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26:三章合一
包括沈嫣在內(nèi),屋中請安的這些妃子聽聞方容華告假了,反應(yīng)都很淡然。
能不淡然么,上月告假了三回,這月才出頭呢,皇上連著去了兩晚清秋閣,她就連續(xù)告假,這等路數(shù),起先大家還會面上不平,這會兒面上都從容的很,聽習(xí)慣了,半年下來不都這樣。
不過其中還有是有人忍不住要說,姜淑妃坐在那兒,手里端著茶,笑靨的臉說的萬般誠懇:“上月就告假了好幾回,這才月初又病了,還病的這么厲害,床都下不來,皇后娘娘,這可得找太醫(yī)仔細(xì)瞧瞧去,別是有什么其它問題才好,要不然傳染給了皇上事兒可就大了?!?br/>
前頭聽著還行,越到后面話越不對,陰陽怪氣的。
姜淑妃這身份,別人是不敢接她的話的,在屋里也就皇后娘娘和白貴妃,話不是沖著白玉瀅去的,她便坐著沒作聲,臉上噙著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著便是。
沈嫣有條不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語氣隨意的很:“姜淑妃說的是,是該讓太醫(yī)仔細(xì)瞧瞧,皇上時常去清秋閣,對容華妹妹也是十分的喜歡,本宮還盼著她早早為皇上誕下子嗣,這宮里啊早該鮮活些?!?br/>
聽到子嗣二字,眾人的臉色都有變化,姜淑妃的神情更是噎著似的,那一口茶在嘴里,吐不得,咽下去又十分的難受。
白玉瀅瞟了她一眼,冷哼,偏要在口舌上和皇后爭,爭得過么,隨即心也跟著一沉,不管皇后是不是真心盼著方容華早日為皇上誕下子嗣,這第一個孩子,從誰的肚子里出來可是講究的很。
眾人各懷著心思,姜淑妃卻是不肯歇的,她就不信皇后的心能這么定,讓別人先生下孩子,遂她笑著接話道:“皇后娘娘說的是,皇上登基已有一年,若是方容華能為皇上生下子嗣,養(yǎng)在娘娘的膝下,便也是一樁好事。”
在這宮里,只要皇上和皇后沒有開口,生下來的孩子都能自己養(yǎng)著,如今姜淑妃這么一說,眾人便想到皇后娘娘如今是膝下無子,不論誰先懷有身孕,這孩子都可能會被皇后抱走。
養(yǎng)在誰身邊就與誰親近,只要皇后娘娘想,自己就可能見不到孩子,那豈不白生,十月懷胎換來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想到這兒,大家嘴上沒說,心里便都掂量上了,有人覺得姜淑妃說的很對,也就不再妒忌方容華會不會有身孕,先生下孩子的未必好,像貴妃娘娘這般可以養(yǎng)在身邊,她們這樣身份的可敵不過皇后娘娘家大業(yè)大,只要皇上一句話,她們不都只有看著的份。
“姜淑妃有心了,本宮聽聞近些日子陳太醫(yī)早晚都在去景仁宮,姜淑妃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沈嫣含著笑意,語氣甚是關(guān)切,“本宮看姜淑妃的氣色是不大好,如今天冷,更得多加注意,小年的事暫且就不勞你再煩心了,陳昭儀,此事就由你替姜淑妃去辦,讓姜淑妃好好歇一陣子,將身子養(yǎng)好,才能更好的侍奉皇上?!?br/>
陳昭儀怔了下,很快反應(yīng)過來,從容的應(yīng)了下來:“是,臣妾遵命?!?br/>
