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19】
顧香凝?!</br> 她為何會在這里?</br> 不過只片刻,李承熙便想到了為何顧香凝會出現(xiàn)在這里。</br> 顧香凝是慶國公府的表小姐。</br> 既然出現(xiàn)在這里,必是負(fù)責(zé)此次施粥放糧的主子之一了。</br> 許久未見,她越發(fā)靈動了。</br> 清麗若雪,宛如早春枝頭第一朵盛放的梨花,極清極妍,楚楚動人,讓人驚鴻一瞥便念念不忘,想要掬于手中,觸碰那似雪般的嬌嫩,染上那抹甜香。</br> 李承熙鳳眸幽暗,眉眼間的笑容卻越發(fā)溫和。</br> “四……四……四表哥……”</br> 六小姐楚寄瓊臉色發(fā)白,嘴唇不聽話地直打結(jié),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聲音弱得猶如蚊鳴一般。</br> 若不是李承熙耳力好,怕是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br> 依稀記得似乎是慶國公府一個不太受寵的庶女……</br> 難怪慶國公府會讓顧香凝一同來做善事,就這位小姐這膽子哪里是能辦事的人?</br> 六小姐楚寄瓊都已經(jīng)打招呼了,顧香凝也不能再傻站下去了,硬著頭皮,微微屈膝,“給宸王請安。”</br> 顧香凝心里期盼著李承熙貴人多忘事,早就把她忘了。</br> “起吧……”</br> “你既是府中的表小姐,便也叫我一聲‘四表哥’便是。”</br> 李承熙一邊說,一邊便要上前來伸手扶起顧香凝,以示親近之意。</br> “香凝不敢。”</br> 顧香凝嚇得寒毛直豎,連忙倒退一步,避開那雙修長如玉的手。</br> 可是就算如此,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已很近了。</br> 近到顧香凝又一次聞到了李承熙身上幽幽濡濡的龍涎香味道,顧香凝頓時有些微微眩暈,素白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幾近透明。</br> 她暈香!</br> 這味道讓她很不舒服。</br> 在顧香凝快要忍不住顧不得失禮的想要再次往后退一步時,李承熙已經(jīng)先一步往后退了一步。</br> “對不起……”</br> “本王忘了你暈香得厲害了。”</br> 李承熙滿臉歉意,語氣真誠無比。</br> 顧香凝頓時明白了。</br> 李承熙根本就沒有忘記她。</br> 不但沒有忘記她,還要與她表現(xiàn)親密……他究竟想要干什么?</br> 顧香凝臉白得更厲害了,心中驚慌,飛快地抬眼看向了六小姐楚寄瓊和三管家楚忠,希望他們沒有聽見。</br> 可是,帳篷里就這么小的地方,李承熙又沒有壓低聲音,怎么可能聽不見?!</br> 三管家楚忠目光微變,精明的目光在宸王李承熙和自家表小姐身上來回打轉(zhuǎn),眼中滿是狐疑。</br> “四表哥,您認(rèn)識顧表姐?”,六小姐楚寄瓊驚訝地問道,“您怎么知道我顧表姐暈香?”</br> 顧香凝頓時緊張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額頭上冒出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br> 皇宮游園會翔鳳樓是顧香凝想要深深埋藏的秘密。</br> 她辛苦藏了這么久,難道,今天要功虧一簣了嗎?</br> 哪怕李承熙只透出一個游園會的字樣,讓老國公夫人得知,立刻就能想到那日與李承熙在芙蓉水榭私混的女子是她。</br> 她的小命就要不保了。</br> 還未等顧香凝想出個辦法來,那邊便已經(jīng)聽到李承熙意味深長的話語,“有過一面之緣……”</br> 還好他沒有說出游園會這三個字。</br> 顧香凝的臉色青青白白煞是好看。</br> 見顧香凝緊張得快要暈過去的模樣,李承熙笑得越發(fā)溫柔。</br>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香料的味道,只有清甜的處子香,天然純粹。</br> 很……舒服……</br> 他確實喜歡。</br> 三管家楚忠瞬間臉色都不對了。</br> 只有六小姐楚寄瓊聽了李承熙的解釋后,信以為真,疑惑之意盡去。</br> 顧香凝垂著頭,只當(dāng)沒聽見。</br> 心中安慰著自己,不慌,不慌。</br> 屋中只有六小姐楚寄瓊和楚忠在,六小姐楚寄瓊不需擔(dān)心,她不會多想,她只需要想個辦法將楚忠糊弄過去就是。</br>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將李承熙這尊大佛弄走,防止他說漏了,才是正理。</br> 他是為什么來的來著?</br> 對了!</br> 是因為慶國公府施出去的粥里摻了沙子,咯了他的牙。</br> 想到這兒,顧香凝已經(jīng)想要罵娘了。</br> 高高在上、金尊玉貴的宸王李承熙,這是餓到了什么份兒上,才會跑去與災(zāi)民搶粥喝?!</br> 就算顧香凝想破了腦袋,她也不可能預(yù)測到李承熙會喝災(zāi)民的粥啊。</br> 真是好倒霉的一天!