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西夏死書(十二)
我們由“豁子口”進了山谷,踩著齊膝厚的積雪一路前行,翻過幾座山頭,眼看日頭偏西,氣溫逐漸低了。
經(jīng)過一番惡戰(zhàn),我的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更扛不住寒冷,凍得牙齒打戰(zhàn):“咱找地兒歇口氣行不?”
“那個山頭就是燕子梁,山后面就是死人谷,”月餅指著前方的一座山峰,“趁著天亮,爬上去再歇?!?br/>
我心說:你丫埋雪里歇了三天攢夠了體力,我可是從舟山一路趕到賀蘭山,除了飛機餐就沒吃頓像樣的飯,有這么坑隊友的么?轉(zhuǎn)念一想,經(jīng)過這些事兒,月餅心里指定不痛快,想盡早完成任務(wù)倒也說得過去,只好悶頭前行。
“噤聲!”月餅突然停住腳,瞇眼盯著斜前方的雪窩子,手里夾著一枚桃木釘。
那處雪窩子微微隆起,顯然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面,我大氣沒敢出,趕緊摸出軍刀做好準(zhǔn)備。
月餅沖我眨眨眼睛,桃木釘揚手飛出,沒入雪窩。等了片刻沒什么動靜。月餅有些詫異,彎著腰靠近了三四米,雙手張開忽地跳起,整個人壓住雪窩,在里面一陣亂掏。
我正看得莫名其妙,月餅“哈哈”一樂,從雪里拎出一只通體藍(lán)黑色的怪鳥,耳側(cè)長著一簇紅色羽毛,腦袋兩側(cè)緋紅,尾巴類似馬尾。
“有口福了,”月餅抖了抖怪鳥,拔出插在脖子上的桃木釘,“藍(lán)馬雞,早就死了?!?br/>
我正餓得發(fā)慌,當(dāng)下也不廢話,心急火燎清出一塊空地,撿了些干樹枝點著,不多時火勢漸旺,周遭的積雪融進凍土,化成濕泥。我用軍刀挖個坑,用濕泥裹住藍(lán)馬雞,埋進坑里,再把火堆引到土坑上。
忙活完了,我才長舒一口氣,摸出幾瓶二鍋頭放在火邊溫著,就等著“叫花雞”烤好,就著酒好好喝兩口。
月餅摸了摸鼻子:“你就是個吃貨。剛才哭天喊地要歇著,這會兒忙活著比誰都?xì)g,也沒誰了。”
我往火堆里續(xù)著木柴,松柏清香裹著越來越濃的雞肉香味,使勁咽著口水:“唯美食和探險不可辜負(fù),人生不過如此啊?!?br/>
月餅蹲在火邊烤著手,若有所思地盯著撲閃的火苗,映得通紅的臉陰晴不定。
“月餅,人一輩子會經(jīng)歷太多事情,必然會有死亡和背叛。珍惜當(dāng)下,忘記過去,才能對得起人生?!蔽颐靼纂S口一句話又勾起月餅痛點,其實我心里又何嘗能舒服了?
月餅喝了口二鍋頭,伸了個懶腰望著遠(yuǎn)山:“好好烤你的叫花雞,沒事煲什么心靈雞湯?!?br/>
此時天色微暗,夕陽西下,金色余暉被鋒利的山峰切斷,皚皚白雪依依不舍地挽留著那片碎金光芒,終于化為黛青色的暗夜。
濃郁的雞肉香味透過火堆,在冷冽的空氣里漸漸散開,化成一縷縷誘人的甜香,勾引著肚子里的饞蟲“咕咕”直叫。
我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拾起木柴挑散了火堆,用軍刀扒開燒得松酥的干土,埋在坑里的叫花雞烤得焦黑,冒著絲絲熱氣。我敲開泥殼,羽毛紛紛脫落,羊脂玉般潔白的雞肉冒著油,奇香撲鼻。
我使勁咽著口水,準(zhǔn)備用軍刀挑起藍(lán)馬雞,放進雪里祛熱。這種吃法不但能保住雞肉鮮嫩,更能收住雞油,吃起來不油膩。
誰曾想,剛把藍(lán)馬雞挑起來,發(fā)現(xiàn)雞身下面掛著十多條毛茸茸的東西。我借著火光一看,竟然是一群手指長短、色彩斑斕的蜈蚣,死死咬住雞肉,早被烤得透紅,半邊雞身子透著翠綠色。
我想起《神雕俠侶》講述“楊過在華山遇到洪七公用公雞釣蜈蚣”的橋段,大為惱火!
