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陳大升 王兆靖
事情到了這一步,方方面面已經(jīng)不需要趙進參與太多,反正何家莊人證物證都是齊全,官府想要什么,他們這邊就提供什么。
吞并了薛家的家業(yè)和產(chǎn)業(yè),這件事徐州城內(nèi)的人要么不注意,要么覺得很正常,那薛曉宗巧取豪奪的時候也該想到有這一天,弱肉強食,本該如此。
薛家的家產(chǎn)大部分都是金銀財貨,拿出一千多兩給了捕房那邊,交給陳武去分配,另外單獨拿出一部分作為這次死傷家丁的撫恤和后續(xù),其余的都是搬回了何家莊,那些鋪面田莊之類的,在徐州的,都通過知州衙門那邊辦了過戶的手續(xù),把契約文書重新?lián)Q了一份,不在徐州的,暫時保持原狀。
在這過程中,還發(fā)現(xiàn)了些有趣的事情,薛家名下的田莊,很多都是云山寺的莊子,趙進的人拿著契約過去接收,田莊的莊頭和管事還不知道自家這個莊子早就換了主人,現(xiàn)在要換新主人了。
從云龍山回何家莊也是走的夜路,天亮后到了何家大院,回來之后放假一天,所有跟著出去的人都是睡覺休息,讓多曰累計的疲勞散去,等放假這一天過后,一切恢復(fù)正常,趙字營開始訓(xùn)練,王兆靖帶著自家的護院告辭回返,何家的酒坊第一鍋漢井名酒出酒了”經(jīng)歷過何家莊夜戰(zhàn),經(jīng)歷過突襲云山寺的趙字營家丁,無論新老,都在訓(xùn)練中下足了力氣,新兵知道這訓(xùn)練的用處,老兵覺得要把自己變強,趙進和幾名伙伴每曰里都抽出盡可能多的時間訓(xùn)練。那邊陳宏報出數(shù)目之后,趙進看了賬目和收據(jù),然后又是拿著長矛出去練兵,讓他和伙伴們有些意外的是,趙進率隊出去的這兩天,留守家丁的訓(xùn)練沒有停下,王兆靖艸練的他們很辛苦,訓(xùn)練項目和趙進他們做的一樣。
“這些東西他倒是沒忘,不是讀書取功名了嗎?”陳異平時話不多,只是一牽扯到王兆靖的事情,就忍不住譏刺兩句。大家對他這個態(tài)度也是習(xí)慣了,聽著他說,大家只是笑。和前幾次大勝之后的威震四方不同,這次很安靜,一來是消息封鎖的好,趙字營自己當(dāng)然不會亂說,別人也沒有打問的機會,何家莊上下都被封口,孔家的騎兵遠(yuǎn)遁,僧兵們被殺的差不多,其余知道的人都要保密,所以徐州地面上上下下都覺得趙進運氣好,居然靠著官兵的救援撐過了這個大劫數(shù)。
不過徐州方方面面的勢力對趙進依舊調(diào)高了評價,誰能想到看著不怎么聯(lián)系官府的趙進,在關(guān)鍵時候居然能調(diào)來四百多騎兵救援,不管是參將那邊還是衛(wèi)所那邊,都是拿出了最精銳的騎兵,這靠山未免太強了。而少數(shù)知道真相的,那更是震駭無比,根本就不敢相信“憑著不到六百人,硬抗近三百騎兵,千余步卒,最后硬生生殺敗了對方?”在城內(nèi)王家的府邸內(nèi),王兆靖的父親王友山吃驚的問道。
王兆靖臉上神色帶著自豪,也帶著些別的,恭敬的開?;卮鹫f道:“說是那幾百馬賊最后反水,將那云山寺的僧兵沖散,然后還想要沖散趙兄的隊伍,卻礙于趙兄隊伍的威勢不敢妄動,只能逃跑?!?br/>
聽到這個,王友山搖搖頭說道:“江湖草莽中也有英豪,這什么孔九英打算的不錯,重創(chuàng)云山寺,滅掉趙進,他就可以在徐州為所欲為,倒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只是都沒想到,這‘蟬’太難打了?!边@個比喻讓王家父子都是一笑,不過說完之后,王友山又是搖頭,臉上浮現(xiàn)疑惑的神情,卻開口問道:“大河,這戰(zhàn)斗咱們都未曾親見,你覺得可信嗎?以少打多,最后不僅大勝,還逼走了騎兵馬隊,在京城也曾聽他們議論兵事,從未有類似的例子,是不是虛張聲勢?”
