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執(zhí)著的把嬰兒遞給我，用沙啞的嗓音重復(fù)著“抱一抱這個孩子吧”。夜風(fēng)吹過，我的血液幾乎都凍住了！
    “對……對不起，我趕時間?！蔽蚁蚝笸肆藥撞?。
    “如果你不抱，孩子就會死。”女人突然抬起頭，直勾勾盯著我，“他真的很可憐，被狠心的父母丟棄，埋在土里。我剛把他挖出來，求求你，抱著他送去醫(yī)院，否則他真的會死?！?br/>     路燈照亮女人的臉，我看清楚了她的模樣！臉瘦長得異?？鋸垼齑洁艹梢粓F(tuán)，尖尖的像鳥嘴，眼睛沒有上眼皮。一雙暗紅色的眼睛想兩顆腐爛的紅棗安在眼眶里。最可怕的是她的臉皮，生長著許許多多魚鱗狀的細(xì)紋，把整張臉割裂成無數(shù)小塊，倒像是蹩腳的美容醫(yī)生用不同的皮膚五官拼湊出的一張臉。
    “請相信我，救救這個孩子吧。”女人眼中流出兩行殷紅的鮮血，滲進(jìn)皮膚的裂紋，如同一條條小蚯蚓蜿蜒著爬到下巴，“他是多么可愛的孩子，不能就這樣死去?！?br/>     女人哼著小曲，吻著孩子的額頭，匯聚在下巴的血流進(jìn)孩子嘴里。我?guī)缀跻鲁鰜?，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看去，醫(yī)院門口埋著人偶的地方，果然被挖開，堆著一抔亂土。
    這個女人，是那只黑鳥！
    嬰兒，是人偶娃娃！
    這就是姑獲鳥化人后的樣子！
    但是，我絲毫感覺不到姑獲鳥的敵意，從她的表情和眼神中，我看到了對孩子的愛。
    “他……他是假的?！蔽冶M量穩(wěn)定情緒，控制著聲音節(jié)奏。
    姑獲鳥歪著頭奇怪地看著我：“他怎么會是假的呢？你看，他長得多可愛??！就像我和福澤的孩子太郎一樣可愛呢？如果你再不救他，真的會死去的。相信我好么？我不能去醫(yī)院，會被當(dāng)做妖怪抓起來。只能靠你了，拜托了！”
    我徹底糊涂了!
    姑獲鳥櫻子那張臉雖然恐怖，但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母愛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我心里不忍，終于伸出手，接過孩子。
    “小心?！睓炎影押⒆虞p輕放到我懷里，簡單的笑著，“你是個好人呢。都市里有很多我的傳說，沒有人敢接過我懷里的孩子。他們都怕被孩子咬了這里?！?br/>     櫻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我抱著人偶娃娃，終于相信，姑獲鳥櫻子，絕不是和裂口女一樣可怕的妖怪，她是保護(hù)孩子的天使。
    “謝謝你，拜托了！”櫻子鞠著躬，長長的頭發(fā)又遮住了大半邊臉，“我要走了，都市里有很多被丟棄的孩子，我要救他們?！?br/>     “我會照顧好他的?！蹦且豢蹋疑踔琳娴南嘈?，懷里抱著一個有血有肉的孩子。
    “我相信你?！睓炎訚u漸融進(jìn)漆黑的夜色。
    遠(yuǎn)處，一道耀眼的白光疾射而來，貫穿了櫻子肩膀，帶出一篷血箭！
    櫻子一聲凄厲的慘叫，彎腿向空中躍起，又是一道白光，穿過了她的膝蓋！一陣讓人膽寒的碎骨聲響起，櫻子痛呼著癱坐在地，左腿被斬成兩段，腳掌反折到大腿的位置。
    “終于找到你了！”蒼老陰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福澤，我的兒子。今天媽媽會為你報仇?！?br/>     埋下人偶娃娃的老婆婆，換了一身黑色緊身衣服，從街角慢慢走了出來。她的身邊，一左一右兩個男子，穿著同樣裝束，腰挎武士刀，甩手又丟出兩道白光！
    櫻子拼命掙扎的身體突然一頓，兩枚尖利的鋼刺貫穿了她的肩膀！
    “你的首級就是福澤的祭品！”福澤母親拔出武士刀，豎舉于右肩之上，身形一矮，探著頭沖了過來！
    我把人偶娃娃往福澤母親身上一砸，縱身擋在了櫻子面前。福澤母親完全沒有剛才的惶急失措，側(cè)身閃過，一刀劈下。我死死盯著刀光閃痕，手掌貫力，映著刀光拍去，準(zhǔn)備趁著刀勢還未聚集到最強(qiáng)，雙掌合十把刀身夾住。
    刀光在空中劃了個“之”字，一陣凌厲的刀氣割面而來，刀尖停在我的額頭前兩寸的距離。我的眼睛被刀氣刺得生疼，額頭傳來輕微的割裂感，幾根頭發(fā)從眼前飄落。
    “伊賀流忍者從來不殺計劃外的目標(biāo)！”福澤媽媽雙手牢握刀把，低聲吼道，“滾！”
    我面不改色，心卻跳的厲害！刀尖眼看劈到腦門的時候，我差點(diǎn)沒給嚇?biāo)?。直到這會兒還膝蓋發(fā)軟，強(qiáng)撐一口氣戳著一動不動。
    更讓我覺得扯淡的是，這個老婆婆居然是忍者！
    櫻子身下匯聚著一汪鮮血，越來越多，已經(jīng)昏了過去。如果再不救治，恐怕就用不著為子報仇的忍者媽媽出手了。
