,等你身子好了,凈可以罵回去。這幫子閑的蛋疼的碎嘴婆娘,看到枝兒丫頭生的好看就任意詆毀。她們怎么沒個本是生出一個這么漂亮的姑娘,還不是自己沒福氣。”
丈夫和兒子還沒救出來,就有人開始傳自己閨女的流言。陳母如今除了哭什么都不會了。
現(xiàn)在沒受刑,不代表以后不會受刑。
瑾兒的事現(xiàn)在還沒有頭緒,陳父的事更棘手,她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陳父究竟惹了誰,連去求情都找不到人。樂文小說網(wǎng)
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無形之中有一雙手在催著他們走。
門外聽著的枝枝卻是已經(jīng)懂了。
她轉(zhuǎn)身回廚房做了兩個小菜,又熬了粥,敲門道:“娘親,林嬸,我給你們熬了粥,趁熱吃吧。”
陳母的臉上已經(jīng)不見淚痕,她要強撐著下床,被枝枝攔住了:“娘,你就在床上吃,沒事的。”
她看著娘親吃完飯了,又喂著她喝完藥,看著娘親睡熟,才將林氏叫了出去,又把自己的最后一件首飾塞入她的手中,握著她的手道:“嬸子,今天下午,勞煩您看著我娘親了。”
釵子是銀制的,款式好看,分量也不小。本來是娘親為她的及笄禮準備的。
林氏一看,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鄰里鄰居的,就照看一下午的事。”
“嬸子聽我說完。”
枝枝又遞回去,她才客氣的收下,道:“孩子你說。”
枝枝認真道:“下午我會拿著家里的戶籍證明和剩下的積蓄,去衙門想辦法把爹爹和阿弟救回來,若是我娘親醒了,你一定要想辦法瞞住她我出去的事。”
林氏雖然不放心,但是也沒辦法,她道:“讓你林旺哥陪著你去吧,也有個照應(yīng)。”
枝枝拒絕道:“不必了,林旺哥也有自己的活計,我家耽擱他一上午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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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上次隨著他下山,他們是在一處在沐景園的宅子住下。但是她也只是依稀記得,這個沐景園是在城南,具體位置卻是不知道的。
握著手里的匕首,枝枝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頭,因著走的急沒有帶面紗,她的面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她也沒有心思去遮掩這些了,只想早點到她想到的地方。
在城東繞了幾條街道,終于在一個遠離繁華的地段見到了一個府邸,上面的沐景園,三個大字,在陽光下金光燦燦,代表著權(quán)勢和金錢。但是她看著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沐景園的大門緊閉,門口也沒有人守著,枝枝便失神的靠著門口兩個大獅子,抱緊了雙臂坐在地上,將自己團成一團,可憐巴巴的像無家可歸的小貓兒,在雪地里不打眼的緊。
直到聽見了骨碌碌的馬車行駛的聲音,她猛的起身,腳又麻又軟,直直的摔回了地上。
傅景之聽到聲音下馬車的時候,就看到了地上這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人兒。
冬至還沒來得及放下馬凳,就瞧見主子從馬車上跳了下去,直奔地上那個摔倒的人身上。他還有些納悶,主子這是去干嘛去了,知道他看到雪地里那個人的臉。
枝枝現(xiàn)在的樣子實在不好看,甚至稱得上是狼狽。守在娘親床頭大半天,又一路尋了過來,她鬢角的碎發(fā)被融化的雪水打濕,眼神無光,臉頰被凍得通紅,唇色卻蒼白可怖,配著粗布麻衣,哪還有被他養(yǎng)出來的紅潤嬌顏。
被抱起來后,枝枝第一件事就是推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又被他狠狠地摁了回來,用整個黑色大麾將人包著帶回了沐景園。
“傅景之,你放我下來。”她受了寒,聲音啞啞的,透過大麾嗡嗡的出聲,難聽又斷斷續(xù)續(xù)的。
傅景之沒理會懷里女人的掙扎,臉色黑的能擰出水來,哐當一聲用腳踢開了房門,將女人摔在了床上。
“有本事了,都會直接喊我大名了?”傅景之聲音里的冰冷不帶感情,眼底像有千萬支冷箭在往外嗖嗖的射。
男人用大麾把她綁起來后,還在她身上還打了個結(jié),被扔在床上后,她掙脫不開,還在床上翻了兩下,才將將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她眼角通紅,里面甚至帶了血絲,頭發(fā)亂糟糟的貼在臉上,用那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面前怒氣沖沖的男人,身子抖了兩下。
傅景之覺得心底像纏了一團亂麻,無端生出煩躁,讓他出言更加不講情面:“就這短短幾天時間,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了這幅邋遢模樣的,內(nèi)室有浴桶,去把自己洗干凈再來見我。”
這男人愛干凈,她向來是知道的。
枝枝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的去了內(nèi)室,迅速的沖洗干凈,拉過掛在衣架讓的寬大外衫直接套在了自己身上。
出來后,男人正在窗前的軟塌上喝茶,看到她行走前露出的雪白纖細的小腿和松垮垮的衣襟,他哐當一聲關(guān)了窗戶,似乎十分不悅。
若是平時,枝枝會避開他脾氣不好的時候,可是今天,她只能迎著刀子一樣的目光,赤腳走了過去。
及至身前,她握緊手心,強撐著眼皮,抬眼看著他,問道:“殿下曾說過,許我一個承諾,不知還當真否?”
傅景之冷哼一聲:“自然算數(shù)。”
枝枝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含淚哀求道:“求殿下放了我爹爹和弟弟,從來是枝兒不懂事,惹得殿下不高興,不要禍及無辜。”
“禍及無辜?”聽到這話,傅景之狠拍了一巴掌桌子,楠木桌子上的茶盞叮當作響,桌面都震了三震:“在你眼里,本王就是如此強權(quán)威逼之人?”
女人垂下眼簾,不做辯駁,但是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傅景之怒極反笑,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扔在了她的腳邊。
枝枝認得,這張身契是她親手簽下的。從前爹爹腿折了,她騙父親,自己是簽了活契。對于活契,主人一般不會苛待,若存夠了錢財也是可以贖身的。但是其實她當時就是簽的死契。
如今,這賣身契便在面前這男人手中。
“那約定能救一人,可是另外一人和你自己呢,你拿什么來換?”
男人站起來,她只能仰頭看到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枝枝扶著他的身子,慢慢的站了起來,輕輕的一扯,男人腰帶落地發(fā)出清脆的玉碎聲,一塊碎玉正好彈落在她的腳掌上,冰涼冰涼的,像她此刻的內(nèi)心。而衣襟內(nèi)里,不著一物。
憋了整整一天的眼淚,終于不爭氣的滑落兩行。
她聲音虛弱顫抖,帶著哭腔:“殿下。”
哽咽了一聲,她軟了聲音繼續(xù)道:“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