沈嫣像是沒瞧見姜淑妃瞬變的臉色,望著她笑意盈盈:“姜淑妃,回去之后你就派人將東西送去長禧宮,離小年還有一陣子,托出去也都來得及。”
姜淑妃僵在椅子上,臉上扯著抹笑意,話有些急了:“皇后娘娘,那是皇上交托給臣妾的事,臣妾答應(yīng)了皇上會將此事辦妥?!?br/>
沈嫣點點頭:“嗯,本宮會和皇上說的,你且安心養(yǎng)身子,宮里的事多,等你養(yǎng)好了身子,到時候不想做都推脫不能,皇上知道的話也會體諒,畢竟不能把你累著,生病容易養(yǎng)病難?!?br/>
姜淑妃緊握著杯子,快要將其捏碎,半響,她撐著那抹笑意,不愿在這些妃子面前失了體面,硬聲道謝:“臣妾謝過皇后娘娘關(guān)心,回去之后臣妾就會派人將東西送去長禧宮給陳昭儀?!?br/>
說罷,她還看了陳昭儀一眼,偏生這陳昭儀和皇后娘娘一個路數(shù),從容的很,直接將她那剜人的眼神給忽略了,輕笑著點頭:“娘娘放心,臣妾一定竭盡所能辦妥這些事?!?br/>
坐在最外頭的陸婕妤她們悄悄抹了把汗,往后這些日子可得避著些姜淑妃,以免她亂撒氣到自己頭上。
沈嫣吩咐了些臘八的事后,眾人離開永和宮,沈嫣留下陸婕妤問了下方容華的病情,一刻鐘后,沈嫣帶著紅鶯她們?nèi)ネ迩镩w。
據(jù)陸婕妤所說,方容華是累病的,皇上連著去了兩宿,侍奉著不容易,便累著了,就和之前沒兩樣,但看陸婕妤支支吾吾的樣子,沈嫣總覺得不放心,還是得她親眼看了才行。
沈嫣想著,可能是受了風(fēng)寒,再嚴(yán)重一些的也想了,染了風(fēng)寒多休息一陣子,可她萬般沒有想到的是,到了清秋閣后會發(fā)生那樣的事。
到了清秋閣后,在屋外沈嫣就聞到了藥味,這回方容華沒有親自出來行禮,但進(jìn)屋時,沈嫣還是聽到了內(nèi)屋那兒傳來的動靜,進(jìn)去一看,沈嫣愣住了。
沒見到人不是她改了,而是她下不來床。
半個月前她才到過清秋閣,就是兩天前,方容華才去永和宮請安過,這眼前這人,因為發(fā)燒漲的通紅的臉上,眼窩子整個凹進(jìn)去的,凸顯著她那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乍一看卻是有些嚇人,眼眶還泛著青腫,睡眠不足精神不濟(jì)。
兩天未見又消瘦了許多,臉孔上寫滿了憔悴,沈嫣都快認(rèn)不出來,這整個人像是被折騰過,恍恍惚惚坐在那兒,若非好好躺在那兒,她會以為她是受了什么酷刑,被折磨成了這幅樣子,可憐得很。
“快別動!”見她還想下床給她行禮,沈嫣也顧不得了,上前攔住了她,方容華的手正好抓在了她的手腕上,燙的不行。
手都燙成這樣,人該發(fā)燒成什么樣,沈嫣神色一凝:“紅鶯,去請方太醫(yī)來。”
“皇后娘娘,已經(jīng)請過大夫了,妾身藥也喝了?!弊ブ蜴痰氖侄紱]幾分力氣,方容華這一喊,整個人搖搖欲墜的,就像是要暈過去,整個人顯然有些燒渾了。
沈嫣扶了她一把讓她靠在床上支撐,方容華臉有戚戚:“又勞煩娘娘過來,妾身過意不去?!?br/>
都病成這樣了,幸虧她來了一趟,沈嫣摸了下她的燙人的手,伸手朝她額頭捂了下:“什么時候病的,燒的這么厲害?!?br/>
方容華被她這動作弄的有些懵,怔怔望著她,微憨。
“回皇后娘娘的話,上個月您來看的時候,娘娘的身子就沒好利索,這幾日天冷,昨天一早娘娘就起了燒,請?zhí)t(yī)看過后下午退了些,夜里時卻又燒起來了?!辈坏确饺萑A回答,一旁的宮女就將事兒給說了,末了還添了句,“昨天皇上過來,娘娘一夜沒睡,天亮還”
“香菱!”
