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沖動了
看到灌木叢后面突然冒出個人來,那男生慌忙往后退了幾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你怎么在這兒?”
楊璨大搖大擺地走過去,他每往前走一步,那男生就往后退一步,樣子畏畏縮縮,臉上布滿緊張和懷疑。楊璨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嘴里說道:“我啊……”接著突然大步往前一邁,故意朝他大吼了一聲:“比你們先來的!”
“哇?。?!”那男生給他嚇得大步往后退,結(jié)果腿上發(fā)抖,重心不穩(wěn),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鏡的一邊鏡腳都從耳朵上掉了下來,鏡框斜斜地掛在鼻梁上,他張著嘴,滿眼驚恐,已然說不出話來。
楊璨又是一陣大笑,他還從沒見識過這么滑稽的情景,笑得連腰都快要直不起來。他好不容易緩過了勁,盯著地上那個仍然一臉無措的男生笑道:“你是不是傻啊?!?br />
那男生臉都漲紅了,這才想到伸出手去扶正自己的眼鏡。他想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可實際效果就跟兔子著起急來想咬人似的,還是一副軟綿綿的樣子。他仰起頭來瞪了楊璨一眼——姑且把它稱為瞪,說道:“你才傻!”
男生說完用手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楊璨過去俯下身拉了他一把,男生站好后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剛才那點勉強做出來的氣勢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囁喏著問:“剛、剛才你都聽到了?。俊?br />
楊璨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嗯?!?br />
那男生的臉又紅了:“你怎么能偷聽別人說話呢?!?br />
楊璨不滿地說:“剛才我就告訴你了,我先來的,再說了,你跟人家告白之前也沒清場啊。”
那男生基本可以斷定是個嘴笨舌拙的家伙,這時候他也說不過楊璨,咬著嘴唇低聲抱怨:“有什么好笑的?!?br />
“我覺得挺好笑的啊?!睏铊补室馍舷麓蛄磕悄猩?,“真看不出來,你還想追宋櫻啊。”
眼前這男生中等個子,長相平庸,劉海雜亂地貼著額頭,頭上還有幾叢睡覺睡出來的倔強翹毛,鼻梁上架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雙眼無神,過厚的鏡片簡直像個哈哈鏡,讓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顯得更是形狀扭曲。再往下看,上身一件灰撲撲的開襟帽衫,里面的T恤上印著幾個動漫少女頭像,下身一條洗得發(fā)白版型糟糕的牛仔褲,腳上一雙臟兮兮辨認不出顏色的球鞋,鞋帶還松了一邊。從頭到腳,由內(nèi)至外,一副教科書級別的死宅相。
這樣的人想追宋櫻,說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都客氣得像是贊美了。
偏偏這人還遲鈍得不行,半點聽不出來楊璨話里的揶揄,傻里傻氣地說道:“看不出來嗎,可我剛才說得挺明顯的啊?!?br />
楊璨扶額,這個人愣成這樣,究竟是無辜的天真還是不可原諒的愚蠢?他換了個問題問他:“你哪個學(xué)院的?”
那男生答道:“土木?!?br />
楊璨在心里嘆道,怪不得,又土又木。他又問:“像你這樣的,整天就宅在宿舍里打游戲了吧,你怎么認識的宋櫻?”
一提到宋櫻,那男生又有點害羞,他手指揪著衣服下擺,不好意思地說道:“上個學(xué)期平安夜,外院和我們學(xué)院有個聯(lián)誼晚會……”
楊璨心想,外院女生那么多,還專挑花魁下手了,這家伙志氣也是很大啊。雖然彼此是陌生人,但楊璨出于一個正直大學(xué)生的良知,還是勸道:“今天在這里撞見也算緣分,我勸你幾句真心話,你要實在想找個女朋友,還是選個實際點的目標,找對了人,用對了方法,沒準也能讓你撿著個死耗子,但宋櫻那樣的女生不是你能肖想的,別浪費精力了,趁早放棄吧。”
那男生怔了好一會兒,問道:“我不可以喜歡她了嗎?”
“你可以喜歡她,但你別指望她能做你女朋友。”
那男生低下頭:“她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楊璨立馬又向他拋出一堆問題:“會修電腦嗎?能扛行李嗎?排隊打飯呢?圖書館占座呢?有沒有時刻做好掏錢埋單的準備?”
那男生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為什么要……”
“都說你傻了?!睏铊差H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就是她所謂的‘朋友’要做的事。她偶爾給你點甜頭,為的就是讓你心甘情愿給她做牛做馬,既滿足了虛榮心,生活上又得了便宜。像你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里,甚至連名字都不一定記得,還朋友呢,備胎還差不多,你就那么樂意給她耍著玩嗎?”
聽到心目中的女神被這樣詆毀,那男生頓時也有些生氣了:“你、你胡說!宋櫻才不是這樣的人?!?br />
“那你說說,她是什么樣的人?你認識她多久?在今天之前你跟她有過多少接觸?你怎么知道她是真心要跟你做朋友,而不是把你當(dāng)成備胎?”
那男生答不上來,只得反駁道:“那你又憑什么這樣說她,你認識她嗎?”
