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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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言格給甄意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面試來她律師工作室應(yīng)聘的人。
當(dāng)“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呀~”的鈴聲在會議室響起時,面試者強忍著笑,甄意淡定無比,拿起來去一邊接電話,聲音很輕快,帶著親昵:
“怎么現(xiàn)在打電話,今天工作不忙嘛?”
“嗯,不忙。”他中規(guī)中矩地回答,“我過會兒去接你(一起吃午飯)。”
“噢,不用啦。”她抱歉地吐吐舌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又微笑道,“我約了司瑰一起呢。”
“哦……甄意不和我一起吃午飯了。”他說。
很尋常的陳述,卻莫名叫甄意聽了心軟,乖巧道:“我晚上做飯給你吃啦,好不好啊?”
這樣哄小孩的語氣……言格默然。
半刻后,還是選擇不撒謊,說:“可你做的飯不好吃。”
“那把我給你吃好不好呀?”她笑瞇瞇的,連電話那邊的人都仿佛能看到她不懷好意的笑臉。
“……”他不能說她不好吃。
他便不答,問:“淮如的案子,警方?jīng)]聯(lián)系你了?”
“沒了,估計是沒什么問題了吧。”
“嗯。”
言格沒多問,放下電話,漸漸蹙了眉。
淮如的案子,楊姿的案子,還有疑點解釋不通。可目前,他也無法接觸到警方的證物。
他想了半晌,帶上門出去。
厲佑這些天過得更不自由了。
言格不僅剝奪了他的放風(fēng)時間,甚至不準(zhǔn)他出病房。這半個月,他每天都被關(guān)在十幾平米的禁閉室里,沒有電視沒有書籍,連紙和筆都沒有。
他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也無法像其他病人那樣自說自話打發(fā)時間。但在某種程度上,他的心可以做到像言格那樣寧靜。
所以被禁閉了半個多月,厲佑的精神狀態(tài)還一如從前。
醫(yī)院的聾啞人護(hù)工帶著他出現(xiàn)在小廳的時候,言格見他情況不差,也不覺訝異。他關(guān)他,并不是為了精神折磨。
厲佑淡笑著坐去言格對面,即使半個多月沒見過人了,他看上去也沒有多大的交流興趣。還是和往常一樣,和言格沉默地坐上十幾分鐘,才用他常用的招呼語開頭: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還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
言格無聲看了他半晌,道:“說說看,我為什么來找你?”
“甄小姐又出事了。”厲佑微笑,頗有看熱鬧的架勢,“我說過我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以為把我關(guān)在密不透風(fēng)的房間里,不讓我和任何人交流,就可以阻止我的思想。錯。
言格,當(dāng)初抓我進(jìn)來的人都相信了,你卻還是冥頑不靈,不肯相信。我的確可以控制他人的想法。不是全部人,卻是有限的一部分人。外面的那個人,就在我的控制之下。”
言格平淡地“嗯”了一聲,眼里閃過極淡的質(zhì)疑:“你控制他做了什么?”
厲佑捕捉到他的情緒,受了挑釁般微微瞇眼:“你以為我說甄小姐出事,是胡亂猜測的?”
“當(dāng)然是猜的。”言格瞇眼望了一下窗外的陽光,看似漫不經(jīng)心,“‘甄小姐’出事了,這話太寬泛。你很清楚,我來見你都是因為她。別人的事情,我并不關(guān)心。”
“哎,你這樣較真的性格,真是無趣。好吧……”他大發(fā)慈悲似的嘆氣,十指交錯疊放在桌面,很悠閑的樣子。“她知道了當(dāng)年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受刺激瘋了,或許失控后還殺了人。你只能催眠消除她的記憶。可她可能會深陷官司中,你想從此守著她,怕甄心又出來,所以你們的兩人關(guān)系中,你變得主動了,應(yīng)
該……”
他微微瞇眼,打量著陽光下言格白皙清俊而風(fēng)淡云輕的臉龐,“求婚了吧?”
