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老祖宗……”</br>　　顧香凝聞言欣喜萬分，可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連忙借著給老國公夫人磕頭的動作來掩飾心中的雀悅和興奮。</br>　　她沒想到老國公夫人竟然真的同意了讓她回靖州。</br>　　顧香凝以頭磕地，連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看在老國公夫人和秦嬤嬤的眼中，只當她是難過，舍不得離開府里。</br>　　等顧香凝再次抬起頭時，已是秀眸含淚，哀哀戚戚道：“香凝多謝老祖宗這段時間來的收留和照拂……香凝……香凝走了……”</br>　　聲音哽咽，三分不愿，七分不舍，一步一回頭地走了。</br>　　嬌嫩嫩、花朵般的女孩子，哭得這般可憐。</br>　　看得秦嬤嬤十分不忍。</br>　　待顧香凝離開靜和堂后，靜和堂里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之后，秦嬤嬤才疑惑地開口道：“老祖宗，您真的要讓表小姐回靖州嗎？”</br>　　“那又能如何？”</br>　　“雖說此事兒，凝兒是無辜的，可是，畢竟是名節(jié)有損。若是不回靖州，待事發(fā)了，凝兒想走也走不了，留給凝兒的只能是一盞毒酒?！?，老國公夫人淡淡道。</br>　　“可……可是……也許到不了那個地步呢？宸王對表小姐多有不同，也許會納了表小姐？”，秦嬤嬤想著。</br>　　老國公夫人望著自己的心腹秦嬤嬤，眼波微閃，意味深長道：“若真如此，那她便不用走了……”</br>　　秦嬤嬤心下猛然明白。</br>　　老祖宗并不是真的要送表小姐回靖州，她是在試探宸王是不是真的對表小姐有意。</br>　　若是真的有意，就不會坐視表小姐回靖州。</br>　　若是無意……</br>　　表小姐回靖州，也比在京城把命丟了強。</br>　　畢竟，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br>　　……</br>　　表小姐要回靖州了！</br>　　這條消息傳遍了慶國公府。</br>　　聽說是因為這次的施粥放糧的事沒有做好，粗心地將沙子混入了糙米之中，害得府里施出去的粥里多有沙子，對府里的名聲造成了不好的影響。</br>　　老國公夫人大怒，因此，要趕表小姐回靖州，也給外面一個交待。</br>　　府中對于顧香凝要回靖州一事，反應不一。</br>　　底下的丫鬟小廝們就是幸災樂禍。</br>　　一個落魄戶打秋風的，憑什么在他們國公府裝主子？</br>　　早該走了！</br>　　而府里的幾位小姐們聞聽顧香凝將要回靖州，到是生出了幾分不舍。</br>　　顧香凝設計妝發(fā)的手藝極好，這若是走了，她們以后的妝發(fā)怕是不能那么驚艷了。</br>　　七小姐楚寄瑤是最愛漂亮的，如何能舍得顧香凝走？</br>　　她竟去為顧香凝求情，想讓顧香凝留下來的人。</br>　　可把顧香凝嚇得夠嗆。</br>　　還好，老國公夫人并沒有答應她，顧香凝才放下心來。</br>　　七小姐楚寄瑤見留不下顧香凝，便讓顧香凝為她多設計幾個妝發(fā)教給她的丫鬟們。</br>　　臨走前還能再賺些，顧香凝焉有不從？</br>　　很是熱情地為七小姐楚寄瑤又多設計了幾款新妝發(fā)，并委婉暗示，她此次回靖州比較缺銀子……</br>　　七小姐楚寄瑤雖然很難伺候，但是，只要能讓她滿意，出手還是很大方的，謝禮……五百兩銀票。</br>　　顧香凝高興得心花怒放。m.</br>　　在七小姐開了先河之后，其余幾位小姐也都有樣學樣的紛紛找了顧香凝讓身邊的丫鬟學習一兩種新的妝發(fā)，并奉上了謝禮。