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歸來兮(四)
    “陰墓鎮(zhèn)尸”的格局布置類似于把“品”字向左旋轉(zhuǎn)90°,最左邊的墓室是主墓,月餅所看的正是那個位置。
    “或許布置了類似去日本那艘游輪保平安的‘一目鬼鎮(zhèn)’?”
    “但愿如此,回去休息吧?!痹嘛炂v的揉著太陽穴,“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實(shí)在是太敏感了。”
    我也覺得身心俱疲:“不可能什么事兒都叫咱碰上,明天就去韓國了,順利的話沒幾天就能回國。你說咱們是不是要去趟日本?”
    “肯定要去,這都一年了。黑羽也就罷了,月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南瓜你豈不是要自掛東南枝?!痹嘛灀P(yáng)了揚(yáng)眉毛,瞇著眼睛笑道。
    荒島一年,壓在心頭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月餅話越來越少,后來幾乎成了我單口相聲丫當(dāng)聽眾。眼瞅著月餅有心思開玩笑了,我松了口氣。不管遇到什么情況,能笑一笑總是好的。
    我回了幾句諸如“月公公您那張好臉長您腦袋上真是暴殄天物”之類的話,突然耳邊傳來奇怪的“吱吱”聲。
    聲音極其微弱,感覺很遙遠(yuǎn),卻又仿佛就在耳邊,像是某種動物被捕獸夾子套住后有氣無力的呻吟聲。我頓住腳,再仔細(xì)聽,聲音又沒了。
    “月餅,你聽見什么沒?”
    月餅頭也不回:“就聽見你嘟嘟囔囔了?!?br/>
    我心說難道聽錯了?如果真有什么動靜月餅反應(yīng)肯定比我快。這么想著,到了船艙門口,月餅忽然說道:“外套忘甲板上了,你先回屋,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隨口應(yīng)著,往床上一躺,正想休息休息,奇怪的“吱吱”聲又響了起來。我住在第三層船艙,怪聲是從第二層傳出來的。這一次我聽得真切,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在日本富士山遇到狐群圍攻時,狐貍就是發(fā)出這種叫聲!我猛地起身,忽然想到,月餅根本沒有什么外套!
    這艘船上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古怪!
    聯(lián)系到這艘船“陰墓鎮(zhèn)尸”的格局,我渾身汗毛豎了起來!難道,這是一艘巨大的墳船,鎮(zhèn)著一只成精的狐貍?船上的人,都是祭祀品?
    來不及多想,沖出船艙,奇怪的聲音是從隔壁傳出。我一咬牙,發(fā)狠踹開艙門,“咣當(dāng)”巨響中,我看到了幾乎恐懼到嘔吐的一幕!
    船艙里彌漫著中人欲嘔的尸臭味兒,穿著學(xué)生裝的男子正蹲在角落,低著頭摳著已經(jīng)糜爛的女尸腹部,挖出一坨淌著黃色尸液的腐肉,胡亂塞進(jìn)嘴里,“嘰里咕?!钡挠昧捉?。每嚼一口,牙齒里就迸濺出細(xì)細(xì)碎碎的脂肪和碎肉。女尸已經(jīng)被啃了大半,白森森的骨架子亂七八糟的豎著,密密麻麻爬滿了米粒大的小蟲子。
    男子聽見聲音,像枚陀螺原地轉(zhuǎn)過身體,黏膩沾滿尸油的頭發(fā)后面,灰白色沒有瞳孔的眼睛呆滯的轉(zhuǎn)動,怔怔的看著我。忽然瘋了般吼著根本聽不懂的話,撲向女尸,抱著尸體腦袋,嘬著黑洞洞的眼眶,“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白色的腦漿從嘴角流出。
    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急忙退出用力關(guān)門,只覺的雙腿發(fā)軟,殘存的尸臭味頂進(jìn)鼻腔,我再也忍不住,胃部猛烈的抽搐,背過身扶著艙壁嘔吐不止,幾乎把腸子都吐出來了。
    “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么?”走廊里響起腳步聲,船長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我抹著嘴角沒有應(yīng)話,抬頭一看,頭皮就像是通了電流,“簌簌”發(fā)麻。
    站在我面前的“人”,穿著船長的衣服,帽檐下面,是一張狐貍臉!
    “你不舒服么?是不是暈船?”狐貍歪頭看了看我居住的船艙,從腰帶探出來的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擺動,幾乎掃到我的鼻子,“你確定只有你一個人?”
