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嫁嬌女 !
第102章
風里夾上涼意時,連日來的燥熱總算被吹散不少,只等再過幾日氣候涼下來,就該回長安了。
秦蓁正在案前提筆疾書,整理教案。
一個清雋的身影從外面奔進來,雙掌猛地拍在案上,將鎮(zhèn)紙震得一歪,勁風帶著紙頁飛起,筆尖在清秀的文字間劃過一道猙獰痕跡。
秦蓁面無表情的抬頭。
秦意低喘:“姐姐,有點情況。”
秦蓁擱下筆,秦意走到秦蓁耳邊俯身低語。
秦蓁的臉色慢慢變了。
秦意漸漸平復,努力鎮(zhèn)定:“朝廷的確有自主培育良駒的想法,可這與武力兼并壟斷資源是兩回事,這風聲不知道是怎么放出去的,竟讓咱們馬場原本談好的幾筆買賣全都黃了,這批良駒是為姐姐之后講學準備的,現(xiàn)在都沒了。”
不止秦蓁這頭有影響,秦意這頭影響更大。
秦意能被太子重用,其中一個考量就是希望他能作為朝廷和馬商之間的橋梁,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最終目的,是讓朝廷擁有足夠的能力去自主培育真正的極品良駒,而不是一味地依賴購進。
可現(xiàn)在有人故意搗亂破壞關系,秦意出面就會變得很難。
秦蓁倚著靠背思索片刻,抽出信紙?zhí)峁P蘸墨快書幾筆,晾干后用信封裝好:“送去長安,貴來樓。”
秦意擰著眉頭沒接。
秦蓁晃了一下手里的書信:“愣著干嘛?”
秦意抱起手臂:“姐姐,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來跟你求主意的啊?”
秦蓁:“難不成你是來講笑話的?”
秦意伸出一根手指作強調狀:“我來,是要讓你知道咱們被針對了,然后讓你看看,我要怎么用聰明智慧將問題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他做了手刀狀,神色里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感。
來求我啊,來依靠我啊!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你以為的那種膚淺廢物!
秦蓁敷衍的點頭:“唔,真厲害。”手里的信又送了送:“送去長安,貴來樓。”
秦意:……
……
“唔!真厲害,我信你才有鬼!心里指不定怎么奚落我!”
“我就這么不堪?你靠我一回會怎么樣”
“別求我!你最好一輩子別求我!”
秦意罵罵咧咧的去,罵罵咧咧的回,心里不太痛快,憋了一通委屈不知道跟誰說。他也懶得想,往明熹園去找事做。
不巧的是,懷章王正在與太子商議政事,秦意想了想,決定找個陰涼處等一等。
剛越過一道月亮門,隱約傳來少女的驚嘆聲,還有稀稀拉拉的掌聲。
秦意心下好奇,放輕氣息,循聲而去。
一座八角亭里,一身藍裙的少女正在剝葡萄,自己吃一顆,再給身邊的青年喂一顆。
青年蹲在廳中石凳上,比端坐著的少女高出半個身子,正繪聲繪色的講故事——
“蘇妃娘娘是爭寵界的楷模,大概就是那種,生來比你優(yōu)秀,還比你更努力的人,最著名的故事當屬‘蘇妃的新衣’。”
“據說有一年,隆冬剛過,春寒料峭,蘇妃自己操刀制作了一套春裝,用料昂貴款式新穎,十分漂亮,穿上它,行時如精靈翩躚,靜時如謫仙坐畫,先帝喜歡的連招她十日!結果惹得眾妃嬪嫉妒不已,便開始詬病蘇妃,說她奢侈無度,是禍國妖妃。”
少女張大嘴巴,手里的葡萄都忘了吃:“她、她十日都不換衣裳嗎?”
青年“嘖”一聲,不滿道:“還聽不聽了。”
她連忙給他喂了一顆葡萄:“聽聽聽。”
青年張口接了葡萄吃了,神神秘秘道:“結果你猜這么著?那衣裳其實做的很取巧,正反都能穿,衣袖能自行拆合收窄放寬,料子之間還能隨意添加取出夾層。一番拆換變換下來,她一套衣裳,一年四季都能穿,而且各有風味,每一面都跟新的一樣!等于用一套衣裳的料子做了一年都能穿的衣裳!”
“先帝當眾夸贊她聰慧勤儉,那些說她奢侈無度的,都被打了臉。”
少女呱唧呱唧拍手,滿眼驚嘆,還會參與討論。
“那年風調雨順,后妃本不用縮衣節(jié)食,所謂一衣四穿,其實就是個噱頭,我才不信蘇妃的衣柜里就這一套衣裳頂過春夏秋冬。但勤儉這種美德,放在什么時候都不會出錯。所以重點不在衣裳,在蘇妃的這個心思討巧。”
她給自己喂了顆葡萄,又揪了一顆剝皮:“男人都有虛榮的時候,一個女人跟了他,卻過得勤儉寒酸,還宣揚出去,男人臉就掛不住了,好像他連個女人都養(yǎng)不起似的。所以蘇妃娘娘用了最昂貴的料子,心思討巧,卻不寒酸。”
“我覺得先帝喜歡蘇妃娘娘,不止是因為那身衣裳她穿著好看,還因為他自豪自己的眼光,他看中的女子不僅漂亮,還聰明。捏著美德討巧,卻不顯自輕自賤。”
“最重要的是,這招數(shù)蘇妃用過,討盡了先帝的贊許和驚嘆,若其他人紛紛開始效仿,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先帝會懷疑,他真的連自己女人的衣食都供不起了?所以這一招,無法模仿,精妙!”