全說中了!
言格心中有數(shù)了,卻沒評價,先問:“當(dāng)年的事,是誰告訴淮如的?”
當(dāng)年甄心串通厲佑,找人打他,傷害了他。按理說,淮如不會知道。可最近,她得知了那件事并刺激了甄意。
淮如被判刑前和甄意有過多次接觸和對立,她都沒提及,所以這件事是她在判刑逃走之后才得知的。那時,厲佑囚禁在精神病院里,言格已確保他無法和外界交流。
“我的‘電話人’啊。”厲佑慢吞吞地說,“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我可以用我的精神控制外邊的人,讓他給甄意打電話,讓他給淮如打電話,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言格垂了一下眼眸,心中默想:歪理說多少次,也不會變成真實。
他表面還是配合的,問:“你說的‘他’是誰?”
“隨意。今天選一個,明天選另一個。”厲佑摸著手指,不緊不慢,“我選的人每個都表現(xiàn)很好,總是能按照我的要求把實驗品,包括甄小姐的信息及時反饋給我。讓我計劃下一步實驗。”
言格不置可否,但也沒有反駁。
催眠,有可能。可厲佑已經(jīng)被囚禁幾年了,不接觸外人地用腦電波催眠?言格從來不信厲佑的這番鬼話。
“電話人”把甄意的情況弄得那么清楚,看似因為甄意的電話傾訴。可言格不這么認(rèn)為。甄意或許會找人說說難過的心事,卻決不會把生活的點滴和其他人比如案件當(dāng)事人的細(xì)節(jié)透露給別人。
且見甄意頭幾面,在商場的洗手間走廊里,他就給她試過反催眠;后來在相思樹下,開始加固療法;再后來在他的工作室里,在她睡覺的時候,一次次穩(wěn)固的反催眠治療,她不會被其他人催眠了。
所以,這個電話只是個幌子,打著遠(yuǎn)程控制甄意的幌子,可事實上,獲取甄意信息的方式并非從電話。
這個“電話人”是甄意生活中認(rèn)識的人。
他就是厲佑在外邊的同謀。或許,不止是同謀。
雖然心里這么想,可言格并沒有說出來,只是按著厲佑的話往下說:“為什么要讓淮如去刺激甄意?”厲佑:“怎么會是刺激呢?淮如也是一個優(yōu)秀的實驗品。她懂藥,懂淺顯的催眠術(shù),她能自主逃脫,還能設(shè)計這么漂亮的連環(huán)案栽贓甄意,她表現(xiàn)很好。最后,還讓甄意殺了她。讓我們的實驗進(jìn)入了下一個
階段。”
“不是,甄意不會殺人。”言格執(zhí)著地替她維護(hù)著底線。
“如果淮如是去殺甄意的,以她做事情的堅決殘忍手段,在甄意醒來前就會把她制服,不可能給她反擊的機會。
如果說復(fù)仇,按鄭穎或楊姿的方法讓甄意受盡羞辱,這種選擇更適合簡單粗暴的淮如。
即使要陷害甄意,淮如也不會選擇跳樓。因為淮生活著,她就不會舍得死;而且這樣的死法太容易把甄意判為保護(hù)類的合理殺人,以甄意的能力,打贏官司太容易。
淮如很聰明,她不會做這種蠢事。所以,她的行為要么是被催眠了,要么是受人指示和要挾。我傾向前者。因為……”
言格說完長長的一段話,沉默下來,隔了好久,緩緩道:“淮如并沒有想殺甄意,她逃出去也不是為了復(fù)仇。”
厲佑臉色不變。
言格卻知道自己說中了:
“我看過她的尸檢報告,有多處侵……”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這一刻,其實莫名覺得同情,“淮如逃出去不是為了復(fù)仇,是為了賺錢給她的弟弟。用一個女人最卑微最不見天日的賺錢方式。”
他再度沉默了,忽然想,如果甄意知道,一定又會心酸了。
良久,言格才道:“是你們。是你們不放過她,要榨干她最后的一點利用價值。”
“什么利用價值?”