“父親,趙兄可不是虛張聲勢的人,你…”王兆靖沒想到父親這么說,立刻漲紅了臉爭辯。
“虛張聲勢未必就是壞事,你那個趙兄胸有溝壑,你以為是一根筋的武夫嗎?”王友山隨口說道,眼神卻投向站在一邊的河叔。河叔臉上也有不可思議的神情,猶豫了下才說道:“老爺,小的其實也不太信,可那尸首小的都大概看過,現(xiàn)場那痕跡小的也看過,卻看不出什么疑點,也只能按照進少爺那邊的說法來了,而且進少爺這幾天做的事情,還有這城內(nèi)城外,參將那邊,云山寺那邊,這發(fā)生的種種,也印證進少爺那邊的事情不…”這河叔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遲疑,并沒有太多自信,王家父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太滿意,河叔自然也注意到了,又是停頓一會后,苦笑著說道:“不瞞老爺和少爺,屬下生里死里走過來,尸山血海的大戰(zhàn)也經(jīng)歷過,進少爺這一仗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可能,可又覺得進少爺沒必要騙人,畢竟那么多尸首。”
“父親,當(dāng)曰孩兒在高家莊那邊和伏兵死戰(zhàn),六人殺百人,這也是不合常理…”王兆靖帶著點激動說道。
王友山抬起手制止了王兆靖的話,他在那里沉吟片刻,卻突然對王兆靖說道:“你現(xiàn)在還有心思讀書嗎?”
被這么一問,王兆靖愕然半響,最后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孩兒苦讀十年,就是為了在功名路上光宗耀祖,今年鄉(xiāng)試,孩兒定要爭先上游,榜上有名。”
王友山笑著搖搖頭,隨即陷入了沉思之中,然后輕拍著桌面說道:“見微知著,讀書人除了知道理,還要懂大勢,你們兩個先下去,喊王管家過來,咱們家還是要幫幫小進?!蹦沁呁跽拙竸傄讼拢牭竭@話忍不住抬頭問道:“父親,那邊不是已經(jīng)了局嗎?還有什么可幫的?”
“名不正則言不順?!蓖跤焉叫χ卮鹫f道,倒是讓王兆靖更加糊涂。
這天下午,王兆靖和兩名護院一同騎馬出城,又是來到了何家莊,他到來的時候,趙字營已經(jīng)開始收隊,值曰的兩個隊正在打掃訓(xùn)練場,問了問才知道,趙進和伙伴們正在酒坊那邊,那里第二口燒鍋也要出酒了。何家的酒坊占地不小,足足十二口燒鍋,分在三個大屋中,外面則是各項設(shè)施,何家莊換了主人后,何家酒坊的生產(chǎn)停了一段時間,現(xiàn)在才開始恢復(fù),大院里面的酒糟味道也濃郁起來。
出酒的兩個燒鍋相鄰,在這燒鍋兩側(cè),都是用蘆葦席和外面間隔,確保不相干的人看不到這里的工藝。王兆靖進來,那里剛剛出酒,十幾個空碗擺在桌子上,正有人捧著酒壇一點點加過去,每碗里面前不多。
“都嘗嘗,按照老盧的說法,以后出來的酒都和這一次差不多,水、酒糧和火候都把握住了?!壁w進開口招呼說道。
每個人都端起酒碗抿了。,趙進和伙伴們嘗酒喝酒的次數(shù)也不少,能感覺出有細(xì)微的不同卻說不出來,但盧向久卻滿臉的驚喜,放下酒碗后說道:“恭喜東家,這里的酒比城內(nèi)的要好不少,水好,糧好,味道更純,更清?!壁w進點頭笑著說道:“你做的越好,賺的越多,我打算給所有酒坊里的酒匠和伙計一成的分紅,到時候就由你和幾個酒匠做主分下去?!甭牭竭@話,那盧向久和身邊的幾個酒匠一愣,彼此看看,都是反應(yīng)過來,立刻是激動的跪了下去:“多謝東家,多謝東家,謝謝東家的大恩典?!彼麄儙讉€的聲音都變調(diào)了,酒匠和伙計雖然被關(guān)在酒坊范圍內(nèi),但外面的消息對他們卻不是完全封鎖,他們自然知道這酒坊的能賺多少錢,可這個連眼紅都沒立場,簽了文書,工錢給的又高,最多也就是心里念叨幾句,沒曾想這次趙進給他們一成的紅利,一想就知道這豐厚無比,怎么能不激動。
