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江上劫殺
劉桑看著丘丹陽,道:“先生刻意提到這個楚添南,難道是想從他身上著手?”
回答的卻是墨眉:“說起來也是巧合,楚添南有一女兒,喚作楚嬌嬌,楚嬌嬌有一自幼定親的夫婿,乃是曹北九月城的閭雄,閭家亦是世卿,雖不如楚閥,閭雄卻是閭家的謫子。楚閥乃是大閥,以楚家之庶出,配閭家之謫子,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的事。不過現(xiàn)在,因定北侯之死,定北侯的幾個兒子互相殺戮,閭家亦遭橫禍,只是九月城與南原相隔極遠(yuǎn),又四處戰(zhàn)亂,這消息還沒有傳到楚家,桑哥哥若能頂替閭雄,裝作投靠楚添南,或能從楚添南處,弄清對付曹安幫之法。”
丘丹陽道:“曹安幫明面里做的是漕運(yùn),但暗地里卻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這些買賣楚閥知而不認(rèn)。雖然楚閥故作不知,但曹安幫暗地里仍要定期上繳各項花紅、暗稅,這些都是由楚添南打理,所以楚添南處,必有帳本,且對曹安幫的內(nèi)部財務(wù),亦要有一定了解,若是能找出帳本,再順藤摸瓜,便有極大的可能,弄清曹安幫的底細(xì),從而將其瓦解?!?br/>
劉桑道:“但那閭雄難道不會真的出現(xiàn)?況且楚添南和他女兒,會認(rèn)不出他?”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向天歌笑道,“小眉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閭小弟,我卻對他了解得很。閭小弟雖出身世家,卻是個書呆子,且從小向往墨家辯學(xué),對自己的家世極度反感和抵觸,且不擅與人交談,幼時長年關(guān)在房中自己讀書看文,后來便悄悄離家,前往我墨家求學(xué)。現(xiàn)在已是我門中墨辯。家中出現(xiàn)這樣的不孝子,閭家自然不愿讓人知道,所以對外只說閭雄好書成性。不愿出屋,不讓人知道他已離家出走?!?br/>
又道:“據(jù)閭雄說,小時候他與楚嬌嬌確實(shí)見過一面,但楚嬌嬌刁蠻任性。他好書成狂,兩個人彼此之間,極度反感。根本就沒什么交往,只不過世家之間的聯(lián)姻,都是長輩作主,這些小輩自己沒什么辦法就是,現(xiàn)在楚嬌嬌也不太可能認(rèn)得出他。閭家一向依附定北侯,此次曹北內(nèi)戰(zhàn),閭家站錯了隊。被迫出逃,閭雄聞知,請幾位墨家兄弟趕去接應(yīng)時,他家人已在路上死于山賊,閭家原本就人丁不旺。此次確實(shí)是只剩了閭小弟一人?!?br/>
劉桑道:“既然閭雄已是墨門墨辯,為什么不讓他前往南原,反而要人偽裝?”
向天歌嘆氣:“因?yàn)樗荒芎龋 ?br/>
劉桑:“?。俊?br/>
“開玩笑的,”向天歌笑道,“我們是要讓人偽裝成書呆子,閭小弟卻是真正的書呆子,讓他去偷帳本,找線索,這種事實(shí)在太為難他了。況且他手無縛雞之力,一旦有起事來,根本就無法脫身。但是其他人去冒充他,卻也不太好裝,只因誰都知道他是書呆子,看的書多,也做過許多詩詞,略有一些才名,我墨家各處分舵的墨俠兄弟,大多看的書不多,就算看的書多,基本上也都是涉及天文地理、農(nóng)田水利之類實(shí)用的東西,作詩實(shí)不是強(qiáng)項,而且歲數(shù)還要對得上才成。更重要的,雖然他現(xiàn)在是我門中墨辯,但總是出身世家,世家的規(guī)矩,卻也不是人人都懂,一時間,想要找出一個十六七歲、懂得世家風(fēng)氣、書讀得多、還要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自保的少年,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
劉??嘈Γ骸八阅銈冋疑狭宋??”
