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青 啟
殘陽如血,秋風(fēng)颯颯,大雁南飛伴著一聲聲哀鳴,宛如一闕哀歌。
“快跑啊,怪物來啦!”村民們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驚起一灘雅雀慌慌飛逃。
修羅槍劃破空氣,伴隨著百姓的慘叫,在灰白的空氣中飛濺大片朱紅。瞬間尸首分離。
只見那蓬亂頭發(fā),骯臟指甲,赤果半身的怪物伸手接住幾粒血珠,湊到削薄唇邊,像是品嘗佳肴般將其舔去,發(fā)出舒適嘆息。
幾個嚇得腿軟的女人孩子,看到這可怖的一幕,瑟瑟發(fā)抖,連尖叫也發(fā)不出來。
這樣連跑都不會跑的弱者,怪物是殺都不屑于殺的,他更愿意看到人們怕他,慌慌張張,亂亂糟糟一伙亂跑的樣子。
籬笆中為圍住的牲畜四處奔逃,引燃廚房尚未熄滅的火種,草屋瞬間成為一片火海。
隨手抓住一只飛竄起來的蘆花雞,一口咬斷脖子,津津有味吮起冒出的汩汩血流,然后隨手一丟,朝一個跌坐在地上的孩子露出尖銳利爪。
眼看那骯臟指爪就要戳破孩子的臉。
只見一只銀拂橫生而出,架住那雙手,信自一頂,將那怪物頂離凡人三丈之外。
“你是什么東西,敢來阻礙本大爺覓食!”那怪物語言雖不好聽,但是語氣卻不見生氣,反而撥開額前亂發(fā),要把來人看得明白。
怪物居然長著一張出人意料的,意外英俊的男人面孔。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那黑衣白鍛的婷婷身姿,看打扮是個年輕道姑,手持銀拂,裊裊婷婷,宛如一朵盛世蓮花,綻放在這片昏黃的傍晚。
女子不說話,信手將草編斗笠摘下,扔在一邊,露出一張非人般美麗的面孔,尤其是那雙眼睛,像孩子一樣澄澈,又像老者一般悲憫。
因識乾坤大,但憐草木青。
女子用慈悲的眼睛望著那只骯臟的怪物,似乎趕到這里的路上出了意外,她的額頭流下一道血痕,順著眉弓到睫毛。
血滴子遙遙欲墜,掛在眼睫上,為那瓷白的膚色增添幾分靚麗色彩。
得救的幾個百姓來不及道謝,在女子擋住的身后匆匆逃走,而女子只看著怪物,然后舉起拂塵,遙遙一指:
“來戰(zhàn)!”
她無聲做著口型。
怪物面對這挑釁,只嗤笑一聲,轉(zhuǎn)瞬間狠厲了眼神,舉起修羅槍朝女子刺去,速度驚人。
女子也不躲不閃,拂塵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緊緊纏繞住尖銳槍刃。
那細如發(fā)絲的銀拂力道出乎意料的大,怪物一時竟無法將武器收回,眼見那女子疾步上前,從腰間要拿出什么東西來。
是匕首還是滅妖符?
他不敢賭,玄門眾人以匡扶天下為己任,見到異類必會滅除,倘若真是什么滅妖法寶,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怪物棄了武器,繃直手指,使爪子更加突出手指,一躍而起直指女人的胸口。
道姑見此扭動上半身一閃,卻不慎被爪子劃破了衣裳,胸口處的布片被撕的稀爛,可見雪白中單。
怪物哈哈大笑:“你也不過如此,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那小道姑顯然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法力優(yōu)秀,卻在身法上不足,一看就知道在師門中學(xué)了理論卻不怎么實踐的理論巨人。
怪物嘲笑她的實力,但是那道姑卻紅了臉,畢竟是個女人,在外被人撕了衣裳,露出中單,怎么都帶著點羞憤。
她猛地將拂塵連帶著修羅槍抽回,失去了束縛的槍在半空飛旋。
兩人同時高高躍起,像一對雙向奔赴的雀兒,義無反顧朝對方奔去。
到底還是道姑技高一籌,率先搶到修羅槍,借力打力將長/槍一推,尖銳的那頭朝著自己,雪白面頰瞬間劃傷血痕。
槍柄那處重逾百斤,沉沉打在怪物的腿上,怪物一下子踉蹌著倒下,看女人從腰間掏出一根縛妖索。
并非什么要命的法寶……怪物松了口氣,但是縛妖索也夠折磨的了,它能將自己全部的力量封印起來,那么和凡人有什么區(qū)別?
要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軟弱無能的凡人了。
這小道姑大概率是想驅(qū)使自己做事,哼,他這么有骨氣的才不會乖乖聽話呢!
