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02:皇上
掌燈的時辰,永和宮內(nèi),蟬翹領(lǐng)著幾個小宮女將燈籠換上,這邊主屋內(nèi),沈嫣沐浴過后,換了身輕便的衣裳,懶洋洋靠在云錦枕墊上。
木槿燒了壺花茶,濾了兩回后倒在琉璃壺內(nèi),置在小燭燈上,不一會兒,那琉璃壺內(nèi)的水開始沸騰。
隨后木槿倒了一杯在琉璃杯上,比起紫砂壺,這半透明的杯子,在光照下還會閃閃發(fā)光,甚是好看。
這時紅鶯走了進來:“娘娘,福熙宮那兒,沈貴人病了?!?br/>
沈嫣抬了下眼眸,不甚在意:“什么時候病好了什么時候?qū)W規(guī)矩,她要有本事,就一直病著?!?br/>
紅鶯知道,娘娘這回是動真格了:“沈貴人怕是賠不上那一千兩銀子。”
“那就讓沈貴人向那邊要?!蹦鹃鹊钠獠惶?,對沈貴人的不滿也由來已久,打她入宮以來給娘娘添了多少麻煩,爭寵,吵架,仗著沈家和娘娘欺負人,“也該讓他們看看,自己送了個什么樣的惹事精進宮?!?br/>
紅鶯考慮的多一些:“沈貴人還沒臨寵,不如將她送回去?!?br/>
“無妨?!鄙蜴炭此齻兌际且桓蹦氐纳袂?,“她又礙不著我什么?!?br/>
紅鶯嘟囔:“怎么沒有,娘娘您今兒才歇下就被吵醒了?!逼饺绽锟啥际且习雮€時辰才行。
沈嫣笑了,身子朝后倚去,一手支撐在靠枕上,輕拖住臉頰,顧盼生姿,旖旎動人。
木槿倒是看的通透:“送走了沈貴人,沈家族里還會找老太爺安排人入宮。”
沈嫣瞇起來打了個哈欠,懶懶道了句:“就是這個理?!?br/>
見娘娘困了,木槿示意紅鶯去將安神湯端來,正要扶娘娘去床榻,這時,外面?zhèn)鱽砹撕榱恋穆曇簦骸盎噬像{到!”
已經(jīng)被倦意侵襲的沈嫣倏地睜開眼,第一反應(yīng)便是問木槿:“今天初幾?”
“娘娘,今天初四了?!?br/>
沈嫣的眼中恢復了清明,隨即又疑惑的很,初四不是該去華陽宮么,怎么到這兒來了?
可疑惑歸疑惑,沈嫣還是很快朝外屋走去。
這大概是第一回沈嫣這么匆忙的迎接皇上,平日里都是按著日子來永和宮的,今兒卻忽然過來,又沒提前說,她也來不及準備。
紀凜跨進門檻,抬起頭看到從內(nèi)屋匆匆出來的沈嫣,來不及梳理的長發(fā)傾斜在身后,清水色的衣衫披在身上,襯的簡單動人。
紀凜眼神微閃:“起來吧?!?br/>
沈嫣起身,與他一起坐下,抬手替他斟了一杯茶:“不去華陽宮?”
紀凜握起杯子,神情清冷,就給了三個字:“不想去?!?br/>
沈嫣看著他,嘴角抿了笑意:“還沒用飯吧?”
木槿很快取來了食盒,布了桌,沈嫣陪著他坐下,著手盛了碗湯給他,看他穿著的這一身衣裳還是今早從永和宮離開時換上的:“還在為北嶺旱災(zāi)的事煩心?”
紀凜吃的很快,轉(zhuǎn)眼一碗飯就見底了,沈嫣還想讓他慢點,還沒開口,她給了盛的湯也見底了,她不由失笑:“要不是知道你忙了一天,我還以為是玳兒她們生了什么好手藝?!背缘睦峭袒⒀?。
“今年是旱年,北嶺那邊一半的地顆粒無收?!?br/>
“將近年末,皇上是擔心那邊的百姓交付不起這田稅?!?br/>
紀凜看了眼她手里的琉璃杯,視線在她纖白的指上一頓,收了回來,音調(diào)微沉:“減免不是長久之計?!?br/>
他登基快一年,已經(jīng)為百姓做了不少事,沈嫣心里明白他這么拼的原因是什么,但有些事不能說破,斟酌半響,她開口道:“早年大哥帶我去過一趟北嶺,看那邊的地勢,確實是種植不易,百姓要澆灌,也得走上不少路去挑水,大哥說,要是能將河道挖開,將水引過去,能減少一些旱情?!?br/>
“太遠了,越河的水位到了旱季也會下降,河道需挖的很深才能將水引過去,還不如蓄水?!?br/>
“這倒是個好辦法,我怎么沒想到呢?!鄙蜴袒砣唬χf起阜陽城外幾處湖泊,“雨季的時候?qū)⑺^去,蓄水備作旱季時用,這樣就不必將河道挖的那么深,節(jié)省不少?!?br/>
紀凜看著她,年少時如此,她的脾氣沒怎么變過,向來擅長察言觀色,能順著替人引話,卻不喜歡居功,不動聲色就將這功勞歸給了別人,她還一副被開解了的樣子,讓聽的人心里舒坦的很。
不知道的,會覺得沈侯府養(yǎng)出來的嫡長大小姐,擅為人處世。
紀凜卻知道,她純粹是懶。
“喵~”
坐塌旁傳來了貓叫聲,一眨眼,白影就躥到了坐塌上,步調(diào)優(yōu)雅的朝紀凜走過來,到了他懷里,張嘴打了個哈欠,前爪置在了他的膝蓋上,微蜷了身子,懶洋洋喵了聲。
紀凜伸手摸了摸它的頭,它還十分的享受,瞇著眼,蹭了蹭他的手心,頗為親昵。
紀凜臉上浮了一抹笑意,是了,她就如這貓兒一樣懶。
“大寶~”沈嫣叫了聲,紀凜懷里的貓兒卻不為所動,就只動了動耳朵,算是給她的回應(yīng),沈嫣氣笑了,“白養(yǎng)你了!”
