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深水狐蹤(二)
它睜開灰白色眼睛,歪頭打量著我,塌陷的鼻孔里冒著一串串氣泡。一雙腫脹的胳膊從黑暗中鉆進(jìn)光圈,手指黏連著薄薄肉膜,指尖長著彎鉤狀骨爪,分水滑動,向我游來。
人形水怪越來越近,張開裂到耳根的爛嘴,喉嚨里鼓出一個巨大的氣泡。我的身體仍在下墜,水怪由上及下?lián)鋲?,水壓逼迫著身體,肺部因為憋氣炸得生疼,我強(qiáng)忍著吸口氣的欲望,摸出瑞士軍刀,準(zhǔn)備在水怪逼到最近距離從它嘴里一刀貫穿!
突然,我踩到一團(tuán)軟軟的東西,我的雙腿被抱住,頂著我極速上浮,軍刀受到水阻力,倉促間沒拿穩(wěn),落向湖底。我低頭一看,腳下聚集著更多人形水怪,擁擠著如同一灘巨大的肉蛆,其中兩只環(huán)抱著我的雙腿,擺動著黏連下肢末端的扇形肉蹼,托著我向上浮。上邊的水怪一口咬住我的胳膊,一陣劇痛,我忍不住喊出聲,肺里殘存的最后一點氣體擠出,胸口火燒火燎,滾燙的如同幾乎要爆炸的火藥。我大口嗆著水,耳膜震蕩著水壓聲,身體被擠壓的幾乎要縮裂。
“嘩啦!”就在我要暈過去的時候,眼前白茫茫一片,肺里涌進(jìn)新鮮空氣,整個人騰空飛起,重重落在岸邊。我雙手撐地咳著水,一道人影遮住我。
抬頭看去,月餅居然站了起來!
“月餅!你丫……”我的眼淚忍不住流出。
“嗚嗚……嗚嗚……”十多條水怪半浮在湖面,光禿禿的腦袋盤滿青筋,腐肉“簌簌”掉落,整齊的悲鳴。
月餅沒有聽見我的話,從我身邊走過,背部赫然留著貫穿的傷口,一步步走向水中。
我奮力站起,一把扯住月餅。他僵硬的轉(zhuǎn)過身體,眼睛蒙了一片白色肉膜,茫然地看著我。
“你丫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我扇了他兩個耳光。觸手冰涼僵硬,我心里冰冷!
“南瓜,回去吧。這是我的歸宿,不想救我,也不要救他們了。命運,誰也無法擺脫?!痹嘛炆n白的嘴唇?jīng)]有動,我卻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白色的眼眸間或一輪,閃出黑色瞳孔,又迅速消失。
“我的朋友們在召喚我,終于回來了,好累。”月餅身體“咯咯”作響,頭發(fā)大把大把脫落,指縫間長出肉膜,指甲暴長,硬化成彎曲的骨爪。
我跪在水里,嗓子嘶啞得發(fā)不出聲音,眼睜睜看著月餅走進(jìn)人形水怪,慢慢潛入水中。
許久,波紋平息,星光月光肆無忌憚的揮灑湖面,妄圖用寧靜遮掩湖泊深處恐怖的人形水怪。
我猛地坐起,全身已被冷汗浸透,防風(fēng)燈晃悠著暗光,溫暖的帳篷把我?guī)Щ噩F(xiàn)實。
我居然做了一個無比真切的噩夢!
我大口喘著氣,抹著額頭冷汗?;叵肫饎偛拍莻€夢,仍然心有余悸:“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夢中情景歷歷在目,甚至感覺到肺部憋氣的疼痛,我越來越相信這個夢一定是某種啟示。月餅蒙著被子熟睡,我輕輕敲著額頭,終于做出決定!
