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隨著一聲鳴笛，火車終于到達上海站，葉青隨著人群下車。
    “浪奔浪嘍萬里濤濤杠水永巴呦哈哈哈，上海我來啦”
    此時的火車站還是真正的那個上?；疖囌荆髞碓分亟ǖ牟┪镳^只恢復外表，并沒有保留多少當時的痕跡。
    昨天拿到介紹信，葉青就迫不及待上路，半刻都不肯耽擱。除了購物，最想的還是來看看這些老建筑老手藝，尤其是她生活的那個年代已經(jīng)不復存在的。
    新東西她不太稀罕，反正以為會有，而且還會越來越好，可是舊東西，沒了就是沒了。
    “這塊地磚是誰誰誰站過的”
    “那個誰在這根柱子前吸過煙哈哈”
    原汁原味的上?；疖囌撅L云際會時代多少大人物闖蕩過的上海灘
    葉青東轉(zhuǎn)西轉(zhuǎn)，興奮地連連驚呼，好半天才蹦跶著出來。
    這年代沒有太多太密集的建筑物，從火車站出來，遠處那棟二十多層的摩天大廈第一時間就映入眼中。
    葉青不急著去那里，一路搭乘電車先去百樂門。
    興沖沖的找到地方，葉青卻被眼前破舊寂落人煙稀少的景象驚得一愣
    “紅都影劇場”
    看著緊閉的大門和新?lián)Q的招牌，葉青有些費解。
    劇院門口坐著半老女人，穿著破舊旗袍裹著羊絨開衫，身前擺放個紙箱子售賣報紙雜志。
    葉青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聽到低聲吆喝：“外國香煙，洋汽水”
    “可口可樂”
    “六毛五綜漫世界大杯具?！?br/>     可口可樂早就退出中國市場，葉青詫異怎么現(xiàn)在還有賣頓感稀奇，遞過錢從她手上接過兩瓶原裝玻璃瓶的可樂放進挎包。
    “劇院什么時候有演出”
    “飯都吃不上了還看什么演出”女人白了葉青一眼。
    葉青低頭，伸手扒拉紙箱里的報刊雜志。
    “大眾電影怎么沒有”
    “?？??！?br/>     葉青買了幾份當?shù)貓蠹?，失望離開百樂門。
    沿著陌生的狹長街道，葉青憑著記憶模糊印象在大街上尋找。
    大光明人民影院
    應(yīng)該是這里吧葉青不太確定。
    那感覺就像你常見的一位八旬老嫗，總聽人說起她年輕時的風華絕代，好不容易穿越到五十多年前，千山萬水的跑過來一睹風采，沒想到卻只看到美人的一角頭巾。
    發(fā)黃的海報上是工人和大生產(chǎn)，一堆堆金黃的麥垛前揮舞著鐵锨鐮刀。
    亂世佳人呢基督山伯爵呢奧黛麗赫本秀蘭鄧波爾，仲夏夜之夢呢第一時間上映的好萊塢大片都跑哪去了
    葉青瞇瞇眼睛，似乎還能看到剛剛不久前領(lǐng)坐的白俄羅斯女郎，華燈中衣香鬢影如今門口冷冷清清，售票口鎖著鐵柵欄。
    看著門上的停業(yè)通知，葉青又一次失望至極，以至于到國際飯店樓下還是興致缺缺。
    電梯間站著服務(wù)員，穿著工作服，胸前牌子上寫著“上海市國營國際飯店”的字樣。
    “去頂樓，謝謝?！比~青說。
    “請出示您的工作證件，謝謝。”服務(wù)員客氣要求。
    葉青無語：“我吃飯”
    “請出示您的工作證件，謝謝?！狈?wù)員又一次強調(diào)。
    葉青徹底沒了脾氣：“沒工作連飯也不讓吃啊”
    “可以的，請您到十二樓用餐?！?br/>     “其他樓層為什么不可以”
    “暫時不對外開放?！?br/>     葉青無奈：“要是我想住宿呢”
    “職位級別十三級以上?！?br/>     “”
    最終電梯還是停在十二樓。
    圓弧大廳擺放著十幾張紅木桌椅，材質(zhì)普通大眾，并不見多精致，葉青也能看出來這些絕對不是當初的東西婚聘。
    好在整體環(huán)境還不錯，已經(jīng)有七八桌顧客在用餐，有穿西裝的學者，也有一身中山裝帶著妻兒老小的，還有穿軍裝的。
    “請問需要什么”服務(wù)員主動到顧客桌前點餐。
