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唐川醒的時候簡直呼吸急促、渾身痙攣,頭上全是汗。
他看了下表,才八點不到。
褲子黏膩膩的,唐川低聲罵了句臟話,翻身下床。
馮宇聰還沒醒,唐川給他留了張字條,自己先出了門,坐地鐵到約好的咖啡廳點了杯咖啡邊喝邊等。
吳逸比約定的時間早二十來分鐘到,進門看見唐川比他還早,快步走過來道:“你怎么這么早?”
他選了好一會兒衣服,又抓了半天頭發(fā)才出門。
“睡醒就出門了,”唐川朝他笑笑,問,“要喝什么?”
“跟你一樣吧,”吳逸看了他手里的咖啡一樣,說,“冰美式?”
“這個不好喝,”唐川把杯子挪到身前,建議說,“你喝別的吧?!?br />
吳逸便點了杯拿鐵,笑著問:“怎么突然約我出來?”
“想跟你聊聊,順便,”唐川把一個信封放在桌上,道,“把這個給你?!?br />
吳逸打開信封看了一下,是那兩張歌劇票。
他的眼神暗淡下來,笑容也僵在唇邊。
唐川下班就要回去睡覺,吳逸便沒有在早上約他。
本來想每天和他一起吃晚飯再去上班,唐川說他晚餐基本都是在宿舍隨便吃一點,吳逸也不勉強。
前兩天他們剛剛約好下次一塊休息的時候跟邁克他們一塊去打保齡球。
可是共同的休息日還沒到,唐川就變卦了,他答應(yīng)用一個月時間相互熟悉,卻現(xiàn)在就要把票還回來。
吳逸沒有接那個信封,問:“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唐川道,“我沒有男朋友,也沒和誰約會,所以才會試著和你接觸,不是故意耍你玩?!?br />
吳逸看著唐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但是這兒有一個"但是",是么?”
唐川低下頭:“我剛剛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一個人了?!?br />
吳逸苦笑:“那個人不是我,對嗎?”
唐川點頭。
吳逸輕呼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會跟他告白嗎?”
“大概不會吧,他對我完全沒意思,”唐川搖搖頭,覺得雖然還有些難過,但好像又輕松了一點,又說,“而且他好像是直的,很受女孩歡迎?!?br />
他對徐亞瑟的交友情況一無所知,但就臉書上發(fā)的那些來看,他的女性朋友顯然比男性多得多。
雖然由于潔癖,亞瑟沒和任何人有親密合照,但按照他不愛讓人知道私生活的個性,有親密照也不會發(fā)在公共平臺上。
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是徐亞瑟時,唐川感覺自己可能要孤獨終老,內(nèi)心一陣絕望;但睡覺夢到跟他上床的時候又很沒出息地沉溺其中,希望不要醒來。
“沒遇到你之前,我也是直的,”吳逸自嘲道,又看了唐川一會兒,說,“真不想放棄??!”
“趕緊直回去,”唐川淺笑,“這條路太渺茫了?!?br />
他盯著被子里融化了一半的冰,自言自語道:“前面看到的都是迷霧?!?br />
徐亞瑟跟他認識四個多月,加臉書三個月,感恩節(jié)那天是第一次在線上聊天。
但是和后來那些留言一樣,亞瑟所有的話只是和上班時一樣鬧他罷了,唐川沒有一句敢當真,甚至不敢去假設(shè)。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直回去,”吳逸伸手去摸唐川的頭,并在他甩頭想掙脫的時候說,“我都被你甩了,你就成全我一下。”
唐川便沒動了。
吳逸用抓籃球的動作抓著他的腦袋,拍了張照片,笑嘻嘻地給他看:“你看上去像狗狗,褒義的?!?br />
唐川看了一眼那照片,也笑了一下,道:“當初喊我王子殿下,現(xiàn)在我拒絕你就成狗了。我就應(yīng)該一直吊著你,繼續(xù)享受王子的特權(quán)?!?br />
吳逸保存照片,把攝像頭調(diào)成前置,靠他近了一點,說:“王子殿下,能再滿足我一個心愿嗎,最后一個?!?br />
唐川見他要拍合照,也靠近了一點說:“好的,平民?!?br />
比了V字,對著鏡頭露出了燦爛的笑臉,而后他聽到吳逸說:“你太沒防備了。"
唐川扭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湊得很近了。
“看我干嘛?”唐川納悶,“怎么不按拍攝?”
“算了……過來?!眳且萃碎_一點,又有些粗暴地拉過他,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環(huán)著他拍了一張照片。
等放開他,存好了照片,才重新掀起眼皮說:“我要是再壞一點,剛才就親你了?!?br />
唐川大驚,雙手架成十字擋在身前:“你別亂來?。 ?br />
“那你報警啊,”吳逸聳聳肩,又看了下表,說,“好了,我要走了。”
“你的咖啡剛來,”唐川指了指他的拿鐵,又道,“這兒有西餐,要不我請你吃飯?”
