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白發(fā)石林(五)
以下是祥博的講述——
天地混沌初開,一仙人路過云南,見兩塊巨石形若男女,狀如戀人,心有所感,取靈符貼于石壁。
自此,兩石取日月精華,飲露餐風(fēng),漸漸有了靈性。數(shù)千年后,兩石能講人語,聊天解悶,爭爭吵吵,偶爾也聊大千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我很想去看看,可惜修煉不夠,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個千年?!?br/>
“傻丫頭,有我陪著你就好,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等咱們化作人形,天南海北四處游玩。就像如今,我偎著你,你護著我,多么幸福快樂?!?br/>
“傻丫頭,你覺得什么是幸??鞓罚俊?br/>
“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走走看看,快樂就是吃最好的東西住最貴的客棧?!?br/>
“這幾百年,來來往往的男女,都是這個想法,可是又有多少能攜手白發(fā)?”
“我不管,我要你陪著我?!?br/>
“待咱們化人,我能陪你走完一生,就很幸??鞓妨恕!蹦惺媾瘬踝∩斤L(fēng),石身“簌簌”掉落著碎石。
“凡人生命太短,更要讓每一天過得精彩啊。咱們都在一起幾千年了,不差人間幾十年?!?br/>
女石越說越向往,男石沉默了。
就這樣,兩石互相依偎著又是千年。萬物皆有靈,有靈即有情,又有哪段感情及得上千年相伴?
終于有一天,女石靈氣充盈,化成美貌女子,欣喜若狂,日夜等待男石修煉成人。然而,男石依然是丑石一塊,更加不愛言語,唯有夜風(fēng)吹過,才會“嗚嗚”作響,如同鬼哭。
女子見男石頑冥不化,更想見識十丈紅塵,世間繁華,再也耐不住心意,暗自尋思:化作人身之后,與常人一般壽命,若是一直等下去,豈不老死于這塊石頭旁?也罷,你修煉不夠,不是我無情意。
心意已決,女子趁太陽初升,男石吐納,靈性懵懂時,獨自一人悄然離去,尋那花花世界去了。
歲月如梭,織白了美人華發(fā);光陰似箭,劃出了紅顏皺紋。
短短幾十年,女子再無美貌,頭發(fā)如同石頭般斑駁,歷經(jīng)人間滄桑,數(shù)段感情都是心痛告終。意她方才明白,人間短短數(shù)十年情愛,怎比得上千余年的相知相愛?又怎有和男石聊天斗嘴,彼此說了上句能接上下句的默契歡愉?更不用說風(fēng)吹雨打時相互遮擋的情分?
女子取出僅存積蓄,雇車翻山越河回到云南,男石依然孤零零立在山間。石身,又多了幾孔山風(fēng)吹透的石窟窿,靈氣早已褪盡,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了,形狀更加丑陋。
女子默立,摩挲著男石,淚如雨下:“多少年過去了,經(jīng)歷了很多男人,才懂得,還是你好。再烈的感情也經(jīng)不住時間消磨,怎像你,陪了我數(shù)千年,懂我心意。當(dāng)年我舍你而去,傷你的心,損了靈氣,如今你已是頑石一塊。我活著,結(jié)廬居住,守你;我死后,埋于此處,陪你!”
話音剛落,男石后走出一年輕男子,摸著女子白發(fā),擁她入懷:“我早已等了你千年……”
“千年前,我已能化成人。只是你還未化成人形,我不忍提前幻化,讓你傷心。只得把靈氣灌于你,促你早日化人。我損了靈氣,需三月彌補充盈,哪曾想你先離去。我只得守在這里,怕你歸來尋我不見。天可憐見,今日,終于等到你?!?br/>
女子號啕大哭,倚著男子肩膀,如千年以來一直依偎,從未分開:“你還年輕,我卻老了?!?br/>
男子吻著女子滿是皺紋的額頭:“咱們數(shù)千年都這么過來了,一張皮囊而已,哪里有年齡之分?就算,我錯過了你最好的年華;可是,你遇到了我最好的年華。外面風(fēng)大雨大,沒人遮擋,累了吧?回來就好。”
自此,旅人路過此地,會看到白發(fā)老媼依偎在年輕男子懷里,年齡似母子,神態(tài)如情侶。每天迎著山風(fēng),坐在山頭,遙望日出遲暮。
終有一天,老媼不見,只剩男子捧著一把白發(fā),一根根埋在山間,面露笑容,眼睛卻滴著血淚。
血淚滲入土中,化成殷紅色,直至漫山遍野都是紅色山土。
山中無甲子,寒暑不知年。男子也漸漸成了垂垂老者,依然在山中埋著白發(fā)。終于,在一個午后,老者埋了最后一根白發(fā),捂著心口,倒下了。
說也奇怪,老者死后,山間長出無數(shù)白色巨石,林林立立,層層疊疊,成了云南奇景,稱為“石林”。
老人們卻說,這石林應(yīng)叫做“白發(fā)石林”,是一對情侶白發(fā)長成,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至今,情侶日出遲暮,漫步石林,仍能尋到形如男女的石頭影子,并肩而立。男石仍為女石擋風(fēng)遮雨,石身長出的青草,如同手掌,輕撫女石臉龐。
午夜,山風(fēng)吹過,除了“嗚嗚”風(fēng)聲,還能聽到男女呢喃低語。
如果,人生的相逢只是千百年等待地一次邂逅;那么,生命的離別卻是輪回中宿命的再次回眸。
祥博講完這段傳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堵得慌。到了景區(qū),我們道別,也沒留什么聯(lián)系方式。大老爺們兒,也沒必要這么矯情。
“如果你餓了,會吃一份方便面,還是等十二小時喝一碗靜心煲好的湯?”祥博走了沒幾步,轉(zhuǎn)身問道,眼神很茫然。
我沒想到他突然問了這么一句,“呃”了一聲愣住了。腦補著方便面和煲湯哪個更好喝,順便盤算饑餓到了哪種程度。
“很多人,吃了一輩子飯,也不知道答案?!毕椴┳旖俏⑽⒊榇?,笑得很苦,“南曉樓,我一直奇怪你為什么要用羊行屮這個筆名。你的書我看過,挺好看,你書里寫過這輛車和車牌號。月無華還好吧?”
原來這哥們兒早就認(rèn)出我了,真能沉得住氣。我怔怔地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個子雖然高大,背略駝,似乎承載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每一步,都走得心事重重,寂寞蕭索。
“這輩子不能寫文藝風(fēng)的作品!人就應(yīng)該快快樂樂,干嘛搞得這么沉重。”我暗自下了決定。
我給月野打了個電話,確定月餅的情況更加穩(wěn)定,心里一陣輕松,隨著游客漫步石林,觀察著格局堪輿有沒有奇特之處。
也許是心境使然,聯(lián)想到月餅的異變,我心里就發(fā)毛。尤其是進了石林,明明是好大的太陽,卻總覺得陰氣森森。山風(fēng)吹過,更是透體冰涼,凍得牙齒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