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麗城下。</br>　　經(jīng)過大半個月的行程，南巡大軍終于是抵達(dá)了。</br>　　“也不知道允炆在這里過得可好?！?lt;/br>　　朱元璋看著城門下的迎接隊伍，輕輕的嘆息兩聲。</br>　　這個孫子可謂是一直跟在身邊長大的，現(xiàn)在遠(yuǎn)離京師繁華，來到這荒涼之地，朱元璋心里終歸一直有幾分憐惜。</br>　　尤其是看到這烏麗城。</br>　　城墻并非是跟大明那般磚石制作，是泥土糊上去的。</br>　　說是城池，感覺跟村寨好像沒有太大區(qū)別。</br>　　不過南洋這等地方，大致都差不多的情況，哪怕是安南，也就東西都城跟多邦城稍微好點(diǎn)。</br>　　遠(yuǎn)方，看到過來的南巡大軍，朱允炆的神情變得激動起來。</br>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親情終歸是牽扯。</br>　　朱允炆脫離迎接的隊伍，一路小跑著向朱元璋這邊跑來。</br>　　哪怕是奔跑過程中，鞋子掉了一只也毫不在乎。</br>　　朱元璋看到自己的孫子，眼神中也顯得比較激動，揮手讓龍輦停了下來，看到朱允炆臨近，直接走下了龍輦。</br>　　“皇爺爺！”</br>　　朱允炆臨近，頓時就跪倒在地喊道。</br>　　“快起來快起來，咱們爺孫哪要這些虛禮，讓咱好生看看?！?lt;/br>　　“瘦了，也黑了?！?lt;/br>　　看到現(xiàn)在的朱允炆，朱元璋心里沒由得來幾分心疼。</br>　　當(dāng)初朱允炆從皇宮離開的時候，還是白白胖胖的。</br>　　現(xiàn)在不僅是黑了許多，還瘦了許多。</br>　　“皇爺爺，孫兒在這邊挺好的，不苦?！?lt;/br>　　朱允炆眼眶通紅的說道。</br>　　這時，朱英也從旁邊走了過來。</br>　　朱允炆連忙作揖：“大兄。”</br>　　朱英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少了幾分書生氣，多了些男子氣概，更像個爺們了?！?lt;/br>　　對于朱允炆的一些小心思，朱英并不在乎。</br>　　不管是故意還是無意，這些都沒有影響。</br>　　“別在這待著了，上來，跟咱好好說說，你到占城后的事情。”</br>　　朱元璋拉著朱允炆的手上了龍輦。</br>　　這邊烈日太大，在太陽底下真有些扛不住。</br>　　朱英也一并上去，龍輦還是非常寬敞。</br>　　烏麗城不大，自然不能容納數(shù)萬精兵，便就在外面安營扎寨，包括錦衣衛(wèi)在內(nèi)，也就五千侍衛(wèi)隨同。</br>　　這么個小城，保障安全是完全夠用了。</br>　　朱允炆在龍輦上講述自己到烏麗后的一些故事。</br>　　龍輦到城門口的時候，呂氏便在這等著，她自然不可能跟朱允炆一樣跑來。</br>　　“拜見陛下，太孫殿下?！眳问瞎硇卸Y。</br>　　朱元璋對于自己這個兒媳，一直比較滿意，笑道：“外面太曬，一塊上來吧。”</br>　　呂氏自然沒有推脫。</br>　　上了龍輦后笑著說道：“聽說陛下跟太孫要來，允炆這幾日都沒睡好，每日清早就在問，陛下太孫還有幾天到?！?lt;/br>　　“這日夜盼著，終于是盼到了。”</br>　　呂氏的話顯然讓朱元璋更加開心。</br>　　算起來，這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一家人，朱元璋最是喜歡這其樂融融的場面。</br>　　“在這偏遠(yuǎn)地區(qū)，也是苦了允炆了。”朱元璋下意識的說道。</br>　　這句話頓時讓呂氏眼底一顫。</br>　　或許陛下是情真意切沒有多想，但太孫聽著可就不是這么個味了。</br>　　若是因此惡了太孫，可不算什么好事。</br>　　呂氏偷偷用余光瞧了一眼，見太孫殿下面色平靜沒有變化，心里頭微微放心。</br>　　不過自家兒子似乎也沒察覺到，只能是呂氏開口了。</br>　　“我跟允炆都很慶幸，能夠選到這里的海外藩地，烏麗這邊雖說看上去是荒涼了一些，但物產(chǎn)很是豐富。”</br>　　“靠著海邊，來往的商船很多，我們這里也不需要跟占城交稅，單單海邊的貿(mào)易，就有相當(dāng)于百萬貫寶鈔歲入?！?lt;/br>　　“托太孫的福，五萬精兵的軍餉都不用這邊承擔(dān)，沿海還有水師駐守，心里最是踏實不過了?！?lt;/br>　　呂氏完全沒有訴苦的意思，反而是不斷在講述烏麗這邊的好處。</br>　　聽著的感覺，就好像世外桃源一般。</br>　　朱元璋臉上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他先前還覺得允炆在這里過苦日子，現(xiàn)在這般就安心多了。