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暗戀
聽見言旭東的話語,顧曉晨整個人一僵,停下了腳步。她徐徐回頭望向他,眼神是困惑,是詫異,更是緊張以及不安。這個瞬間,太多的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讓她一下愣住了,甚至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腦子也空白一片,混亂起來。
“什么?”顧曉晨支吾呢喃,卻像是在逃避似的。
言旭東站在原地,他的身旁正是路燈,昏黃的燈光灑在他的身上,交織過銀白月光。那儒雅斯文的俊容更顯英氣,星眸熠熠,卻微微瞇起,斂著深邃。勾起唇角,他再次開口,重復(fù)著方才的問題,不再遲疑,“曉晨,你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
顧曉晨在心里默默念著這四個字,那么陌生的字眼,她茫然地望著他,無所適從。
默了半晌,她輕輕一句,“我不知道?!?br/>
“怎么會不知道?”言旭東沉沉地笑,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身形頎長瀟灑。
“我……”顧曉晨下意識地蹙眉,恍惚說道,“不知道什么是喜歡?!?br/>
言旭東剎那凝眸,一瞬愕然。自己眼前的女孩子,她彷徨無措,雙手緊握著挎包提手,純凈得像是一張白紙,如此干凈透明,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他有種想要保護疼惜的沖動,只希望她永遠(yuǎn)不要受傷永遠(yuǎn)快樂。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不見的時候想,看見的時候還是想。走路的時候想,吃飯的時候想,工作的時候想,哪怕是睡覺,做夢也會想見?!毖孕駯|一邊朝她走去,一邊徐徐說道,“走過一條馬路,看見一件東西,不經(jīng)意間就會忍不住想?!?br/>
顧曉晨靜默地聆聽,卻被他的話語驚到。
看不見的時候想,看見的時候還是想。走路、吃飯、工作、睡覺……走過一條馬路、看見一件東西,忍不住地就會想,即便她不想去想,可是那個人卻總是在腦子里打轉(zhuǎn),不時地跳出來,讓她走神、空洞、茫然。
這樣一個人,在顧曉晨的腦海里慢慢勾勒出輪廓,依稀可見。
言旭東走到她面前站定,微微彎腰,雙眸炯亮溫潤,不疾不徐地問道,“這就是喜歡。”
轟——
她的心好像是一口井,被人突然砸了一塊巨石,沉進井底,窒悶無比。
怎么會?這樣的想念難道是喜歡?
顧曉晨怔忪出神,眼神飄忽地晃來晃去,就是不與他對視,“旭東,我想回去了?!?br/>
夏夜的熱風(fēng),嘈雜的街頭,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吉他聲歌聲,不需要更多言語,什么東西漸漸浮出水面,各自清楚明白。開車送她回家,他站在巷子口望著她走進大樓。言旭東的目光順著樓層,一路往上,他卻遲遲沒有離開。
過了好久,那道佇立的身影終于動了動,轉(zhuǎn)身走了。
……
“歡迎各位聽眾收聽電臺廣播,很高興和大家相約于午休時間,我是小凡?!?br/>
“最近收到很多聽眾的來信,向小凡訴說了各自人生中的情感煩惱。其實,愛情也分很多種。不知道現(xiàn)在正在音頻前傾聽的你,屬于哪一種呢?聽眾艾小姐在信上說喜歡了一個人四年時間,從大學(xué)開始到大學(xué)結(jié)束。整個大學(xué)時光都在喜歡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卻不知道?!?br/>
“艾小姐,你的愛情……那就是暗戀了?!?br/>
一陣音樂響起,顧曉晨坐在辦公椅上,盯著電腦屏幕失了神。她握著手機,耳朵里塞著耳麥正在聽電臺廣播。
暗戀。
如果不是言旭東那一番話,如果不是湊巧聽到的電臺廣播,顧曉晨始終陷入于大霧森林,尋找不到出口。