</br> 此時,李承熙已經(jīng)從顧香凝的身邊離開,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自有下人為李承熙送上了香茶,只可惜,顧香凝她們喝的茶很明顯不入李承熙的眼,碰都沒有碰,而只是直接問起了粥中摻沙之事兒。</br> “我……我們卸糧時,糧食袋子不小心破了……就沒舍得扔……就煮了……”,楚忠小心翼翼的回稟道。</br> 這是顧香凝和楚忠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的說辭。</br> 他們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用到了。</br> “哦……”</br> “原來是這樣啊。”</br> “顧表妹第一次負(fù)責(zé)這樣的大事,不妥當(dāng)也是有的……”</br> 李承熙淺笑看著顧香凝,很是善解人意。</br> 不知是不是顧香凝的錯覺,她總覺得李承熙在‘顧表妹’三個字上特意頓了一下,咬了重音。</br> 誰是你表妹?!</br> 顧香凝無比氣憤,秀眸晶亮,卻又不敢顯露,只能在心中腹誹不已。</br> “那明天這粥中就該沒有沙子的吧?”,李承熙狀似是無意的問道。</br> 屋中其余三人面上均是一僵。</br> 尤其是以楚忠為最。</br> 剩下的兩千擔(dān)糙米中也摻了沙子了。</br> 六小姐楚寄瓊已經(jīng)開始害怕了,若不然,還是她自己掏腰包再采買些糙米吧。</br> 顧香凝一見六小姐顧寄瓊的神情,就知道六小姐在想什么了。她又想犧牲她的荷包,息事寧人了。</br> 這怎么能行呢?</br> 若是這樣,那剩下的這二千擔(dān)大米該怎么辦?煮還是不煮?不煮不就是浪費(fèi)嗎?</br> 楚忠為難,六小姐顧寄瓊退縮。</br> 顧香凝不信書中野心勃勃、胸有丘壑的李承熙會看不出她們?yōu)楹螘谥嗬飺缴匙樱贿^就是想要逼出這出主意之人罷了。</br> 顧香凝一咬銀牙,硬著頭皮回道:“剩下的糙米里也都摻了沙子了……”</br> “主意是我出的!”</br> 李承熙目光灼灼,“顧表妹可知若是被他人知道你們府里施的粥里摻了沙子,外人會如何說你們慶國公府?你如何敢膽大包天的做下此事?!”</br> 顧香凝心里一刺。</br> 所有人都在告訴她不該這樣做!</br> 她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李承熙,直白道:“那您說怎么辦?”</br> “不在這些粥里摻上沙子,就無法防止那些閑漢們與難民搶食。他們不吃一頓根本就餓不死,可是,難民們少了這一碗粥,就根本活不過今天!”</br> 顧香凝的腦海里又回想起了那個瘦削的婦人和她懷里如骷髏般的嬰兒。</br> 一時熱血上涌。</br> “若是真的事發(fā)了,就治我一個能力不足之罪便是了。”</br> 顧香凝強(qiáng)硬道。</br> 她不能讓人換了她的糙米。</br> 難民的悲慘遭遇,讓顧香凝心中充滿憤怒,甚至已經(jīng)忘了眼前這個男人正是她最懼怕的人。</br> 就像一只弱小的貓兒在一頭強(qiáng)大的獅子面前弓背炸毛,張牙舞爪,嘴里“嗬嗬”有聲,虛張聲勢。</br> “你的名聲不要了嗎?”,李承熙沉聲道。</br> “我的名聲又何足輕重?大不了我嫁回靖州去!”,顧香凝無所謂。</br> 顧香凝這就是完全在說氣話了。</br> 打死她,她不能嫁回靖州。</br> 她只能死遁。</br> 想到死遁,這條后路又給了顧香凝莫大的勇氣,膽肥無比,她突然開始向李承熙發(fā)難了,“我倒是想要問問宸王,朝廷究竟何時才開始賑災(zāi)?這城外與日俱增的難民究竟該如何處理?”</br> 宸之一字,自古便尊貴無比。</br> 非皇帝心愛,當(dāng)不得這字。</br> 弘德帝能將宸字給了李承熙,足可見李承熙在弘德帝心中的地位。</br> 以他的寵愛,若他要救難民,定可救得。</br> 說什么也要拼一拼。</br> 六小姐楚寄瓊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就快要暈過去了。</br> 楚忠也面色如土,厲聲道:“表小姐,慎言!”</br> “這不是咱們該過問的事情……”</br> 宸王李承熙可是所有皇子中性格最喜怒無常的一位了,楚忠很擔(dān)心下一秒李承熙就要雷霆震怒了。</br> 可是,顧香凝已經(jīng)完全顧不得了。</br> 慶國公府的施粥放糧,再有兩天就要結(jié)束了。</br> 可是,城外的難民還是源源不斷,讓人心生絕望。</br> 面對這些災(zāi)民,慶國公府也是無能為力的。</br> 只有朝廷才能救他們。</br> 朝廷早一日賑災(zāi),就能少死一天的人。</br> 這樣熱烈期盼的眼神,明媚耀眼,晶瑩璀璨,讓站在李承熙身后的影一都不忍心告訴她,朝堂上吵了一天,可是,仍是沒有半點結(jié)果。</br> 想要靠朝廷賑災(zāi),這些災(zāi)民怕是還要再死上幾萬人。</br> 空氣壓抑沉悶得可怕。</br> 李承熙緩緩站起身,帶來沉沉的壓迫感,他慢慢來到顧香凝身前,幽暗的視線落在那片緋紅之上,“放心……朝廷很快就會安置這些難民了……”</br> 顧香凝雙眼一亮,可還未等她高興起來,李承熙又緩緩伏身,冰涼的唇附在她的耳畔,語氣溫柔詭譎:“膽敢嫁人試試!”</br> 顧香凝只感覺一股陰冷的寒氣環(huán)繞,像冰涼的蛇一般游走全身。</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