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要準(zhǔn)備的東西實(shí)在是太多，一大早王九指便忙個不停，先是叫人預(yù)備簍肥蟹；又是挑選各色果品留著做月餅用；還要擬出菜單，打發(fā)人準(zhǔn)備中秋宴席上的菜色。
    “王師傅，今日這蟹極肥，反正府上明日也是要用的！多拿幾簍吧！”
    趙原翻看著竹簍里的螃蟹連連點(diǎn)頭道：“正是，王師傅您看，今日的團(tuán)臍的多，正好取蟹黃做菜。”
    王九指擺手道：“我今日只要一簍，明日再多要些。”
    趙原可惜地瞧著那兩簍肥蟹咋咋嘴，多好的蟹，明日說不定就沒有那么多團(tuán)臍的，真實(shí)可惜。看著手中的青菜，趙原不舒服地瞪了兩眼。
    “昨日說沒有酸梅湯也就算了，早上又送來這樣的小菜！”
    廚房傳來小丫頭不依不饒的聲音，王九指忙舍了送菜來的人，進(jìn)到院子里瞧。
    趙原將手中的青菜一丟，不快地道：“這小菜有什么？香香脆脆的，爽口開胃，配粥最好。”
    小丫頭一見趙原越發(fā)的起勁：“昨兒就說天熱吃不下，叫你們送酸酸甜甜的小菜，偏送這辣呼呼的東西，一股子惡臭！”
    “怎么臭了？明明香香的！名字都叫香菜。”
    小丫頭捏著鼻子道：“什么香菜？明明就是臭菜！爛了的臟東西，連乞丐都不吃的臭菜!”
    這小菜名喚芝麻香菜，是趙原祖上傳下來的。他曾祖母就是當(dāng)?shù)厝耍龅囊皇趾孟悴耍恢眰鞯剿赣H手上，就連王九指都贊他父親芝麻香菜做的好，是頂夸耀的事，現(xiàn)在被人說成臭菜。他火一上來，口中就沒有了把持。
    “什么爛了的臟東西，你們屋里那個溶月是什么個金貴的東西，挑肥揀瘦的！老太爺每日早起就是吃這個東西，二老爺還是吃這個長大的，她怎就吃不得？今日只有這一樣！”
    小丫頭道：“你別拿老太爺推搪我，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們把好的藏起來留著自己吃！我就不信，除了這個，就沒旁的小菜。”小丫頭一面說一面往廚房里進(jìn)，“你當(dāng)昨日天黑，我瞧不清是吧！誰不知道你們自己偷偷地弄了東西吃！”
    卻不防小丫頭找出了幾個裝醬菜的壇子，她揭開得意洋洋地道：“這不是有好些醬菜，偏送來那個什么亂七八糟的香菜來！”
    說著她瞧見趙原的面色有些微動，知道被自己翻出了東西，他理虧。便得意地道：“我們雖是下人，可跟著三少爺久了，也能識別些好壞來！你這不就是些爛菜根子做的？大冬日的做了，留到現(xiàn)在還不臭了？我昨日就說了，不要擱蒜，你沒辦好差事，反倒有理？我偏找人來評評這理！”
    說著竟帶著一陣香風(fēng)搖曳而去。
    趙原愣了愣，追出去本還想罵兩句，卻瞧著王九指進(jìn)來忙住了口，抱怨地道：“王師傅你瞧瞧著沒眼見的東西！芝麻香菜有什么不好？她居然還好意思說爛的臭的！”
    “不就是要換兩盤小菜，你老實(shí)的取了不就是了，何必惹這么多事？”王九指走進(jìn)廚房將那丫頭打開的醬菜壇仔細(xì)的蓋好放回原來的位置。
    趙原不服氣地道：“腌的醬瓜不是還沒到時候嘛。真正的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都說三少爺嘴挑，可也沒見把東西打回來過，偏她們這些個二等主子厲害！”
    王九指只是搖頭并不打算多說：“且別管那么許多，把月餅做了出來，老太爺早上嘗了豬油棗泥月餅說是味好，讓多做些到時送人用。”
    趙原聽王九指讓他做月餅，滿上馬上露出喜色，摩拳擦掌地道：“好嘞！這和面的活計就教給我。不過王師傅，你也沒放豬油，怎叫豬油月餅？”
    “和面的時候放生油團(tuán)一起和，將油團(tuán)揉將面里。”
    趙原暗暗記下王九指所說的秘訣下功夫和面。
    話說小丫頭跑了回去還真找來幾個丫頭，蜂擁而入打打砸砸的，指著趙原一陣好罵。
    王九指忙攔下暴躁的趙原，賠笑著道：“幾位姑娘眼生，請問是……”
    小丫頭瞧著他說話還算知道著上下，微微額首道：“你還算機(jī)靈。我叫彩云，是三少爺跟前的丫鬟。”
    王九指點(diǎn)點(diǎn)頭：“可是早飯上頭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彩云傲然的點(diǎn)頭：“總算是有個知道規(guī)矩的！不過，今日若是不給你們點(diǎn)顏色，你也不知道咱們的厲害！”
    王九指忙攔著道：“姑娘，彩云姑娘。給我個面子，這是我叫送去的，我再做幾個小菜送去就是。您別生氣！”
    彩云見王九指連連彎腰賠笑，心里受用不已：“我給了你面子，誰給我面子？砸！”
    彩云的下令，幾個小姑娘在廚房里打打砸砸的，好不開心。偏方才那丫頭又將醬菜壇找了出來，眾人攔不住，只見她抬手便砸爛一個。
    香噴噴地芝麻香菜撒了一地。