“掩飾真正的兇手。”言格抬眸,眸光冷冽。
“你們做這些,栽贓的不僅是甄意,還是淮如。她并不是催眠鄭穎自殺,并侵害楊姿的幕后兇手。
你們做這些,無非是為了設(shè)置兩個嫌疑人誤導(dǎo)項,雙重保險。因為,這次的兇手就是你真正的同謀。”
話落,空蕩蕩的小廳里靜謐無聲。
秋天中午的太陽和煦而不刺眼,淡金色的,籠罩住兩人白色的身影。
厲佑的手指沒有動了,他的臉逆著光,眼眸看不太清:“我說了,我沒有同謀。是我隨機控制著外面的人。”
對此,言格只是輕點了一下頭:“謝謝。”
厲佑不解地瞇眼。
“謝謝你剛才說起這個案子的脈絡(luò)和梗概,全對。”
“什么?”
“這說明他是一個很克制,能嚴(yán)格執(zhí)行計劃的人。”言格道。
厲佑一怔,微微斂瞳,知道自己再次被他套了話。
“厲佑,我對你的那一套精神空間理論和思維共振理論很感興趣,也知道那是MSP成員想研究探索的終極目標(biāo)。但我并不認(rèn)為目前你們達(dá)到了那個高度。是,每段時間,每一步,你都可以清楚地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你以此向我們證明你的理論已經(jīng)可以實踐。你預(yù)感的事情太過準(zhǔn)確,所以當(dāng)初抓你進(jìn)來的醫(yī)生和特工都開始動搖,懷疑這是通靈,是非自然
。
可是……”陽光灑在他濃密烏黑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了幽深的暗影,“我認(rèn)為最合理的可能是,外面的那個人非常嚴(yán)格地執(zhí)行著你們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實驗內(nèi)容。他的執(zhí)行力和控制力都非常強。或許,表演力和掩飾
能力也不一般。”
上一代的科學(xué)家引發(fā)了這場實驗,到你們這一代,開始加強效果,處理失敗的實驗品。外面的那個人應(yīng)該和你年齡相仿,30歲左右。
厲佑故作無所謂地聽他說完,哼笑一聲:“你認(rèn)為我只是……”
“依附。”言格不客氣地打斷,故意給他羞辱,“你是附屬品,外面的那個才是主導(dǎo)。你只是配合著讓整件事件看上去更離奇而已。”
厲佑臉上染了陰霾。“厲佑,幾年前特工抓到你把你囚禁的時候,你就開始鼓吹你的這番理論。一來你的確堅信這是你們組織的終極目標(biāo),可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你在給外面的隊員做掩護(hù),分散注意力。你成功預(yù)測了所有實
驗品的死亡,可這根本不是預(yù)測,而是事先就計劃好的。
不是你隨機控制了外面的多個人作案;而是外面的一個人,控制了你。為什么?”
言格問。
“隊員間的信任和生死托付有如此強嗎?還是,你們之間有什么特殊的紐帶?親屬,兄弟?”