方容華急急喊了她一聲,又帶出了一連串的咳嗽聲,捂著嘴肩膀聳動,還想忍著,臉憋的通紅,香菱忙上前替她撫背,眼眶都紅了:“娘娘您別急,奴婢不說了?!?br/>
“休得胡言亂語!”方容華沉聲呵斥,很快又向沈嫣解釋,“皇后娘娘,是妾身自己身子不好的緣故,前幾日天冷,夜里受凍,一直沒好才會如此,并不是這兩日,和皇上更沒有關(guān)系”
“胡鬧,你都病成這樣了?!鄙蜴搪犇菍m女說是昨天一早燒起來的,那昨夜皇上在這兒歇了一宿還不讓方容華休息,這不是胡鬧是什么。
“不是這樣的,皇后娘娘,皇上他并沒有”方容華眼里含著焦急,這廂人都不暈了,全顧著解釋,可再什么解釋她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下,直接急哭了。
豆大的眼淚滾下來時,沈嫣是真感覺到了她委屈,也是該委屈,都病成這樣還伺候一夜,還不能說。
“身子不舒服你該說,哪能就這么順著的?!碧岬竭@事兒上,沈嫣也不好說的太直接,她也沒經(jīng)驗啊,只得隱晦提過。
方容華坐在那兒寒噤若蟬,像是要說什么,卻又不敢說,哭過之后這神容越發(fā)可憐憔悴,沈嫣都要心疼上她了,便拉著她的手安撫:“你有什么就直說?!?br/>
“妾身”方容華嘴角微動,張了張口卻什么都沒講出來,最后淚眼汪汪看著沈嫣,明著是委屈的,卻不肯說。
沈嫣猜到了幾分,肯定是因為皇上的緣故,心中想著,皇上這回也太沒分寸了,再怎么寵愛方容華也不能這樣啊,眼見著人瘦了這么多,半年來該多折騰。
“本宮不會怪你,你有什么想說的,不必忍著。”
沈嫣的柔聲安撫似乎沒有作用,方容華搖著頭,迷蒙著淚眼,可憐的很。
解鈴還須系鈴人,也該讓皇上心疼一下才是,沈嫣撫了下她的手說道:“你是不是想見皇上,本宮派人去乾清宮請皇上過來看你,可好?”
卻不想,這一句說完,原來還有幾分猶豫的方容華,神情震動后,直接撲到了沈嫣的懷里,崩潰大哭了起來。
“我不要見皇上,我不要見皇上,皇后娘娘,不要去請”
沈嫣被她撲了個滿懷,久久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包括她在內(nèi),內(nèi)屋中的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紅鶯最先怔醒,忙朝門邊走去,將內(nèi)屋門給關(guān)上了。
方容華哭成這樣,要是傳出去,還以為皇后娘娘在欺負(fù)人。
門一關(guān),屋里盡是方容華的哭聲,動容到她身旁的兩個宮女眼眶都紅紅的,偷偷抹著眼,像是受著多大的委屈。
十五的年紀(jì),因為養(yǎng)在那樣簡單的人家,瞧著比沈嫣青稚太多,如今這嚎啕大哭的模樣,更像是個孩子。
“”沈嫣抬了下手,頓在半空中,猶如她這會兒還沒來得及理清的思緒,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半響,沈嫣落下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卻依舊不知道該說什么,她都不清楚方容華為何會忽然這樣,她不要見皇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許久之后沈嫣才開口,依舊是充滿疑惑的:“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我不要見皇上,不要讓皇上過來,我身體好得很,不要去請皇上?!?br/>
方容華哭的連稱呼都忘了,驚慌失措的樣子,整個崩潰了,說的是皇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可怕的人,這般讓她忌憚害怕,失控到抱著沈嫣大哭。