</br>　　聽到娘親這般說，朱允炆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附和說道：“是啊皇爺爺，你可不知道，這里肯定是沒有京師繁華，可這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lt;/br>　　“吃的穿的也都不缺，從大明過來的商船可多了呢，好多都是從京師來的，賣什么都有?！?lt;/br>　　“在這里孫兒感覺好像就跟是在京師旁邊一樣，就是想要些什么，就跟來往的商船打個招呼，沒多久就能給送過來了?！?lt;/br>　　這話朱允炆沒說錯。</br>　　占城這邊本來就是大明的第一站，南洋的海貿(mào)基本都要從這里停留。</br>　　自從開海之后，參與海貿(mào)買賣的大明家族越發(fā)多了起來，港口的商船來來往往從來就沒有停過。</br>　　包括是朱允炆這里，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買船參與到海貿(mào)的買賣里來了。</br>　　最主要的是，作為朱允炆藩國的烏麗，也就是現(xiàn)在的吳城，是直接歸屬于大明，與占城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br>　　這里頭有個最明顯的好處，那就是關(guān)稅。</br>　　沿海有一小塊，就是屬于吳城的范圍，呂氏跟朱允炆已經(jīng)是準(zhǔn)備建設(shè)個小港口出來，這樣關(guān)稅這塊，也會是一筆很可觀的收入。</br>　　有五萬精兵在手，也不用怎么去顧忌占城。</br>　　占城那邊忌憚都來不及，又哪里敢過來招惹。</br>　　朱英皺眉問道：“怎么這次迎接的隊伍里占王沒來？”</br>　　往重了說，這也算是大不敬了。</br>　　朱允炆連忙接道：“是我私心，沒給他消息，特意讓他晚點(diǎn)過來，想皇爺爺跟大兄多在這里住幾天?！?lt;/br>　　朱英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br>　　隨著龍輦進(jìn)入，吳城的面貌也展現(xiàn)了出來。</br>　　大量百姓夾道歡迎，高呼陛下萬歲，場面比較熱鬧。</br>　　只是這話語里的口音很重，顯然是臨時交代的。</br>　　朱英的目光也在這城內(nèi)流轉(zhuǎn)。</br>　　對于一個城池來說，主道自然是城內(nèi)最為繁榮的地方。</br>　　吳城的主道兩側(cè)，明顯是翻新過的，建設(shè)的方式，大概可以看到京師正陽大道的一些影子。</br>　　當(dāng)初朱允炆過來的時候，也是帶了不少工匠一起。</br>　　其中水泥技術(shù)自然也是有的。</br>　　只是從視線上看，除開主道左右，后邊的房屋依舊是七零八落，甚至還有不少茅草屋，顯得較為破敗。</br>　　夾道歡迎的百姓仔細(xì)看去，大多數(shù)也是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中帶著幾分麻木。</br>　　從這些狀況朱英可以猜出，朱允炆的重心并沒有放在百姓這里。</br>　　或許更多是放在了海邊貿(mào)易上。</br>　　這點(diǎn)其實也能理解。</br>　　如今吳城根本不需要太多耕田去種植，不管是經(jīng)濟(jì)收入還是其他方面，完全都可以從海上貿(mào)易中獲得。</br>　　對于吳城的百姓，顯然也不需要招兵之類的，沒什么人口依賴。</br>　　城內(nèi)把守的士兵，幾乎看不到一個占人，全部都是漢人。</br>　　這些士兵看到陛下跟太孫，顯得非常的激動，只是由于職責(zé)不能吶喊。</br>　　朱英對于這樣的情況，其實是有幾分不滿意的。</br>　　因為現(xiàn)在吳城的發(fā)展，顯然是脫離了當(dāng)?shù)匕傩盏幕A(chǔ)，完全依附在海貿(mào)，大明的照顧上。</br>　　這跟朱英想要發(fā)展的海外藩國有些出入。</br>　　至于學(xué)堂什么的，是完全沒有看到，那就更別談什么教化了。</br>　　從正道進(jìn)入，很快就到了城中央的吳王府。</br>　　吳王府很是氣派，完全是按照跟宮廷的標(biāo)準(zhǔn)來修建的。</br>　　這里頭有著很濃烈的京師皇宮特色。</br>　　“允炆這是按照咱們京師的標(biāo)準(zhǔn)來打造的吧?！敝煊⑿χ鴨柕?。</br>　　呂氏心中咯噔一下，她關(guān)注的重心一直是在太孫這里，因為呂氏心里非常清楚，往后的大明誰來做主。</br>　　朱允炆并沒有多想，反而是帶著幾分驕傲回道：“是啊，當(dāng)初這城主府，真叫個破敗不堪，左思右想也沒什么好改造的，干脆是將其全部推倒重新建設(shè)?！?lt;/br>　　“建造這府邸，可是花費(fèi)了我不少心思，就是這邊的百姓太愚鈍了，連好的工匠都找不到，還是耗費(fèi)了大力氣，從大明那邊招的工匠才建好?！?lt;/br>　　朱元璋臉上的笑容，聽著朱允炆說著，慢慢的就淡了幾分。</br>　　很顯然，到了這邊的朱允炆，開始變得注重享受起來。</br>　　呂氏有幾分著急，只是這時候也沒法說些什么。