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103:她的皇上
紀凜眉宇微動,對德王的出列并不意外:“德王何出此言?!?br/>
只靜默了那么幾秒,德王的聲音傳了開來:“楊大人他們并非是為了保王國公,王國公若是有罪,為官者更應該以身作則,按律法該怎么判就怎么判,誰都不會維護與他,楊大人他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南平一事,若要就此判了,對皇上不利?!?br/>
紀凜擱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動了下:“如何不利?”
“當初南平之所以會與大晉打起來,起因也是他們接連幾年未曾上貢,還與淇河的百姓起了沖突,幾番鎮(zhèn)壓都無果,死傷無數,這才引的大晉出兵。”紀灝的聲音很溫和,德王殿下的行事作風還和兩年前一樣,舉手投足的,都不會有緊迫感,頗為從容,“先帝預想中,南平這么少的人,應該會很快投誠,先帝的打算也是投誠了便不再多追究,只要他們邊鄰幾國一樣按時上貢即刻,但誰都沒有想到南平人會頑抗到這地步,這場仗打了三年都沒停。”
“南平人的蠻橫和頑抗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即便是戰(zhàn)敗投誠,這些人也不會安分,之后先帝御駕親征,這仗也打了兩年之久,若非南平城中斷了糧餉,這仗不知還會打多久。五年下來淇河攏州也好,南平也罷都是民不聊生,但皇上您看,這些人有屈服么,戰(zhàn)敗后歸順大晉,二十年來他們還是會時不時在南平鬧事,旱情之前可沒有繳貢不上的問題,他們依舊會在南平和淇河的交界處鬧事?!?br/>
“這些南平人,骨子里就是不愿意承認他們現在是大晉的百姓,也不會遵從于大晉,更別說二十年前的那些南平官員,他們更不會真正意義上的歸順,而王國公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大晉的安穩(wěn)?!奔o灝頓了頓,“臣以為,王國公沒有做錯什么?!?br/>
“德王覺得王國公縱火殺人,并無過錯?!?br/>
紀灝的神情顯得很恭敬,但說出來的話,就是那意思:“皇上,愿意歸順的才算是大晉的子民,才受我們律法的保護,那南平的相國謝岐,帶頭反抗,不愿歸順,他們和當初與我大晉打仗的那些士兵有什么分別,對待這些士兵,不服者,難道不該殺?”
在他們看來道理很簡單,南平是已經被大晉攻打下來的,有遺留下來的大臣,愿意歸順的歸順,不愿意歸順的就直接處決,要不然呢,還留著供著不成,王國公的做法何錯之有,和他們耗了一年多的功夫用來勸說,未果后才動了手,這已經足夠有耐心了,既然他們不愿意歸順,自然是要用手段,逼迫也好,處死也罷,都是一種立威手段,給大晉和先帝立威,又有何錯之有?
紀凜點了點頭:“不過王國公并沒有按著先帝的吩咐去做這些事,他逼迫那些官員簽下請愿書,自請成為賤民?!?br/>
紀灝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神情還是端著:“皇上,王國公有按先帝吩咐的去做這些事,只因為那些人并不聽勸,不愿意歸順,之后王國公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大晉,試想,能在南平擔以重臣,必定是聰明之人,他若來了阜陽城,心中還不是真心實意的歸順大晉,這朝堂可還能安穩(wěn)?”