能怎么辦呢,沈嫣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只得哄著,就像是哄妹妹似的:“好好好,不見皇上,那你告訴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先別哭?!?br/>
方容華從她懷里出來,原來因為發(fā)燒紅著的臉,這會兒更紅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還打著哭嗝,可憐兮兮的看著沈嫣。
“我不要見皇上,他他在這里批了一夜的奏折我一整夜都沒睡,前天他他還要我陪他下棋,我不舒服,可皇上不睡,我也不能睡,我難受?!?br/>
方容華啜泣著,沈嫣好不容易聽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皇上在這兒歇的兩宿,一宿要她陪下棋,一宿批了一夜的奏章,所以兩個晚上她就是這樣累病的。
“你不舒服,可以和皇上說啊,批一夜的奏章也不用你整夜侍奉?!痹僬?,哪有下一整夜棋的。
“我說了可我不敢睡”方容華說著說著眼淚又崩了,抽抽搭搭的,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我要侍奉,我不能睡,皇上之前來我也不能睡,要侍奉的?!?br/>
皇上在永和宮時也時常批奏章,沈嫣會侍奉左右,有時批的晚了難免會侍奉的晚一些,但從來沒有整夜批的,第二天還要早朝,要是來清秋閣是為了整夜批奏章,那何不留在乾清宮里。
沈嫣越聽越不對勁,打斷了她的話:“你是說,皇上在清秋閣時常批一晚上奏章?!?br/>
沈嫣話音剛落,“噗通”一聲,宮女香菱跪了下來,也是哭腔著說道:“皇后娘娘,容華她身體不好,之前的都還沒恢復(fù),前天皇上來清秋閣,讓容華陪下棋,夜深時本該睡了,皇上卻看了一夜的書,皇上不睡容華怎敢睡,就在旁邊侍奉了皇上一夜,昨天皇上過來時容華已經(jīng)發(fā)燒了,皇上說在隔壁批奏章,讓容華休息便是,可皇上都沒睡,容華怎么睡得著,撐著身子陪了一夜,今早皇上走了之后容華直接暈過去了,皇后娘娘來之前才醒過來的?!?br/>
香菱開了口,便倒竹筒似的往前說了很多事,這次是,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上上上次也是,一直追溯到了方容華入宮被封為貴儀后皇上第一次臨幸她。
“皇上和容華下了半宿的棋,最后二更天不到時皇上提前回了乾清宮?!?br/>
沈嫣抬了下手,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之前的事,她要是沒記錯的話,方容華第一次侍寢后的當(dāng)天就晉升成了婕妤,還賞賜了許多東西,并直接搬到了清秋閣這兒,獨居一處。
后來這些妃子中,也沒誰像她晉升的這么快的,皇上對她算是寵愛有加,每回到清秋閣后都會賞賜一些東西,還比別人要多一些。
等等。
沈嫣猛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方容華,這會兒就算是羞于啟齒她也得問:“你們可圓房了?”
方容華啜泣著搖頭,胸口起伏著,說話還一頓一頓:“沒沒有?!?br/>
“內(nèi)庭拿走的元帕是怎么回事?!?br/>
“是,是雞血?!?br/>
“那這半年!”沈嫣吸了一口氣,說了一半沒再繼續(xù)往下說,她明白了,這半年來皇上到清秋閣,就是在這兒批批奏章,和方容華下棋談詩。
難怪每次皇上來過后方容華都要告假,來的頻繁了她還會生病,難怪人日漸消瘦,每回都一整夜不睡,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伺候著,還弄不明白皇上為什么這樣,時間一長,人怎么會不累。
“之前本宮問你時,為何不說?”