陽光燦燦。
厲佑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白皙得幾乎要融化陽光里的臉龐,不置可否地一笑:“你知道也沒關(guān)系。你不會找到。”
“會的。”言格非常確定的語氣,“因為他開始失控了。”
“失控。”厲佑緩緩地重復(fù),“你上次也用過這個詞。”
“是。你們的實驗從來只用變故和慘劇去刺激實驗品的精神和意志,這是MSP的本源。但這幾次,他用到了藥物。對許莫,對鄭穎,對楊姿,甚至最后對淮如,都用了藥。”
厲佑沒作聲,眉心極其細(xì)微地動了一下,瞬間被言格看進(jìn)眼里。“MSP的圖徽本源是單環(huán)蛇,象征正統(tǒng)與權(quán)威;可后來有一部分人開始借助藥物來刺激和改變?nèi)说木瘢琈SP至此分為兩個流派。這是創(chuàng)新與挑戰(zhàn),是重生,這才是鏡子上雙環(huán)蛇的意義。厲佑,你掩護(hù)的那
個隊友,已經(jīng)背叛你的單環(huán)蛇,轉(zhuǎn)向雙環(huán)蛇了。”
厲佑有很長時間沒作聲,那漂亮出眾的臉在中午的光線里格外白皙。良久,殷紅的唇角緩緩浮起一絲笑容,搖了搖頭:“沒有。”
他輕松地呼出一口氣:
“言格,如果你想這樣挑撥,讓我說出那個人的消息。你未免太小看我。而且,不管動用哪種方式,只要是繼續(xù)執(zhí)行著我們的實驗,我就不會生氣。”
言格不動聲色,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微表情。因為他知道厲佑也是一個看“臉色”的專家。
他和外面的那個人能信任能到這種程度,信任到理念不同也無法分開的程度,只怕不是一般的組員合作,應(yīng)該有某種更牢靠的關(guān)系。
MSP在選擇實驗監(jiān)督執(zhí)行者的時候,一定考慮過這種牢靠的紐帶關(guān)系,讓組員之間絕不背叛。
一切都是早計劃好的。
以孤兒院為背景的那一串的實驗品里,甄意一開始是廢棄品,但在她驚艷的成長軌跡下,她已逐漸變成中心點。
既然是中心點,接下來的實驗強度會更大,這就意味著給她設(shè)計的刺激和慘劇更強烈。
言格心里微微有點兒悶滯,表面卻未顯露。
厲佑在外面的那個同謀,不,應(yīng)該說真正的大boss,在一路清除實驗品的同時,最近已經(jīng)開始親自設(shè)計陷害(刺激)甄意了。
很可能下一步就是……
他心里已有猜想,卻用詢問的語氣:“實驗到最終階段了吧。”
“嗯,到了。”厲佑仰起頭,夸張地呼吸了一下空氣。
“最終階段要做些什么?”
“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厲佑微笑,“回收我們最完美的實驗品。”
這次,最完美的實驗品不再是安瑤,而是……甄意。
不,應(yīng)該說,是甄心。
言格沒再多言,叫人把厲佑重新關(guān)回去。他說:“我想,你以后沒有再見面的價值。”
厲佑坦然微笑:“言格,你應(yīng)該很清楚,人格分裂患者是永遠(yuǎn)不可能治好的。”他站起身,被護(hù)工控制著,呵呵一笑,“和她耗一輩子嗎?”
言格已拔腳離開。
“真不好意思,你做好了這樣的準(zhǔn)備,我們卻不會給你機會。”厲佑眼眸變深,說出最后一句話,“我們要回收甄心,我們的隊員。”
言格腳步未停地離開,頭也不回。
這次,他很清楚了。“電話人”是甄意身邊的熟人,卞謙,司瑰,尹鐸,爺爺,楊姿……
而這些人里,哪個和厲佑有隱含的至親關(guān)系?