大寶揚起腦袋,沖著沈嫣喵了聲。
紀凜揉了揉它的下巴,輕描淡寫道:“朕還不知,所賜的簪子能值一千兩銀子?!?br/>
沈嫣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這是知道了下午御花園里的事:“皇上賜的,一萬兩也不嫌多。”
她那臉上可不就寫著“恭維話”三個字。
紀凜捏了下大寶的耳朵:“那簪子是內(nèi)庭直接派人送過去的?!?br/>
照顧皇上起居生活的內(nèi)庭,還負責皇上臨幸妃子后的事,例如每次過夜后,都會派人送些賞賜之物,或者是奉皇上之命前去。
這些沈嫣都清楚:“我看那齊貴人對簪子視若珍寶,如今摔壞了,怕是會難過上一陣?!?br/>
覆在貓身上的手一頓,紀凜的眼神淡了下來:“皇后是想讓我去看看她?”
雨露均沾啊,選秀過后都快半年了,內(nèi)宮中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要是喜歡誰,多去一去也無妨。
“皇上不是挺喜歡那個齊貴人?!?br/>
“朕不喜歡。”
沈嫣見他這副神色,難道她記錯了,不應(yīng)該啊,木槿報上來的,上個月在齊貴人那兒就歇好幾晚,他要是不喜歡,去她那兒做什么。
想著想著,沈嫣操心上了:“皇上喜歡誰?”
紀凜抬眸,看著她,神情瞧不出喜厭來,沈嫣關(guān)切,低低嗯了聲向他求證,紀凜捏住大寶的肉爪,仿佛是已經(jīng)說盡了話那般,直接將話題給扭了過去:“明日,等朕下了朝,陪你過去?!?br/>
聽他提起明日的事,沈嫣笑著婉拒:“皇上還有許多事要忙,明天我自己去就行?!?br/>
紀凜的眼神一黯,很快閃了過去,恢復了平靜后道:“好,讓李福送你過去?!?br/>
這回沈嫣沒有拒絕,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晚,她見他沒有走的意思,便道:“我讓紅鶯鋪床?!?br/>
紀凜沒作聲,算是默認了要留下來。
紅鶯很快就鋪好了內(nèi)屋中的床榻,沈嫣起身,侍奉他脫下外衣,命人換了水,洗漱更衣,一刻鐘后,屋內(nèi)的燈熄了,紅鶯悄悄退了出來。
屋內(nèi),兩個人分塌而睡。
皇上在永和宮就寢的晚上,沈嫣是睡不好的,有時還要陪他看奏折到半夜,到了四更天就要服侍他起來上早朝,早朝過后,偶爾還要陪他用早膳。
所以午后那一覺,對她而言格外重要。
而現(xiàn)在早早歇下了,沈嫣還是睡不著,心里一面疑惑著,今天怎么沒去華陽宮,是不是和貴妃鬧不愉快了,一面又掛念著明天的日子。
屋子里安靜的很,翻身這樣的小動靜,隔壁床都能聽得見,紀凜也沒睡意,轉(zhuǎn)頭看去,半合的帷帳內(nèi),她時不時在翻身。
他知道她每天都要喝安神湯,這一年里,二哥出事之后,她鮮少有睡得好的時候。
明日,是二哥的忌日。
許久之后,那翻身的次數(shù)才漸漸少下去,直到不再有聲音傳來,昏暗中他看著她那方向,閉上了眼。
......
夜已深,這時的華陽宮內(nèi)卻是燈火通明。
屋檐下,一女子穿的雍容華貴,臉上的妝容是入夜之后才細細描上去的,這陣仗就是為了迎接皇上。
她此刻的臉色不太好看,尤其是在聽了宮人回稟之后,皇上留在了永和宮,已經(jīng)就寢。
侍奉在旁的宮女頗為不平:“娘娘,今天本就是皇上來您這兒的日子,她挑什么時候不好,平日里都不管事,偏挑了今天去御花園,分明是有意要引皇上去永和宮?!?br/>
屋內(nèi)走出來另一個宮女,聽她這么說,低聲呵斥:“你胡說什么!”
春竹頗為氣憤:“本來就是,原本那正宮的位置都是娘娘的,要不是...”
“住口!”
白玉瀅甩手,凜了神色看著下跪的春竹:“皇后娘娘的事豈是你能隨意編排。”
春竹垂著頭認錯:“奴婢失言,請娘娘責罰。”
白玉瀅冷冷道:“自行去領(lǐng)罰二十鞭?!?br/>
“是?!贝褐衩ζ鹕?,也不敢再多說半句,紅著眼眶朝后屋方向走去。
“娘娘,春竹說錯話是不該,但她是一心向著您的。”夏堇上前扶住她,“夜已深,您該歇息了?!?br/>
白玉瀅站著未動,視線望向乾清宮的方向,輕喃了句:“她怎么會刻意做那些事呢?!?br/>
可不論是否刻意,他都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