“不找你找誰?”向天歌道,“你是侯府的附馬,世家的規(guī)矩想來早已了解,年紀(jì)相當(dāng),學(xué)識上,在究問學(xué)宮受過三迎四請的人,只怕真正的閭小弟都比不上,又懂武道,既容易做些偷偷摸摸的事,關(guān)鍵時候也容易逃出楚家?!?br/>
丘丹陽微笑:“更重要的是,劉兄弟有那個智謀,單身入虎穴,不是誰都做得了的。”
“錯,更重要的是,”向天歌拍著他的肩,爽朗笑道,“他還蠻能喝的?!?br/>
呃這個對她好像才是最重要的。
劉桑道:“問題是,既然閭家與楚添南有聯(lián)姻,誰又能保證楚家就真的無人見過閭雄?”
“這個只管放心,”丘丹陽道,“丘某略懂一些易容之術(shù),而那閭小弟離開閭家求學(xué)墨門,又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說,縱有人曾見過他,也是三年前的事,十幾歲的少年,容貌變化一些本屬常事,只要有幾分相似,別人也不敢質(zhì)疑?!?br/>
向天歌道:“我早已聯(lián)系閭小弟,閭小弟亦已同意這個計劃,他會將他自己的相貌畫出,還有閭家的各層關(guān)系也詳細(xì)寫出,剩下的就靠你自己隨機(jī)應(yīng)變了?!?br/>
劉桑道:“但萬一楚添南真的抓我跟閭兄弟的未婚妻成親怎么辦?”
向天歌笑道:“你看這個?!睆膽阎腥〕鲆粡垼骸霸缭谖襾斫狼?,閭小弟便已托我將他寫的休書順路帶來,準(zhǔn)備寄往楚家,也正是因此,當(dāng)丘先生提到楚添南時,我們才會臨時想起這個主意。聽閭小弟說,那楚嬌嬌刁蠻成性,脾氣又大,他原本就極度厭惡,之所以離家出走,除了是為求學(xué),也是不想結(jié)這門親事,現(xiàn)在閭家已經(jīng)破敗,他父母又亡,更無意娶他那刁蠻的未婚妻?!?br/>
劉桑心念微動,想著:“這個計劃確實(shí)可行,就算最終未能瓦解掉曹安幫,也可打入楚閥,對楚閥有更深了解。娘子就算成功整合徐東軍,我又趕了回去,想要占據(jù)枝江,攻克南原,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唯有從楚閥內(nèi)部著手,暗中用計,方有一些勝算?!?br/>
看向丘丹陽,見他含笑拂須,顯然是不怕他不答應(yīng),如此輕易的就被人看穿,未免有些不爽,但事關(guān)凝云城發(fā)展,顯然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正要答應(yīng)下來,船只突然急停,小眉立足不穩(wěn),被他扶住。
一名墨者匆匆而入。低聲道:“向大哥,小眉姑娘,前方像是出了事。有人攔船?!?br/>
幾人對望一眼,一同來到甲板,又見胡翠兒與鬼圓圓、小凰也在這里。
這條河本是枝江的分支,河道并不算寬。他們前方。幾艘船攔在那里,船上盡是些手持刀劍的武夫。
向天歌哼了一聲:“這些是曹安幫的人?!?br/>
曹安幫已基本上控制住枝江上下游的漕運(yùn),會在這里撞上。原本也沒有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此時,前后已有許多條船被曹安幫攔下,再過去,卻有一艘大商船擱淺在岸邊,一批幫眾正從船上搬下尸體。
向天歌讓一名墨者前去打探消息,那墨者悄然掠出。潛入岸邊圍觀的群眾間,沒過多久,又悄然掠了回來,低聲道:“那艘船乃是曹安幫用來運(yùn)送絹布的商船,但是船上所有人都已被殺。所運(yùn)貨物全都消失,這幾天里,這樣的事在枝江一帶似乎已出了不止一起兩起,被劫的都是曹安幫的船?!?br/>
向天歌與墨眉對望一眼,墨門還沒有動手,便已有人先動手了么?
幾名曹安幫頭目率著數(shù)批大漢,分別躍上被攔停的船只,一名頭目喝道:“一艘艘船的,搜過去?!?br/>
立時間,雞飛狗跳,哭聲一片。
墨眉?xì)獾溃骸皠e人既已連貨都劫了,哪里還會在這里等著他們來搜,這些人根本就是仗著勢大,欺負(fù)人罷了?!?br/>
向天歌拿起一個酒葫蘆,咕嚕嚕的喝了幾口,笑道:“這種事多了去了,氣也氣不過來?!?br/>
一名墨者上前:“向大哥,我們怎辦?”
