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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內(nèi)，周重業(yè)和崔秀互相對視一眼，兩人心底都同時升上不好的預(yù)感。周重業(yè)臉色沉了沉，看向周明誠的眸光微暗，卻依舊還是保持笑容道：“明誠啊，孩子的事我們之前不是都已經(jīng)說好了嗎？”
    周明誠臉上浮現(xiàn)愧疚之色，卻還是狠下心咬牙道：“爸，媽，對不起，剛才我是騙你們的，孩子……不生了?！?br/>     門外，林佳瑤一震，手掌捂住嘴，詫異至極。
    門內(nèi)，周重業(yè)崔秀亦是震驚無比。崔秀不敢置信地看著周明誠，語無倫次急道：“明誠你說什么？！為什么突然又不生了？我們剛才都已經(jīng)說好了??！是不是林佳瑤那賤人又跟你說了什么？對，一定是她，否則好好的你不會突然就改變心意了。那賤人，我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問清楚！”
    “媽，你冷靜點！”周明誠一把扯住怒氣沖沖的崔秀，也帶了幾分火氣大聲道，“不關(guān)佳瑤的事，你不要什么事都她身上潑行不行？！她是我老婆我愛的女人，也是你的兒媳婦，更有名有姓不是你嘴里的什么賤人，請你至少給她應(yīng)有的尊重。否則，你不但是不尊重她，更是不尊重我！”
    “我……”
    “崔秀，夠了！”
    崔秀氣不過還想再說，周重業(yè)卻是一聲喝止冷厲示意她閉嘴。崔秀咬了咬唇，不甘心跺了跺腳退到一邊，臉上依舊氣怒難消。
    周重業(yè)深吸了口氣。他現(xiàn)在的臉色極沉，心情也并不比崔秀好多少，只是相比崔秀沒腦子的大呼小叫胡亂撒潑發(fā)怒，他心思深沉，更懂得壓抑怒氣先找出問題再找方法對癥下藥一一擊破。這是商海歷練浮沉浸淫數(shù)十年的人，所凝聚出的商人本性。
    “明誠，”周重業(yè)緩緩道，“先告訴我理由，為什么之前答應(yīng)得好好的，現(xiàn)在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爸，對不起?！睂ι现苤貥I(yè)，周明誠顯然有很大的壓力，連對話都變得緩慢艱難起來，“其實，我并不是突然改變主意，而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再生孩子的打算。不管是佳瑤，還是我，都沒有。”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周重業(yè)沉聲道：“繼續(xù)?！?br/>     周明誠誠懇道：“爸，媽，我知道你們一直很想我和佳瑤再多生幾個孩子，但是，我們是真心沒有再要孩子的計劃與打算。現(xiàn)在的生活，我們已經(jīng)感覺很好很滿意了。如果不是爸你剛才先一步開口跟我提生孩子的事，我也已經(jīng)打算私底下找你們兩個談一談這個問題，希望你們能打消這個念頭了。孩子，飛飛一個，已經(jīng)足夠了。給他我們所有人的寵愛，讓他開心快樂健康成長，這樣不也是很好嗎？”
    周重業(yè)搖了搖頭，語氣堅決：“不。不夠，也不好?！?br/>     “爸！”
    “明誠，既然如此，那剛才你為什么又要答應(yīng)我，又說好？”
    沉默了會，周明誠才低頭苦笑道：“爸，我拒絕不了。剛才那種情況……我無法對你說‘不’。而且，剛才佳瑤和飛飛在那里，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答應(yīng)，你和媽會是什么反應(yīng)，會不會把這事怪到佳瑤身上，也不想大家都鬧得不愉快，嚇到飛飛。所以才決定暫時答應(yīng)你，私下我們再來談?！?br/>     “明誠啊，”周重業(yè)眸光一閃而過，隨即又滿是苦澀道，“你顧及了所有人，想得也很好，可是……你剛才答應(yīng)時讓我和你媽有多高興多開心，現(xiàn)在你就對我們有多無情多殘忍?！?br/>     “……我知道。對不起，爸，可是，我真的無法答應(yīng)你，請你和媽諒解?！?br/>     即使隔著門板，林佳瑤也聽得出周明誠這段話里的歉意有多重。靠在墻邊上，林佳瑤扯了扯唇，卻無法確切說清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樣的感受，心底依然一片暗沉。
    周重業(yè)沒有出聲回應(yīng)周明誠的道歉。他從座椅上站起，慢慢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沉黑的天色，默然不語，背影透著滿滿的孤寂蒼涼。
    “爸……”
    周明誠看得難受，也看得歉疚，低喊了聲，可一想到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又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傷害既已造成，說的話又不能改變局面讓對方高興，那還不如沉默，什么話都不說。
    氣氛沉寂。
    良久，周重業(yè)才從夜色中轉(zhuǎn)過頭，眸光沉沉看著周明誠，低聲無望道：“明誠，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說怎么勸，你都不會改變主意，不會同意再要孩子？”
    “……對?！?br/>     奇異的，聽到這回答，周重業(yè)卻居然笑了笑，點頭自嘲般喃喃道：“和我想的一樣，果然是這答案?！?br/>     歉疚感盈滿全身，周明誠卻別過頭，根本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和目光。
