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蘭陵王龍鳳牌(七)
回到破屋,青銅龍牌不見了,也許被下人偷走了。高肅反倒松了口氣,那么可怕的玩意兒丟了也好。一夜驚嚇過度,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公子,快醒醒!”
高肅睜開眼,腦子亂糟糟的,還沒醒過神。
“大夫人走了三天,今天的葬禮。全府都要參加,你怎么還躺著睡覺!”下人沒有一點(diǎn)尊敬,扔過一身孝服,“趕緊換上!老爺?shù)钠饽阒?,耽誤了小命可就保不住了?!?br/>
大哥的母親死了?高肅嚇得差點(diǎn)喊出聲,昨天晚宴還看到她了,難道是鬼?
“咦?”下人跑出屋又折回來,看了高肅半天,撓著腦袋跑了,嘴里嘟囔著:“怪了,難道看花眼了?”
高肅稀里糊涂地?fù)Q了孝服,滿肚子疑惑地跑向后院。
路過的人見到高肅都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有個端盆丫鬟過于震驚,失手摔碎了名貴的南朝瓷盆,被管家拖進(jìn)了斗狗的狗舍。
高肅檢查衣服沒有問題,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怎么了。
“肅,你不懂祭祀禮儀,一會兒跟在我后面按規(guī)矩做事。否則惹怒父親,哥哥也保護(hù)不了你?!贝蟾绺咝㈣暮竺孀飞蟻碚f道。
這句話讓高肅很溫暖,全家只有大哥不嫌高肅丑,小的時候會和他說幾句話,這幾年大哥被父親派出去游歷,結(jié)納名士,關(guān)系疏遠(yuǎn)了。
想到大哥的母親死了,他有些難過:“大哥,節(jié)哀。”
高孝瑜一身素白孝服,雙眼哭得紅腫,仍然掩不住俊朗相貌,嘆了口氣說道:“我喬裝到南朝結(jié)識了許多名士,他們常年服用石頭燒出的粉,叫‘五石散’,服后飄飄欲仙,大談輪回玄道,我從中領(lǐng)悟許多。生死輪回是天道,萬物不可違背。母親在三天前的驚蟄暴斃,應(yīng)了萬物生而逝滅的道理。”
高肅如同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隨即明白了一件事——遇到兩個古怪老頭回到府中后,他整整睡了兩天。他想起圓臉老頭說的話:“三天之內(nèi),我們會去看你?!?br/>
高肅愣住了,這里面似乎有什么聯(lián)系。
“前幾天國都來了一群夷人,懂得祈福鎮(zhèn)鬼,方術(shù)很神奇。父親請他們來府中做法事,希望母親能安心上路。”高孝瑜邊說邊往前走,看到高肅沒有跟上,回頭喊了一聲,“肅,別愣著!咦?”
高肅從大哥眼里,看到了和下人們同樣驚詫的神情。
“肅,你的臉?”
高肅摸著臉,鼻梁稍微隆起,下巴和嘴也沒有以前那么高了。他用力摁著顴骨,聽到了骨骼移動的“咯咯”聲。
“太好了,我早跟父親說過,高家絕對不會出現(xiàn)丑陋的人,我小時候長得也不如現(xiàn)在好看?!备咝㈣ひ粫r間忘記母親的喪事,高興地拉著高肅向后院奔去,“肅,高家注定要成為國家的主宰,那時候這就是咱們的國家。你一定記住,國事就是家事?!?br/>
接二連三的事情讓高肅腦子已經(jīng)混亂了,只記得大哥溫暖的手,還有那句“國事就是家事”。
隨著大哥入座,高肅已經(jīng)習(xí)慣了別人詫異的目光,唯獨(dú)父親看都不看他一眼,讓他略有些失望。
祭祀臺早已搭好,十一個夷女站在臺上一動不動。夷女們身穿藍(lán)底白花衫褲,自胸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耳上垂一對極大的黃金耳環(huán)。古銅色皮膚泛著一層光暈,她們眼睛黑亮,赤著雙足,透著與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風(fēng)味。
樂聲響起,頭纏藍(lán)布的老者拉響形狀奇怪的琴。夷女隨著音樂模仿各種動物姿態(tài)翩翩起舞,夸張地扭動臀部,間或露出一截性感的腰肢。
高澄眼中色焰大熾,喚來下人低頭囑咐著什么。高肅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這根本不是為了給大媽祭祀!