他走出小廳,從口袋里摸出電話,兩條未讀短信,是甄意的。但他還是先給當(dāng)年抓厲佑的一位特工孟軒打了電話,說:“我需要厲佑的家庭成員信息,越快越好。”
對方有些意外:“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你知道MSP那些成員的背景有多難查的。”
“那就其他生平經(jīng)歷,”言格認(rèn)真道,“所有和他有關(guān)的信息,哪怕是只言片語,全部都要。”現(xiàn)在事關(guān)甄意的安全,他一刻也不能等了。
“好,我搜集一下再聯(lián)系你。”
言格掛了電話,再查看甄意發(fā)來的短信:
“言格~我覺得楊姿的案子好多疑點的,她堅持說和她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是真人哦~反正就是各種細(xì)節(jié)~呃,你懂的……見面了告訴你:P。”
“言格,楊姿說的應(yīng)該是真的,我記得好像看見有只手從她的身體里拿出了幾枚鋼環(huán),增加摩擦的。”
言格停住腳步,撥打甄意的手機,沒人接。
她的彩鈴是一首快樂的求婚曲,輕快活潑的幸福旋律是她最近的心情:“……don’t say no no no no no,just sayyeah yeah yeah yeah yeah,and we’ll go go go go go,if you’re ready,like i’m ready……It’s a beautiful night we’re looking for……h(huán)ey baby
,i think i wanna marryyou……just say i do ……”
可歌曲對面,可愛的準(zhǔn)新娘沒有接電話。
他記過時,她接他的電話,從來不會超過7秒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
時間太久,自動轉(zhuǎn)語音信箱了:“嗨,我是甄意,現(xiàn)在不能接聽你的……”
“……甄意……”他對著“嘟嘟”聲后的信箱,喚出她的名字,然后,掛了電話,手心已微微發(fā)涼。
盡管理智告訴他,甄意出現(xiàn)危險的概率很低,可不知為何,仿佛有種解釋不清的不安情緒。
沉悶,窒息,他不敢深入探究。
撥了另一個號碼出去,對方接起了電話:“先生。”
“甄小姐呢?”
“她在前面的車?yán)铩!睂Ψ交卮稹?br/>
“確定?”
“是。”
“嗯。”他剛準(zhǔn)備掛電話,對方又說,“車?yán)镞€有一個男人。”
甄意盯著淮生手中的摩擦環(huán),頭皮發(fā)麻,條件反射地猛踩剎車。淮生在巨大的慣性作用下陡然前傾,差點兒沒撞上擋風(fēng)玻璃。
“你干嘛?”淮生揉著被安全帶勒痛的胸口,痛苦地皺眉。
甄意手摸進(jìn)包里,一邊找利器,一邊警惕地盯著他:“你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我姐姐的啊。”淮生疼得齜牙咧嘴,卻沒松開安全帶。
甄意以此判斷出,他對她并沒有要加害和攻擊的趨勢。
她詫異:“你這段時間見過淮如?”
“沒有。”淮生捂著胸口,低下頭,“我和姐姐在體育館有一個儲物箱,兩把鑰匙,一人一把。姐姐逃出來后,一直沒去找我。可我感覺……算是心靈感應(yīng)吧……她一定會去那里,留什么東西給我。”
這就是為什么警察守了淮生的住處和電話那么久,都毫無頭緒。
想起姐弟倆這樣的默契,甄意心里一時感慨,再度緩緩發(fā)動汽車,出了地下車庫,駛向光明的戶外路面。
“所以你去那個儲物柜里拿過東西?”“對。有錢,還有信。那些錢全都是零零碎碎的,拿橡皮筋捆成一摞摞。”淮生說到此刻,鼻子紅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她在外面逃亡,能去哪里賺錢呢?她在信里只字不提,只說現(xiàn)在天氣冷了,我們
淮生要注意飲食啊……”
淮生別過頭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聲音卻哽咽了,“我給她留了信,要她不要管我了,我可以賺錢的。可她還是往柜子里放錢……”
甄意眼睛濕了。
車廂內(nèi)一片靜謐。她不知該說什么,只說了句:“對不起。”
“不關(guān)你的事。”淮生舉起手臂,拿袖子抹眼淚,“上星期我在柜子里看見這幾個環(huán)。上面有血還有透明的油。那時候我就知道……”
他的手狠狠握成拳頭,頭埋在手臂里,泣不成聲,“就知道姐姐會要死了。”
甄意狠狠一愣:“你是說心靈感應(yīng)?”