楊璨這下更有底氣了:“我還真認識她?!?br />
雖然他和宋櫻的關(guān)系大概只能算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但這個圈子里多是些在學(xué)校里有點名氣的人物,像宋櫻這樣備受追捧的女生他可見過多了,不少都有他剛才所列舉的毛病,所以即使他跟宋櫻實在不熟,但也不影響他用以往的經(jīng)驗對她做出判斷。
那男生聽他這么說倒真是意外了,小心翼翼地問:“那、那宋櫻真的有很多……備胎嗎?”
楊璨其實不清楚,但還是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br />
那男生一下子就垂下了腦袋,看起來很是灰心:“怎么會呢……”
“行啦。”楊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這個剛剛失戀的小同學(xué),“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況且人家那是櫻花,你想想,櫻花樹多高啊,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嗎,你能摘到棵狗尾巴草就不錯了?!?br />
“唉……”那男生長長嘆了聲氣,“我是真的很喜歡她?!?br />
“喜歡她的多著呢,不差你這一個?!?br />
那男生歪著腦袋想象了一下:“被很多人喜歡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這個楊璨最有發(fā)言權(quán),他謙虛地笑了笑,說道:“也就那樣吧,平均每三天被告白一次,每年情人節(jié)就把一整年份的巧克力囤夠了,時不時走在路上就有人來問要電話,天天有人噓寒問暖,要是哪天不小心生個病,上趕著來照顧的人都快要把門檻給踏平了。嗨,聽起來風(fēng)光,其實有時候也挺煩的。”
那男生咦了一聲,問道:“是宋櫻告訴你的嗎?”
楊璨頓時有些氣血上涌:“什么宋櫻,這說的是我自己!”
那男生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是你啊……”
楊璨頭頂上冒出了一撮小火苗,嗓門也大了些:“怎么,不像??!”
那男生呆呆地看著他,沒說話。
楊璨緩了緩情緒,問:“你不認識我?”
那男生搖了搖頭:“你是誰?”
楊璨清了清喉嚨:“我是楊璨。”
那男生慢悠悠地跟著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楊璨?!?br />
楊璨得意地把雙手抱在胸前:“想起來了吧?!?br />
那男生盯著他,又搖了搖頭。
“你!”楊璨拳頭捏緊,頭頂剛熄滅的小火苗頓時又竄了起來,這學(xué)校里還有不認識他楊璨的人?剛剛他才又得到了一次熱情洋溢的告白,現(xiàn)在居然就遭遇了一次有眼不識泰山?
楊璨壓下火氣,開始介紹自己的頭銜:“去年學(xué)校舉辦的第一屆型男靚女大賽你知道吧,我是第一名,現(xiàn)在學(xué)校網(wǎng)站上還掛著我的專訪?!?br />
“哦?!蹦悄猩@回雖然點了點頭,但眼睛里滿是理直氣壯的無知。
楊璨眼睛里都開始冒火了,但仍然逼著自己好聲好氣道:“今年學(xué)校的跨年晚會你看了沒?我們樂隊負責(zé)開場?!彼牧伺淖约旱男乜?,“前面那個主唱,我?!?br />
“哦?!蹦悄猩贮c了點頭,表情和剛才別無二致。
楊璨再也克制不住,朝他大聲說道:“去年校園十大歌手,這你總該知道了吧?我,冠軍!”見那男生依然滿臉呆滯,他終于徹底爆發(fā):“前年我也是冠軍!大前年也是冠軍!自從我進了大學(xué),年年冠軍!”
那男生顯然被他嚇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大、大前年我還沒上大學(xué)呢?!?br />
楊璨恨不得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來發(fā)泄一下自己對這個呆瓜的怒氣,他覺得自己今天受到了極端的藐視,一種不按套路出牌的、渾然天成的、殺人于無形的藐視,然而作為一個新時代有素質(zhì)的大學(xué)生,楊璨依然盡己所能壓下了火氣。他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手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那男生的胸口,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用手捂住剛被楊璨敲過的地方,忐忑地報上名字:“彭曉川。”
楊璨輕哼了一聲,平庸、土氣、毫無記憶點,果然是個與他相稱的名字。他拍了拍彭曉川的臉:“喜歡宋櫻是吧?想讓她做你女朋友是吧?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樣子?!?br />
彭曉川低下頭,顯然是受到了打擊。
楊璨繼續(xù)說道:“就你現(xiàn)在這樣,哪怕鍥而不舍地再追個十年八年也沒用,人家車都不知道換過多少輛了,你還是得老老實實當(dāng)你的備胎?!彼f到這里突然停頓了一下:“不過嘛——”
這個轉(zhuǎn)折的詞語和拉長的尾音毫無意外地抓住了彭曉川的注意力,他抬頭看著楊璨,眼睛里帶著點好奇和期待,等待他口中的下文。
楊璨突然笑了一下,在這個容易沖動的季節(jié)里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我可以幫你追到她?!?br />
“啊————”彭曉川頓時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滿臉的驚喜和不可置信。
楊璨摸了摸他的腦袋:“等著瞧吧?!?br />
今天彭曉川不認識他,沒關(guān)系,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改造他,一步步幫他實現(xiàn)這個遙不可及的心愿??傆幸惶焖麜玫竭@個家伙全心全意的崇拜,他要讓他仰望自己,眼睛里裝滿最真誠的敬佩和感激。
他能做到什么樣的程度,而他又能讓這個家伙做到什么樣的程度?楊璨看著眼前這個平庸土氣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呆瓜,光是想象一下就被這樣的挑戰(zhàn)刺激得興奮不已。
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