我悄悄摸出針盒,取了幾枚銀針,對著月餅身形甩進(jìn)他的昏睡穴,穿好衣服扎緊背包,出了帳篷。
如果這個夢是喻示,那么絕對不能讓月餅接近山峰。我必須在月餅血脈恢復(fù)暢通的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到達(dá)山頂,尋找那該死的青銅棺材和天殺的九尾狐!
參照北斗星辨明方向,我緊了緊包帶,喝了口水,用力捶著胸口振作精神,出發(fā)!
順著山勢向上走著,我心煩意亂,眼前時不時出現(xiàn)噩夢中的情形,只得含片艾草葉子寧心靜神。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穿過山谷草地,走進(jìn)了山腳下的松樹林。隔著繁茂的松針望去,山頂似乎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雖然近,走起來卻是一段很長的距離。
我挨著松樹坐下,歇了口氣,扶著樹站起正要繼續(xù)走,手指摸到樹身一條劃痕。我擰亮手電照著,樹皮整整齊齊刮掉一寸寬三寸多長,松脂滲出還未凝固,這是有人在不久前用刀子割出的記號。
除了我,居然還有人!會是誰?
我仔細(xì)看著林中草木,果然有一條不明顯的壓痕延伸至樹林深處。我俯身順著痕跡尋著,在一處潮濕的泥地發(fā)現(xiàn)兩個腳印。
印痕一前一后,距離大約一米,我邁步丈量間距,那個人和我差不多高。我再仔細(xì)觀察,更覺得奇怪,腳印居然是不規(guī)則的圓形,完全分不出前后腳,倒像是把巨人的腳砍掉,只剩腳骨留的印子。
我想起出發(fā)前收集的資料中關(guān)于“白頭山雪人”的傳說。
當(dāng)?shù)孬C戶口口相傳,白頭山經(jīng)常有雪人出沒,全身長滿白色毛發(fā),身材高大接近兩米,能徒手撕熊搏虎。曾經(jīng)有獵戶村落在獵人外出捕獵時受到雪人襲擊,擄走了兩個女人。隔了八九個月,全身赤裸的昏迷在村口,身體滿是爪抓留下的疤痕。蘇醒之后目光呆滯,任由怎么問,只會說兩個字:“雪人……雪人……”
村里老人們傳言,這兩個女人是被雪人搶走生育后代,被糟蹋了身子。獵戶們自然深信不疑,把她們鎖在屋子里,一天送少得可憐的水飯。又過了一個多月,獵戶們睡得正熟,聽到村里犬吠不斷,以為是野豬、熊瞎子進(jìn)村偷食。大家穿好衣服扛著火銃出了屋,十幾條狗被生生撕裂,滿地殘肢。鎖著女人的屋子后墻砸開一人半高的大洞,女人不見了。
滿村都是巨大的圓形腳印,一直延伸到山林?!鞍最^山雪人”傳說不脛而走,一時間好幾個獵戶村落搬離。
我量著腳步大小,心說如果真是雪人還好對付,這玩意兒只搶女人,估計對我沒什么興趣??墒菢渖系牡逗塾质窃趺椿厥??難道雪人進(jìn)化了,會使用自制刀具?
我又接著想到另一種可能:有人走在前面抓捕雪人,沿途留下記號。怎么會這么巧?偏巧也是這座山峰?
怪事實在太多,我索性不去想。月餅曾經(jīng)說過:“該遇到的遲早會遇到,半道糾結(jié)最浪費精氣神?!?br/>
我摸出軍刀,又踹斷一根手腕粗的枝條,把軍刀綁在枝條前段,做了個簡單的刺矛防身。手里有了家伙,多少踏實些,正想繼續(xù)出發(fā),前面不遠(yuǎn)處“撲棱棱”驚起一片飛鳥,隱約看到毛茸茸的人形怪物蹲在樹后。
我關(guān)了手電,握著刺矛,手心微微冒汗,貓著腰輕手輕腳走過去。怪物似乎沒有察覺,靠樹蹲坐,一抹紅光忽明忽暗。黑夜里看不真切,怪物周身似乎散發(fā)著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