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杰講到這里，苦笑著搖了搖頭，指著越來越近的古船：“這艘船，接下來三天發(fā)生的事情，我不想多說。那是人類貪、嗔、癡最骯臟地結(jié)合。偏偏，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我最尊敬的異徒行者，居然也參與了此事?！?br/>     我望著那艘古船，斷裂的船身“嘩嘩”淌著海水，沖出瓶罐、兵器之類的物品，偶爾夾雜著幾截吸附著貝殼的人骨。
    我已經(jīng)完全相信他說的話，所以并沒有打斷他的講述，等著他講完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以及糾纏我許久的許多疑團。
    李文杰呼了口氣，我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后面裂開一道口子，長出了類似鰓的器官。
    以下是李文杰講述——
    當(dāng)航船到了舟島附近，還有幾天就能上岸。除了毫不知情的李文杰，其他人均各懷鬼胎。那兩個異徒行者更是連尋到的那樣?xùn)|西都懶得研究，各自暗中聯(lián)絡(luò)其他部族、水手培養(yǎng)勢力，一旦到了岸上，就把對方殺個干凈，搶奪人魚。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這艘滿載著惡念的航船。
    當(dāng)夜，航船遇到暴風(fēng)雨，李文杰多年海上經(jīng)驗，這點兒風(fēng)浪本不在話下，但是，當(dāng)他掌舵控船時，忽然發(fā)現(xiàn)一股巨力拖拽著船尾，根本動不得分毫。
    水手跌跌撞撞爬出底艙，向他匯報，船底裂了幾個大口，搶修的水手都不見了。李文杰初以為水手們膽怯，乘小船逃跑了，正要召集其他部族援助，船體一震，船底“咚咚”作響……
    （接著發(fā)生的事情，就是我開始做的夢。）
    航船沉沒了，李文杰灌了幾口海水，想想拼搏多年，眼看就要完成這個任務(wù)卻遭此橫禍，不禁萬念俱灰，再沒了求生欲望，向海底沉去。
    就在這時，一雙柔軟的胳膊從后背摟住他，向海面游去。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幾十條或大或小的魚尾人身、人腿魚身的異獸正在捕殺著落水眾人，而一只傷痕累累的美麗人魚，卻在救他！
    他大驚之下忘記身在海中，灌了幾口海水入肺，胸口如利刃戳透半疼痛，劇咳出幾口鮮血。那只人魚清嘯一聲，嘴對嘴輸了幾口空氣給他。他永遠(yuǎn)忘記不了那張驚艷而又傷痕累累的臉，還有人魚那雙沒有一絲雜質(zhì)、純潔的眼睛。
    浮到海面，美麗的人魚咬破手腕，把溫潤的鮮血喂入他的口中。鮮血入腹，他覺得全身燥熱，腸子如同刀割，差點疼昏過去。過不多時，他察覺到身體有了說不出來的變化，如果具體形容，他好像變成了一條魚，根本不用絲毫力氣，就可以在水中游弋。
    那些人魚相繼從海中鉆出，身形最龐大的人魚手持鯨魚骨制成的尖矛，向他刺來。
    救他的人魚挺身擋在前面：“他是好人，他喝了我的血，是同族?！?br/>     李文杰怔怔地聽著，他明知到人魚發(fā)出的聲音類似于歌聲，卻能聽懂他們的話。這種感覺很怪異，他根本無暇思考。
    持矛人魚猶豫片刻，愛憐地?fù)崦利惾唆~的長發(fā)。
    片刻，持矛人魚呼嘯一聲，率領(lǐng)其余人魚沉入海中，只留下了他和她。
    游往岸邊的那段時光，是李文杰一生中最快樂的回憶。
    （這段經(jīng)歷李文杰沒有細(xì)講，但是從他嘴角的微笑能想到，那一定是段凄美的戀情。）
    善良美麗的人魚，受盡人類的侮辱傷害，卻依然保留了對生靈的愛。他為異徒行者羞愧，他為八族羞愧，他為身為人類羞愧。
    回到岸上，他牢記著美麗人魚臨別之言：“人魚之血，可以讓你短暫聽懂我的語言，具有人魚的能力。我很快就再也聽不懂你說什么了。人變成人魚，需要幾百年時間。如果你能忍受住寂寞，我會等你。想我的時候，就來這里，站在船頭唱歌，或許我能聽到你的呼喚，出來見你。直到你真正變成人魚，我們才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到了那一天，部族都會來接你。你要記得我，因為，我會記得你?！?br/>     李文杰立于岸上，人魚浮在海中，淚眼，凝望。
    “我愛你！”
    人魚歪著頭，眼神純真，容顏嬌媚，霞光披著她黑亮的長發(fā)，如同金絲綢緞。
    她輕唱著悠揚的歌聲，揮手作別。
    指尖，挑著一抹朝陽，璀璨耀眼。
    世界上最遙遠(yuǎn)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能說出“我愛你”。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聽不懂我說出了——
    我！
    愛！
    你！
    重返人間，李文杰由于八族和異徒行者的背叛，懂得了人的欲望可以摧毀任何信念的道理。那些人對人魚的傷害，更讓他心中充滿了仇恨的怒火。
    他隱姓埋名，利用幻族的能力，對八族展開了瘋狂屠殺。其余七族一時間人心惶惶，背井離鄉(xiāng)逃離死亡詛咒，甚至逼得魘族放棄了部族身份，在貢城過著提醒吊膽的日子。
    而他最大的目標(biāo)，是等新一代異徒行者出現(xiàn)，一舉擊殺。只有這樣，才能從源頭根斷周朝傳下來的神秘任務(wù)，結(jié)束異徒行者和八族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因為欲望而產(chǎn)生的不可預(yù)測的后果。
    宣德年間，他從卜族口中得知了新一代異徒行者的下落，匆匆趕去，卻看到了在慈祥的母親懷里吃奶的嬰兒。
    那一刻，他想起了父親的教誨——“文杰，切記！八族雖有惡人，異徒行者也不一定全是好人。你要相信，人心本善。燈下有黑，光明不滅！”
    他那顆被仇恨硬化的心，軟了。
    也是那一刻，他決定順其自然，暗中監(jiān)視異徒行者和八族的蹤跡。如果執(zhí)行任務(wù)之人心思純良，就協(xié)助他們完成任務(wù)；如果心思邪惡，就除去這一代異徒行者和協(xié)助任務(wù)的八族之人。
    幾百年過去了，許多人死于李文杰之手；許多人死于任務(wù)之中。而異徒行者，世代延續(xù)，直到我和月無華……
    李文杰講到這里，聲音愈發(fā)含糊不清：“我見證了幾百年的時代變遷，隨著科技經(jīng)濟的發(fā)展，人心越來越臟了。你們之前的那一代，更是……我打入他們內(nèi)部，陸陸續(xù)續(xù)除掉了幾個邪念最大的人，留了幾個稍加利誘，讓他們乖乖等你們出現(xiàn)，并協(xié)助任務(wù)。他們一旦暴露出邪念對你們不利，我就出手替你們解決。你做的那些夢，都是我用幻術(shù)告訴你一些事情，讓你有所警惕，掌握線索，了解異徒行者的歷史?！?br/>     我終于明白了，這段經(jīng)歷中的許多疑團終于解開了！
    原來，一切都是李文杰暗中操縱。甚至說，他一直在幫助我們，完成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