方容華擦了下眼淚,她不敢啊。
皇上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有些怕皇上那不茍言笑的樣子,下了一個時辰的棋后本是要睡了,皇上卻沒作聲,在家時這時辰她早就躺下了,當(dāng)時她只能強(qiáng)撐著陪皇上下棋,后來下了半宿,快子時時,人都餓了,便叫御膳房送了吃的過來,吃過之后已經(jīng)一更天了,皇上便讓她自己去休息,沒呆多久,就回了乾清宮。
跟在皇上身邊的李福公公還拿了一塊沾了雞血的元帕給她,一早內(nèi)庭中的嬤嬤要來收的。
方容華不明所以,更不敢問什么,皇上沒碰她卻要假裝已經(jīng)和她圓房,還要瞞下這件事。
正當(dāng)她以為皇上再也不會過來時,第二天一早內(nèi)庭的嬤嬤離開后,賞賜就下來了,不僅晉升了她的份位,還賞她獨居清秋閣,不必和其余新進(jìn)的妃子住在一起,清秋閣清凈,和乾清宮離的又不遠(yuǎn),更方便皇上過來了。
但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此后,皇上每月都會來兩三回,有時還會多一些,來的時候不是看奏折就是和她聊天下棋,最遲到三更天就離開,有時會早一些,方容華侍奉的很累,每次都要全神貫注的去應(yīng)付,她也不明白皇上為什么來這兒什么都不做,圓房的事都要隱瞞。
可這件事方容華誰都不敢說,更不敢問別的那些侍寢過的妃子,她怕皇上對別人也是如此,更怕皇上這么做是有別的不可告人的隱情,倘若傳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在背后亂嚼舌根損皇上威嚴(yán),她的罪就大了,所以方容華就將這些事瞞的死死的。
起初她是能應(yīng)付的,后來便越來越力不從心,先是心中藏著事兒,再是皇上每次過來,她都侍奉的很累,皇上不茍言笑滿是威嚴(yán),她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shù)多了,前一回還沒緩過勁來,下回又來了,如此對她而言就是惡性循環(huán),夜里睡不好,白天也不安穩(wěn),時間長了人也瘦了,還得時不時告假休息才能緩過勁來。
這次原本不會病的這么厲害,是上月皇上多來了一回,這月初又接連兩日,便將她直接給拖垮了。
人病著的時候就是如此,脆弱的很,方容華滿心想的都是病了之后可以不用再見到皇上,她寧愿多病幾日也不愿意提心吊膽的侍奉皇上,所以沈嫣提起那句話時,她才會崩潰大哭,沒能忍住,都說了出來。
內(nèi)屋中很安靜,除了方容華克制不住的啜泣聲,跪在地上的宮女紅著眼眶不敢出聲,沈嫣看著她,來之前,她怎么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她以為皇上是很喜歡方容華,寵愛有加,最多是‘索取無度’了,但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即便是她身為皇后也不好說什么,只能關(guān)切一下方容華的身子,讓太醫(yī)來調(diào)理調(diào)理。
來之前她還期盼過,方容華能早日為皇上生下子嗣,可現(xiàn)在情況變成這樣,她始料未及。
她更不明白的是,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
許久,沈嫣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養(yǎng)病,不要想太多?!?br/>
方容華直起身子看著她,這神態(tài),就像是在等她給答復(fù),急切的,又不敢開口說。
沈嫣知道她要問什么:“皇上不會過來的?!?br/>
“真的?”
沈嫣低頭看她拉住自己的手,不知該笑還是無奈:“真的?!?br/>
眼見著方容華松了一口氣,沈嫣無語,交代了幾句后離開了清秋閣。
回永和宮時沈嫣走的特別慢,她一直在想事情。
紅鶯跟在她身旁,快過橋時,一陣風(fēng)吹過來,有冰涼涼的東西打到了她的臉上,沈嫣抬起頭,半空中順風(fēng)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下晶瑩。
“娘娘,下雪了?!奔t鶯輕呼了聲,抬頭一看,剛剛還在她前面的娘娘,一下拐過彎兒朝橋右邊兒走去了,可回永和宮得朝左啊。
紅鶯忙跟了上去:“娘娘?!?br/>
“去長禧宮。”
沈嫣是越想越不對,別的事也就罷了,事關(guān)這個必須要弄清楚才行。
去長禧宮要走半刻鐘的路,到門口后,守在外面的宮女匆匆進(jìn)去稟報,很快陳昭儀帶人前來恭迎。
沈嫣讓她起來:“外面冷,進(jìn)去說?!?br/>
陳昭儀跟了她進(jìn)屋,遣散了屋子侍奉的人,就留下一個貼身的宮女端茶遞水,等皇后坐下后她才在對面坐下:“娘娘怎么會過來?!?br/>
沈嫣和陳昭儀過去就認(rèn)識,沈家和陳家走的也近,沈嫣也就沒繞彎子:“我有件事問你?!?br/>
聽皇后娘娘自稱是‘我’,陳昭儀微端起了身子:“您說?!?br/>
“皇上到長禧宮來過夜,可與你圓房了?”
