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46章 第二更
她說要送, 果然一回頭就送來了。
陳松意直接把軟墊放在了河邊的石頭上,墊著坐。
用采來的藥草煮好了水,裝在木桶里一拎過來, 游天就看到了這做工精致的墊子。
他伸手摸了摸:“馮家少爺讓人送過來的?”
不得不說, 墊子確實不錯。
這位少爺久病,知道怎么樣讓自己舒坦一些。
他把桶放在了陳松意面前,這藥水昨天在漁船上她已經(jīng)泡過一次了,現(xiàn)在不必小師叔說, 她就自己脫了鞋襪, 把腿放了進(jìn)去。
煮出來的藥水呈現(xiàn)出濃褐色,少女的腿伸進(jìn)去, 肌膚被襯得越發(fā)潔白晶瑩。
小師叔給她做偽裝, 只顧得上脖子跟臉,手上腿上半點沒有顏色。
“好了。”
陳松意扯了扯背過身去的小師叔, 然后皺起了眉。
跟昨天一樣,她的腿一放下去, 麻癢的感覺瞬間從腳底升了上來。
這種體驗,就像是無數(shù)蟲子在噬咬兩條腿。
這麻癢跟沉積在經(jīng)脈里的痛楚形成了反應(yīng)。
兩者疊加在一起,實在說不出是疼痛減輕了, 還是更加難受了。
游天一轉(zhuǎn)過來,就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
她坐在河邊,月光從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反射過來,將少女的臉映亮。
月光仿佛中和掉了她臉上偽裝出來的蠟黃病容,讓她又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她這樣蹙著眉的隱忍表情落在游天眼中, 小師叔絲毫沒有被打動,冷硬地道:“忍著。”
陳松意自然沒有抱怨,她在細(xì)細(xì)體味這種感覺。
這樣金針配合藥浴的刺激法, 其實已經(jīng)有第二世她師父給她父兄用的雛形了。
在碼頭上與風(fēng)珉告別的時候,她說等再見之時送他一份禮物,就是想把“金針?biāo)幵〈碳しā睆?fù)原出來,再將《八門真氣》的心法教給他。
《八門真氣》與刀訣雖說是家傳功法,但她父親從來不會藏私,只不過修煉的成功率太低,后遺癥太大,才沒有廣而推之。
這一世,她在江南遇到了小師叔,他也會這門功法。
陳松意就猜到,這門功法的源頭應(yīng)當(dāng)不是她們家了。
或者說,第二世的先祖可能跟師父、小師叔來自同一個地方,只是把這樣一門絕學(xué)帶了下來。
就算風(fēng)珉本身用的是槍,也不妨礙他修成《八門真氣》。
煉成之后,他自然能把其中真氣、真意化作槍勁、槍意,來提升戰(zhàn)力。
他的資質(zhì),一看就比這一世的自己要好。
如果學(xué)會了《八門真氣》,那就是如虎添翼。
在陳松意的預(yù)想當(dāng)中,自己要復(fù)原,少不得要耗費大半年時間。
只不過沒想到還沒開始,“金針刺激法”的創(chuàng)造者本尊就出現(xiàn)了。
現(xiàn)在看來,似乎都不用她來實驗摸索。
小師叔自己就已經(jīng)把進(jìn)階的“金針?biāo)幵〈碳しā眲?chuàng)造出來了。
“小師叔。”
陳松意抬起頭,坐在巨石上問他,“如果我之前沒有亂來,用小師叔你這樣金針配合藥浴的辦法,想要突破是不是就沒那么兇險,沒那么痛苦了?”
“怎么,知道后悔了?”
游天原本抱著手臂,聽到她的話之后放了下來,還以為她認(rèn)識到錯誤了。
就是嘛,不聽長輩的話,這么莽撞,純粹就是自討苦吃。
師叔我難道還會害你嗎?
他心中雖然有點高興,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依舊板著臉道,“雖然這個法子還沒有完全完善,但是我把前八層的方子都配出來之后,肯定更穩(wěn)妥更見效。”
前八層是理論上只要運氣好、資質(zhì)合格,人人都能練成的境界。
從第九層開始,就純粹看命了。
即便天才如他,也不能批量制造第九層的高手。
不過這個世界,八層也夠用了。
游天還是很有信心,用改良過后的金針?biāo)幵〈碳しǎ奄Y質(zhì)一般的陳松意帶上第八層的。
那樣一來,她也是當(dāng)世難得的高手了。
只要不太作死,不一人陷入千軍萬馬中戰(zhàn)至力竭,那代替自己給師兄養(yǎng)老送終,絕對沒有問題。
聽到他的話,陳松意放心了——
這禮物絕對趕得上明年回京。
她張了張嘴,原本想催促一下小師叔快點完善,用自己做實驗也沒有問題,就聽見身后有腳步聲——是他們的管事“表叔”過來了。
羅管事看他們兩個在河岸邊單獨待著,小姑娘腿泡在一個木桶里,心中好奇這法子到底有沒有用,于是湊了過來。
看了一眼桶里褐色的藥水,還冒著熱氣,羅管事忍不住問:“這個真的有效嗎?”
“能舒服點。”游天說。
陳松意:“……嗯。”
不能說沒有,就是體驗感好似萬蟻鉆心。
羅管事“噢”了一聲,看了看少女身下的墊子,想起馬車上的少爺。
他于是對兩人說道:“大少爺是個好孩子,對所有人都很好,就是太難了。大郎你這個法子,能不能也讓大少爺試試,讓他好受些?”