鄭煜星欣慰的看著鄭蕓菡,正欲夸她幾句,一個清雋的身影忽然步入涼亭,挨著鄭蕓菡坐下來,順手取走她手里剛剝好的那顆葡萄,往嘴里一丟,興致勃勃道:“我也有個看法,斗膽與你們一起討論一下。”
鄭煜星見鬼似的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秦意,鄭蕓菡也面露驚訝,但在聽到他有一些看法時,生出了些好奇:“說說看。”
若非場合不合適,鄭煜星非得擰她的耳朵,說什么說,什么人你就敢隨便搭話一起妄議先帝!
葡萄又甜又冰特別好吃,秦意順手揪了一個剝起來:“蘇妃娘娘聰慧是一定的。但你的看法還有些片面,我?guī)湍闾嵘幌隆诤髮m爭寵,有的人只能想到鏟除異己,有的人卻專注提升自己。蘇妃便是后者,說實在我比較欣賞這樣的女人。”
他剝好了葡萄,笑著塞回鄭蕓菡手里:“吶,還你的。”
鄭煜星瞇起眼睛看著這個不速之客,正要發(fā)難,鄭蕓菡反手往他嘴里塞了顆秦意剝得葡萄,為秦意拍手,中肯道:“你講的真好!”
鄭煜星扭過頭,將口中的葡萄吐了。
秦意看著鄭蕓菡,只見她笑容明朗,眼神真切,原本的陰霾一掃而空,心里更因她呱唧呱唧的拍手,陡然生出幾分自豪:“其實我還能再提升一個層次!”
鄭煜星撈起靠在一旁的長刀,咣的一聲丟在石桌上,秦意的面前。
鄭蕓菡和秦意同時愣住,慢慢抬起眼神望向鄭煜星。
活像兩個被嚇到的小可憐。
這時,內官匆匆趕來,說是太子已經議完事,兩位大人可以隨時過去。
鄭煜星本是有事要見太子,但太子正在忙,他便抓了鄭蕓菡過來談心。時間緊迫,他必須抓緊時間讓妹妹成長起來。
但此刻……
鄭煜星皮笑肉不笑:“秦寺卿先請吧。”
我和妹子還沒聊完。
秦意謙讓道:“鄭大人先來的,你先請。”
我還有一個層次沒講。
鄭煜星:“你先。”
秦意:“你先。”
鄭蕓菡漫無目的亂瞄,眼神忽然一定,緊緊追著前方自樹影間一掃而過的身影,飛快起身追出去:“你們一起吧,我還有事先走啦!”
中間的位置忽然空了,少女疾奔而去的背影十分歡快。
秦意眨眨眼,起身就走:“那我先吧。”
鄭煜星抓過秦意的后領,輕輕松松越過他,“我先來的。”
秦意笑笑:“殿下要見大人,無外乎太仆寺講學一事,不如一起?”
鄭煜星將他上下一掃,轉身就走,像是默許。
秦意挑眉,跟在后頭。
鄭煜星走了兩步,忽然回頭看他:“你那番見解,跟秦蓁學的?”
秦意眼珠輕轉,笑意溫和:“鄭大人什么意思?”
鄭煜星:“字面意思。”
秦意作了然狀:“若只是在下自己的拙見,大人覺得這個答案怎么樣?”
鄭煜星站定,轉身走回兩步。
秦意矮他寸許,氣勢陡然降下:“有、有何指教?”