陳昭儀一怔,對上皇后娘娘那目光,稍作片刻,她捧起宮女遞上來的茶盞,捂了捂手,心中權(quán)衡幾分后回答道:“還未?!?br/>
皇后娘娘會這么問就是有所依據(jù),陳昭儀不會在這是上拿喬,身份有別,她也不能反問皇后娘娘為何這么問,便只有照實說。
得到回答后,接下來的沈嫣就能料到了,長禧宮這兒皇上每月都會來一兩日,既然沒有圓房,那便和方容華那兒差不多。
這樣的事,沒人會說出去。
一來丟面子,皇上夜宿卻沒碰自己,說出去臉面往哪兒擱;二是不敢說,說出去之后不知會生出什么樣的話來,到時候揪到自己頭上,可是會倒大霉。
唯一和清秋閣那兒的區(qū)別是,陳昭儀的狀態(tài)要好太多。她的心態(tài)好,夜里侍奉過皇上,三更天走,她便三更天休息,一更天離開,她便一更天休息,睡的很好,饒是呆到上早朝再走,她也能在去永和宮請安后回來接著休息,她平日里又沒多少事,皇上也不是天天過來,所以很容易就緩過勁來,也不會委屈了自己,所以并不會像方容華那樣。
而眼下,沈嫣開始擔(dān)心,這么多妃子中,還有多少位是“假圓房”的,皇上該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隱情。
沈嫣想到了安嬪。
這天傍晚,沈嫣派了人去乾清宮,請皇上入夜到永和宮來。
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沈嫣從未在這時辰派人去乾清宮請過皇上,有事也都是白天。
所以皇上來的格外早。
天還沒暗下來皇上就來了,沈嫣正在架子上找書,好不容易找到了,皇上進(jìn)來了,沈嫣又將書放了回去,出去迎人。
皇上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用過晚膳后時辰尚早,沈嫣就陪皇上下了一盤棋,大寶蹲坐在桌旁,像是能看懂似的,腦袋隨著那黑子白子動著,格外認(rèn)真。
下過一半,沈嫣這邊碗里的白旗子已經(jīng)不多了。
“有心事?”紀(jì)凜故意放水了一步,沈嫣還沒察覺,仍舊是按著那步驟下了棋子,這根本不像平日里的她,紀(jì)凜便將棋子放回了碗中,望著她,“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去清秋閣了,方容華病的很厲害?!鄙蜴烫痤^與他對視,手里捏著一枚棋子輕輕放到棋盤上,隨著棋子落下,盡量讓這語氣平和些,“她說皇上去的這兩日,忙于批奏折,整宿沒睡,十分的辛苦?!?br/>
紀(jì)凜從碗里重新拿起一枚,放到她前方的位置,大有要攻略她最后防線的意思,淡淡哦了聲,沒說其他。
沈嫣阻擋了一枚:“皇上之前去清秋閣,也是忙于這些事,都未曾有空躺下休息?!?br/>
紀(jì)凜沒作聲,下的那位置來的凌厲許多。
沈嫣將棋子捏在了手中,定定看著他:“皇上并未與方容華圓房?!?br/>
紀(jì)凜坦然的很:“是?!?br/>
沈嫣不解:“為何?”
