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 167 章
“這是什么?”
蕭應離盯著這草扎的人跟上面的生辰八字, “埋在這里有什么用處?”
陳松意推算了一下上面的生辰八字,發(fā)覺這不是王騰。
八字的主人應該比他年長許多,而且在王家的地位十分高。
聽見他的話, 她伸手在地上劃了一道, 代表濟州的山脈走向:
“中原大地有著十數(shù)條龍脈, 細分下來,每一個王朝都有自己的龍脈,大齊也不例外。你們蕭氏起于蘭陵,這個山頭所在正是你們蕭家龍脈的其中一截。”
蕭應離看著她的指尖落點, 聽那蒼老嘶啞的聲音道, “龍脈上有不同的穴, 如果找對了地方,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埋進去, 或者將先人埋葬于此, 就能添丁進財, 加官進爵, 蔭蔽后人?!?br/>
他忍不住問道:“如果埋錯了位置呢?”
那描繪著睚眥紋樣的面具轉(zhuǎn)向他, 面具的主人眼中似乎帶著戲謔:“那就會死?!?br/>
尋常人承受不住這樣的反噬,這種選擇直接放自己的生辰八字下去的方法很少用。
她說完,再看向手中的草人。
“如果王家像許老爺一樣選擇在這里修建陰宅,或者只是看中這里元氣匯聚,風起不停, 想修建一座高塔,順便把王家子弟的生辰八字埋下, 那就沒有什么陰謀可言……”
可陳松意覺得不對,畢竟要是這樣的話,狐鹿今晚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甚至為了保護這座才修起一層的塔, 特意選擇在遠離這里的林中交戰(zhàn)。
她身旁的人忽然道:“如果他們要建的塔不止一座呢?”
陳松意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去,只見他同樣伸手,在她畫出的那道山脈上再點了好幾處。
“我派人潛入王家,翻了一遍他們的密信來往,一開始只是想抓住他們的把柄,結(jié)果卻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寫著沂州王氏族長大壽在即,王氏各房各支都要在所在地建一座高塔作為賀禮獻上,也為他們王氏祈福?!?br/>
他說完,再看向草人上貼著的生辰八字,“照年紀推算,濟州王氏的家主跟這個對不上,他的長子雖然比幼子出息,能繼承他們這一支,但太年輕,所以這個生辰八字應該是那位壽星王瑜公的?!?br/>
王氏族人遍布各地,每一處都要修建高塔……
陳松意心中一動,再次伸手掐算起來。
只是在她眼中向來清晰的盤現(xiàn)在卻仿佛被遮蔽了天機,什么也看不出來。
其中必有不妥!
這個念頭一起,她的眼前就再次有白霧轟然彌漫開來。
山河畫面如梭呈現(xiàn)。
一處處龍脈截點散落其中,在她眼中閃爍著白色的光芒。
一二三四……她心中默默數(shù)著,這樣白色的光點一共有四十九處。
每一處都接連落下高塔,如黑色長釘,鑿入龍穴!
白霧中,建成的高塔煞氣外泄,將大齊王朝的龍脈死死地釘在地上。
而從破開的口子處,大齊的國運外泄,隨著建成的高塔漸多,外泄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將生辰八字埋在其中,蕭氏一族的氣運自然歸入此人的軀體里……”
她心中生出明悟,然而一時間接收的信息太多,過載的感覺又來了,于是很快從白霧中退了出來。
從她開始掐算就在旁安靜地看著,不出言打擾的蕭應離雖然在被狐鹿算出蹤跡的時候,表達了對這種推演天機的術(shù)法的不喜。
但那是對著敵人。
己方如果有這樣的高人,自然是事事能算,算得越清楚越好。
盡管陳松意的掐算才開了個頭就停下,整個人頓住,可蕭應離感覺直到現(xiàn)在他才算是真正結(jié)束。
果然,見他慢慢放下左手,他立刻問道:“先生算的結(jié)果如何?”
那本就蒼老嘶啞的聲音從面具后發(fā)出,又沉了幾分:“他們在竊國。”
她道,“這樣的塔一共有四十九座,組成大陣,囚龍竊運,殿下知道一旦國運被竊會如何嗎?”