他說完,為了避免自己過來像是為了站占游天便宜,又忙道,“今日你小妹這一手廚藝是大放光彩,大少爺他都多吃了一碗飯。你要是也能表現(xiàn)出彩,你們兄妹在車隊里的地位就提高了,我能單獨騰出一輛馬車來,讓你們一起坐。”
馬車不馬車的倒是不重要,不管坐在里面還是外面,都不需要自己用兩條腿走。
游天就是覺得這個馮家少爺還不錯。
而且等到了地方,不也還是自己給他治嗎?
那路上先治了也沒有什么。
游天想著,看了陳松意一眼,然后做出猶豫的樣子來:“那我先看看少爺是什么情況?這土方子好幾種呢,得看過才知道。不一定能起效,但起碼能——”
不等他說完,羅管事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還等什么?走哇。”
陳松意看他們一邊走,一邊朝自己這邊擺手,“小妹你先泡著啊,表叔帶你哥哥過去,待會兒再回來顧你!”
少女坐在原地,朝他們揮了揮手:“去。”
游天去了,用他“粗淺”的醫(yī)術(shù),給馮家少爺把了把脈,開了個“土方子”。
然后,他又趁著月色去采了藥,這就用上了。
原本這一趟,馮少爺覺得要走陸路肯定很難受,路上也沒有期待能有什么美食佳肴。
可是沒有想到,體驗感比預(yù)想的要好太多。
泡腿很舒服,短短兩天,配合了一下少年藥郎的土法推拿,他就感到自己的腿有勁了許多。
而且路上吃的變著花樣,層出不窮,鏢師們卯足了勁去打獵,把食材都承包了。
連著兩天,游天都吃飽了飯。
他切實感覺到了自己在車隊里的待遇提升。
等到第三天,他們終于走到了縣城。
這是一座比較大的城,在沒有戒嚴(yán)之前,碼頭的吞吐量也十分可觀。
所以夏侯岐安排了一支直屬軍隊在這里,方便走私接頭。
夏侯岐身死之后,這里的審查就變得很嚴(yán)格,路上來往的官兵也多了起來。
那支直屬守備軍充滿煞氣的守在城門口,趁機斂財。
入城的人看著是比較有錢的,他們就要壓下盤查,要額外花錢打點,才會被放入通行。
比較窮的人也沒撈著好,一個不慎就會招來毆打,如果是帶著女眷的,更會被他們調(diào)戲。
就算順利入了城,也不是就完全沒事了。
沒有撈到守城門這個肥差的守備軍還在到處抓人,伺機索要賄賂,不然就抓進(jìn)牢里拷問。
從馬車窗簾掀開的一角,陳松意看到了外面的混亂。
她聽著被調(diào)戲欺辱的民女哭聲,一忍再忍,終究是沉默地放下了簾子。
她沒有想過自己回來拿起刀第一次殺人,殺的不是蠻夷,不是外敵,而是大齊的軍士。
但是現(xiàn)在,她覺得殺得好。
甚至想要多殺幾個。
城門口,馮家的車隊由羅管事進(jìn)行打點。
本來一支車隊他們收十兩銀子,已經(jīng)夠多了,可是看到馮家的馬車做工不俗,一來又是四輛,這些貪得無厭的兵痞在第一輛馬車進(jìn)去以后,又把他們攔了下來——
“誒,別走,你們前面交的錢是第一輛的,后面還有三輛呢。”
“這樣,后面的軍爺給你們打個折,每輛五兩就好。”
他們一邊說著,還一邊嬉笑著來掀簾子,看里面坐著的是什么人。
陳松意在倒數(shù)第三輛馬車上,前一輛坐的是跟著馮家少爺出來的兩個丫鬟。
簾子被猛地一掀開,撞上兩雙淫邪的眼睛,她們頓時忍不住驚叫一聲,惹得那兩個守備軍哈哈大笑,又大搖大擺地走向下一輛。
游天坐在車轅上,手臂緊繃。
在紅袖招見到那些畫面,大開殺戒了一回之后,再見到這些披著人皮的畜生,他就非常想再動手,把他們的頭全砍下來。
那兩個兵痞越靠近,越看到這個少年人眼中冰冷的憎惡。
兩人臉上的笑容變得陰沉起來:“喲,這小子不知死活,居然敢這么看你爺爺。”
“看你爺爺我不把你揍一頓!”
游天心中的殺機越來越重,拳頭也越握越緊。
就在他離發(fā)作只差一線的時候,身后的馬車?yán)飩鞒隽松倥穆曇簦骸案绺纭?br/>
那兩個兵痞也一下子停下腳步,聽著這個顫抖害怕、卻無比動聽的聲音在問,“怎么不走了?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嗎?”
——是個姑娘!
兩人眼睛一亮。
——而且單獨坐著馬車!
“讓開!”
他們一把揪住游天的衣襟,把他推到地上。
被陳松意的聲音拉回理智的游天沒有抵抗。
這兩人粗魯?shù)南崎_簾子往里頭一看,原本期待看到一個標(biāo)志美人,可沒想到里面坐著的卻是個臉色蠟黃、看起來病歪歪的姑娘。
雖然五官標(biāo)志,但這一身病氣實在倒胃口,而且跟前面那輛車上的少爺一樣,這個天氣腿上還蓋著東西,一看就不行,兩人立刻不感興趣了。
“軍爺——兩位軍爺嘿嘿嘿……”在前面看著的羅管事捏了一把汗,立刻湊上前來把銀子塞到了他們手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放過他。”
說著,他又往他們手里塞了一錠銀子。
兩人拋了拋手里的銀子,覺得分量夠了,于是冷哼一聲:“算你們識相。”
“走!”
游天從地上爬起來,忍氣吞聲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塵土,這才坐回了馬車上,跟著前面的馬車緩緩地進(jìn)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