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她的心腹應(yīng)了,起身去她的梳妝臺,從暗格里找出了兩個收得隱秘的娃娃,重新回到劉氏身邊。
劉氏的目光落在這兩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娃娃上,冷眼看了片刻,才伸手接了過來。
這兩個娃娃都是女娃,里面縫著陳松意跟程明珠的頭發(fā)指甲,還有她們的生辰八字。
兩個人是同時出生的,當(dāng)初劉氏為了找到合適的女嬰跟自己腹中的女兒調(diào)換命格,找了不知多久才找到陳松意。
兩人的生辰八字一致,用這個術(shù)法來調(diào)換命格更加容易。
這兩個一手就能掌控的娃娃一個紅一個白,紅的那個是陳松意,白的那個是程明珠,躺在劉氏的手掌中,在它們之間有一根紅線牽著。
她看著這兩個娃娃,陷入了回憶當(dāng)中。
這個換命的法子是一個游方道人教的,數(shù)十年前,一場大旱鬧起了饑荒,死了很多人。
當(dāng)時劉氏還小,還是家中幼女,有一天一個游方道人來到了他們家門口討一口飯吃,她娘施舍了一頓飯,于是這個精通命數(shù)的道人便要回報她,為劉家姐妹批了命。
劉夫人生的三個女兒如珠似寶,道人一見她們就說:“不錯,三位千金都是旺夫命格,在家旺父,出嫁旺夫,她們出生以后,劉老爺?shù)纳鈶?yīng)當(dāng)越做越大了,貧道可有說錯?”
劉老爺笑得合不攏嘴,說道:“不錯,我這三個女兒一出生,我的生意就越做越順,不過十年時間就成了本地最大的商號。”
那道人又笑了笑。
在這個饑荒的年頭,所有游方的僧道都是面黃肌瘦,可是他卻不一樣,哪怕身上道袍沾著塵土,也自有一股出塵之氣,這也是為什么劉老爺愿意聽他批命。
“可惜啊。”道人捋著頜下短須,說道,“三位千金雖然生得富貴,嫁得富貴,但卻有一點禁忌,日后她們出嫁、誕下子嗣,若是生下兒子,運勢就能越來越旺,可是一生女兒,就會破了夫家的運勢,自身也會受牽連,前半生有多風(fēng)光,后半生就有多潦倒。”
劉氏對這話本來是不信的,可是結(jié)果兩個姐姐先后出嫁,生下的第一胎都是女兒,她們所嫁的富豪之家?guī)缀跏窃趦扇陜?nèi)接連破敗,不得不頻頻回娘家求父親幫助。
看著兩個姐姐從貴婦人變成那樣潦倒,要回娘家打秋風(fēng)的樣子,劉氏怕了。
可是她嫁給程卓之,懷上的第一胎又是女兒。
她下不了手殺死自己這第一個孩子,只好瞞著程卓之回家找劉夫人,跟她娘一起四處尋訪高人,想要尋求破解之法。
就在她懷胎八月的時候,她又遇上了當(dāng)年那個道人。
劉氏已經(jīng)從垂髫幼童成了人婦,很快就要為人母,但這個道人容貌卻跟當(dāng)年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這讓劉氏母女更加確信他是得道高人。
劉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向這那個道人酬以重金,又苦苦哀求,才求來了這個法子:
只要找到一個跟女兒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的有氣運的女嬰,把她們交換,這樣能保程家前十六年的運勢。
等到十六年后,再把她們換回來,開始用這個術(shù)法交換她們的命格。
這兩個娃娃分別代表她們兩個人,而系在她們之間的紅線是用劉氏的血染的,猶如母體孕育之時牽系在母子之間的那一條紐帶。
術(shù)法開始之后,陳松意的氣運就會經(jīng)由她這個母體轉(zhuǎn)到女兒程明珠這里,每轉(zhuǎn)移一分,陳松意的娃娃身上的紅色就會褪去一分,而程明珠的娃娃則會由白轉(zhuǎn)紅。
等到兩者的顏色徹底交換,就是時機成熟。
就可以殺死陳松意,讓她們的命格徹底交換了。
從程明珠回來開始,劉氏就啟動了這個術(shù)法,現(xiàn)在陳松意的娃娃腳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白了,而程明珠的娃娃頭頂暈開了一點紅。
那道人說過,術(shù)法開始之后,越是壓制陳松意,她的氣運就會越快轉(zhuǎn)移到程明珠身上。
至于怎么壓制,從身體上傷害也可以,精神上壓制也可以。
總之她越差,程明珠就會越好,而且氣運的轉(zhuǎn)移還會十分明顯,有很多事情可以佐證。
那道人沒有明說是什么事情,只說到時候讓劉氏自己觀察,自己發(fā)現(xiàn)。
本來一切都會在劉氏的掌控之下發(fā)展,可是現(xiàn)在陳松意離開了程府,事情就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剛醒過來的時候本來沒有往這個術(shù)法上面想,但是現(xiàn)在看著這兩個娃娃,想到陳松意雖然是無意間離開了程府,但這會不會影響到了術(shù)法,所以才讓自己突然暈厥?