紀灝問的是皇上,看的卻是別的官員,朝后看了圈后,其中有不少官員開始點頭,紀灝繼而道:“這些南平的官員,文官武將皆有,若是讓他們滲透到官場中來,其后果的嚴重性又有誰敢想?王國公正是料到了這一點,才會做出那些決策,若是不能為我們所用,那必定是不能留做隱患,王國公所做,并無過錯?!?br/>
這是第二次提到王國公并無過錯。
紀凜也是耐性十足:“違背先帝旨意,一意孤行縱火燒死那些官員,事后還隱瞞實情,不據實稟報,德王還覺得他并無過錯,數百條人命死在大火中,若不肯尊從的是謝岐等人,那這余下的人豈不無辜,先帝主張禮賢,王國公欺君犯上,已是死罪?!?br/>
“王國公欺君一事,臣認為有待商榷,依先帝的英明,無需王國公稟報,對南平的情況也是掌控清楚的,當時留在那兒的除了王國公之外,還有率軍駐守淇河的霍將軍,也會隨時稟報南平的情況給先帝,王國公不可能將此事隱瞞住,先帝之所以沒有對他呈遞的奏折說什么,應該是默認了王國公的做法?!?br/>
此言一出,后頭贊同的人更多了,誰敢說先帝不英明?英明的先帝自然不會被蒙在鼓里,而在知情的情況下都沒有揭穿王國公,這意思不是很明顯了么,先帝覺得王國公做的對。
德王說完這些后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了,紀凜看著德王,神情未有所動。
二哥,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
知道他對南平的事非查不可,便是要拿這件事來造勢,他要治王國公的罪,二哥偏要保他,保的方式也足夠直白,將王國公逼迫威脅縱火的事形容成了全是為了大晉著想,他王國公是大晉的臣子,一切利益的出發(fā)點都是從大晉出發(fā),為了大晉百姓謀取利益,所以,他這么做沒有錯,不僅沒錯,還應該嘉獎才是,若非當年那么干脆的一把火燒了,如今那些人要還留著,指不定要起什么禍端。
加上他紀凜是南平公主所生,身上流淌了一半南平王室的血脈,在這樣的情況他還要對王國公定罪的話,他就是在斬殺功臣,維護南平,那就是對大晉有二心。
當皇帝的對自己的天下和子民有了二心,那這皇帝算稱職么。
不過有件事德王所料也沒錯,南平那些官員將士還活著的話,的確不會這么太平,這不正是因為他們還活著,祁風才有機會在崇山林中救下皇上,才能入宮稟明真相。
朝堂上陷入了一陣細碎聲中,大臣們討論的都是德王剛剛所說的話,有些人不贊同,有些人贊同,之前站出來說話的楊大人他們對德王的贊同還要更明顯一些,比衛(wèi)老國公還要年邁的鐘大學士站了出來:“皇上,德王所言便是臣剛才所意,并不能因為這些事將王國公收監(jiān),他所做也是為了大晉太平,并非是惡意針對那些人,大晉與南平打了五年,兩地民不聊生,這些官員若是配合些也就罷了,他們當初的行徑就是想再挑事端,這怎能容忍。”
正當有些人點頭時,站在白侯爺身旁的沈侯爺站了出來反駁:“照大學士您這么說,我等為人臣子的,辦事都無需稟明圣上,自己覺得對就可以去做,事后再說是這一切都是為了大晉?”
“就是說啊,我這身為武將的,難不成還能擅自做主。”周將軍也道,說的還挺直白,“鐘大學士,我要是一聲不吭拆了你家的墻,再告訴你拆了好,不擋風,你這是謝我還是怪我?”
鐘大學士反應慢,半響才指著周將軍道:“這怎么能相提并論。”
“你這不是一樣的意思么,王國公縱火一事可是先帝下的命令?先帝愛賢,是想讓謝岐歸順,那王國公是怎么做的,違抗命令擅自做主,在軍令中這么做可是要砍頭的!”
周將軍難得抓到了重點,不管是不是有人授意,他說的話總是沒錯,德王說先帝是知情的?那又如何證明,眼前的證據就是先帝讓王國公勸,王國公反而動手殺人,不管初衷是什么,違抗命令是一條罪,欺君是另一條罪,所謂的將功補過也不過是口頭之言,誰能證明那些南平官員活著就一定會惹出禍端來,殺了人自然是要污蔑的,否則如何讓自己這殺人動機成立,顯得這么的理所當然。
鐘大學士瞪著周將軍:“莽夫之言,若是他們真這么容易被勸服,怎么會有五年的仗,他們根本無心歸順,周將軍在打仗的時候,一念之仁就很可能的導致你全軍覆沒,抓來的俘虜不從,是不是該處決?難不成你還要放虎歸山不成!”