“不是。我猜得到姐姐為什么要殺許莫,一定是她制藥做了什么不法的交易,有人要害死她滅口。甄律師,”
淮生用力抹去眼淚。
“我想,是有人想殺我姐姐,然后推到你頭上。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警署。拿著這個物證去。”
說著,他重新用塑料薄膜包好了摩擦環(huán)。
甄意張口結(jié)舌。
果然是寫恐怖懸疑小說的人……思維縝密,一清二楚……淮生眼睛紅紅的,吸著鼻子,努力控制語音:“甄律師,我姐姐也絕不會是什么連環(huán)害人的嫌疑人。她以前殺過人,但我知道這次不會是她。她只想出來賺錢給我用,她不敢冒險去殺人,讓警方再次抓到她
。甄律師,我確定。”
甄意望著淮生再一次淚濕的眼睛,那樣清澈,那樣悲傷,卻那樣信任,她一度無言。
鬼使神差的,她腦子里劃過一個想法:如果真的不是淮如,她愿意幫她正名。
她從座位上摸出剛才嚇掉的手機,才知不小心碰到了靜音鈕。劃開一看,言格的未接來電。
打過去,那邊接起來。
“甄意?”聲音很沉,稍稍探尋。
“誒?有事嗎?”
“你現(xiàn)在在哪里?”那邊問。
“在車上啊。”甄意奇怪,他很少這么問,于是又道,“我和淮生一起,準(zhǔn)備去警局呢。”
“好。”他平平淡淡的,“我剛好也要過去。”
隔了幾秒,他輕聲說,“在那兒等我。”
“唔。”甄意收了手機,不知為何,被他最后清沉的一句叮囑弄得心咚咚跳。
言格到警署時,甄意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垂著頭,臉色不太好。
但看到她,他便心安了。
言格去她身邊坐下,問:“怎么了?”
她抬起頭來,下巴朝審訊室揚了揚:“那里,淮生在接受審問。”
她把來的路上和淮生的對話都告訴了他,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本來是想幫他姐姐么,結(jié)果陳sir和季sir好像懷疑他是淮如的同伙,就關(guān)起門審問了。”
想起上次尹鐸還有自己受審的情況,甄意有些同情淮生:“只怕所有的凄慘往事和苦難史都要被挖出來了。這種抽筋剝皮的審問,審一次,都是對被審者的摧殘。”
可她也理解他們。
不到最終證據(jù)確鑿,就得廣撒網(wǎng),所有可能的嫌疑人都要被審。
言格見她無奈不悅的樣子,沒多說什么,只手覆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頓覺溫暖,遂歪頭靠去他的肩膀,小聲道:“言格,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其實派人跟著我。”
他稍稍一愣,低頭看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腦袋,不自禁臉微紅了,窘迫道:“抱歉。我不是想監(jiān)視你或是探尋你的行蹤……”
“你好貼心。”她抬起頭,紅唇輕觸他的耳垂,柔聲一句情話叫他剩下的話凝滯在了嘴邊。
“言格……”她親昵地纏住他的手臂,聲音異常的溫柔乖巧,帶著滿滿的幸福,“你是擔(dān)心我的安全對不對?好sweet~”
她緩緩吻一下他的耳朵,又歪頭靠去他肩膀:“所以下停車場,在車上看見淮生手里的環(huán)的時候,雖然擔(dān)心,但沒多害怕。因為我知道呀,如果我有什么事,我未婚夫的人就一定會沖出來救我。哼!”
一番話里毫不掩飾的幸福和驕傲讓言格的臉愈發(fā)有些紅了。
他沒說什么,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也不認(rèn)為鄭穎和楊姿的案子是淮如做的。”
“是嗎?”
“嗯。”他把今天見厲佑的事情和她說了。
甄意聽了,納悶:“你的意思是,確定這個兇手就是和我打電話的人了?他想殺死淮如,陷害我?”
“是。”
“可為什么呀?”甄意不解,“我又不是他們的實驗品。”
言格稍愣,道:“或許是擔(dān)心你知道太多了吧。”
“哦。”甄意對這個解釋能夠接受。“對了,剛才你在電話里說你正好要來警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疑點嗎?”
“疑點太多。
兇手留楊姿活命的理由。
兇手是怎么不乘電梯把楊姿弄上高樓的。
還有最重要的,同樣是催眠讓人自殺,前面都是跳樓,為什么到鄭穎這里改變了作案模式,換成了羞辱諷刺式的性窒息?”
