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 宅斗的背后
陸家和元家聯(lián)姻時,元家還只是剛剛興起,有了陸家的提攜扶持,這幾年逐步壯大,慢慢有了屬于自己的勢力,風頭上竟隱隱有了蓋過陸家的意思。
陸拓對此只做渾然未覺,甚至還讓元氏當了家。一方面是因為兩家乃是姻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平衡朝中的力量,畢竟,若一直只有陸家獨大,實非幸事。
陸子期在回來之前,便派人徹查了元氏身邊的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紫琴竟是元家多年前便安插進陸家的眼線,負責幫元家和元氏之間傳遞各種消息,其中不乏一些很可能對陸家造成不利的線索。
而陸拓對此,其實早已知曉,之所以沒有動她,純粹是因為覺得像這樣的小把戲,壓根就不入眼。
陸子期卻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為妻兒加一把保護傘的機會。
在陸拓的默許和幫助下,三個月前,他便已經(jīng)開始暗中安排讓紫琴的家人金蟬脫殼,從老家一路南上。同時因為消息封鎖嚴密,元氏對此毫不知情。
這次,陸拓借機發(fā)作將紫琴攆了出去,著實打了元氏一個措手不及。待到想要反應時,紫琴和王林并兩家的家人已然盡數(shù)消失,無跡可查。
陸拓之所以愿意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給陸子期一個補償。
因為當年薛梓桐一事,元氏在其中所興的風浪并不小。甚至讓人偽造書信,指稱薛梓桐不守婦道,與陸子期的好友有染。雖然后來查明了真相,然而這樣的侮辱,對一個心志高潔的女子而言,堪稱致命。
元氏這么做,除了擔心與自己幾乎同時有喜的二弟妹會替陸家生個嫡孫,讓原本已經(jīng)很受寵的二房壓得長房再無翻身之日外,也有想讓薛家與陸家再無重修舊好的機會,以便元家趁勢上位之目的。
最終,目的達到,薛梓桐雖然生下一子,自己卻香消玉殞,陸子期消沉度日乃至于遠走邊疆,二房日漸勢微。
而陸家則因為薛梓桐的死與薛家的關(guān)系徹底破裂,暫時只有拉攏住元家方能穩(wěn)住陣腳不起變故,于是對其諸多忍讓。
也正因如此,陸子期一腔怨恨無處宣泄,才會對這樣只顧利益而罔顧親情的家族爭斗感到心灰意冷終而憤然離家。
當然,這些實情知者極少。
表面上,元氏一直都是一個賢良孝順的好媳婦,溫柔慈愛的好母親,寬待下人的好主子。
陸子期會知道,是因為那個被冤枉的友人,乃霍楠。這件栽贓陷害的丑事,便是他一力查出了真相。奈何,卻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這次回來,陸子期首先要做的,便是阻絕已經(jīng)掌家的元氏再度興風作浪傷害到妻兒的可能性。
紫琴,就是一張好牌。
她不僅知道很多元氏的秘密,還知道不少元家的秘密,因為她與元家最受寵的三公子一直保有某種曖昧不清的關(guān)系。
毫無疑問,紫琴是一個聰明人,明白需要多掌握一些東西來做自己和家人的護身符。
這,也是為什么陸拓愿意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而如此大動干戈的原因之一。
元家最近有些太過張狂,是時候打壓一下了……
此外,陸拓修書一封給城外駐防禁軍的將領(lǐng),讓他們抽調(diào)幾百人出來玩玩扮流寇的游戲,是為了驗證自己退下來之后,在軍中的影響力還有幾分。
而陸子期則從中看出了軍隊體制的弊端,這,又是日后另外兩種力量交鋒的引子了。
這其中的種種因由,宋小花自然無從知曉,陸子期也不打算讓她知曉。
應對家族中紛繁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那些不見血的爭斗那些滿是污穢的陰暗便由他獨自去面對。
作為一個男人,再也沒有什么比護不了自己的妻兒更加無能更加恥辱,他已經(jīng)嘗過一次,必不會再有第二次。
輕輕吻上那遮住了閃亮雙眸的眼簾,陸子期唇邊的笑容里多了一絲苦澀和疲憊。
在這樣的局中,誰也不比誰高尚多少干凈幾分。
元氏以家人相要挾,控制紫琴為己所用,他又何嘗不是?
他給了極度重視親情的紫琴一個家,卻也等于給了一個牢牢困住她的樊籠。
王林的寬厚憨實,應該能化解掉她心中的防備和冰冷。共患難的兩個人,應該能攜手平安渡一生。
如若不能,那又如何?權(quán)當是她應付的代價。
這已經(jīng)是他陸子期所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安排了。
畢竟,當年害桐兒,紫琴亦難逃干系。倘若不是念在她對家人的那片誓死維護之心,與遙遙有些許相似,又豈值得他如此費心?想讓她開口,有的是辦法!
夜幕低垂,星月難現(xiàn),夜風稍涼。
空氣中飄來遠處戲臺上的鑼鼓聲并唱念聲,若隱若現(xiàn)飄飄渺渺。
戲里的故事再復雜曲折又如何敵得上真實人生的波詭云譎于萬一?看戲者與唱戲者,誰又是誰的看客?
垂眸看著像只小貓一樣蜷縮在懷中的人兒,陸子期的嗓音里帶著一份歡愉后所特有的沙啞磁性:“遙遙,你喜歡看戲么?”