    “說不管用，勸不管用，那如果……我跪下求你呢？”
    隨著決然的尾音落下，周重業(yè)朝著周明誠的方向，不帶一絲猶豫遲疑直挺挺雙膝跪地。
    “爸！”
    “重業(yè)！”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響起，周明誠和崔秀同時趕到周重業(yè)身旁，震驚之色躍然在兩人臉上。周明誠邊伸手拉他邊急道：“爸，你這是在干什么，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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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林佳瑤震了震，詫異之色一閃而過，轉(zhuǎn)念一想后，卻勾了勾唇，露出個諷刺的笑。
    老狐貍的終極法寶、終極殺器終于登場了么？
    下跪，一場戲，不過是利用周明誠從小到大對他歉疚之心而已，三分真七分假。
    盡管看穿猜透了周重業(yè)的企圖與用意，林佳瑤雙手依然不自覺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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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內(nèi)，周重業(yè)揮開周明誠要拉他起來的手，苦苦哀求道：“明誠，爸也不想這樣，可爸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爸，答應(yīng)爸這一回吧！”
    說著周重業(yè)居然慢慢哭了起來，淚眼婆娑，淚水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周明誠心神大震，慌得手無足措?yún)s又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只喃喃來回喊道：“爸……不要這樣……不要逼我……”
    周重業(yè)不管不顧繼續(xù)哭道：“明誠，爸也不想逼你??！如果可以，如果我能生，我又怎么會如此下跪求你？真的不是爸想逼你，實在是……爸不能生??！”
    本震驚周重業(yè)下跪所以跑過來想要拉他起來的崔秀聽到這眼珠子一轉(zhuǎn)，雙腿一曲，也跟著朝周明誠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哭道：“明誠，這么多年我們從未跟你訴過苦，抱過怨，可因為這事……你不用看也能想得到，你爸因此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語，多少白眼譏笑……我們所承受的壓力，真的比你所要想像的還要重得多！”
    抬手擦了把淚，她繼續(xù)哽咽道：“你以為我和你爸為什么那么希望、那么想要、那么堅持讓你和佳瑤在多生幾個孩子？就是因為這么多年被人在背后說閑話戳脊梁骨戳怕了?。★w飛沒什么事平安長大娶妻生子還好，要是萬一……你讓我和你爸還有什么臉面、還怎么活得下去?。　?br/>     周明誠閉了閉眼，雙拳緊握，內(nèi)心掙扎痛苦難當(dāng)。他低聲道：“爸，媽，你們不要說了，讓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先?！?br/>     周重業(yè)卻搖了搖頭，緊追不舍繼續(xù)苦苦悲傷哀求：“明誠，這輩子因為傳宗接代的事，我聽得最多的三個詞是作孽、報應(yīng)，以及……殘廢。后來好不容易有了你和飛飛，我才艱難把烙印在我身上的作孽報應(yīng)兩詞去掉，可飛飛卻……明誠，就當(dāng)爸爸封建迷信膽小吧。殘廢這詞我這輩子都注定是去不掉的了，可另外兩個詞我是真的不想再聽到了。明誠，爸爸年紀(jì)大了，說不定哪天雙眼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輩子，爸爸就只求你這一次、這一件事，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爸爸，答應(yīng)爸爸，再多生幾個孩子……不，不用幾個，哪怕就一個也行，好嗎？”
    周明誠看著跪在自己跟前，淚水橫流，形象自尊通通不要，只殷殷切切望著自己的父母，心情復(fù)雜無比。他苦澀道：“爸，媽，對你們來說，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這事就這么重要，值得你們卑微懇求至此嗎？”
    “對！不要說下跪卑微懇求，就算讓我拿命去換我也是愿意的?！敝苤貥I(yè)毫不猶豫道，“明誠，你沒經(jīng)歷過所以你不明白，社會整體環(huán)境就是這樣，你特立獨行與眾不同，別人都去做的事你沒做，別人都有的東西你沒有，那隨之而來的閑話謠言就能逼死你，并不是我們想例外就能置身事外的?！?br/>     “你爸說的沒錯?！贝扌憔o跟著說道，“明誠，站在我和你爸的角度，體諒一下我們的處境和心情好嗎？如果真的不是因為你爸爸他……我們又何必逼你求你……”說到這崔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周重業(yè)雙唇緊抿成線，沉默不語，神色黯然消沉。
    哭聲穿透耳膜，周明誠眉心深擰，一股深沉的茫然無力感從內(nèi)心深處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父親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父母會落到現(xiàn)在向他下跪求他生孩子的局面，他知道自己要負(fù)最大的責(zé)任。如果不是他當(dāng)初沖動莽撞出現(xiàn)打亂父親的計劃，讓人無意間看到他和父親相處的場面告知鐵芷凝，也許鐵芷凝以另外一種方式知道事情真相，獲知他和母親的存在后，父親的結(jié)果未必會像現(xiàn)在這樣慘烈。