怎么就偏偏忘記了“雞和蜈蚣相克”這茬兒?早知道在坑里倒瓶二鍋頭,好歹能防住蜈蚣。
眼瞅著好端端的雞肉沾了蜈蚣毒,徹底不能吃了,白白忙活了好半天。我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把雞一扔,喝悶酒消氣。
月餅扒拉著雞肉,扯下一條蜈蚣湊在鼻尖聞了聞,捏開蜈蚣?xì)ぷ?,捻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研究著?br/>
我見蜈蚣肉還透著些許青色,沒好氣地嘟囔:“月公公,蜈蚣的毒液沒吐干凈,被火烤進肉里,壓根兒吃不得?!?br/>
“啪!”月餅把蜈蚣捏得稀爛,盯著遠(yuǎn)處的山谷:“我知道死人坑是怎么回事了!”
賀蘭山自古以來就有許多詭異傳聞,位于燕子梁的死人坑傳聞尤為詭異。
燕子梁因燕雀群聚而得名,每至春夏之交,山燕南歸,棲聚梁上,呢喃之聲不絕于耳。傳說有兄弟二人,自山后至此,見群燕紛飛,上下穿行,無可盡數(shù)。遂心生歹意,毀燕窩,取幼雛販商。惹得群燕憤怒,一齊沖向二人,啄眼毀容。倆兄弟急不擇路,墜入深淵,其尸肉虎狼不食,腐臭沖天,群燕遂棄窠遠(yuǎn)去,再不復(fù)返。燕子梁后的深谷中,至今尚有白骨兩具,人稱“死人坑”。
這個傳說,我和月餅討論過。月餅在死人坑出現(xiàn)那種奇怪的狀態(tài),很有可能和死人坑的格局有關(guān)。
這事兒說起來還有些講究。
燕子古稱“紫燕”,是很具靈性的鳥類。飛入家中寓意為“紫氣東來”,若是在屋檐筑巢產(chǎn)幼燕,更有“人丁興旺、闔家團圓”的說法。北方有“燕子不進惡人家”、“打燕子瞎眼睛”的俗語。
燕子梁原本應(yīng)是賀蘭山格局絕佳之地。壞就壞在那倆兄弟殺燕牟利,被群燕啄瞎了眼摔死在山谷。世間萬物陰陽相克,相輔相生,但凡格局絕佳的地方,鄰近必有兇惡之地。古代望氣士尋穴擇墓,必先用陣法鎮(zhèn)氣,方能建墓穴。否則遇到洪水、泥流、地震、塌方等天災(zāi),很有可能吉兇互轉(zhuǎn)。
這也是土夫子遇到兇穴的原因之一。
倆兄弟死于山谷,由傳說推斷,此山谷堪輿兇惡,說不定還有什么天然形成“五行相克”的樹石,導(dǎo)致尸肉極陰,怨氣深重,積尸氣四溢,把燕群熏走,壞了燕子梁的格局。
常人誤入這種地方,會眼生幻象,心魔作祟,不知身在何處。明明只有一條路,走來走去始終在原地兜圈子,輕則精疲力竭暈倒,重則尸氣入體,橫死于此,民間稱之為“鬼打腳”。
我們原本計劃到了死人坑,看明白周遭格局,擺陣法散了積尸氣,再進谷搜尋任務(wù)線索??墒窃嘛炦@么一說,我反倒弄不明白了。
難不成那兄弟倆生前也是吃貨,死后成了餓死鬼?整只雞、捎瓶酒,扔進去給他們打打牙祭,酒足飯飽了,就給我們放行了?
“我不如你那么懂格局堪輿,但是在死人坑的感覺并不像是鬼打腳,倒像是有什么東西暗中作祟。”月餅興奮地搓著手,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蠱術(shù)科普課。
蠱術(shù)分病蠱、藥蠱兩種。病蠱以五毒做原料,放入蠱鼎相斗,最后活下來的那只蠱蟲,根據(jù)特性制作不同類型的蠱。
蠱族稱蜈蚣為“迷蟲子”,專門用來制作“惑蠱”。原因是蜈蚣有種特殊的腥臭氣。年數(shù)少的蜈蚣產(chǎn)生臭氣能熏眼刺鼻,驅(qū)逐天敵;年數(shù)大的蜈蚣產(chǎn)生臭氣能麻痹神經(jīng),產(chǎn)生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