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051:放下
四月天,白日長了許多,清晨出宮門時,百丈街那兒擺著許多攤子,這些都是早市剩下的,再過去些,人流量大起來,不少鋪子開了門,巡城的士兵經(jīng)過,正在催促那些攤販收攤,以免影響行人。
出城門口,到皇陵的路上會路過幾個村落,春日里,碧綠的藤蔓從墻沿蔓上了屋頂,在瓦礫間展了葉子,四處都是郁郁蔥蔥,路邊野花清香,偶爾還能看到幾只蝴蝶飛過。
正是踏青的好時節(jié),在改道前,還有幾輛馬車在同一條道上,直到三岔路口才分開,沈嫣坐著的馬車往上,約莫半個時辰,到了皇陵外。
鎮(zhèn)守的士兵看過令牌后放行馬車,再往里慢走一刻鐘,馬車停了下來,紅鶯拉開了簾子:“娘娘,到了?!?br/>
沈嫣走下馬車,往前是先帝陵墓,二皇子的墓在后面。
這條路沈嫣說不上熟,卻也走了好幾次,每一次的心境都是不一樣的。
快到墓前時,紅鶯停了下來,沈嫣獨自走過去,望著墓碑后的山林,輕輕道了句:“這里倒是沒怎么變呢?!?br/>
皇陵這邊,這一片種的都是四季青,入秋時也是郁郁蔥蔥的,和去年她來時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不同之處,就是空氣里多了不一樣的芬芳氣息。
沈嫣微蹲下身子,從籃子內(nèi)取出酒杯放在碑前:“又是一年春,再過幾月荷花就要開了,那時阜陽城里更熱鬧,前幾年避暑山莊的荷花開的很好,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光景?!?br/>
倒下一杯酒,濃烈的酒香肆意開來,隨風飄著,彌漫到了空氣里,沈嫣將幾碟糕點放到酒杯旁,抬起頭看墓碑上的字,靜了會兒:“二哥哥,我你是不是已經(jīng)轉世投胎了?!?br/>
她從來沒有夢到過他,一次都沒有,老天爺應該是可憐他英年早逝,早早脫離苦海,送他去投胎轉世才對。
沈嫣將酒倒在地上,一杯,兩杯,第三杯是斟滿,放在了墓碑前,沈嫣輕輕擦了擦雕刻著生平事跡的碑文:“二哥哥,我今天來,是想與你說件事。”
山風吹過,陰涼處還有些冷,沈嫣的聲音輕緩而柔和,說著圍場狩獵的事,說著皇上救他的事,還說著他們過去的事:“你還記不記得靜安寺中那一池蓮,六月時開的正好,你說缺了幾尾錦鯉,我們就去山下的池子中撈,可惜沒撈著,最后還是在外頭和別人買的,入宮之后鮮少有機會出去,也不知道它們現(xiàn)在長了多大?!?br/>
“對了,忘了告訴你,大寶要當娘了……你想不到是不是,當初你抱著它送來沈府時,它連路都走不穩(wěn),蹣跚在地上,如今卻要當娘了……”
沈嫣笑著說起過往的一些事,認識之初,后來的種種,最后,沈嫣望著墓碑,輕輕道:“二哥哥,我喜歡上了一個人?!?br/>
風靜了,樹葉的沙沙聲都沒了,山林深處似乎有動靜,很輕。
沈嫣端起了酒杯,慢慢倒在地上,看著酒水滲透下去,她的神情微晃了下。
“我覺得他特別的傻?!鄙蜴潭似鹁茐孛蛄艘豢冢[眼,她還是習慣不了烈酒,抿了一口后拿在了手中,輕笑,“二哥哥,我想對他好?!?br/>
皇家無情,他卻不一樣,沈嫣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盡管前路中沒人有告訴她下一步該怎么多,是否危險,會不會到頭來一場空,沈嫣還是想試一試。
這和祖父教她的,母親教她的,也都不一樣。
“你以前常說,不論在不在,自己都要過的開心,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好。”
酒壺拿在手上有些冷,沈嫣又喝了口,有些嗆到,便笑了:“我一直都喝不慣,以前總在想,你怎么喜歡喝這么烈的酒?!?br/>
不遠處的林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動靜,仿佛是有什么人走過。
沈嫣抬起頭望過去,卻只像是風吹過后發(fā)出的聲音,莫說人了,小動物都瞧不見。
沈嫣收回了視線,搖了搖頭:“很多時候我其實都在希望你還活著,不論在何處?!逼鸫a是活著。
即便是不回來,即便是失憶,一個人只有活著才能做想做的事,否則一切都是泡影。
才不過兩口酒,沈嫣的臉頰就有些燙了,她平時從不喝這么烈的酒,去年來時多喝了幾杯就一路睡回了宮,沈嫣將剩下的酒都倒在了地上:“二哥哥,下回我和他一起來看你?!?br/>
沈嫣起身,紅鶯趕來的及時,扶著她回了馬車:“娘娘,您靠會兒?!?br/>
沈嫣坐在馬車內(nèi),朝一旁看去,那一次她是怎么回宮的?卻是不太記得了,印象中模模糊糊的,皇上好像來接她的。
馬車很快啟程離開皇陵,進城后,街市上更加熱鬧了。
喧鬧聲傳入耳中,沈嫣拉開了窗簾子往外看去,馬車正好在市鶴橋,今天的天氣正好,許多人出游踏青,逛街的人也不少,鋪子門口都掛了風箏。
沈嫣想到了個打發(fā)時間的事兒:“今年是不會出宮去春山了,不如讓內(nèi)務府扎一些風箏來放,也好給她們打發(fā)時間。”
“娘娘以前在沈家時也喜歡放風箏呢,回宮之后奴婢這就叫人去辦?!奔t鶯見娘娘從皇陵回來心情還這般好,也跟著高興,娘娘說什么都是好的。
正看著時,馬車經(jīng)過一間鋪子門口,一道人影略過,沈嫣的臉色一怔,脫口而出:“停!”