周將軍神情一滯,回答不上來了,這話聽著好像也沒錯,南平亡國,被抓的都是俘虜,俘虜不從自然是要處決。
“大學士,俘虜不從,那也由不得小將做主處決?!边@時榮昌侯站了出來,替周將軍接了這話,“私自做主,處決后還不如實稟報,按著軍令,鐘大學士覺得該如何處置?”
就不和你抓王國公這件事做的對還是錯,也不抓南平這些官員該不該死,就說他違抗圣明沒有據實以報,這該怎么論罪?能隨便就這么算了?不收監(jiān)難道放回家去?皇上也沒說到底怎么處置,一個收監(jiān)就讓他們急成了這樣:“莫不是當年的事,鐘大學士也是知情的?”
一大頂帽子跟著扣到了鐘大學士的頭上,幫著隱瞞實情知情不報,那這罪也不輕啊。
鐘大學士一把年紀,戰(zhàn)斗力也是不俗,沉聲呵斥:“莫須有!你怎知王國公沒有事先稟報給先皇!”
榮昌侯笑了笑,他是不知道啊,但你也不能亂講啊,拿一個沒有實證的事來打證據確鑿的,這不是無理取鬧嘛。
兩方爭執(zhí)不下,皇上不開口,李福公公也沒有喊肅靜,就這么讓他們吵著,榮昌候這個人,以前沉默寡言的都不愛說話,朝堂上不點名就不做聲,如今一張嘴,堪稱是沈老侯爺手底下教出來的,說的話很是不好聽。
漸漸的,兩方人明顯的區(qū)分了開來,明眼人瞧著,這不就是支持德王爺和皇上。
想的到的即刻生了退意,這件事就該裝死,哪邊都別站。
但到底是有人看不下去,衛(wèi)老國公臉色微凝:“皇上,王國公忠君之心毋庸置疑,為官數年,功績無數,都是為了百姓,臣以為,單是這件事論罪,不妥,再者,大晉和南平積怨已久,皇上若是在這件事上執(zhí)意要審王國公,恐怕難以服眾?!?br/>
紀凜臉色一黯,可算是說出來了,他這個混著一半南平人血的皇帝,就該殺光所有南平人,才叫皇帝,才能夠服眾,才算是在這些文武百官面前表了對大晉的忠心,要不然可就是有了二心,向著南平,再嚴重些,可不就是要將大晉的國號改成南平了。
這就是二哥給他出的難題。
熟知他會怎么選,等著他自己踩進去。
…………
“倘若王國公犯的罪不止如此呢?!?br/>
就這時,有些喧雜的殿外傳來了聲音,因為是女子說話,所以很快便吸引了站在后面那些官員們的注意,一扭頭,發(fā)現是皇后娘娘,紛紛下跪行禮。
他們這一跪,前面吵的正熱鬧的大學士他們也發(fā)現了皇后,趕忙跟著下跪行禮,大殿上倏地安靜了下來。
紀凜眼底閃過一抹意外,微抬了下身子,沈嫣已經走進來了。
紅鶯和木槿守在殿外沒有跟進來,看那人數,似乎還押著人。
頭一回這么近的距離看皇后娘娘,站在后頭幾個年紀很輕的官員還是有些看呆了,何謂母儀天下,皇后娘娘這容貌氣度,果真是不凡。
沈嫣一路走到了前面,福身行禮:“臣妾冒昧前來闖了這朝堂,還望皇上恕罪?!?br/>
紀凜神情沒有松下來,可看她的眼神明顯是不一樣的,帶著溫柔:“無妨?!?br/>
得了皇上的話后,沈嫣轉過身,看衛(wèi)老國公,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十分的溫和:“衛(wèi)國公,您說王國公罪不至此,不應如此定罪,正好,本宮也查到了一些事,衛(wèi)國公您在朝中德高望重,就請您來評評理?!?br/>