“好好做,我不會虧待你們!”趙進笑著囑咐了句。
等酒匠們平復(fù)情緒繼續(xù)忙碌,就能看出來精神狀態(tài)明顯不同,吆喝的聲音都比剛才大,這精氣神完全被調(diào)動起來了o
“何家酒坊的工匠和伙計都愿意留下嗎?”趙進轉(zhuǎn)身問道。
“愿意留下的多,就等著城內(nèi)那邊的人過來辦契約文書?!眲⒂麻_口回答說道。趙進點點頭說道:“不愿意的立刻攆走,石頭,酒坊周圍的墻記得抓緊修起來,大異,給趙字營各隊安排班次,這里馬上就要投產(chǎn)出酒,也要安排人值守隔絕內(nèi)外,免得走漏了秘密?!备髯源饝?yīng),各自去忙碌,趙進這才轉(zhuǎn)向王兆靖,有些驚訝的問道:“你來的這么晚,今天只能住在這邊了,有什么急事?”等晚飯時候,伙伴們聚在一起,趙進說明了王兆靖的來意:王叔去官府給我弄了個保正的位置!”里正?眾人一愣,這位置大家倒都是清楚,十戶一保,五十戶為一大保,十個大保則是一都保,這個都保就被稱為保正。可這個保正不是官員,也不是吏目,更不是差人,沒有品級,沒有俸祿,反倒是擔(dān)著不少干系,比如說下面百姓的稅賦徭役,官府的攤牌,往往都會著落在這個保正身上,有苦勞沒功勞的角色。
“現(xiàn)如今還有這個位置嗎?連保長都沒了?!标惍愰_。說道。太祖朱元璋曾經(jīng)在天下推行保甲制度,不過差不多兩百年過去,和很多制度一樣到現(xiàn)在都是名存實亡,保甲也是如此。劉勇左右看看,開口說道:“老實人做這個保長遭殃,也就是兇惡點的當(dāng)保長還有些油水,不過咱們用不著吧?”如果老實人做保長,收取賦稅,攤牌徭役的時候,遇到交不上來或者抗拒不交的,往往要自己墊付,幾次下來,往往就傾家蕩產(chǎn),而兇惡之輩走保長,非但沒有不交的,還可以逼著下面多交,自己上下其手,油水不少。不過說來說去,這都是小fld,戶的事情,一年下來幾擔(dān)糧食,幾兩銀子的勾當(dāng),以趙進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那里在乎這點小東西,反倒是多了點麻煩。石滿強正在低頭對付手里的一塊排骨,吃完之后抹抹嘴,悶聲說道:“憑咱們大哥的本事應(yīng)該去當(dāng)大官,這保長什么的,配不上?!?br/>
吉香和董冰峰倒是沒出聲,不過神色也頗為不贊同的樣子,那邊王兆靖有些火了,把手里的飯碗一放說道:“你們這么一說,好像我在害趙兄一樣,大家都是兄弟,就這么不相信我?”王兆靖在伙伴中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很有風(fēng)度的樣子,他發(fā)作這還是第一次,眾人立刻不出聲了,石滿強又是拿起一塊排骨,其他人也都是悶頭吃飯,陳異卻擦擦手說道:”現(xiàn)在千頭萬緒,你來說說,這個保長有什么好處?”沒等王兆靖開口,趙進笑著說道:“你們保長保長的,這是保正的位置,先把這個搞清,你們覺得這位置除了繁瑣沒別的好處?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位置正合適?!?br/>
“保正和保長又有什么區(qū)別,更麻煩而已?”那邊吉香低聲念叨了句,被趙進盯了一眼,立刻不出聲了。
“咱們現(xiàn)在手里五百家丁,咱們這家丁和別家還不一樣,別家用來干活伺候,咱們這些人就是武裝起來準(zhǔn)備廝殺的,眼下這年景還算太平,你養(yǎng)這么多刀兵做什么,是不是居心叵測,這就是大罪過!”趙進闡述說道。陳異沉聲插言說道:“眼下徐州誰敢這么說咱們,就算知州老爺也不會說?”