她這才明白,這種想念原來叫暗戀。
原來她在戀著一個人。
“嘟嘟嘟——”辦公間的電話突然叫囂而起。
顧曉晨扯了耳麥,急忙接了電話,聽見蔡樺在電話那頭急急說道,“曉晨,我現(xiàn)在有急事,實在走不開。你能替我跑一趟醫(yī)院嗎?我兒子病了,他一個人,我不大放心?!?br/>
“蔡姐,你別擔(dān)心,我馬上就過去。”
從蔡樺口中知道了是哪家醫(yī)院,顧曉晨提起挎包立刻趕去。當(dāng)她趕到醫(yī)院之后,詢問了護士,她終于瞧見那個男孩兒。十幾歲的男孩兒,靜靜地坐在醫(yī)院的過道里吊水。許是發(fā)燒的原因,那張清秀稚氣的臉龐,微微泛紅。
“你是蔡峰嗎?”顧曉晨走到他面前,低下頭輕聲問道。
男孩正在看漫畫書,他抬起頭望向了她,防備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媽媽的助理,你叫我曉晨姐姐就好了。你媽媽放心不下你,讓我來陪著你。怎么樣?身體好點了嗎?”顧曉晨在他身邊坐下,關(guān)心地問道。
蔡峰卻不再理會她,自己一個人低著頭繼續(xù)看漫畫。
“小姐,你是這個孩子的家屬嗎?拿著這個單子去樓下大廳取藥?!弊o士走出醫(yī)務(wù)間,視線在男孩與顧曉晨之間游移。
顧曉晨立刻站起身來,從護士手里取過單子,“我現(xiàn)在就去取?!?br/>
“我去取藥。”顧曉晨叮嚀了一聲,蔡峰依舊不理會,她也不在意,只當(dāng)是小孩子鬧脾氣。
正走下樓,卻在二樓的轉(zhuǎn)角處撞見了一個人。
顧曉晨腳步微停,那人也同樣停了步伐。
兩人幾乎是在同時認(rèn)出了對方,顧曉晨望著宋方笙,而宋方笙也望著顧曉晨。
……
突然的碰面,讓顧曉晨與宋方笙都有些吃驚。那次的聚會過后,不曾有過交集的他們。此刻在這樣的場合之下,醫(yī)院的二樓轉(zhuǎn)角,從來沒有預(yù)料過的見面場合。兩人怔在原地,一時誰都沒有開口,只有微笑洋溢在各自臉龐。
淡淡微笑,生疏而客氣。
顧曉晨穿著簡潔的白色襯衣、亞麻質(zhì)地的七分褲,配了一雙黑色圓頭皮鞋。她將頭發(fā)全都梳起,一絲不茍,十分干練。沒有多余的配飾,整個人看上去白凈清爽,夏日里的一抹清新,儼然是職業(yè)女性。
倒是宋方笙先開口打了招呼,女聲柔柔的,“顧小姐,你好?!?br/>
“你好,宋小姐?!鳖檿猿枯p聲問候,瞧見她穿著粉色的印花T恤,一條白色的長裙,素雅的款式,卻是大波浪的裙擺,走路的時候會隨著步伐蕩起漣漪,讓人感覺飄逸隨性。粉色和白色,襯得她那張明麗漂亮的臉龐,愈發(fā)顯得精致。
“顧小姐身體不舒服嗎?”宋方笙想著這里是醫(yī)院,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
顧曉晨搖了搖頭,簡短地解釋道,“不是我,是我們總監(jiān)的孩子病了,但是她正在忙,走不開。所以我來陪一下?!?br/>
“原來是這樣?!彼畏襟厦靼琢耍χf道,“顧小姐是秘書嗎?”
“我是助理?!鳖檿猿繎?yīng)道。
“在哪家公司呢?”
“商銀證券?!?br/>
宋方笙的雙眸溫潤,素顏的她,都美得驚艷。她望著顧曉晨,語氣里透出一絲向往,隨意地閑聊,“助理那也很厲害,像我就不行。以前我就對數(shù)字最頭疼了,勉強只能夠過關(guān)?!?br/>
“其實也沒什么。”顧曉晨說道,眼底隱匿著那份悸望,“宋小姐的芭蕾跳得那么好,這才是厲害?!?br/>
這一瞬間,顧曉晨和宋方笙的心中對彼此同樣羨慕。她們擁有各自沒有的東西。
“那我也不打擾你了。有空再聊。拜拜?!彼畏襟纤实匚⑿?。
“拜拜?!鳖檿猿炕匾孕θ?。
她走上樓,她走下樓,這只是偶然的遇見。
顧曉晨取了藥,立刻趕回蔡峰身邊??墒遣谭鍏s不見了,這讓她急得團團轉(zhuǎn)。她趕緊問了護士,護士卻告訴她,“哦,剛才那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嗎?他已經(jīng)吊完點滴了,應(yīng)該是走了吧?!?br/>
什么?走了?