皇后娘娘人美心善,腹中還懷著皇嗣,如今四個多月的身孕已然顯懷,更有母性了,再加上她這么淺笑著看衛(wèi)老國公,一句德高望重就先將他個捧高了,哪里能繃著臉呢,便恭敬的行了個鞠禮:“臣不敢當,皇后娘娘請講?!?br/>
紀灝的視線跟著大臣們一起落在了沈嫣身上,臉上不掩賞識,即便是這樣的場合她都能落落大方的掌控住,有些氣度,是與生俱來的。
“二十一年前,南平戰(zhàn)敗后,先帝帶著南平公主回阜陽城,封了妃子后深受先帝寵愛,在隔年春時懷上了子嗣,之后消息傳回南平。對于那邊的百姓而言,本是值得慶賀的事,王國公卻用南平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來要挾那些被俘虜的官員?!?br/>
這件事是唯一沒有在殿內提起來過的,皇上沒提,衛(wèi)老國公他們也沒提,或許是不知,或許是有意避過這個可能冠上“想謀害皇嗣”罪名的事,眼下皇后娘娘說起來,衛(wèi)老國公這把年紀,也不好對皇后擺臉色,更得忌諱她懷著身孕不能夠驚動,遂沉聲道:“王國公不會如此?!?br/>
“衛(wèi)老相信王國公不會,本宮原以為也不會,先帝在時子嗣并不多,大臣們都盼著皇家能多多開枝散葉,誰也不會拿南平公主腹中的孩子去要挾,可就是出乎我們的預料,本宮查到,在南平公主懷有身孕時,曾數次收到從南平來的密信,由人直接送入宮給南平公主,說的都是關于那些關押在南平王宮中俘虜官員的事,每每看到那些信后,南平公主總是會身子不適,有兩回,甚至還見了血,險些小產?!?br/>
衛(wèi)老國公臉色微變:“這些書信可能證實是誰寫的?”
“自然是能,本宮查到一個舊時在南平公主身邊侍奉的宮人,在南平公主被打入冷宮后,這個宮人被遣出宮了。恰好,她的手上還留了一封當時的書信,衛(wèi)老國公若是不信,倒可以差人對比一下這字跡,看一看究竟是誰送過來的。”
“收到這些密信后公主為何不稟明先帝?!?br/>
沈嫣笑了:“這本宮就不知了,王國公能拿公主和皇嗣來要挾那些俘虜官員,自然也能拿這些官員的性命來要挾公主,可憐她身在宮中無依無靠,更是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每每收到這些密信,都會哀傷幾日,身子骨自然也容易受損。”
皇后能到朝堂來說的,想必是確有這樣的書信,衛(wèi)老國公是沒想到這一出,莫說他了,別人也想不到皇后娘娘在查南平公主的事,王國公當時人在南平,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手也沒法伸這么長啊。
可偏偏,人家就是往宮里伸手了。
衛(wèi)老國公的語氣松了些:“皇后娘娘,這些是您查到的事?”若只有這些,那還好辦,畢竟皇上安然無恙生下來了。
“不止?!鄙蜴虖男渲谐槌鲆粡埛阶舆f給衛(wèi)老國公,“您看這是什么?!?br/>
這是一張藥方,衛(wèi)老國公不是大夫,也看不懂這些藥組合起來到底是為何用,便問沈嫣這是什么,沈嫣指了指其中的紅花道:“衛(wèi)老國公可知懷有身孕的人服用添了紅花的藥,會怎么樣?”