北齊貴族荒淫腐朽,高家在這方面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發(fā)不論男女,只要長得好看,就逃不出高家的變態(tài)欲望。高孝瑜和幾個弟弟對著夷女指指點(diǎn)點(diǎn),看來已經(jīng)物色好了人選。
夷女們渾然不覺大禍臨頭,眉眼含春,嘴角掛著勾人的微笑,縱情歌舞。高肅發(fā)現(xiàn)最漂亮的夷女眨著大眼睛自始至終對著他笑,連忙低頭,不敢多看。
琴聲越響越急,女子們放聲高歌,偶爾夾雜著曖昧的聲音。高肅耳邊仿佛炸起一道驚雷,驚恐地抬起頭,看到滿院的人流著口涎睡著了。他深深吸了口氣,心里越來越恐懼。夷女唱歌的聲音和鬼壓床那晚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夷女甩動裙擺,蜈蚣、小蛇、螞蟻、蝎子、癩蛤蟆從裙里掉落,潮水般涌下祭臺,繞開高肅爬到其他人身上,順著口、耳、鼻往體內(nèi)鉆著。
老者站在夷女中間,十二個人從懷里取出青銅面具戴上,老者戴的正是在破屋遺失的龍牌。
鬼壓床的感覺再次襲來,高肅不能動也不能喊,眼睜睜看著青銅牌上面的各種動物變成青面獠牙的鬼臉!
“殺了他們。”老者指著高肅冷森森四說,“把他帶走?!?br/>
這時,院外忽然傳來樂器的“嗚嗚”聲,兩個老頭翻墻而入,敏捷的身手與年齡完全不相符。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眻A臉老人對高肅招了招手,從背囊里取出一個圓盤,擺弄著走到西北墻角,撿了塊石頭刨坑。
挖到一尺多深,圓臉老人苦著臉從土坑里拎出一只爬滿蛆蟲的剝了皮的黃鼠狼,丟上祭臺。
祭臺上的老者臉色一變,急忙拉琴。黃衫老人揚(yáng)了揚(yáng)手,幾道淡黃色的影子破空而至,擊斷琴弦。
蟲豸群像是被施了定身術(shù),高孝瑜的鼻孔前趴著一只蜈蚣,眼看就要鉆進(jìn)去,活生生停在嘴唇上面。
“啪……啪……啪……”鬼臉面具自動脫落,變成原來的動物形態(tài)。老者和夷女們躍下祭臺,圍住兩個老人。黃衫老人雙手合十鞠躬,和那領(lǐng)頭的老者低聲交談;圓臉老人直勾勾盯著夷女,使勁咽著吐沫。
老者神情激動,指著滿院昏迷的人說個不停。黃衫老人聽完這番話,摸出幾個竹板遞過去。老者捧著竹板看了一會兒,喊了幾個簡單的音節(jié)后失聲痛哭,夷女們面色悲戚地收拾著行李。
最漂亮的夷女眨著大眼睛跑到高肅身邊,在他額頭輕輕一吻,拉著高肅的手摁在豐滿的胸膛,心跳由掌心傳進(jìn)高肅身體,好像有條小蟲子在心里面鉆來鉆去。
老者嘬嘴吹著嘯聲,蟲豸退進(jìn)夷女們的裙擺。漂亮夷女指著心口對高肅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喜滋滋地跟著老者走了。
黃衫老人拍著高肅的肩膀:“我會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完就會忘記。”
“時間不多,要講趕緊。”圓臉老人手里拿著數(shù)枚銀針,在每個人的頭頂扎著。
黃衫老人沉默了片刻,開始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