</br>　　朱允炆顯然沒有意識到氣氛的變化，依然笑著說道：“還有大半個月就是正旦了，皇爺爺跟大兄這次就在孫兒這邊過年吧?！?lt;/br>　　朱元璋本就是這么想的，自然也沒有什么反對的意思。</br>　　只是轉(zhuǎn)頭看了眼朱英。</br>　　跟老爺子在一起這么久，只是個眼神，朱英就知道老爺子的意思了。</br>　　這是要對朱允炆訓(xùn)誡一番。</br>　　朱允炆對于這次皇爺爺跟大兄過來，自然是非常重視。</br>　　不管是迎接隊伍，還是宴會等各方面，都花費(fèi)了很大的心思。</br>　　“允炆，你讓為兄很失望?！?lt;/br>　　晚宴過后，朱英自然招來朱允炆，沒有留半分情面。</br>　　朱允炆頓時就懵了。</br>　　“大兄，我...”</br>　　朱英抬手打斷：“我問你，當(dāng)初你來占城前，在京師為兄是怎么交代于你的?！?lt;/br>　　“是否要伱好生盡教化之職責(zé)?！?lt;/br>　　“可你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怎么做的?！?lt;/br>　　“別的不說，就單單這吳城里面，是有幾個漢學(xué)堂，這些百姓，又有幾人懂得漢話?！?lt;/br>　　朱允炆慌了，連忙道：“大兄，我錯了?！?lt;/br>　　朱英看著朱允炆這般摸樣，直接說道：“如果你只是貪圖富貴享樂，又何必來到這遙遠(yuǎn)占城，在京師里當(dāng)個富貴王爺，豈不是要舒服得多，什么事都不用操心?！?lt;/br>　　“在兵力上，你完全是依賴于我給你的五萬精兵，我已經(jīng)派人到軍營去問詢過了，自從來到吳城之后，你連一個兵員都沒有召過，對于當(dāng)?shù)匕傩?，更是毫不理睬?！?lt;/br>　　“城墻那般模樣，也沒有要修整的意思，反而是大肆修建府邸?！?lt;/br>　　“這些也就算了，我還聽說，你上次去軍營，已經(jīng)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軍隊里的事務(wù)，都還是你娘在幫著管理?！?lt;/br>　　朱英是真沒想到，朱允炆會這般擺爛。</br>　　要知道歷史上的建文帝對于國家政務(wù)，也算是勵精圖治。</br>　　他原本以為朱允炆來到占城，也會好生治理，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br>　　其實會有這樣的變化，多數(shù)還是受到了朱英的影響。</br>　　不過話說回來，歷史上大部分外放的藩王，基本上都是這么個情況。</br>　　聽到這般訓(xùn)斥，朱允炆已然是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br>　　心里頭更是生出幾分委屈。</br>　　我都已經(jīng)外放占城了，你還要我怎樣。</br>　　難道我就不能貪圖享樂一下嗎。</br>　　太孫的位置已經(jīng)是拱手相讓了。</br>　　這些外族又不是我大明百姓，我為什么要去管他們的死活。</br>　　你給了我精兵，又有水師駐守，我為什么要去發(fā)展自己的兵力。</br>　　是不是我發(fā)展私兵，你又覺得我對大明圖謀不軌了。</br>　　終歸是左也不對，右也不對。</br>　　這些話，朱允炆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當(dāng)著大兄的面說出來。</br>　　到這點(diǎn)上，其實朱英也放棄了。</br>　　其實通過情報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吳城內(nèi)做主的，已經(jīng)不是朱允炆了，而是呂氏。</br>　　朱允炆這樣的情況，跟呂氏有著不小的關(guān)系。</br>　　那五萬精兵的軍官，很大一部分都是從大明軍事學(xué)院結(jié)業(yè)的，還有一些甚至是曾經(jīng)玄甲衛(wèi)成員。</br>　　他們最忠誠的對象，當(dāng)然是太孫殿下。</br>　　從那里了解到，目前軍營里下令最為頻繁的，已經(jīng)是呂氏了。</br>　　簡單點(diǎn)說，兵權(quán)在很早之前，已經(jīng)從朱允炆的手里過渡到了呂氏這里。</br>　　最開始其實這些將士們還比較方案，只是吳王也不管事，慢慢也就這般了。</br>　　包括是沿海港口的建設(shè)，也都是呂氏在把控。</br>　　可以說呂氏才是目前吳城的城主，朱允炆只是個掛名的傀儡。</br>　　占城其實對于朱英的南洋計劃，是屬于橋頭堡的地位，自然是要完全掌控在手里的。</br>　　尤其是在教化這塊，必須要抓緊實施。</br>　　因為占城先前并不屬于漢文化圈子，教化起來的難度比之安南還要大一些。</br>　　目前這個情況，朱英也明白找朱允炆沒多大意義了。</br>　　最后的落實只能是在呂氏這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