    盡管，鐵芷凝也是受害者，父親的行為無恥至極，并不值得人同情。但，他畢竟是造成父親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元兇，難辭其咎，無法心安。這樣的他如何能冷得起肝腸狠得下心拒絕父母下跪，淚水漣漣、殷殷切切的渴盼懇求？
    他能答應(yīng)爸媽生孩子，可佳瑤那邊要怎么辦？怎么跟她交代？怎么跟她開這個口？
    明明，今天下午還笑著跟她保證讓她放心來著，現(xiàn)在卻……
    頭疼得要爆炸，周明誠從沒有一刻感覺心情如此沉重，前方如此黑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難熬。
    他該怎么辦？
    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周明誠從漫長的茫然無解中回過神時，才發(fā)現(xiàn)父母依舊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著他，等他的回答。他緩緩道：“爸，媽，是不是我不答應(yīng)你們，你們就不起來要一直跪到我答應(yīng)為止？”
    周重業(yè)嘴邊泛起一個詭異的笑，半真半假道：“是啊，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啊，這樣說不定你一個心軟不忍心就答應(yīng)我們了呢？”
    “是嗎？”周明誠聽到自己喃喃反問一句，隨即嘴里清晰說道，“那你和媽起來不，不用跪了，我答應(yīng)你們了?！?br/>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似乎驚住了，怔在當(dāng)場。
    周重業(yè)崔秀猛地瞪圓雙眼緊緊地看著他，周重業(yè)抖著唇仿佛不敢置信道：“明誠，你……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眼里清楚倒映著兩人激動的樣子，周明誠自暴自棄的想：既然這樣，那就再生一個吧，一個就好。沒事，就一個而已，佳瑤……應(yīng)該也不會介意的，他會好好跟她解釋道歉請她原諒的……
    “明誠？”
    周重業(yè)崔秀眼里閃著光，小心翼翼又催了他一遍。
    哦，對了，爸媽剛才似乎沒聽清他說的話，還要跟他們再說一遍呢！周明誠一邊在腦內(nèi)麻木的想著，一邊緩緩重復(fù)道：“我說，你和媽不用跪了，我答應(yīng)你們了，還生孩子。嗯，再生一個孩子?！?br/>     終于確認(rèn)自己剛才沒聽錯的周重業(yè)崔秀狂喜。狂喜過后，周重業(yè)想了想依舊不放心道：“明誠，你這次是真的確定了吧？不會再改變主意說不生了吧？”
    周明誠看著他依舊麻木道：“嗯，確定了，不改了?！?br/>     周重業(yè)精明道：“如果佳瑤知道后不同意生呢？”
    周明誠一噎，隨即快速道：“我會跟她說讓她同意的?！?br/>     “她要是依舊堅持……”
    心底的不安驚慌因這話瞬涌上心頭，周明誠立即反應(yīng)激烈地打斷他：“不會有這種情況出現(xiàn)的！”
    周重業(yè)一愣。
    “爸，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吼你的，只是……”周明誠一頓，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吸了口氣平復(fù)下思緒心情后，他才再度打起精神道，“爸，總之我一定會說服佳瑤同意的，這點就不需要你和媽插手操心了。”
    他說得平靜，臉色卻依舊難看。轉(zhuǎn)念一想，周重業(yè)也明白過來是自己剛才的話觸他逆鱗，把他逼得太緊了。欲速則不達(dá)，見好就要收，周重業(yè)深諳此道理，因此忙裝作若無其事道：“啊，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能說服佳瑤同意是再好不過了，爸媽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哈哈哈……”
    “嗯，我知道了?！?br/>     -
    房間內(nèi)語笑晏晏，房間外……林佳瑤終于松開緊握成拳許久的雙手，渾身脫力般緊緊靠在墻上，自嘲地笑了笑。
    總有些事，以為的意料中，卻又似乎總是那么的意料之外。沒辦法，人心就是這么的起伏不定，變幻莫測。就像粉絲追星，上一條微博還狂熱刷著梅長蘇靖王男神老公，下一條卻已是跨國追著都教授劉大尉喊哥哥歐巴了。
    笑容一凝，林佳瑤轉(zhuǎn)身大步離開，就像她來時的一樣悄無聲息。
    房間內(nèi)的人很高興，氣氛很好，就讓他們歡樂高興去吧，她還是識趣點不去破壞了。
    “爸，生孩子的事我想再跟你媽談?wù)?。對不起，剛才我是騙你們的，孩子……不生了?！?br/>     “我說，我答應(yīng)你們了，還生孩子。嗯，再生一個孩子。”
    “嗯，確定了，不改了?！?br/>     “我會跟她說讓她同意的?！?br/>     “我一定會說服佳瑤讓她同意的?！?br/>     呵呵。
    還以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卻原來，不過是峰回路轉(zhuǎn)又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