雖然已是聽得多了,劉桑仍覺得把一個女子喚作大哥,耳朵怪怪的。
向天歌道:“先不要與他們沖突,我們退走吧?!?br/>
貨船逆著水流,悄然后退。一名曹安幫頭目發(fā)現(xiàn)有船要逃,喝道:“停下?!闭讨硎至说?,帶著一批幫眾手持刀槍,急縱而起,要搶上船頭。
貨船卻一下子加快后退的速度,這些人沒有想到這艘船明明是逆著水流后移,速度竟然如此之快,紛紛撲空,落入水中,如此寒冬,一個個冷的發(fā)紫。
貨船竟然神奇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船頭轉(zhuǎn)向上游,既未起帆,也未做其它什么,竟然就這般一下子遠(yuǎn)去,讓曹安船眾船追之不得
***
擱淺在岸邊的商船上,一名老者立在艙內(nèi)窗旁,看著急速而去的船只。
三名曹安船頭目立在他身后,艙內(nèi)到處都是血跡,這些血跡散得極開,到處一片凌亂,由此便可想見那些死去的人,生前必是受到百般折磨。
其中一人隔著老者肩頭,看向逝去的貨船,訝道:“那艘船怎那么快?”
曹安船原本就管著南原一帶的漕運(yùn),所用的都是上好船只,哪怕是與軍隊發(fā)生水戰(zhàn),都可應(yīng)付,那艘貨船明明看著毫不出奇,但臨江掉頭,無風(fēng)逆行,他們數(shù)艘船只追去,竟無一只能夠追上。
那老者雙手負(fù)后,冷然道:“如此樸實(shí)無華,卻又暗藏精巧機(jī)關(guān),那船必是來自于墨門,船底裝有墨家獨(dú)創(chuàng)的飛輪,以墨核為心,磁木為骨,其他人想仿制也仿制不了?!?br/>
一名頭目怒道:“他們見勢不妙,立時逃走,分明就是心中有鬼,這幾起事件必是他們做的。墨門想要在有翼城建分舵,卻被我們各種破壞,所以含恨在心”
老者喝道:“這話你自己信么?”
那頭目閉口不語。
老者淡淡道:“我曹安幫暗中所做之事,瞞得過他人,瞞不過墨門,墨門縱有滅我曹安幫之心,亦不足為奇,但這種殺人越貨,將人各種折磨,令其痛苦而死的手法,他們還做不出來?!?br/>
他冷笑道:“墨門雖然遍布八洲,但強(qiáng)龍難壓地頭蛇,而且他們過于看重所謂的俠義,自己束縛住自己手腳,我曹安幫已為南原最大之幫會,墨門在這里毫無根基,實(shí)不足慮。倒是最近針對我曹安幫的那些人,手段比我們更毒,下手比我們更狠,又是藏在暗處,讓我們連尾巴都摸不著,雖是疥癬之患,卻遠(yuǎn)比墨門令人頭疼。”
另一名頭目道:“三公覺得。那些人會是誰?”
老者目光一閃,緩緩道:“血獄門?!?br/>
三名頭目同時動容:“血獄門?”
老者道:“近日江湖傳言,血獄門復(fù)出。原本我還有些不信,現(xiàn)在看來,只怕是確有其事。這些弟兄死前所受之痛苦折磨,確實(shí)是血獄門十八童子以前殺人害命所用的手法。而這新生之血獄門,似是尊近來聲名忽起的‘暗魔’為主,又連合各地下三流的小幫會。組建‘暗盟’,不過這只是聲稱罷了,實(shí)際上,應(yīng)當(dāng)只是扯著‘暗魔’之大旗,和暗魔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其實(shí)難說得很?!?br/>
又道:“血獄門當(dāng)前似有兩位首領(lǐng),一位為主。喚作血公主,一位為輔,喚作震公子,但這兩人到底有何來歷,卻到現(xiàn)在也無人弄清。只知那震公子陰狠毒辣,聽聞近來西海鎮(zhèn)江隼城鄂府被滅門之事,便是他所做,滿門一百多條性命,盡皆慘死,連雞犬都不放過,而那血公主卻更為神秘,無人真正見過她長得如何?!?br/>
一名頭目不解的道:“既然無人知道她長得怎樣,又這么神秘,那別人怎么知道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又知道她叫‘血公主’?”