“一頓飯就想補償我?”吳逸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今天失戀,就不陪你了。”
說完他站起來走了幾步,到了大門口,突然又飛奔回來抱了唐川一下,紅著眼說:“我真的很喜歡你?!?br />
然后不等唐川說什么就似有若無地親了一下他的頭頂,轉(zhuǎn)身飛快地跑了。
唐川在逐漸閉合的大門門縫里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小聲說:“抱歉。”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淡。
吳逸基本消失了,不再每天給唐川發(fā)信息,也不再給他介紹最近上映的電影,試圖邀約他一塊去觀賞。
連他說過的那個很好的保齡球館都沒約唐川和邁克一塊去。
唐川的生活回到了原點,晚上上班,早上下班在地鐵上睡覺坐過站,回了宿舍洗澡看書睡覺。
不愿意再登錄臉書。
馮宇聰被調(diào)到中班了,他下班的時候唐川來接班,等唐川下班回家他在睡覺,唐川起床他已經(jīng)走了。
獨處的時間過多,唐川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不妙。
接近早上五點時,偶爾會出現(xiàn)幻覺,聽到亞瑟在耳機里喊他。
在值班經(jīng)理辦公室附近當值時,一抬頭就好像看見亞瑟邁著大長腿快速地路過,看都沒看他一眼,轉(zhuǎn)身進了去辦公室的通道。
干什么都會想到他,不干什么的時候也會想到他,睡覺的時候經(jīng)常被他在夢里騷擾。
時間變得格外難熬,兩周好像長得離譜。
終于又熬到休息了。
晚上洗完澡,唐川擦著頭發(fā)打算找部電影看一看,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值班經(jīng)理的號碼打來的未接電話。
他很有些意外,早上下班時并沒有遺留什么重要信息沒交接,而且這都凌晨兩三點了,才來找他也來不及吧?
他撥回了電話,禮貌地說:“您好,我是Don,抱歉剛才沒接到電話?!?br />
“Don,是我?!?br />
唐川的右手還扶著頭上的毛巾,拿左耳聽的電話,猝不及防聽到徐亞瑟清朗低沉的聲音,敏感的神經(jīng)立刻像過了電一樣,牽動著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在白皙的脖子上滾了兩個來回,唐川握緊手機,說:“歡迎回來,亞瑟?!?br />
他好像等這一天等了好久,自顧自地生出一點委屈來,好像被主人遺留在家多時的貓咪,原本清澈柔軟的聲音不自覺地帶著一點哭腔。
“你在哭?”徐亞瑟察覺到了,輕聲問,“Don,你還好嗎?”
“沒有,剛才看的電影很感人,”唐川蹩腳地說了個謊,很輕很緩地呼出一口氣,接著說,“我很好,你呢?”
“不好,”徐亞瑟道,“點名冊上明明沒你的名字,可我還是希望在人群里找到你的身影?!?br />
唉,又來了。
唐川很不在意地笑笑:“老板,我今天休息?!?br />
“我知道。”徐亞瑟說,過了一會兒,他問:“又和吳一塊出去玩了?”
唐川漸漸不笑,也不說話了。
“我在臉書看到他的更新,最近總和你一塊出去?!?br />
唐川蹙了蹙眉,說:“嗯?!?br />
“你好像很喜歡跟他出去玩?”
“出去過幾次?!?br />
“后面似乎都是單獨,”徐亞瑟斟酌了一下用詞,問,“他在追你?”
“老板,”唐川打斷他的盤問,笑著說,“你還在上班吧?打給我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嗎?”
徐亞瑟好像愣了一下,隨即說:“不,沒有?!?br />
“那你忙吧,我要掛了。”
“好?!?br />
唐川掐斷電話,跌坐在椅子里,背部被椅背隔得生疼,心里煩得要命。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電腦登錄臉書,收到徐亞瑟幾天里陸續(xù)留的言:
11月28日 14點28分
亞瑟:【和朋友去書店了?買了什么書?】
12月1日 13:10分
亞瑟:【12月快樂,我的小Don?!?br />
亞瑟:【又和吳去咖啡店?】
亞瑟:【你開始喝冰美式了?!?br />
亞瑟:【別讓他抱你,你是我的?!?br />
12月4日 10:22分
亞瑟:【你都不上線嗎?】
亞瑟:【Don,我要回來了?!?br />
唐川叉掉聊天頁面,翻找到吳逸的主頁,看到了自己的很多單人照。
書店里他抱著一堆書,墊著腳去夠更上面的,配文:【為你千千萬萬遍。】
吃飯的,吃甜品的,在咖啡廳的背影,他點的冰美式,以及被吳逸的手蓋住的頭頂。
還有那張他被圈在吳逸臂彎里的合照。
配文多半是些【和小唐唐去XXX,很開心】之類。
很多人點贊,留言問為什么不喊他們一塊兒,吳逸笑哈哈地回復(fù)說下一次吧。
吳逸朋友很多,之前交的都是女朋友,也常和男生朋友單獨行動或合影,并沒人往別的地方想。
可徐亞瑟卻問他,吳逸是不是在追他。
他從來不打聽他的私事,這還是第一次。
可是他用公用手機,依然將自己防范得滴水不漏。
好像唐川是什么變態(tài)癡漢,拿到了他任何私人聯(lián)系方式就會24小時不間斷地騷擾他。
唐川又看了一下徐亞瑟的主頁,還是那些陽光燦爛的度假風,偶爾也有幾張家庭氛圍濃烈的照片,只有一張是一本書和一本冰美式。
他看了一下那本書翻開那頁的內(nèi)容,發(fā)現(xiàn)他看的也是《風箏》。
唐川有些頭疼地關(guān)了電腦,悶坐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