    “婆婆……有話好好說，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蔽覍?shí)在憋不出詞兒，居然冒出這么一句。
    刀尖急速顫抖，忍者媽媽握著刀柄的指節(jié)因用力過去泛著青白色：“呵呵，如果是你的兒子被害死，你會怎么做？”
    這句話把我噎的干脆接不上話，生怕忍者媽媽一個控制不住，小爺我這輩子也就算是交代在日本忍者手里了。
    那兩個男子走了過來，正是送孕婦進(jìn)醫(yī)院的父子。
    “媽媽，為我哥哥報仇的覺悟不能有絲毫憐憫！為了引出姑獲鳥，我放棄了多年忍者苦修，娶妻生子，否則怎么能靠區(qū)區(qū)血人偶引出她！”兒子緩緩抽出長刀，刀刃滑過刀鞘，“嘶啦”作響。
    我恨不得抽這哥們兒一個大嘴巴子，一看就是情商智商都是負(fù)數(shù)，練忍術(shù)把腦子練壞的二百五。
    “忍者也不能不講理??！”我也顧不得腦門上面還有一把武士刀了，“你們家福澤在外面把櫻子肚子搞大了，又丟下待產(chǎn)的櫻子不管不顧，一尸兩命，喪盡天良！就憑這個你們居然還有臉來報仇？”
    “她不應(yīng)該化成妖怪殺死我們的兒子?！备筛赣H看來多少還明白點(diǎn)事理，態(tài)度不是很激動。
    “福澤那種陳世美，就算櫻子不化成妖怪，也遲早遭報應(yīng)！懂么？知道什么叫報應(yīng)么？”我也豁出去了，想到什么說什么。
    福澤母親似乎從未想到過這個問題，思索了片刻，問道：“陳世美是誰？”
    我無語。
    “媽媽！別管陳世美是誰！只有媽媽親自動手，才能血洗忍者被殺的恥辱?！眱鹤犹栄ǖ那嘟疃伎毂帕蚜恕?br/>     “福澤……福澤不是我殺的。”櫻子虛弱的呢喃。
    “妖怪怎么可能說真話?！眱鹤永湫χ?。
    “你他媽的不插嘴能把你憋死是不？你是忍者還是說相聲的？”我真心討厭這個腦殘忍者，忍不住吼道！
    “讓她說完吧?！备赣H收起刀，“她跑不了?！?br/>     櫻子苦笑著：“你們聽到的傳說，并不是真的。我不是難產(chǎn)死的，是被福澤的妻子，紀(jì)子殺死的。福澤愛上我，是因為紀(jì)子太強(qiáng)勢，根本沒有自由！紀(jì)子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關(guān)系沒有點(diǎn)破，直到我要生產(chǎn)的時候，福澤去叫醫(yī)生，她溜進(jìn)病房，用枕頭把我憋死了。福澤深受打擊，一直以為是沒有陪在我身邊出了意外，天天情緒低落。紀(jì)子得不到福澤的愛，怨恨越來越重，在都市散布著關(guān)于我的恐怖傳說。她在生產(chǎn)前，把家里所有的衣服都按上唇印，故意指使福澤回家拿衣服，讓他心神不寧。又花錢聘了小演員，冒充我站在路口，把福澤的心理防線徹底嚇崩潰。至于在醫(yī)院里，那是她故意裝作要生產(chǎn)，進(jìn)了產(chǎn)房，趁著醫(yī)生勞累的時候，抱著人偶偷偷溜出來。已經(jīng)神志不清的福澤產(chǎn)生幻覺，被活活嚇?biāo)?。福澤死后，她也瘋了，咬爛了福澤喉嚨，把自己活活噎死?！?br/>     福澤媽媽收起了武士刀：“你說的是真的？”
    “我已經(jīng)要死了，何必騙你們?！睓炎涌瘸鲆豢谘?。
    “母親，你不能相信……”
    “住嘴！”福澤媽媽吼道。
    “快去醫(yī)院吧，我已經(jīng)聽到了嬰兒的哭聲，你的兒子出生了?！睓炎犹鸪舐哪槪抗鉁厝岬耐t(yī)院，“要好好對待孩子啊?！?br/>     “對不起，再次讓您受到了驚擾?！备蓩寢寶w刀入鞘，“今天的事情，請您忘記。至于她說的是不是真話，我會弄明白?！?br/>     櫻子一番話，我聽得心里七上八下。
    仇恨是什么？
    生命又是什么？
    難道因為仇恨，真的可以漠視生命？
    原諒一個人，真的很難做到么？
    我站了很久，眼睛明明能看見東西，卻好像什么也看不見。
    手機(jī)鈴聲響起，接通。
    “南瓜，你想餓死黑羽我不管，不過我和月野是不是應(yīng)該吃點(diǎn)東西？還有，吳佐島一志正在往醫(yī)院趕，先下手為強(qiáng)后下手遭殃，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痹嘛瀾醒笱蟮恼f道。
    我沒有應(yīng)腔，掛了電話，櫻子、福澤父母、弟弟早已不見。不知什么時候，路上行人多了起來，熙熙攘攘來來往往，情侶們手牽著手有說有笑。
    路燈明亮，月朗星稀……
    （在日本福島縣南會津郡中，流傳著姑獲鳥的傳說。據(jù)說，姑獲鳥是被丈夫遺棄的妻子含恨而死化成的一種鳥。夜晚會變成女人抱著嬰兒出現(xiàn)在路上，她會要求路人抱一抱孩子。如果路人抱了孩子，她就會升天成佛，但是抱了孩子的路人則會被孩子咬斷喉嚨。還有一種說法，如果夜里把小孩子的衣服晾在戶外，姑獲鳥就會認(rèn)為這是它自己孩子的衣服，于是會在衣服上噴射有毒的乳汁做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