</br>　　全都是銀票。</br>　　顧香凝算了一下，這次幾位小姐給的謝禮加起來足有一千兩之多。</br>　　顧香凝雙眼亮晶晶，興奮得小臉通紅。</br>　　顧香凝拿了一部分讓香云幫她換成了小額的銀票，然后，挑了幾件帶不走又適合香云的首飾送給了她，兩人皆大歡喜。</br>　　如此忙碌了幾天后，這天，六小姐楚寄瓊來了她南熏院。</br>　　六小姐楚寄瓊能來，顧香凝很高興。</br>　　府中小姐們都有找她設計妝發(fā)，唯有六小姐沒有來，顧香凝還想著走之前，一定要抽時間去看望一下六小姐楚寄瓊，卻沒想到她自己竟然先來了。</br>　　她在府中呆了這么久，卻沒想到臨走前，竟然因為施粥放糧一事，交到了一個朋友。</br>　　顧香凝迫不及待地將六小姐楚寄瓊迎進了花廳，底下的小丫鬟們奉上了兩盞香茶。</br>　　落座后，六小姐楚寄瓊先開了口，語氣充滿不舍：“顧表姐，知道你要回靖州，想必這幾天忙得很，所以前幾天我便沒有過來……”</br>　　怕來了給顧香凝添亂。</br>　　“你就算不來，臨走前，我也是打算去看看你的?！?lt;/br>　　“府里施粥放糧的事兒可已做完？我們那剩下的兩千擔糧食如何處理了？”</br>　　顧香凝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兒。</br>　　她自那天回來后，身上施粥放糧的事兒便給免了。</br>　　聽說是六小姐帶著楚忠繼續(xù)施粥。</br>　　“顧表姐放心?！?lt;/br>　　“剩下的糙米都煮成了粥發(fā)給了那些難民，那些閑漢混混們再沒有來過咱們家的粥鋪……”</br>　　老祖宗沒有發(fā)話另換新米，那就是默許了她們這個辦法的意思。</br>　　六小姐楚寄瓊經(jīng)此一事兒，似是成長了不少，眉宇間多了幾分堅韌。</br>　　這些日子，那些宛如身在地獄中的難民們的悲慘給六小姐楚寄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與那些難民們相比，她實在不該整日自艾自憐，多愁善感。</br>　　六小姐楚寄瓊知道顧香凝心系城外那些難民們，便將她離開后這兩天的情況一五一十細細地說給顧香凝聽。</br>　　雖然，顧香凝被禁足在家里了，但是，用了她的辦法后，慶國公府買的糧食，終于每一碗都落在了難民的肚子里。</br>　　“這樣就好……”，顧香凝終于放心了。</br>　　她所要的也無非就是這樣一個結果。</br>　　“顧表姐……”</br>　　六小姐楚寄瓊欲言又止。</br>　　她是為顧香凝感到委屈。</br>　　明明顧表姐做的是好事，為什么要落得個被趕回靖州的下場？！</br>　　可最終六小姐楚寄瓊還是什么也沒有說。</br>　　她怕勾起顧香凝的心傷。</br>　　顧香凝現(xiàn)在這個樣子，在六小姐楚寄瓊的眼里就是在強顏歡笑。</br>　　六小姐楚寄瓊離開前，要給顧香凝留下一千兩銀票。</br>　　顧香凝如何能要？</br>　　但是，若是不收，六小姐楚寄瓊便又要哭給她看。</br>　　最后無奈，顧香凝只能回送了幾個適合她的新妝發(fā)并又加了幾道甜點的食譜，兩人才勉強達成了一致。</br>　　隨后的日子里，顧香凝偶爾再檢查收拾一下自己的行裝、偶爾去六小姐楚寄瓊那里教教她的丫頭梳新的妝發(fā)或做做新的甜食，剩下的就是等待離開的日子。</br>　　顧香凝一切都已經(jīng)基本準備妥當，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在離開之前與大公子楚璟道別。</br>　　大公子楚璟前幾日啟程去了蘇州，與國公夫人和大小姐楚寄青、二小姐楚寄書一起為外祖賀壽，不在府中。</br>　　算了，不見就不見吧。