宋小花懶懶地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他胸膛的麥色肌膚:“你們這兒的戲我不愛看,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唱些什么。不過……”攬住他的腰,在他的肩窩輕蹭:“我倒是越來越有興趣看在這陸家大宅院里上演的好戲了。冬青,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要做一個旁觀的看戲人就好,戲臺子上的那些粉墨登場真真假假都與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與我有關(guān)的,從來就只有你和凌兒,哦對了,當然還有無缺?!?br/>
陸子期唇角輕揚,將她柔嫩的耳垂含住:“遙遙,我定會給你一個無風無雨的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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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完早飯,宋小花便樂呵呵地來到了‘盛園’,找元氏聊天。
剛進園子,就聽她正在沖著下人發(fā)火,說是清粥做得太淡,配的小菜又做得太咸。宋小花悶笑一聲,快步走了過去:“大嫂,這么一清早的,是誰惹你不高興?”
元氏見她來了,便揮手讓人退下:“一個兩個全不讓我省心,哪里像弟妹身邊的人都是那么機靈懂事。來,今兒個你一定要教教我,是怎么調(diào)教這些下人的。”
宋小花笑著坐在她一旁的軟凳上:“大嫂,紫琴突然不在了,難免會有些不習慣的。而且,你也不能按照她的標準來要求其他人啊,她可是大嫂費了那么多工夫親手教出來的,是何等樣人物?”
一提起紫琴,元氏的神色明顯一僵,輕輕嘆了口氣:“紫琴辛辛苦苦伺候了我這么些年,本打算今年給她找個好人家,也算是全了主仆一場的情分,沒想到……權(quán)當是她的命不好,福薄吧!”
宋小花也裝模作樣跟著唏噓了一下,然后又笑道:“咱們不說她了,這么著吧,我前些天看了一場新戲,內(nèi)容還挺有趣的,橫豎無事,不如我就給大嫂講講,解解悶?”
喝口茶清了清嗓子:“這戲說的是一個大宅院里的故事,就跟咱們陸家差不多。掌家的呢,是老爺二公子的媳婦,人稱二奶奶。瞧,聽上去,像是在說我似的?!?br/>
元氏笑著應了聲:“可不是,還真巧?!?br/>
“這位二奶奶絕對是個能干的主兒,把一大家子管理得妥妥當當,所有人說起來她來都是贊不絕口,即便是老爺夫人老太太也全拿她當塊寶一般的寵著,那風頭真是如日中天無人可比。只不過呢,她千好萬好,就是有兩樣不大好,一個是太過要強,一個是容不得人?!?br/>
宋小花停下來,又喝了一口茶,眼角瞟了瞟笑容有些勉強的元氏,繼續(xù)道:“她因為自己沒有兒子,為防萬一,就設計弄死了已經(jīng)懷有丈夫骨肉的女人,最終導致夫妻離心。又從來吃不得半點虧,凡事都要爭個高下,自然也就得罪了不少的人。大嫂猜猜看,像這樣一個人,下場會是怎樣的呢?”
元氏端起茶盞輕輕吹著飄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狀似隨口答道:“我看,十有八九不會是什么好結(jié)局吧?”
宋小花似笑非笑瞅著她,一字一頓:“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卿卿性命。”
水面似被風吹過,晃得厲害。
“其實照我說,做人何必如此較真呢?自己活得累不算,還很有可能連累了身邊的人,大嫂你說是不是?”宋小花悠悠哉哉的理了理衣袖:“反正,我這個二奶奶是永遠都不會成為戲文里的那位二奶奶了。我懶得很,又從來不會算計啊斗來斗去啊什么的,爭權(quán)奪利的事情不會做,也不愿意去做。這輩子沒什么奢望,只求守著丈夫孩子太太平平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已。所以,掌家的這副重擔,就只有靠大嫂來扛著了。”說著,站起身來,半真半假地沖著元氏行了個禮:“大嫂您多受累。”
元氏柳眉輕輕一皺,旋即忙伸手扶住她:“弟妹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本就打算著你來了之后正好可以幫幫我,咱們倆一起來料理這份諾大的家業(yè)。不瞞弟妹說,我真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呢!”
趁勢反握,宋小花不動聲色的放了一樣東西在她手里:“大嫂太過自謙也太過看得起我了,我可沒有這種本事。大嫂是忙人,就不打擾了,我也該回去喂喂狗逗逗鳥等冬青和凌兒回來吃飯了呢!”
剛走出園子,便隱約聽到一聲輕響,好像是茶碗被摔碎的聲音。
宋小花咧嘴一樂,心情大暢。
元氏肯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紫琴和家人一起人間蒸發(fā)消失不見了,正在焦頭爛額的四處尋找,她剛剛便是非常‘好心’為其指點迷津去了。
那個繡囊是紫琴親手所制,而且明顯是這幾日才新做成的,她的繡功元氏必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說的那個有關(guān)王熙鳳的段子,一方面是為了告訴元氏,她宋小花壓根兒無意去爭什么搶什么。另一方面也清楚表明,如果做得太過分,則多行不義必自斃,到時候,‘誤了卿卿性命’的究竟會是什么,著實很難說……
陸子期和陸子恒兄弟二人自幼喪母,作為兄長,陸子恒小小年紀便擔負起了照顧弟弟的重任。這期間,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有多么的艱難,陸子期全部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對這個大哥,他一直敬之重之,有著極其濃厚的感情。
關(guān)于這一點,宋小花很清楚。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真的與元氏鬧翻,讓兄弟二人為難。
反正,這么鬧騰了一番之后,相信元氏不會再吃撐了沒事跑來找她的麻煩。
而她今后所要做的,就是在看別人唱戲的時候,偶爾上去打打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