這下不止是衛(wèi)老國公,楊大人他們的臉色也變了,沈嫣看著他們:“王國公見這些密信沒能刺激的南平公主小產,便在先帝將南平公主打入冷宮之后,趁著冷宮中看管有疏漏,公主身邊照料的人也不多,千里迢迢從南平送信到阜陽,讓人在公主的湯藥中動手腳,這個在湯藥中動手腳的人原是內務府當差的人,在那期間使了銀子混到太醫(yī)院中打下手,伺機在煎好的藥里參了紅花,人本宮也帶來了,就在外面?!?br/>
換做任何一宮的主子,在太醫(yī)院中都沒這么好下手,像是沈嫣的藥,都是紅鶯跟著親自去配,配好后要么親自煎,或者是帶回永和宮煎煮,中間不會經手第二個人,但那時南平公主被打入冷宮,先帝不重視,底下的人都跟著忽視,太醫(yī)院中就算是有人監(jiān)管也不上心,恰好是給了下手的機會。
“也是公主幸運,她因心中掛念南平,害喜嚴重,時常是吃什么吐什么,端過來的湯藥別說是喝下去,聞都聞不得,身旁伺候的宮人就幫她偷偷倒了,這才順利生下了皇子?!?br/>
隨后沈嫣又添了自話:“那紅花湯藥下了整整兩個月,換做是別人,十個八個孩子都弄沒了?!?br/>
眾人聽著,有些都要冒冷汗了,忙想著平日里有沒有與王國公交往甚密的事。
衛(wèi)老國公他們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王國公是在南平戰(zhàn)敗的三年后才被召回,那時南平公主生下的六皇子已經一歲多了,母子倆都住在冷宮中,不受先帝待見。
可王國公心中有鬼,他之前刺激過南平公主這么多回,如今那些官員將士都死了,沒的可威脅,萬一有一天先皇再念起她來,她完全可以憑借兒子再走出冷宮,到那時,她一定會報復自己。
皇子他是不敢下手的,下毒這些事太明顯也不好做,于是,王國公故技重施,拿了南平百姓和六皇子的性命做要挾,要南平公主在冷宮中自盡。
在六皇子三歲那年,原本在冷宮養(yǎng)孩子養(yǎng)的好好的南平公主,毫無征兆的,自縊身亡了。
朝堂內的氛圍是死寂一片,當初關于六皇子生母自縊身亡的說法,說她被打入冷宮后郁郁寡歡,加上思念南平家鄉(xiāng),在得知那些官員在王宮自縊后,生下六皇子養(yǎng)到三歲后,想不開也跟著自盡了。
可皇后的這番話,卻是在說皇上生母的死事出有因,其實是被逼迫的。
沈嫣看著衛(wèi)老國公,詢問的口氣:“衛(wèi)老,王國公威脅逼迫南平公主致死,謀害皇上生母,您說,這罪多大?”
沈嫣臉上始終是噙著抹笑意,看起來是極好相處的,又是極好的脾氣,可說出來的話震懾力比之前還要大,衛(wèi)老國公要怎么說,謀害妃子罪名已經足夠大了,現在謀害的還是皇上生母,害的皇上小小年紀沒了母親,那般坎坷的過了這么些年,他要如何再說得出口王國公無過。
而看眾人的反應,王國公后頭做的那些事,還真沒人知道。
皇后娘娘的出現,皇上沒想到,衛(wèi)老國公他們也沒想到,不過在衛(wèi)老國公心里,總是率先認為,這件事或許也是皇上安排的,在這最后關頭揭發(fā)這件事,著實打了一把他們的老臉。
王國公做的這些事,拿多少功去抵他這過都不夠,前面那些事可以說忠君愛國,那后頭那些呢,委實扯不上什么大義來,就是為了怕被揭穿,想要殺人滅口。
謀害皇上生母的罪名,大到牽連了國公府上下,最后要怎么判,還真就只能看皇上的決定。
但不論怎么判,王國公是肯定活不成了,當年六皇子沒登基也就罷了,如今六皇子登基為皇,這事兒必定是要追究到底。
衛(wèi)老國公朝德王那兒看了眼,隨后扶著拐杖,跪了下來。
眾人跟著紛紛下跪。
…………
早朝過后,沈嫣手頭上的證據交到刑部,很快常大人再審了王國公。
具體審訊過程不知,到了傍晚,常大人入宮了一趟向皇上稟報了審訊結果,也就是當天夜里,家家戶戶忙著祭灶時,王國公府來了十幾個侍衛(wèi),拿著刑部的搜查令,要徹查王國公府上下。