“諷刺?”甄意奇怪。
“嗯。”言格道,“把鄭穎打扮得那么漂亮并非對她的尊重,而是諷刺。”
“為什么?”
“她的打扮其實是百老匯前段時間很流行的鬧劇表演形式。”
“鬧劇?……但兇手為什么要羞辱鄭穎呢?”甄意覺得矛盾,“剛才你不是說,你和厲佑說,這個兇手改變了他的信仰,所以才轉(zhuǎn)變了作案模式嗎?”
言格抿了一下唇角:“那是我故意試探厲佑的。只是想測試一下他對外面的這個主導(dǎo)者的信任程度。”
甄意不經(jīng)意鼓了一下嘴,她已經(jīng)覺得厲佑很奇特了,沒想外面這個主導(dǎo)者更詭異。
言格垂眸看她,緩緩解釋:“單環(huán)蛇標(biāo)志是MSP的傳統(tǒng)和本源,堅持這一派的成員有天生的優(yōu)越感,讓一個始終堅持傳統(tǒng)自然實驗方法的成員改變信仰,遵從雙環(huán)蛇那一派的藥物刺激,不太容易。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他會把神圣的雙
環(huán)蛇圖徽隨意地畫在鏡子上。”
甄意眼睛亮亮的,認(rèn)真傾聽,想了一圈,一下子明白:“你的意思是,兇手在鄭穎這個失控點上摻入了個人的仇恨?”
“對。”言格看著她興奮參與其中的樣子,大拇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她的手背。
“鄭穎不是MSP的實驗品,兇手殺她是私人泄憤。如果用以往的催眠跳樓,太不解恨了。”
甄意驚嘆:“那這個boss很聰明,他想用性窒息羞辱死者。而這時,我們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注那幾起跳樓案的詭異之處。再次催眠鄭穎太引人關(guān)注,所以他把鄭穎的死和‘衛(wèi)道者’聯(lián)系起來。”
“對。”言格贊許地點頭,“可與此同時,他發(fā)現(xiàn)衛(wèi)道者的畫像符合尹鐸。于是想到了設(shè)計一出淮如陷害你和尹鐸的戲碼,能夠除掉淮如的同時,還能反過來陷害你,拖你下水。”
甄意聽完,只覺不可思議:“這個人太處心積慮了。這么說來,淮如也有些可憐。難怪那天去害我的時候,她看上去不太對勁。眼神一直怪怪的。”
說到這里,她一面覺得淮如可憐,一面又覺得那個幕后主謀太可怕太恐怖。
她問:
“所以你來警局是要差鄭穎的事情嗎?”
“嗯,查鄭穎的背景和死亡報告。”
她“喔”一聲,松開他的肩膀:“那你現(xiàn)在在等什么?”
他不緊不慢道:“等一個電話。”
“電話?”
甄意話音未落,審訊室里的人都出來了。
淮生眼睛更紅了,臉上全是淚痕,低著頭不作聲。
陳sir看到甄意和言格,剛準(zhǔn)備說什么,旁邊有人遞電話給他,他接過去皺眉聽著,目光一直往言格這邊瞟。
言格則淡定如常。
甄意思考了一下,覺得言格不太可能會用家里的關(guān)系壓人,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把情況反應(yīng)給了當(dāng)初負(fù)責(zé)抓厲佑的上級部門。于是……
陳sir放下電話,對言格道:“你可以跟我來了。”又看向甄意,“你不可以。”
甄意默默想:我又沒想去。
言格回頭看甄意一眼,輕輕撫了撫她的手背,也并沒說什么,走了。
安靜而隱蔽的小會議室里,只有言格,陳sir和季陽三人。
陳sir道:“大致的情況,上面已經(jīng)說了,我們會盡量配合的。你想知道什么情況?”