    難得這時代還能遇到這么禮貌的服務(wù)員，葉青之前的郁悶消失大半，接過菜單專心點菜。
    “松鼠桂魚，紅燒肉，白灼蝦仁，清炒萵筍?！比~青一口氣念了四道菜。
    “每人限兩份，請您酌情點餐。”服務(wù)員提醒。
    看服務(wù)員臉上凝重神色，葉青也不好挑剔，刪掉紅燒肉和白灼蝦仁，又加了個牛肉羹和銀絲卷，這才把菜單遞過去。
    “松鼠桂魚十二塊六，清炒萵筍兩塊二，牛肉羹一塊六，銀絲卷八毛，總共是十七塊四毛錢?！狈?wù)員報賬。
    高價餐廳不需要糧票，菜品也是天價。
    一條兩斤重桂魚在副食店最多不過八毛錢，這里售價高達十幾倍之多。國營飯店里大饅頭一個四分錢，這里四個小小的銀絲卷要賣八毛。
    當然，副食店并非輕易買到桂魚，普通國營飯店也吃不到銀絲卷。目前只有少數(shù)大城市的特色飯店允許不收糧票的高價政策。
    葉青掏出錢先結(jié)賬，不大會兒，服務(wù)員把發(fā)票和找零送過來，還端個高腳玻璃杯。
    “您的橘子水，請稍后?！?br/>     葉青選的位置靠窗，透過巨型落地玻璃窗俯身望去，上海灘盡收眼底。
    大約等了半小時左右，兩道菜一個湯一份主食一起上桌。杯碗盤碟都是普通白瓷，兩道菜味道馬馬虎虎，不過已經(jīng)是葉青來到這里吃過的最好一餐。
    菜量并不是很大，萵筍吃凈，牛肉羹喝光，最后還剩下半條魚和兩個銀絲卷。
    葉青見鄰桌一家拿自帶的飯盒打包，便掏出自己的餐盒將剩下的飯菜都裝好，下樓離開時陸續(xù)有人搭乘電梯上來。
    約莫到了下午上班時間，葉青一路乘車打聽到賣零件的工廠。
    查看過介紹信廠門衛(wèi)放行，生產(chǎn)組長批字財務(wù)科交錢。供銷科提了貨又開了張條子，糾察科這才放行讓葉青拎著一包零件離開，總共十二塊五毛的東西折騰一下午。
    從工廠出來，葉青在淮海路上閑逛，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一家婦女衛(wèi)生用品合作社。
    女人每月的那幾天可是麻煩。
    葉青空間里預備了月事用品，但是數(shù)量畢竟有限。當初就存了五年的量，衛(wèi)生巾什么時候面市她不知道
    新南市也有婦女衛(wèi)生用品合作社，里面有專用的衛(wèi)生紙，粗糙發(fā)黃，一張張平鋪一毛錢一刀，看上去厚厚一沓。葉青也搞不清楚一刀是什么定量。
    還有專用的月事帶，紙袋裝著八毛錢一條，硬邦邦的大紅色橡膠底，兩根白布條拴著太尷尬了
    葉青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到那樣的東西系在身上是什么感覺再見已是初識?？臻g里的衛(wèi)生巾要留一部分應(yīng)急，必須盡快找到代替品。
    葉青毫不猶豫走進去，不大的店面，里面都是女性店員。貨架上擺放著十好幾種帶包裝的衛(wèi)生紙和女性用品，鐵盒的，紙盒的，橡膠殼子的，玻璃柜臺里面是商品展示。
    “那種衛(wèi)生紙怎么賣”葉青指著看上去格外白皙細致的卷紙問。
    “桑尼牌，四毛五一卷。”
    葉青心里記下，又去里面柜臺看月事用品。
    “這是什么”
    粉色精致紙盒，里面是一個個細紗布包裹著的棉花包，形似衛(wèi)生巾，不過沒有底部膠條，還是兩根棉紗帶子系腰上
    “月事布，十二塊錢一盒，每盒十片?！?br/>     葉青咋舌，貴太貴了這種是一次性的，就算上班，一個月工資還不夠支付月事費用
    難不成還是得用那種月事帶葉青苦不堪言，硬著頭皮走過去。
    最里面的一個大柜臺，都是各種各樣的月事帶。
    橡膠的，棉布的紅的，黑的
    突然，葉青眼神瞬間被點亮。
    這是什么好漂亮
    粉底小碎花的防水綢，菱形剪裁，纏纏繞繞的連接著八根天藍色尼龍帶，還帶一個銀色金屬小鎖扣。內(nèi)測是兩條細細的白色松緊帶，用來固定衛(wèi)生紙。