    我全身冰冷的站著,牙齒不自主的打著戰(zhàn),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我的朋友去甲板拿外套?!蔽抑噶酥笜翘?,“抱歉,我有些暈船,馬上就會打掃。”
    “哦,那可能我們正巧錯過了。”人狐又向我走近幾步。我下意識的往后退,后背已經(jīng)頂?shù)脚摫?,鋼體船艙讓身體更加冰冷。人狐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強(qiáng)烈的狐臊氣幾乎把我熏倒:“你好像很害怕。我找你也是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本來不該亂說,可是實(shí)在是太離奇了。我詳細(xì)說給你聽,順便等他。”
    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平靜了,人狐看上去根本沒有惡意??謶致В嗟氖且苫?。隔壁吃尸體的男子是怎么回事?船長知不知道自己變成了狐貍?他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我盡量把視線從巨大的狐貍臉上移開:“那就請您到我船艙吧,也許我能幫上忙?!?br/>
    狐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咧嘴笑了笑,寬闊的嘴唇幾乎裂到耳朵,細(xì)細(xì)碎碎的尖牙上站著黏稠的白色液體。我搶先走到船艙,推開進(jìn)屋,腦子飛速運(yùn)轉(zhuǎn):難道這是一種和“狼蠱”類似的“狐蠱”?
    日為陽,月為陰,滿月之夜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不干凈的東西往往會在滿月之夜出現(xiàn)。有的人命格低,滿月夜走路會看到地上有好幾道影子,聽到奇怪的聲音,其實(shí)是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回家后千萬不能用熱水洗澡,否則氣穴張開,不干凈的東西就會進(jìn)入身體,輕則生病,重則中邪。北方老話稱之為“嚇著了”,要親人半夜“叫魂”才能解決)。帶著這種想法,我向窗外看是不是滿月之夜。突然,我看到了窗玻璃里面映著一只模糊的狐貍影子!
    那是我自己!
    “?。 蔽业哪X子如同被刀劈成兩半似的劇痛,急忙用雙手摁住腦殼,卻發(fā)現(xiàn)伸出來的是兩只毛茸茸的爪子!
    “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你變成狐貍了么?”人狐坐著月餅的床,“昨天你在醫(yī)務(wù)室熟睡時已經(jīng)變過一次了。”
    人狐船長幾句話,讓我瞬間想起一件事情:這不是“蠱”,而是一種“形咒”!
    古代有些方士隱藏于馬戲團(tuán),以“戲法匠人”的身份出現(xiàn),表演“大變活人”的魔術(shù)。挑選觀眾鉆進(jìn)花花綠綠的空箱子,戲法匠人會講幾句話,故弄玄虛耍幾個小戲法,再打開箱子,人變成了兔子、狗之類的動物。圍觀的人們都會紛紛驚呼,贊嘆魔術(shù)的神奇。其實(shí)并不知道,箱子里的動物,就是被選中參與魔術(shù)的人!
    之所以這么做,有兩種說法。一是有人買通方士,用這種手段滅掉仇家;二是選中的參與者,或多或少都帶著可以助運(yùn)的“氣”,把人變成動物豢養(yǎng),可以“盜氣助運(yùn)”。許多馬戲團(tuán)都豢養(yǎng)著各種動物,順從聽話,完全沒有獸類野性,表演節(jié)目時和人一樣聰明。
    變魔術(shù)的箱子會畫著稀奇古怪的花紋,并不是為了分散觀眾注意力,而是“符咒”。直至今日,還有方士化身魔術(shù)師,借著“大變活人”的魔術(shù)施展“形咒”。
    我又想到了輪船上的花紋,難道這艘船就是個巨大的形咒工具?那些花紋就是咒符?
    “我的故鄉(xiāng),有個古老的傳說,和狐貍變?nèi)擞嘘P(guān)?!比撕L從兜里摸出煙盒,狐貍爪子笨拙的拿不住煙,煩躁地把煙盒一扔。
    看到這一幕,我忍不住笑出聲,嘴里發(fā)出的卻是“吱吱”聲。我心說如果中了形咒,整船人都變成了狐貍,倒也沒什么好害怕的。腦補(bǔ)著月餅變成一只狐貍,在船上竄來竄去,倍覺喜感。
    也不知道身上會不會有跳蚤?人狐船長在講述故鄉(xiāng)傳說之前,我有些糾結(jié)的神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