“一但國運被竊,王朝的壽命就會縮短,國力下降,內(nèi)憂外患。
“我知道對殿下來說,這種事情看起來很虛玄,然而殿下只要想一想,前朝快要滅亡的時候就是國運將盡之時,那時不就是草原王庭崛起,南疆動亂,還有大旱天災連年,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此刻,她再拿起手中這個草人,眼底浮現(xiàn)出了冷意,“彼時蕭氏王朝滅亡,就輪到他們王家起勢,這草人放在這里,就是用來吸收氣運的。”
她說著,將手里的草人扔到了地上。
這樣規(guī)模宏大了許多、牽涉的人更多,但原理還是一樣不變的竊運手法,令她更加確定草原王庭的那位國師跟指點劉氏的那個道人就是同一人了。
自己跟程明珠之間的聯(lián)系被切斷了,他有所感應,于是再次回到了中原,借助想要起勢的沂州王氏,布下了更大的局。
這可能是他的補救之法,也可能是他的隨手而為,還可能是一個局,用來守株待兔,等有人一來破壞,他便可以知道先前壞了他布置的人是誰。
雖然不知道他謀奪大齊國運的目的是什么,但陳松意可以確定,不管是他幫助劉氏也好、幫助王家也好,甚至是幫助草原王庭謀奪中原,都不是平白為人做嫁衣。
看著被扔到地上的草人,聽到世家蠢蠢欲動想要謀奪皇位,如果換了是景帝在此,一定要大發(fā)雷霆,叫人推了這塔,去將王家趕盡殺絕,讓沂州王氏從此在世界上消失。
但蕭應離沒有憤怒。
厲王甚至想笑一聲,說一句終于來了。
原本在太-祖起勢之前,他們蘭陵蕭氏不過是一個二等世家,遠比不上沂州王氏。
現(xiàn)在反過來卻壓了天下世家一頭。
換做是他,生在曾經(jīng)有機會振臂一呼、于亂世中謀奪基業(yè)的沂州王家,他也會不甘,也會覺得自己沒有蕭家差,只是缺少了一點運道。
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眼前,他們怎么可能經(jīng)受得住誘惑不去做?
陳松意等著他的憤怒,卻沒有等到,只聽他冷靜地分析道:“沂州王氏敢這樣做,除了得到那位國師的幫助,背后肯定也已經(jīng)跟其他世家大族商談好了,成功以后要許給他們天下共治,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低我們蕭家一等,還要被我皇兄忌憚打壓。
“他們已經(jīng)結(jié)成聯(lián)盟,再加上有能布下這種陣法的高人做外援,現(xiàn)在若是貿(mào)動,將此事揭發(fā)出來,必定會令大齊陷入內(nèi)憂外患。先生既能算出這些,想必定有良策,我該怎么做?”
聽見他的話,陳松意越發(fā)覺得自己所選擇的這個明主真的沒有選錯。
她轉(zhuǎn)頭迎上他,微微頷首道:“這個陣法要成,必須要四十九處都建成,我們只要破壞一座就可以,但不能被看出來。”
“不能被看出來……”蕭應離在面罩底下重復了一遍這句話,然后看向地上,“那就把這個草人的生辰八字替換掉?!彼痤^,“不若換成我的?”
陳松意搖了搖頭,肅然道:“殿下不通術(shù)法,所以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要教殿下第一件事,就是生辰八字不能隨便泄露?!?br/>
像現(xiàn)在沂州王氏的族長生辰八字就在她手上,她拿著草原人那里奪來的匕首,就能咒殺了他。
而且她一世的悲劇正是從生辰八字開始。
很奇怪,前世她還在娘胎中,那道人就能算出她什么時候出生,能提前十幾年布局,找到一個跟她生辰八字相同、命格是完全相反的程明珠來作為介子,從她身上打開一個缺口,奪取屬于兄長、屬于大齊王朝的氣運。
可是現(xiàn)在,她竟像是成了個不可測算的存在。
狐鹿用著與她系出同源的推演術(shù),哪怕他可能學藝不精,卻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陳松意看向地上的草人,心中一動。
她問厲王:“殿下可信我?”
……
樹下,腿上包扎著繃帶的青年耳朵一動,朝著前方望去,就見到殿下熟悉的身影。
他一個人回來了,不見剛才與他同去的神秘高人。
青年立刻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要迎上前,再三確認了陳松意沒有過來,這才向著厲王問道:“咦,先生走了嗎?”
殿下竟然沒有趁機招攬先生嗎?!
要知道,他們殿下可是走到哪里,見到能人異士都能招攬過來的人。
放在春秋戰(zhàn)國,他就是門客三千的孟嘗君,這樣厲害的高人,殿下不招攬,不符合常理。
“自是招來了?!笔拺x道,也沒有同自己的親衛(wèi)隱瞞,“只不過先生說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成熟,他自會帶人來投。”
還要帶人?青年一聽就不由得生出了期待。
蕭應離拍了拍他的肩:“趕緊把這里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br/>
王家的事全權(quán)交由陳松意去處理,不會叫在背后指點他們的人發(fā)現(xiàn)。
他們處理好這兩具尸體,就該回城,也該啟程回京,不宜再拖延了。
塔中,陳松意將挖出來的草人放了回去,把痕跡消除,然后取了兩張空白的符紙。
她將紙撕成小人的形狀,在上面各寫上了王氏族長跟自己的生辰八字。
王家既已把草人埋了進去,勢已成,再挖出來也沒有意義。
而厲王殿下提出的替換,也不是什么好辦法,但她卻可以另辟蹊徑——
竊取。
同樣是竊運,他們王家能做,難道其他人就不能做?
正好她深受其害,將這一手奪運換命術(shù)也學得不錯。
她手中現(xiàn)出紅線,將兩個紙人綁到了一起,催動術(shù)法。
冥冥中,她感到聚集向這里的天地元氣開始絲絲縷縷地涌向自己,于是停下催動,收起了紙人。
成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之后的日子,王家自然可以繼續(xù)做他們的起勢大夢,竊取國運。
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謀奪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在那之前,她就賭自己不可測算。
她賭那道人發(fā)現(xiàn)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