顧曉晨又是跑下樓去追,可是并沒有瞧見蔡峰的身影。她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蔡樺,告訴了蔡樺這一情況。電話那頭,蔡樺的聲音難掩疲憊無奈,平靜說道,“沒事了,那孩子從小就這樣。曉晨,你現(xiàn)在可以回公司了?!?br/>
掛斷電話,顧曉晨望著川流不息的馬路。
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樣一個孩子,一個人吊點滴,竟像是自己的回放。
……
自從蔡樺升職為總監(jiān)后,公司各種事務(wù)都要經(jīng)由她過目權(quán)衡,如此一來,空暇的時間就更少了。顧曉晨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問了護士點滴要吊幾天,護士告訴她,蔡峰要連續(xù)吊五天的點滴。她主動向蔡樺請求,下午的時候去醫(yī)院陪伴蔡峰。
蔡樺十分感激,更是感慨。
那是顧曉晨第二次見到蔡峰,這個理著短短頭發(fā)的少年,依舊坐在長椅上看著漫畫書。他很安靜,幾乎不會開口說話。顧曉晨坐在他的身邊,主動和他說話,他也不理不睬。這樣一個沉默的孩子,性格孤僻,不喜歡和人交談。
顧曉晨告訴蔡樺,蔡峰太孤獨了。
蔡樺一下難掩辛酸,忽然聲淚俱下。
顧曉晨這才知道,原來蔡樺是單身媽咪,蔡峰沒有父親。年輕時的一意孤行,她愛上了一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任憑家人如何反對,她都堅決要生下孩子。這么多年的獨自撫養(yǎng),而她忙于工作,對他的關(guān)心也不夠。漸漸的,蔡峰的性格越來越孤僻,最后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
顧曉晨聽著蔡樺的話語,瞧著她傷心流淚,輕輕地抱住了她。
一個年輕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會生下一個孩子。
那時的她,有多愛那個男人呢。
醫(yī)院里充滿了消毒水,顧曉晨并不喜歡。她像是昨天一樣,坐在了蔡峰身邊。她從挎包里拿出幾本漫畫書,拿到他面前。
蔡峰愣了下,卻不去接。
顧曉晨只將漫畫書放在他的手中,他這才輕聲說道,“謝謝姐姐。”
“小峰很喜歡漫畫嗎?”顧曉晨問道。
“恩。”蔡峰點了點頭。
顧曉晨輕撫著他的腦袋,柔聲說道,“其實這幾本漫畫書,是媽媽昨天特意去買的。媽媽只是太忙了,可不代表她不關(guān)心不在意小峰。小峰這么聽話懂事,一定能體諒媽媽的是嗎?”
“恩?!辈谭宓穆曇舫亮藥追?,緊握住那幾本漫畫書。
顧曉晨望著他稚氣的側(cè)臉,那樣堅定地說道,“媽媽一定很愛很愛你,你要每天都記住?!?br/>
“恩?!辈谭逋蝗宦湎聹I來,這樣一個孤僻的孩子僅為了幾本漫畫書,一句不曾表達過的話語,無聲落淚。
顧曉晨將他摟在懷里,輕輕地說道,“小傻瓜。”
小傻瓜。
林芬當(dāng)年也總是這樣喊她。
顧曉晨的眼前有些模糊,而她十分彷徨。
她的月事遲了。
明天是周六,蔡峰最后一天吊點滴,蔡樺休息了也就有空了。而今天則是顧曉晨也是最后一天陪同蔡峰,她買了水果前來。兩人一起坐在長椅上,蔡峰靜靜地看著漫畫書,顧曉晨則拿著水果刀削著蘋果皮。
“小峰平時除了看漫畫,還喜歡做什么呢?”顧曉晨一邊削著蘋果皮,一邊問道。
蔡峰想了想,目光從漫畫書上轉(zhuǎn)移,望向了她,“打籃球。”
“很好啊。打籃球可以讓你長得更高,而且打籃球的男生好帥。以后有好多女孩子喜歡哦。”顧曉晨笑著說道。
“恩,因為媽媽曾經(jīng)說,爸爸打籃球很棒的?!辈谭妩c了點頭,那眼神流露出一種深切渴望,言語之間滿是自豪。盡管他可能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也許和那個男人從未見過面??墒枪亲永锏哪欠萦H情,無法抹殺。
顧曉晨望著蔡峰,一下子失了神。
“姐姐?!?br/>
聽見他的呼喊,顧曉晨這才回過神來。
蔡峰指著落在地上的蘋果皮,有些惋惜,“蘋果皮斷了?!?br/>
顧曉晨撿起蘋果皮,轉(zhuǎn)手丟進袋子里,她微微一笑,繼續(xù)削著蘋果。她將削完皮的蘋果遞給蔡峰,蔡峰接過蘋果默默地吃了起來。她凝望著蔡峰稚氣的側(cè)臉,酸澀的溫暖。
“蹬蹬蹬——”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聲響。
蔡峰猛地扭頭,望向來人。一張小臉立刻露出欣喜,可是卻沒有完全表現(xiàn),沒有呼喊。
“曉晨,這幾天真是麻煩你了?!辈虡宕蟛奖嫉絻扇嗣媲?,急急說道。
“沒關(guān)系。小峰很乖很聽話,我很喜歡他的?!鳖檿猿棵嗣谭宓哪X袋,就像是姐姐對待弟弟。
蔡樺這才望向蔡峰,低頭說道,“峰峰,這是曉晨姐姐給你買的蘋果嗎?你有沒有謝謝姐姐?”