    “我要這個多少錢”葉青興奮問。
    “高泰絲牌月事帶，十二塊五毛錢。”店員介紹。
    “這一個呢”旁邊更漂亮的一個黑底粉花圓弧形的剪裁，連著網(wǎng)狀粉紅尼龍帶，頂端還有黑絲蕾絲
    “幕黛絲牌，也是進口貨，十六塊?！?br/>     太漂亮了簡直是令人喜出望外葉青從來不知道這種東西還能做得這么美比后世那些星感小內(nèi)內(nèi)還要星感
    “都要了”
    再加上幾卷衛(wèi)生紙，總共花了三十多塊，葉青大方買單。
    花完錢葉青又有點肉疼，夠貴的夠買一身衣服了吧算了算了，好的內(nèi)衣永遠比外衣貴，何況這東西可以重復利用，好歹也算件衣服
    晚上挑選了一家西餐廳吃飯，穿工作服的服務(wù)員主動問好，禮貌的端上菜品。同樣高價菜也不需要糧票，一份陶罐牛肉，一份烤香腸，一個黑面包一份羅宋湯花了葉青十八塊九毛錢。
    吃過飯葉青到招待所開房間休息，洗洗漱漱看報紙，折騰到大半夜才睡。
    第二天一早，葉青起來去吃早點，弄堂里的國營早點鋪，只收半兩糧票的小根油條，一碗甜豆花，一頓早飯只花了一兩糧票和兩毛二分錢剩女歸田。
    吃飽喝足，葉青開始今天的行程。
    和在電影城拍攝的仿舊建筑不同，一切都是真實的
    熱鬧的南京路，兩旁各種風格迥異的小洋樓，馬路上有軌電車穿行，年輕女孩兒梳著各式發(fā)型，穿著也別具一格。
    女人天性，葉青格外留意這些，發(fā)現(xiàn)上海果然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
    除了灰藍黑三色基本款，還有許多樣式別致顏色鮮艷的服裝，衣料也有毛呢絲綢和羊絨。難道上海有特殊供應(yīng)葉青納悶，等看到街角一家裁縫鋪貼的布告，這才恍然大悟。
    很多人家箱底都積壓了一些“過時”的衣服，裁縫鋪可以重新利用舊物改造。
    男式呢絨長衫可以改中山裝，或者新式長大衣，綢布旗袍可以改成一條女士西褲或者新式連衣裙。長袍馬褂大衫這些作用就更大了，罩衫中山裝列寧裝，小孩衣服等等，要什么就給改什么。
    什么都擋不住人們的創(chuàng)造力
    人來人往中，葉青抬頭就看見不遠處顯眼的一棟高樓。
    上海市第一百貨。
    熙熙攘攘的人操著各地方言，手里拎著各式各樣的提包。
    寬敞的大廳進門處一個服務(wù)臺，里面幾十根大圓柱，每個圓柱子下面都是透明玻璃柜臺，擺放著五花八門的商品。
    大廳正前方是一架自動手扶電梯，窄窄的只容得下一個人站在上面。有個售貨員在維持秩序，后面排了好長的隊，都在等著乘坐電梯。
    葉青在一樓慢慢逛，日用品部門各種商品分門別類各占據(jù)一個柜臺，售貨員胸前別著工作牌，胳膊上帶著套袖笑容可掬。
    “手表怎么賣”葉青問。
    “這塊17鉆半鋼，上海牌，八十九塊五，十二張工業(yè)卷?！笔圬泦T禮貌報價。
    “歐米伽”葉青驚呼。
    “進口貨不要券，這塊歐米伽手表四百二十塊錢?！?br/>     “勞力士”
    “半自動鍍金女表七百五十塊?！?br/>     葉青一路詢價，售貨員耐心介紹。
    瑞士大羅馬二百一十五塊錢，賈工給的信封只有一百八十塊。
    葉青添上錢，數(shù)了兩遍才遞上去，看著售貨員開票，扯過頭頂上的夾子。
    難道又要“唰”的飛過去這么大一層樓，距離銀臺好幾道彎呢，葉青好奇。
    就見售貨員把錢和票據(jù)夾好，那塊板子就像流水線似得，緩緩移動，居然是電軌道
    真皮盒子里的全鋼大羅馬爍爍生輝，售貨員小心套上紙盒，扎上一條褐色綢帶。又拿了個牛皮紙袋連同購貨發(fā)票裝好，紙袋上印著“上海市第一百貨商店”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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