馬車外的左信反應也很快,駕著馬靠了一側不擋道,及時停下來后,紅鶯扶著門框看沈嫣:“娘娘,怎么了?”
沈嫣將簾子掀到最大朝那鋪子的位置看去,人來人往的,早就沒了她剛剛看到的人影,沈嫣又在鋪子附近看了眼,最終收回了視線,是她剛才喝了幾口酒,給醉的了,人都會認錯。
“二哥哥怎么會在這里呢。”沈嫣失笑搖了搖頭,她真是看糊涂了,去拜祭的時候一直念叨著,看見誰都覺得像。
“走吧?!鄙蜴虜[了擺手,紅鶯和左信說了聲,馬車這才跑動回宮。
在馬車離開市鶴橋后不久,剛才??康哪卿佔优缘南镒觾?nèi),一男子走了出來,戴著白邊面具,身后跟著幾個人,其中之一還是個姑娘。
“少爺,為什么不將她攔下?!鼻铿幉幻靼?,少爺選在今天去皇陵,不就是為了想碰到她,可碰到人了卻不出面相認。
“攔下她做什么?”直到馬車尾都看不到了,男子才收回了神色,半邊遮掩下的眼神溫柔極了。
“告訴她您還活著啊?!?br/>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蹦凶用嗣念^,“之前的事我不計較,以后不許在擅自做主,聽到?jīng)]有?!?br/>
聲音是溫溫柔柔,卻是不容置否,秋瑤聽話點點頭,又不忍辯駁:“少爺,早點殺了他不是挺好,為何還要留著他。”
“留著他自然還有用處,你險些釀成大錯?!?br/>
秋瑤仰起頭看他,眼神閃閃,流露出祈求來:“少爺,您別生我的氣?!?br/>
男子牽起她:“我怎么會生你的氣呢?!?br/>
“之后的事我都聽你的?!鼻铿幍皖^看被他牢牢抓住的手,心里很開心,那雀躍的神情洋溢了整張臉,“我們接下來做什么?”
“等……”
…………
沈嫣回宮之后才知道,昨夜刑部尚書常大人匆匆入宮,是為了白家的事,確切的說是孫家的事,原本圍場遇襲這件事追著的一直是白家,常大人也掌握了一些線索,差的就是白家大少爺所謂的不在場證據(jù),可偏偏就是這時候,案子急轉,由白家那兒的證據(jù)直指向了孫家,孫家大少爺成了那個幕后主使之人。
偷偷前去刑部,想將那三個江湖人士毒死,以堵他們之口的也是孫家人。
是孫家大少爺派人去那布莊散播懸賞消息,也是他在阜陽城內(nèi)蒙面見了那些江湖人士,銀子是他出的,人是他帶去圍場的,提前四天潛入山中,先是在深山里呆著,這樣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等到圍場狩獵開始,孫家大少爺便趁著機會混入到了圍場內(nèi)。
圍場內(nèi)的人很多,他大小也是個官,只要遇上的不是禮部的人,別人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隨行的官員,他曾幾次想在皇后的膳食里動手腳,可皇后娘娘的膳食都是專人負責,從切到煮都沒離身,送到營帳里也是親自的,根本無從下手,第二天時他小心翼翼打聽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下午要進林子去狩獵,他便悄悄回了林子,安排了那一切。
而這么做的理由,是因為孫淑姬被打入冷宮的事,當時就是皇后審問的她,所以要報復皇后娘娘。
而之所以常大人會先查到白家,是因為孫家和白家私底下有些過節(jié),孫大少爺就想把這件事栽到他們頭上去,利用了白家管事和白家的人混淆視聽,其實那雜貨鋪中的人根本不曉得送去城外布莊的是什么東西。
作案動機有了,作案過程也有了,證據(jù)確鑿有理有據(jù),連如何策劃都是一清二楚。
明眼人都瞧的出,這事兒孫大少爺做了個替罪羊,孫家上下都要被一塊兒給送走,可比起常大人查到的那些,這卻是鐵錚錚的擺在眼前,加上那孫家和姜家走的那么近,孫家出事,連帶姜家都跟著被人懷疑,一千兩銀子是那么好拿出來的?背后就沒誰指點?
不信,也得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