“大選時送進(jìn)來這么多人,總是需要做樣子。”一個都不去,太后娘娘都不會答應(yīng),更別說那些朝中大臣,對子嗣一事異常關(guān)切。
下午從長禧宮出來后沈嫣還去了安嬪那兒,基本能確定皇上挑選她們的緣由,都是低調(diào)的人,不會挑事也不會與人交往太多,守口如瓶,尤其是方容華,膽子又小,沈嫣問了多少次,這回是崩潰了才肯說,個個都瞞的這么死,若非她今天去了一趟清秋閣,等方容華身子骨好起來后,她要等到什么時候才知道。
但其實,臨幸妃子和別的事并不沖突,生子嗣又是另外一回事,沈嫣疑惑不解的是皇上為什么要這么做。
紀(jì)凜望著棋盤,輕輕摩拭著手里的棋子,語氣清淡的很:“若是臨幸了她們,之后送出宮去就難了?!?br/>
沈嫣一怔:“皇上想將方容華她們也送出宮去?”
“是啊,這次大選,入宮的都是他們所送,要找機(jī)會都送出宮去?!?br/>
“方大人在翰林院中并未與誰過于親密,安家也是如此。”硬要說陳家和沈家走的近也就罷了,安家和方家都沒有參與到這些朝堂紛爭中來,皇上的話,沒道理啊。
再者,白貴妃和將淑妃那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宮里如今還有十來位妃子,白貴妃她們?nèi)粢彩沁@樣,那
沈嫣看著他,不忍問,又止不住,便迂回道:“皇上,不如請方太醫(yī)給您看看。”
屋內(nèi)徹底安靜。
靜了不知多久,嘩啦一聲,放在塌上,連桌帶棋盤都被撥到了一旁,喵嗚一聲,大寶從桌子上挑開站到了窗臺上,沈嫣面前,他欺身朝她壓了過來,一手按在扶板上,一手在她肩旁,不到一寸的距離,都能清晰感受到呼吸吐露的熱氣。
沈嫣的心猛的一顫。
紀(jì)凜朝她緩緩靠去,沈嫣不自覺朝后退,但后邊就是靠墊,再往后也不可能陷進(jìn)去,他的頭側(cè)到了她的耳畔,聲音傳來。
“你在擔(dān)心什么?!?br/>
沈嫣輕咳了聲:“皇上這般,怕是不妥?!?br/>
紀(jì)凜垂眸:“皇后尚未誕下嫡嗣,后宮之中,不宜紛爭。”
守在外面的紅鶯聽到了動靜,想要去敲門問問,木槿拉住了她,輕輕搖頭:“有什么事娘娘會叫。”
紅鶯低聲說道:“好像是棋盤倒了的聲音,你聽見沒,還有大寶的叫聲?!?br/>
木槿當(dāng)然聽見了,但娘娘沒叫她們,就不宜進(jìn)去。
這時屋內(nèi),沈嫣先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了一跳,又被他那話驚了下,如今,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你”又靠這么近!
這么近的距離,紀(jì)凜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她紅起來的耳后根,她原本皮膚就白皙,稍有些紅就很明顯,從耳后根到臉頰,紅撲撲的,染著暈。
瞭望塔擁過一回,紀(jì)凜現(xiàn)在駕輕就熟了:“你為什么會想知道這些?!?br/>
沈嫣朝后躲了下,她當(dāng)然是怕他有什么不能說的隱疾,去了妃子那兒又不做什么,一個兩個三個都是這樣,她能不擔(dān)心么。
“這些都是后宮之事,我自然要管?!?br/>
紀(jì)凜的視線定在了她的眼眸上,瞧著神情輕松:“那你想請方太醫(yī)替我看什么。”
“您先讓我起來。”沈嫣推了他一下,沒推動。
紀(jì)凜依她的意思松了手,可他松的是放在扶板上的手,松開前用它支撐著兩個人之間還有空隙,拿開之后他要另外找支撐點,整個人便與她貼近了,似乎是覺得這姿勢不錯,紀(jì)凜干脆把手往她身后的靠枕上一放,沈嫣躲避間,整個人從靠枕上滑了下來,這下,她躺在了臥榻上,他撐在她身上,居高臨下。
“起不來?!奔o(jì)凜顯得分外無辜。
“別鬧?!鄙蜴膛牧讼滤?,好好說著話呢。
紀(jì)凜的聲音一下沉了許多:“我沒有鬧。”
沈嫣抬了下頭,撞入了他的眼眸中,像是跌入了深邃淵谷,失重般沉下去。
猛的回神,他的眼里全是她的樣子,紅著顏,有些失措。
“菀青?!?br/>
沈嫣聚了焦,嗯了聲,用來抵御心中的作鼓。
“我要食言了?!?br/>
食言什么?