    從外進(jìn)來的老趙山見廚房亂哄哄的，又聽著是群丫鬟來鬧事也沒多管，一見自己的香菜壇子被人砸了，大吼一聲，拾起搟面杖就朝那小丫頭打去，口中罵道：“打死你們這群小娼婦，黑了心爛了腸子的下作東西！”
    彩云因裹了腳沒法子跑，身上早就挨了老趙山幾搟面杖，心中本來就怒，又聽他口里罵的粗鄙，越發(fā)生氣，反而不躲，站直了身子，叉腰罵道：“你罵誰呢？我好好的做事，是哪門子的下作？我干干凈凈的，哪里不清白了？”
    幾個小丫頭見彩云不躲，跟老趙山對罵起來，也都收了畏懼的心思，一人一句的跟著老趙山對罵。
    “你個老東西，大早上****迷了心，不干不凈。”
    “您老還是拿些香油抹抹嘴吧！臭哄哄地，還能給老太爺做吃的！”
    趙山年紀(jì)大了，追著這幾個丫頭跑了一會，便氣喘吁吁起來，饒是滿心要罵人，卻也是力不從心，只能張著嘴，喘著氣，微微顫顫地指著那些個丫頭。
    趙原一看到老爹吃虧，大吼一聲沖了上去，揮著拳頭就要揍人。
    洗菜的婆子見趙原揮著拳頭，生怕趙原打了三少爺跟前的丫頭，到時候三少爺找了來吃虧，忙上去攔著。
    幾個丫頭見有人攔著，膽子越發(fā)的大了，口里沒完沒了的辱罵著。
    老趙山依著趙原氣喘吁吁地道：“好生生的糟蹋東西，死了下阿鼻地獄。也不想想自家窮才賣了做丫頭，為奴為婢的，如今吃飽了沒事糟蹋起糧食來，還沒富貴起來就忘了本的狗東西！造孽哦！糟蹋糧食，天都容不下你們這幫子小娼婦。”
    彩云突然變了臉色，面子上一陣接一陣的由紅變成白，又變成茄紫，咬了咬牙，轉(zhuǎn)身走了。
    廚房的人原以為彩云又會罵將起來，都準(zhǔn)備派人去請管事的過來壓了這事，卻不想彩云居然被老趙山罵走了。一個個只覺得無比的解氣。
    老趙山回了廚房，心疼的將撒在地上的醬菜拾起來，口里直念叨著：“可惜可惜。”這芝麻醬菜是他親手做成的，從挑菜到做，最是細(xì)心無比。
    洗菜的幾個婆子也心疼地歸置著被那群丫鬟砸碎的碟碗。
    “王師傅這是明日要用的碟子，打碎了可怎好？好幾錢銀子一個，真是造孽哦！”
    “這魚都快死絕了，味肯定不好了！”
    “這雞蛋也打壞了好些。”
    一直瞧瞧地躲在一邊的瑞雪怯生生的扯了扯王九指的衣角，小聲道：“爹爹，我能裹腳么？”
    王九指一愣，隨即低頭看著瑞需。這孩子知道什么是裹腳么？就這么問自己。他蹲下身子笑著道：“怎么會這么問？”
    “五姑娘要裹腳，我是不是也要裹啊？”
    “也不是都要裹的。旁人說裹腳很疼的，你平日里不是最怕疼的么？”他耐心地問道。其實(shí)不是每個女子都必須裹腳的，他聽人說過，裹腳是很痛的，有些女孩子會痛的暈過去。想想若是瑞雪那么痛，他一定不忍心。
    瑞雪不知怎么了，就想起張婆子的話。“瑞雪啊！讓你爹爹請人給你裹了腳，到時候準(zhǔn)能嫁個富足人家。這樣你爹爹就不用給人做飯，成天在家就享清福了！”
    雖然她不明白嫁個富足人家是什么意思，可是爹爹不用給人做飯，不用夏日在灶臺前忙活；冬日雙手不沾冷水，在家享福的意思她還是明白的。也不會像方才有小丫鬟跑到廚房鬧事，爹爹也不用賠盡笑臉，好生的伺候著。
    她珍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不怕！”
    王九指再次詢問道：“真的？真的會很疼的！好幾天都不能走路的！”好像這裹腳要持續(xù)好些日子，瑞雪平常一點(diǎn)小痛都忍不了的，怎么可能受的住。
    瑞雪一聽好幾天都不能走路，小臉頓時有些白了。前不久，她就因?yàn)榕艿丶保ち烁^，膝蓋被摔破了，當(dāng)時她就在家躺了一日，那感覺真的很痛。會比那還痛么？
    王九指知道她怕疼，寬慰著道：“咱們不裹腳不要緊。你看四姨跟干娘不都沒裹腳么？”
    哪知瑞雪搖搖頭，肯定的道：“我要裹腳！我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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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麻香菜：又名“五香菜”或香菜，非那種綠葉小菜，而是安徽蕪湖的特產(chǎn)，是種腌制的醬菜，話說大部分的安徽人都會做。我外婆以前一到冬天就做，很好吃的，香脆可口，不過我們喜歡吃辣味的。
    清人李化楠著的《醒園錄》中曾記載，當(dāng)時此菜的腌制方法是：每十斤白菜菜配研細(xì)凈鹽六兩四錢。先將菜逐葉披開，桿頭厚處撕碎或先切作寸許，分曬至六七分干，下鹽。揉至發(fā)萎極軟，加花椒、小茴、陳皮絲拌勻，裝入壇內(nèi)，用草塞口極緊，勿令泄氣為妙。復(fù)藏勻仰，一月可吃。
    外加一句醬瓜。在安徽，其實(shí)可以常看到賣醬瓜的，其實(shí)是小黃瓜腌制的。味道也很好，可惜我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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