“不行,不管是意外也好,巧合也罷,都要把人抓回眼皮底下來。”
劉氏控制不住地握緊了手中的娃娃,片刻之后才平靜下來,松開了手。
她現(xiàn)在還要等大夫過來再診斷一下。
身邊的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做的這些事也不好跟程卓之或者女兒程明珠說。
她于是看向了自己的得力仆婦,對她說道:“放回去,然后你召上些人手,親自去找她。”
“是。”婦人接過了這兩個娃娃,又妥善地收回了暗格中。
窗外,本來聽母親醒了,想過來看她的程明珠聽見里面?zhèn)鱽淼闹谎云Z,沒看見那個管事娘子收起了什么,只聽到劉氏說要派她去把陳松意找回來,頓時氣炸了。
“走!”她一跺腳,扭頭就從劉氏的院子里離開,也不打算進去看看她怎么樣了。
“小姐慢點!”她的丫鬟跟在她身后,差點追不上發(fā)怒的程明珠。
回了自己的院子,程明珠一腳把院門踢開,怒氣沖沖地跨過了門檻。
院子門一打開,里面痛呼的聲音就毫無遮擋地傳了出來。
“小姐不要打!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小姐饒命!都是奴婢有眼無珠!奴婢再也不敢了!”
伴隨著這三四個丫鬟求饒的聲音的,是棍子打在人體上砰砰的悶響。
只見院子里幾張長條椅子一字排開,上面被壓著打的都是陳松意院子里的丫鬟。
程明珠聽著她們求饒的聲音,心里那股氣消了些。
她的丫鬟立刻站出來,對著院中那些看這幾個大丫鬟挨打的小丫鬟們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接著打!打用力些!”
程明珠目光在院中掃過,看到這些小丫鬟全都對自己有所畏懼,頓時冷哼一聲,朝著主屋走去。
陳松意已經(jīng)走了,這個院子歸了她,她直接就住進了主屋,把那些嚼她舌根的丫鬟抓出來,殺雞儆猴。
她不愛用別人的舊物,這些丫鬟她一個也不會留,只不過也不會輕易打發(fā)了出去。
她要留她們在這里讓她們擔(dān)驚受怕,抓到她們的錯處打一頓再發(fā)賣出去。
原本她是在去劉氏的院子之前讓人教訓(xùn)她們的,想著等回來的時候也打完了,可是沒有想到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一回到屋里,她看到這處處留著陳松意痕跡的房間,想到劉氏還要派人去把她找回來,頓時又氣上心頭,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杯子應(yīng)聲而碎,她的丫鬟忙過來勸道:“小姐不要生氣,何苦為一個被趕出去的人氣壞了身體?”
程明珠剜了她一眼:“你沒聽見嗎?我娘說要讓人去把她找回來!我才是她親生的,她把我扔在那鬼地方十六年才來找我,現(xiàn)在卻迫不及待要去找陳松意了!”
丫鬟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眼睛一轉(zhuǎn),來到她身后給她捏起了肩:“夫人他們要找,我們讓他們找不到不就好了?”
“嗯?”程明珠一聽,確實是先下手為強的道理。
她這個丫鬟是她回京城的路上買下來的,十分機靈,而且還是在京城流浪過一段時間,比兩眼一摸黑的程明珠要強。
她思索了片刻就有了主意,向站在身后給自己捏肩的丫鬟一勾手,讓她附耳過來:“你在京城里不是還有不少‘朋友’嗎?讓他們幫忙去找陳松意,跟他們說事成之后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她現(xiàn)在在手上都是程家跟劉氏補償給她的首飾財富。
隨便一點拿出去,都能夠讓這些流氓地痞賣命了。
“是。”她的丫鬟應(yīng)了,然后又問,“找到她之后是……”
陳明珠抬起了手,看著自己修得圓潤的指甲,渾不在意地道:“謝家不是要讓她嫁過去嗎?那就把她的臉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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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珉的馬全部出自西北馬場,是用草原上的馬王跟戰(zhàn)馬配出來的。
這些戰(zhàn)馬跟馬王的后代性能十分優(yōu)越,日行幾百里不在話下。
如果是他自己去江南走陸路,騎這些馬用的時間大概跟走水路差不多,不過考慮到陳松意是女兒家,不能像他們男人一樣風(fēng)餐露宿,所以給她安排了一輛馬車。
風(fēng)珉也不指望她身為千金小姐能夠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才給她買了個小丫鬟在路上陪她。
陳松意看著在旁努力為自己打扇的小蓮,深感風(fēng)珉這個人內(nèi)里比表面看著更細心。
劉氏母女在想用什么辦法來對付她,對已經(jīng)從京城脫身的陳松意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馬車走的是官道,路面平整,跑起來也不算十分的搖晃,她待在馬車里,讓小蓮歇一歇,然后去看外面的風(fēng)景。
才剛離開京城,京郊還是有很多村子人煙密集的。
哪怕現(xiàn)在年景并不好,這些皇莊跟達官貴人的莊園卻不受影響。
大齊的積弊多,其中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大量的良田集中在權(quán)貴世家的手上,靠耕種為生的百姓手中的田地卻貧瘠,數(shù)量稀少。
所以二十年后,大齊跟再次兵強馬壯的蠻夷打起來,后方的糧草才無法供應(yīng)給前線的軍隊。
陳松意隨父兄鎮(zhèn)守邊關(guān)打仗的時候,做得最多的不是出城襲擊敵人,而是帶著士兵屯田。
可惜邊關(guān)的土地貧瘠,頂多也就是讓他們能夠餓不死。
但是關(guān)中這么多良田,耕種出那么多的糧食,卻把持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
他們不顧國家,不顧戰(zhàn)事,只想求和,只想醉生夢死,這樣的國家要如何去改變?
又要怎么樣的人,才能去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