原先王國公下牢獄的事并沒有很多人知道,這一搜,街坊鄰里的都瞧見了,傳開來也很快,等到了第二天,阜陽城中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刑部對王國公的處置也下的很快,絞刑。
一個月后執(zhí)行。
這時距離年三十已經沒幾日了,阜陽城中新年的氣氛很是濃郁,大雪壓垮了城外的一些民房,官府那兒急救的也迅速,這并沒有影響到百姓過年的心情,大街小巷中滿是鞭炮聲。
待天色暗下來時這熱鬧依舊是沒有停止,下著雪的天,街上的鋪子打了燈,門外擺著的果脯架上還有不少孩子圍著,手里捏著一兩個錢的,就會買點嘗嘗,買不起的眼巴巴望著,盼著掌柜的發(fā)善心,能送兩個給他們。
這時的宮中也很熱鬧,內務府中發(fā)著一年到頭的賞錢,還有各宮賞下來的東西,吃的用的都有,各司拿到的還都不一樣,司苑局那兒,靈珠懷里揣了好些零食,都是她拿賞錢去別人那里換來的,捧著這些零食,冒著雪,靈珠匆匆往永和宮方向趕去。
在路上每每遇到人了都要打個招呼,新年嘛,圖了高興和吉利,靈珠跑到永和宮外頭的園子后,將懷里揣著的零食放到了雪地里,抬起頭看高墻,不一會兒,上面出現了兩團子白。
一大一小的蹦下來,小的要比大的粘人許多,看到靈珠后也十分的熟絡,喵喵叫著,往她身上靠。
靈珠笑瞇瞇抹了抹它們,從錦袋里拿出用油紙包裹的魚干:“你可真聰明,這就猜著我藏了吃的。”
大寶矜持些,吃了一條后吧魚干都讓給了小寶,坐在那兒看著靈珠,圓溜溜著眼睛,像是會說話。
靈珠坐到了它對面,托腮看著它嘆了口氣:“過年了,我有點想阿爹阿娘了?!?br/>
大寶歪了歪腦袋,靈珠揉了揉它:“南平可不會下雪,山里更不會,我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么厚實的衣裳,我和祁風出來一年多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br/>
說罷,靈珠鼓著腮幫子:“宮里規(guī)矩可真多,我都不能偷偷出去和祁風一起過年,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么?!?br/>
大寶抬起爪子搭在了她的手上,靈珠輕輕掂了掂,語氣輕了許多,還泛著心疼:“這些天內務府里總是在說王國公的事,說他逼迫公主自盡,害的皇上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皇上好可憐,公主也很可憐。”
“你知道么,要是大晉不欺負我們,如今公主肯定還好好活著,我在阿爹的書房里看到過公主的畫像,她長的很美,阿爹說公主是南平最善良的人了,不過阿娘總因為這事兒和阿爹置氣,說阿爹心里還惦念著公主?!膘`珠輕點了點大寶的鼻子,“你可要保護好皇后娘娘哦?!?br/>
大寶喵了聲,靈珠抬起頭望向宮外的方向,有人放煙火,遠遠的在天空綻放,好看極了。
靈珠在那兒坐了會兒,天色更暗了,她爬上墻頭望了望,發(fā)現皇上還沒來永和宮,原本還想等會兒的,但她已經出來很久,要是嬤嬤找不到她,回去之后肯定要挨罵。
“我走了啊?!膘`珠將它們抱到懷里揉了揉,抱起余下那些零食,朝著內務府的方向回去。
這時乾清宮中,流云來稟,楊大人去刑部大牢探望了王國公。
王家人因為受了牽連,如今都關在府中不得外出,王國公被關的這幾日,楊大人是第一個去看他的。
絞刑的日子選在一個月后,是紀凜有意為之的,他要看看,還有誰會去牢里探望。
流云稟報完后就退下了,紀凜起身,讓李福擺駕去永和宮。
一刻鐘后,紀凜到了永和宮外,兩個宮女正在添換外面的燈籠,見皇上進來,忙跪下行禮。