鄭煜星眸色幽深的盯著他,淡淡道:“你姐姐做事回回都是大手筆,我多少對她有些了解,偏我那無知的妹妹還覺得她溫良無害,你與她相依長大,總不會遜色于她。所以,再讓我看到你隨便碰我妹妹,裝出天真單純的樣子與她說笑……”
鄭煜星笑起來,蓄了內里的手掌,輕輕拍在秦意的肩膀。
秦意身子跟著歪了兩下,喉頭輕輕吞咽。
鄭煜星威懾成功,轉身繼續(xù)往前走。
剛走沒兩步,身后傳來秦意的低笑聲。
“大人剛才這番話,足以證明你根本不了解我姐姐。”
鄭煜星駐足,但沒回頭。
秦意慢悠悠走來:“若大人真的了解我姐姐,就不會問我方才那番話是不是姐姐教的。”
他在鄭煜星身側站定,一本正經的清嗓:“若是我姐姐聽到這種事,應該會說——蘇妃,大好青春付諸在那種千人勾萬人睡的男人身上,她應該直接做套孝服,祭奠自己早夭的腦子。”
鄭煜星眼角輕抽,竟沒說話。
秦意有種扳回一局的舒坦,哪怕是借姐姐之名。
他沖鄭煜星搭手一拜,昂首挺胸走了。
……
鄭蕓菡是追著衛(wèi)元洲出來的。
可不知是衛(wèi)元洲那雙長腿走的太快,還是她的方向追錯,一路出了園子,竟將人跟丟了。
鄭蕓菡鼓鼓腮幫子,有點失望。
得了小白的那日,她與衛(wèi)元洲一同在馬場跑了一個下午,跑得面紅耳赤,香汗淋漓。
起先,她覺得這樣很好,可以順利成章掩蓋那種不受控制的臉紅心跳。
可跑完之后走出馬場,迎面一陣涼風吹來,她分明還與他在一起說話,臉上的紅暈卻消退了,連瘋跑之后快速的心跳都恢復平靜。
像是不經意間度過了一個階段,又像是終于接受自己的變化。
少女初初動心的生澀,在那個下午傾瀉施放,消失殆盡。
見到他時,她不再緊張的盡顯異常,只剩甜滋滋的愉悅依然如舊。
所以她才敢膽大包天的追出來。
沒追到人,鄭蕓菡背起手,搖頭晃腦的往回走。
剛轉身邁步,腦袋撞進一具堅硬的胸膛,她低呼一聲,退開幾步,抬眼就見到衛(wèi)元洲負手而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鄭蕓菡整個人都呆了,她扭頭往離開的路瞅了瞅,又轉回來盯著他,圓溜溜的眼睛釋放著簡單的疑惑:你怎么反在我后頭?
衛(wèi)元洲神情,惱火與愉悅交錯。
他知她不再去他的園子看書,是來了鄭煜星這里。他已經淡定了,畢竟她現(xiàn)在一門心思撲在協(xié)助鄭煜星推行新政上,不足為奇。
與太子談完,他是故意往那處去的,結果看到她和秦意談笑風生,當時,他覺得自己的臉色不必鄭煜星好看到哪里。
衛(wèi)元洲第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老了。
早已不再是青春年少,所以像秦意這樣的青年,反而能容易與她說到一起。
可匆匆轉身后,他發(fā)現(xiàn)她追了出來。
那股沒來得及發(fā)出的火,又蓋上一層不受控制的愉悅。
至少,她是拋下秦意追出來的。
看著她東張西望,探頭探腦,衛(wèi)元洲的心頭震動,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在找他。
所以忍不住走了出來。
她悶頭撞進他懷里的瞬間,他覺得胸腔猛震,然后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二十五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折磨得他有些頭疼。
他該拿她怎么辦……
這時,一道柔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王爺。”
鄭蕓菡和衛(wèi)元洲齊齊轉頭。
趙爾嵐一身雪青色騎裝,也在額頭綁了額帶,她牽著一匹棗紅馬,守禮而克制:“遠遠瞧著像是王爺,臣女便斗膽過來了。上回考試,還沒有來得及感謝王爺指點。”
鄭蕓菡大眼睛眨巴眨巴,心里有個涼而戲謔的聲音——哦豁,指點?
衛(wèi)元洲神色一緊,下意識看了鄭蕓菡一眼,發(fā)現(xiàn)她正盯著趙爾嵐看,遂淡聲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趙爾嵐這才看到鄭蕓菡。
鄭蕓菡因為受傷,所以貴妃才給她穿騎裝,又綁了額帶遮丑。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日與衛(wèi)元洲馬場賽馬,她的姿態(tài)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美得觸目驚心,甚至有人開始效仿她的穿衣方式,只為策馬奔騰時那一抹恣意瀟灑之態(tài)。
她知道鄭蕓菡,入學考榜首。
“原來是鄭姑娘。鄭姑娘有禮了。”
趙爾嵐是安國公府嫡出幺女,上過鄭蕓菡的《長安佳麗手札》,品性樣貌都沒得說。
鄭蕓菡甚至很快理出她和衛(wèi)元洲的聯(lián)系。
賢太妃從前與宮中的魏太妃有些淺淺的交情,魏太妃便是出自安國公府,一生沒有子嗣,早早地就走了。
后來衛(wèi)元洲從軍,十幾年幾乎只回長安兩三次,賢太妃又常居王府閉門不出,和所有人的來往都少了。
鄭蕓菡酸溜溜的想,他們的淵源還是很深的。
“趙姑娘要找王爺,我就不打擾了。告辭。”鄭蕓菡沖兩人拜別,扭頭就走。
嘁,她的肺腑之言就把他嚇得直接打斷,轉身倒是能指點人家趙姑娘。
趙爾嵐正欲與衛(wèi)元洲說話,衛(wèi)元洲直接打斷,揚聲道:“本王只不過是代為說通令尊支持趙姑娘考試,說白了只是支持殿下新政,順道幫了姑娘,姑娘不必言謝。”
鄭蕓菡聽得清清楚楚,酸溜溜的感覺忽然淡了不少。
好吧,支持殿下,也就是間接幫了三哥。
不生氣,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