蔡峰點了點頭。
蔡樺伸手觸向蔡峰的額頭,他已經(jīng)不發(fā)燒了,她這才舒緩了一口氣。蔡峰抬頭望著蔡樺,像是怕她擔(dān)心,他懂事地說道,“媽媽,我已經(jīng)不發(fā)燒了,我的病好了。下個星期就可以去學(xué)校,你不要著急。模擬考,我也會考好,不會讓媽媽失望?!?br/>
蔡樺一聽這話,眼淚差點落下,使勁地咽了回去。
“媽媽知道,考試不重要,你的身體最重要。一會兒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好嗎?”蔡樺將他摟進懷里,偷偷地擦了擦眼淚。蔡峰依偎著她,輕聲說道,“媽媽,你給我買的漫畫書,我很喜歡的。”
漫畫書?蔡樺有些驚訝,余光瞥向顧曉晨,只見她朝自己點頭。她剎那感激,也朝她點了點頭。
顧曉晨站起身來,笑著說道,“蔡姐,那我先回公司。”
“好,真是麻煩了?!?br/>
顧曉晨走到蔡峰面前,朝他伸出了小指,“等小峰病好了,姐姐帶你去吃冰淇淋?!?br/>
蔡峰遲疑了下,將自己的小指勾住她,拇指蓋章。
顧曉晨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蔡樺母子隱約的對話聲。她走下樓,迎面而來一對年輕夫妻。妻子懷有身孕,丈夫則陪伴在她身邊,噓寒問暖。她的腳步一窒,瞧著兩人慢慢走過自己身邊。她的目光隨著他們而去,那個方向是婦產(chǎn)科。
顧曉晨止步不前,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確認(rèn)。
她到底有沒有懷孕。
……
郊外的四季公園,芳香怡人。
一處蔭綠的花架下,嬌小的身影正拿著畫筆在作畫。她將畫架、畫具全搬來了,選了公園某個角度的景致,耐心細(xì)心地畫了一個下午。秀發(fā)隨意分成了兩股,用藍(lán)色的發(fā)帶打著小蝴蝶結(jié)。她穿著背帶的牛仔褲,充滿了青春活力,那張小臉卻異常執(zhí)著頑固。
伍妙可拿著畫筆的手停了下,望向遠(yuǎn)處的精致在心中臨摹。她又是拿起顏料盤,開始調(diào)色。但是調(diào)來調(diào)去,也調(diào)不出心目中的顏色,不禁懊惱。
索性放下調(diào)色盤,她選擇中途休息。
伍妙可扭頭望向身后,某個男人坐在石椅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上午外加一個下午了。
“二哥!”伍妙可喊了一聲,走到他身邊坐下。她伸手將他指間的煙奪過,在地上碾滅,而后準(zhǔn)確地投進了一旁的垃圾箱,忍不住嚷嚷道,“二哥,你少抽點煙,老是抽煙對身體不好?!?br/>
伍賀蓮笑笑,輕捏了下她的臉龐,“不抽了?!?br/>
“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擅看味紱]有遵守?!蔽槊羁刹粷M地抗議,又是說道,“二哥,你最近好空啊?!?br/>
這些日子三不五時地陪她,以前一個月才能見上一面。
伍賀蓮并不應(yīng)聲,伍妙可也不在意,她突然摟著他的手臂央求道,“二哥,今年的生日,我可不可以和同學(xué)在外面一起過?”
“你說呢?”伍賀蓮反問一句。
伍妙可顯然知道回答是什么,蹙起秀眉撒嬌道,“二哥,你幫幫我嘛!到時候你來接我好不好?我保證不超過十二點,一定回家!好不好嘛!二哥,你就答應(yīng)我吧!我最喜歡你了!”
伍賀蓮劍眉一挑,望著伍妙可那張可愛的小臉,可是腦海里卻在瞬間閃爍過另一張淡淡微笑,安然寧靜的臉龐。
那個日期。
七月的月末,三十一號。
那是……晨晨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