老者淡淡道:“像這種‘江湖傳聞’或是無意泄漏,或是有意泄出,有真有假,像那震公子滅鄂府滿門時,聲稱奉暗魔之名,他做其它事都是暗里來,暗里去,別人事后方知,唯獨(dú)此事卻是故意出聲,周圍街坊盡聞,正因?yàn)樽龅眠@般張揚(yáng),倒更似假,不過是扯虎皮之舉。而那‘血公主’,神秘莫測,有人聞其聲,有人見其影,卻又難以弄清究竟是誰,只怕是真有這么一個人,只因她在幕后以黑手操控一切,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完全不露形跡,倒不如干脆將自己弄得神神秘秘,讓他人各種猜疑,真真假假,消息混雜,她反可以藏得更深。更何況像這般聰明之人,雖然行事極為低調(diào),卻又總有一種炫耀心理,‘血公主’之名,當(dāng)是她有意放出。”
三名頭目對望一眼,俱是恍然。
一人道:“三公,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也沒有什么可怕的,”老者冷笑道,“不管他們再怎么折騰,也不過是小打小鬧,雖給我們造成一些小麻煩,但動不了我曹安幫之根本。反過來想,也正因?yàn)樗麄儗?shí)力不濟(jì),固而只能用這種陰毒的小手段,殺幾個人,劫幾條船,讓我們頭痛幾下,他們要真有滅我曹安幫之實(shí)力,何必做這種小動作?從現(xiàn)在開始,讓眾弟兄打起精神來,彼此扶持,互相接應(yīng),先讓他們無機(jī)可趁,再發(fā)動我們所能動用的各方勢力,務(wù)求將他們連根挖出,看他們能跳到幾時?!?br/>
三人聞言,盡皆佩服
***
到了半夜,墨門的船只無聲無息的,順流而下,一天后進(jìn)入枝江。
劉桑讓胡翠兒帶著鬼圓圓,先回凝云城,一方面,可以跟夏縈塵說一聲,讓夏縈塵知道召舞去了靈巫山,而他有事往有翼城一趟,另一方面,他和翠兒、召舞這三個宮主離開蟾宮這么久,總要有人回去主持一下。
閭雄的肖像、信物與資料很快就傳了過來,那閭雄也確實(shí)有才,將他自己的肖像畫得惟妙惟肖,丘丹陽對著肖像,幫劉桑易容。
劉桑本以為他用的會是那些武俠小說里所說的“人皮面具”之類的東西,結(jié)果他用的卻是一種特制的膠,在劉桑臉上小心涂抹,差不多弄了兩三個時辰,方才說聲好了。劉桑對鏡一看,果然與畫上的閭雄極是相像。
丘丹陽道:“這易容液乃是以玉紅膠所制,等它干了后,就算用水也難以洗掉。狐術(shù)的幻術(shù)雖然也能改形易容,但既是術(shù)法,總是會被高手看破,而我的易容液,因是實(shí)打?qū)嵉?,以膠液覆人臉皮,與人臉緊緊貼合,不管是笑是哭,都不受影響,就算是觀察足夠細(xì)心的高手,也難以看破?!?br/>
劉桑笑道:“先生果然博才。”
來到外頭,墨眉、小凰等在那里,瞅著他看,雖然知道他就是劉桑,一時間竟也難以認(rèn)出。
向天歌在另一頭飲酒笑道:“有趣,有趣,與真正的閭小弟,竟有七八分相像,若是兩人走在一起,倒像是兄弟一般。”
丘丹陽走了出來,道:“畢竟是對著畫像易容,若是對著真人,還會更像一些。好在既然楚家的人也有幾年沒見過閭雄,將就一下,當(dāng)無問題?!?br/>
向天歌道:“另外說一事,閭小弟傳來口信,說以后‘閭雄’這個名字大家只管用,他已改名換姓,以后不再叫這個名字。”
劉桑道:“沒有這個必要嗎?別人又不可能一直扮著他”
“跟這個無關(guān),”向天歌道,“閭小弟因父母雙亡,正處于傷心中,我們的消息傳了過去,他自是同意幫忙。只是同意之后,忽的想到,既然別人可以是閭雄,閭雄自然也可以是別人,天下之人,你可以是我,我可以是你,我墨家講‘兼愛平生’,豈非正因天下之人,本是一家,強(qiáng)分彼此,這才有了沖突?他是閭雄又如何?他不是閭雄又如何?何不就此改名換姓,從此拋棄過往,專心墨學(xué)?他甚至已向墨門那些認(rèn)得他的弟兄發(fā)出訃聞,說閭雄已死。”
呃怎么感覺是讀書讀傻了的樣子?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