</br>　　若是真的在府中見了，闔府上下又該緊張了。</br>　　唉……</br>　　只是，她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啟程?。?lt;/br>　　這老祖宗也不給句準話。</br>　　她又不能表現(xiàn)得好似很急切的樣子，自已上桿子去問。</br>　　真是為難死她了。</br>　　……</br>　　顧香凝這邊心急如焚，另外一邊有一個人的心情和顧香凝心情極為相似，那個人就是戶部尚書錢瑾。</br>　　錢謹看著面前的風流肆意、俊美無雙的宸王李承熙雙眼急得要冒火。</br>　　以往盼望宸王來戶部他不來，現(xiàn)在宸王來了，錢瑾卻后悔了，恨不得他從未來過。宸王是來要修建別院所需之銀子的，這些銀子，皇上早已批了的，他不能不給，雖命人去取了，卻還想著做最后的掙扎。</br>　　“王爺，戶部存銀就這么多了，您若是都拿去修建別院，那城外的難民們該如何處理啊……”</br>　　禮部的人天天來人催說糧食不夠吃，就要見底了，讓他撥銀子。</br>　　“上次不是幫你們出過主意了嗎？”，宸王李承熙端起青瓷茶盞，品了口茶，慵懶隨意道。</br>　　錢大人知道宸王李承熙所指的是用栗子面替換糙米之事兒，急切道：“那如何使得？”，祖宗例法輕易動不得。</br>　　“王爺，不知您可否和皇上進言，讓皇上撥些賑災款下來……”</br>　　“順王不是說了嗎？老爺子不也沒批……”，李承熙不置可否。</br>　　“可您不同……”，錢瑾脫口道。</br>　　“我又有何不同？”，李承熙看向戶部尚書錢瑾的目光似笑非笑，透著幾分涼意。</br>　　您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br>　　這話在錢瑾的心里轉了一圈兒，卻終究沒有說出口。</br>　　“老爺子不會給你批的，不如挪給我用。若是戶部真的存糧告急，爺先教你們個乖，讓他們往米里摻些沙子，免得浪費在城內(nèi)的混混和閑漢身上，包他的糧食能多吃上些日子……”</br>　　“若是這也不行，那本王就真的沒有什么好辦法給你們了……”</br>　　命人接了取來的銀子，宸王李承熙站起身子，作勢要走，“不說和你說了，本王忙著呢……”</br>　　“本王要修的園子頗大，光是京城附近的民夫怕還不夠用，本王看那些難民倒是挺不錯的，統(tǒng)統(tǒng)抓去給本王修園子正好……”</br>　　“錢大人……您覺得呢？”</br>　　宸王李承熙薄唇微挑，肆意張揚，氣勢逼人。</br>　　戶部尚書錢瑾心猛地一跳，突然明白過來，眉眼激動，心情振奮，“王爺?shù)谝淮螢榛噬戏謶n，務必要修得壯觀華麗才是，您慢慢修……慢慢修……不著急……”</br>　　李承熙看了錢瑾良久，忽地展顏一笑，端的是昳麗無雙，“錢大人果然是心思靈透之輩，比禮部那些酸儒強多矣……”</br>　　那些酸儒連個小姑娘都不如。</br>　　待出了戶部，上了馬車，宸王李承熙將這筆錢交給他的心腹，讓他立刻去調人去修建別院。</br>　　他答應了那人說很快就會有人安置那些難民了，自然不能失言，否則，下次怎么見她？</br>　　“影一，她下次何日會出府？”，宸王李承熙把玩著手中的扇子隨意問道。</br>　　影一想到剛收到的探子的回報，有些遲疑道：“主子，顧小姐就要回靖州了。她和您在翔鳳樓的事情被老國公夫人知道了，老國公夫人要趕顧小姐回靖州?！?lt;/br>　　“顧小姐這些天都在哭哭啼啼的收拾東西呢?！?lt;/br>　　李承熙鳳眸子瞬間暗沉，半響，才輕輕一笑道：“老夫人哪里是要趕她回靖州，這是在逼我表態(tài)呢……”</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