沒等沈嫣想明白,他就已經(jīng)低下頭來。
沈嫣躲不及就被他包圍了起來,這次沒有淺嘗,盡是侵吞。
頭下的軟墊很好的阻絕了她再往后縮,沈嫣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別的,由嘴角蔓延開來,傳至四肢百骸的酥麻,令她連思考都很難。
腦袋是空空一片,心跳快速。
一陣狂風(fēng)暴雨襲擊后再是溫柔輕撫,紀(jì)凜食髓知味的舍不得放開,握住了她揪住自己衣服的手,五指交握,低下頭去,周而復(fù)始。
沈嫣覺得自己像是一葉飄在平湖上的小舟,被一陣席卷起來的巨浪打翻,水將她淋透,無法呼吸。
想要阻止的聲音從喉嚨里發(fā)出時變成了輕聲嚶嚀,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阻絕了她最后的感官,全然溺在了水中,快要窒息過去。
醒來時,沈嫣喘息,貪婪呼吸。
肩膀上溫?zé)幔脸恋?,他靠在那兒,沈嫣并未覺得他的人有多重,紀(jì)凜單手撐著,后而往旁邊一靠。
燭火照耀處,到了臥榻上還有一抹陰影,沈嫣抬了下眼眸,看到蹲在那兒的大寶,眼睛滴溜溜看著他們,見沈嫣看它,沖著她喵了聲。
紀(jì)凜抬起頭,大寶從臥榻上跳了下去。
沈嫣伸手想將自己撐坐起來,發(fā)現(xiàn)手還與他交握著,沈嫣微動了下,紀(jì)凜沒松開,反而自己先起身,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你放我下來?!鄙蜴逃中哂謵?。
紀(jì)凜依言將她放到了床榻上,單手撐著,還替她拉開了被子:“睡吧?!?br/>
緩過神來的沈嫣,很想拿起身后的枕頭丟他。
紀(jì)凜心情大好:“睡不著?”
沈嫣忙閉上眼睛,生怕他再來一回,捏著被子那姿勢,就像是抵御敵人似的,隨時準(zhǔn)備蒙頭躲藏。
這可比瞭望塔上要慌亂多了,如此不冷靜,心里正攪這一鍋粥呢。
偏生沈嫣是個理智的人,想事情都會追究細(xì)因,她自然不信他所說的不圓房是為了將方容華她們送出宮去,不管真實是如何,內(nèi)庭中都有記了,哪里是能送出宮的。
至于不圓房的原因,沈嫣便想到他最后說的那些話,皇后未有子嗣,他要食言了。
好么,這鍋粥直接成糊了。
沈嫣一夜沒睡。
閉上眼就想到那些事,越想越清醒,后來干脆是睜著眼到天亮的。
后來皇上醒來時她才急急閉上眼,可閉上眼沒多久,她便感覺到他欺近,在看她,看了會兒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沈嫣又熬了一會兒才“醒來”。
比昨晚要鎮(zhèn)定許多,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沈嫣恢復(fù)如常,侍奉皇上更衣后,在永和宮用過早膳,五更天不到皇上走了。
此時天都沒亮,灰蒙蒙的,昨天一夜過去后墻角積了些雪,屋檐外照亮的地方簌簌的飄著雪,用不了幾日這兒便會被大雪覆蓋。
沈嫣在門口站了會兒,冷冷的風(fēng)襲面,將人吹的越發(fā)清醒。
沈嫣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屋正要叫木槿去內(nèi)務(wù)府請掌事的公公過來一趟,外頭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薄青頂著一頭雪跑到了屋檐下稟報:“娘娘,冷宮那兒派人來報,尤良媛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