一路往里走,小徑上的燈籠都換了新的,燈光柔和了幾分,映襯出了些暖意來。
已經得知皇上要過來的沈嫣,站在門口迎他。
沈嫣穿了身淺粉色的宮裝,襯的她整個人越發(fā)柔軟,她正笑盈盈望著他,隆起的腹部被披風遮掩,微露了一些,她同孩子一起在等他。
“外面冷?!奔o凜牽住她的手,見手有些涼,“怎么出來都不帶袖套?!?br/>
“一會兒的功夫?!鄙蜴滩挥X得冷,只是在外面,雙手是暴露在空氣里的,吹著風有些涼也不要緊,“玳兒剛煮好疙瘩面?!?br/>
任何時候他過來,廚房這兒的膳食都是剛煮好的,紀凜知道她是在等自己過來一道用膳,拉著她進屋后,雙手捧了她的手暖了會兒:“下次在屋里等就好?!?br/>
“方太醫(yī)說了,不能久坐。”沈嫣將茶遞給他,“我也是剛出去的?!?br/>
這些事兒上他說不過她,正好木槿將面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疙瘩面,還有幾道小菜和點心,她這兒的晚膳素來都是簡單易消食的,玳兒做的小菜又很容易下飯,不一會兒碗就空了。
出了三個月后沈嫣的胃口好了很多,但在吃食她還是克制的不錯,只見肚子吹起來,人倒是沒怎么胖,吃了面前的小半碗后喝了些湯,撤下去后,見時辰還早,沈嫣陪他下了一盤棋。
沈嫣的棋藝不算差,但遠說不上精通,陪皇上下棋,要是認真些,她輸起來十分的快,只是每每與她下棋,紀凜心思都不會在這些棋子上,說著便提到了前幾日朝堂的事,因為這幾天忙碌,來永和宮時她都睡下了,紀凜也沒機會好好問她。
“母妃的事,你花了很多功夫去查?!?br/>
“我在永和宮又出不去,都是別人查的,說起來的確是花了他們不少功夫?!鄙蜴绦α诵Γ畔乱蛔?,“我那大當鋪里的掌柜是個有本事的人,認識的朋友也多,當初還是打了個賭才將人給坑下的,他也是守信用的人,明知我這賭約是故意要詐他的,還是如約留下來給我做掌柜?!?br/>
說的輕描淡寫,但要查這么多年前的事,即便是她不出宮,花下去的精力也很大,但這么多天下來她從沒有透露過,就連那天的早朝,他其實也是預料之外。
“最初是怕查不到,畢竟只是懷疑,覺得母妃不會丟下皇上您不管,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自皇上登基后,王國公太過于反常,所以我就想查一查之前的事。”當初伺候過公主的宮人,還有冷宮中那幾個嬤嬤,因為時間久遠的關系,所以查了有半個多月才查清楚。
沈嫣曾想過,南平公主那樣善良的人,即便是對子民有愧疚,也不忍心拋下自己年僅三歲的孩子,她應該很清楚她的離開會對自己的孩子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若真是狠毒的人,她不會什么消息都不給皇上留下,僅是留下了護身符給他,希望他健健康康長大成人。
“母妃的事,我沒想到?!奔o凜的棋子落的很慢,心中混雜著太多的情緒,更多的,是她帶給自己的感動。
他知道她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他,這一段時間來她知道他在為南平的事煩惱,除了安撫他寬心一些外,怕他煩心,她嫌少問及這些事。
大殿之上,她為他扭轉了乾坤。
“皇上不是想不到,只是還沒想到罷了?!鄙蜴绦χ?,其實她能想到那些,也是記起當初太后娘娘說過的那句話。
太后說王國公他們針對皇上是心虛,她才想到應該查一查南平公主的事,雖說王國公一個在外駐守的官員不太可能插手宮里的事,但許多事也說不準。
這一查,是將南平公主當年自縊身亡的原因給查出來了。
她也想要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