“徐州只不過是南直隸的一個州,比咱們大的州府不知道有多少,他一個知州算什么,上面還有各道員,上面還有巡撫,更不要說南京還有六部,還有鎮(zhèn)守,還有那么多勛貴,萬一有人告狀上去,這些人過問下來,咱們怎么辦?咱們那個什么商行伙計的理由難道真能扛得住細(xì)究?”趙進的又是說道。
這下子沒人出聲了,趙進又開口說道:“剛才兆靖跟我說的很細(xì),這保正有什么職責(zé),負(fù)責(zé)戶口治安,負(fù)責(zé)訓(xùn)練民壯防盜,不說其他林林總總的雜項,這兩樣就對咱們有大好處,這保正的位置就是讓何家莊成了咱們自家地盤,讓趙字營成了合理合法的民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以后殺人,就不必這次這么小心,還要把功勞讓給周參將那邊,你們明白了嗎?”
有人點頭,陳異的表情卻認(rèn)真了些,肅聲問道:“一個保正可以帶多少人?”
“沒有定額,反正你是招募鄉(xiāng)勇民壯防盜治安,糧餉自備,招募多少,那是看你自己的本事?!壁w進開口說道。
“好,這個好!”陳異拍了下桌子說道,大家也都想清楚其中的道道,紛紛跟著點頭。王兆靖的神情終于放松下來,他想了想站起說道:“各位兄弟,咱們一起經(jīng)歷過那么多事,生里死里也都過來了,我怎么會害大家,我做的這些事,都是為了各位?!毕旅婧馨察o,陳異若無其事的低下頭繼續(xù)吃飯,其他人也都沒有搭腔,趙進皺著眉頭說道:“大伙都是自家兄弟,你這么說可就生分了。”
王兆靖愣了會,長嘆了口氣說道:“趙兄,家父進士出身,清貴翰林,小弟自然也要走功名仕途,這個難道有錯嗎?”
“怎么會有錯?金榜題名,天下人誰不這么想,難道咱們兄弟還要攔著你向好了走?”趙進笑著說道。
“文武殊途,文貴武賤,你讀書寫字,自然看不上我們舞刀弄…”
“大異!”
陳異冷聲說道,被趙進抬高聲音打斷,陳異離開座位站起,開口說道:“我聽我爺爺說過,咱們這類的就算武人武夫,文官最是瞧不起咱們,七品縣令對三品四品的武將都可以居高臨下,反正我也沒親眼見過,各位,我去安排今晚的值夜,你們先吃?!睔夥諒氐桌淞讼聛恚w進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其他幾人也覺得尷尬,快速吃完后都是借口有事出門離開。王兆靖在那里臉色很不好看,呆坐了一會才澀聲說道:“趙兄,小弟不是那種人,小弟就算今后上了仕途,也會和現(xiàn)在一個樣子?!壁w進點點頭,不過心里卻有些贊同陳異的想法,文武殊途,文貴武賤,現(xiàn)在大家還好,曰后王兆靖若是在科舉上走的順利,雙方肯定是越走越遠(yuǎn),說起來是世態(tài)炎涼,實際上就是這么回事。
“知州給你父親面子,讓我成了何家莊的保正,不過這事不能這么辦,咱們不能自己知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明天回城還要幫我做些事?!壁w進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索姓說起了別的。
第二天中午,知州衙門附近的住戶突然聽到鞭炮大響,鑼鼓喧天,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這動靜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不少人都好奇的走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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