言格平靜答:“鄭穎和楊姿案子的證詞,現(xiàn)場細(xì)節(jié),尸檢報告。”
“這個可以。”陳sir說,“我已經(jīng)叫人準(zhǔn)備了。”他看了一眼季陽,后者把厚厚一摞資料推到言格面前。
言格不做停留地拿起翻開,隨口道:“還有鄭穎的背景資料,包括她的家庭和父母,越詳細(xì)越好,最好是能夠挖出陰暗面的。”
對面沒人做聲。
言格停了半秒,緩緩抬頭:“怎么?”
陳sir道:“鄭穎她的人生風(fēng)調(diào)雨順,很普通,沒有任何大的坎坷。”
言格低下頭去了,一邊看資料,一邊分心說話:“家庭背景很強嗎?”
沒回應(yīng)。
言格翻看著證據(jù),淡淡道:“如果你們搞不清楚輕重緩急的話,我可以讓剛才給你們打電話的國家安全部親自來調(diào)查。”
“可以去查,但這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
“嗯。”言格漫不經(jīng)心的,不說話了。翻了一會兒,眼瞳漸漸斂起:“鄭穎的喉嚨里有刀片?”
“是。”
“即使發(fā)現(xiàn)了刀片,你們還一度認(rèn)為這和‘衛(wèi)道者’案子是一人所為?”
“我們無法排除兇手加重了虐待的可能。”
言格直接抬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他握著那本厚厚的資料,腦中很多的疑點一個個串了起來。
鄭穎喉嚨里的刀片只讓他想到了一件事,他甚至不用等警方對鄭穎的結(jié)果調(diào)查出來就知道兇手和鄭穎是什么關(guān)系了。
“兇手和鄭穎有親屬關(guān)系。很可能是女的。”他蹙著眉,自言自語,卻不是在和別人說話。
陳sir聽了,嘆氣:“我已經(jīng)這么和受害人解釋了,可她不肯相信,剛才還在警局纏著,說就是有人強奸了她。她很清楚。”
言格根本沒聽,腦子里高速運轉(zhuǎn),飛快轉(zhuǎn)到楊姿案。
警方的資料顯示,現(xiàn)場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腳印,指紋,皮屑,頭發(fā),都沒有;罪犯怎么能做到萬無一失呢?
而且,為什么不殺死楊姿?
為了刺激甄意?性幻想那種程度的刺激不夠。
是甄意及時趕到救了楊姿?
不是,是嫌疑人亮了燈吸引甄意上樓,給她打電話,把她打暈。
這個行為的目的是什么?
是……
他的心一沉,忽然之間,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他猛地站起來,臉色微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sir:
“你剛才說什么?”
陳sir愣愣的:“說受害人剛才還在警局里纏著,非說有人……”
話音未落,椅子嘩啦啦在地上滑動,那個男人風(fēng)一般卷了出去。
甄意揉了揉眼睛,有點兒困了。望望鏡子,今天風(fēng)大,把她吹得發(fā)型全亂了。
她重新梳理了一下,拿水龍頭里的水拍拍臉。警局的洗手間里,安安靜靜的。
她拿紙巾擦掉臉上的水,一抬眼,看見楊姿站在鏡子里,幽幽看著她。她猛地嚇了一大跳:“你走路沒聲音的?”
“你在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楊姿淡淡地笑了一下。
甄意不知該說什么,索性不講話,又想起剛才聽警署的警司議論,說這個“受害人”瘋了,天天來警局說自己被迷奸了,要找出兇手。
甄意便說:“楊姿,或許你說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她涼涼地問。
“你被人……”甄意輕咳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我看見有人從你身上拿出了……環(huán)。我想起來了。但不是淮生,你不要因為看見他今天來警局而誤會。我看見了那只手,很小,像淮生瘦弱的手,可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甄意說:“淮生手上有燙傷,但我看到的那只手沒有。”
“哦,是嗎?那你記得……”鏡子里,楊姿勾了勾唇,抬起手對她晃了一下。
“是這只手嗎?”
“你……”甄意驚怔,想要說什么,卻……視線開始模糊……只看見,楊姿的眼神越來越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