這么想著,他朝已經(jīng)沒有防備的女人撲去,女人被他撲到在地,一人一修羅,都是學(xué)過法術(shù),手眼通天的人,卻在地上滾來滾去,激起一片黃沙。
修羅鬼是無所謂了,反正自己自記事來就沒怎么正經(jīng)穿過衣服,皮糙肉厚的,磨在地上也沒什么感覺。
但是那從小學(xué)禮義廉恥,端方雅正的小道姑就難以接受了,怎可如此狼狽的滾在地上,該罰抄經(jīng)書!
最終是以修羅鬼腿上被自己武器打骨折,體力不支而停止。
他是臟慣了的,再狼狽一點也看不出什么。修羅鬼被羞憤欲死的小道姑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隨手扔在石坎上。
回神的功夫,女人已經(jīng)牽著不知從哪家順來的牛車來到面前。
小道姑整理了被撕的破破爛爛的衣服,捉起銀拂垂在胳膊上,端出出現(xiàn)時那副清冷孤高的姿態(tài),然而她此刻的樣子與氣質(zhì)太不相符,倒像是被非禮了的良家姑娘。
因為太過貌美,叫人生出想要褻玩的意思。
怪物不懂人的情緒,卻也能看出美丑,既然自己不開心了,怎么都得整出點開心事啊。
他因為被綁而無法上車,全靠道姑攔腰扶住自己,再往小小的車廂里塞。
趁著這個功夫,他猛地在女人細膩的側(cè)臉上親了一口,留下黏糊糊的口水印,驚得道姑腳下一滑,差點把怪物丟出去。
“你……”女子終于說了自她出現(xiàn)以來的第一個字,聲音清冽如石上清泉,帶著羞惱之意,緋紅從脖頸處慢慢攀升至雙頰,宛如涂上胭脂般明麗,倒是更漂亮了。
似是覺得對怪物之流生氣太沒道理,她粗魯?shù)陌压治锿嚴镆蝗訔壦频乃λσ滦洌骸肮砉种?,無怪如此!”
看著眼前的端麗女子因自己破了功,怪物露出了第一個真實笑容,他邪氣的舔舔嘴唇,回味著肌膚的觸感:
“不愧是美人,就是香軟啊!”
這番話放市井,妥妥紈绔子弟的調(diào)戲之語,也不知這怪物是從哪聽來的,順道就給用了。
小道姑拋開其他就是個還年輕的姑娘,遇到調(diào)戲不是羞怯,就是羞惱。
看著面皮漲紅的女人,怪物心情意外的好。
根據(jù)他的推測,會打架的女人一般表現(xiàn)出羞怯和羞惱有兩種行動,前者會快步上前,嬌嗔的打他一下,后者則會直接給他一記窩心腳。
小道姑估計是后者。
然而他繃緊了身子,等著挨打,卻沒等到。
那如同被非禮的小道姑只看著他,清澈的眼睛倒映出怪物的模樣,那是個清秀的男人的臉,不修邊幅都沒能掩蓋那份英挺。
女人只冷哼一聲,用力甩袖,發(fā)出“呼啦”的破風(fēng)聲,做不屑狀,轉(zhuǎn)身拉上車簾,架著牛車離開這片地方。
在她身后,空中飄下一朵紅艷的花,既非富麗牡丹,也非清雋芙蓉,那是一種血紅花瓣,墨黑花蕊的妖異花朵,并非世間所有。
那花落到火光之中,火勢被壓下。
村落已被燒毀得七七八八,濃煙滾滾中,站著一紅袍女子,長發(fā)及膝,輕紗覆面,露出一雙絕美的眼睛。
她嘆息著,看著遠去的牛車,歪著腦袋在猶豫。
“姐姐,你來晚了,他們已經(jīng)相遇?!?br />
“是啊,來晚了。”
“怎么辦,現(xiàn)在回溯時間也不行了?!?br />
紅袍女人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美眸,輕輕促起,沉吟片刻,說到:
“追上去,殺了他!”
虛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試探:
“殺了他?你殺得了他,他長得和他一模一樣,這個世界的你會因他而死,你也注定會死在那個他手里,這是命中注定的事。”
“不試試怎么知道?”
話音落地,紅色身影慢慢破碎,最后消失在廢墟中。
*
牛車行的慢,不過勝在附近人煙稀少,倒是省下了不少擁擠堵塞與口舌是非,女人晃晃悠悠架著牛車路過阡陌,也不管背后車廂里的怪物扭來滾去。
“喲,小道姑,陪我說說話唄?!?br />
“你是要把我?guī)У侥娜グ???br />
“不會是玄門森嚴,你寂寞難耐,要把我?guī)Щ厝ソo你采陰補陽吧,哈哈!”
“不過你這樣的勉勉強強我能接受,反正一熄火都一個樣。”
……
這話越說越過分,到底是未經(jīng)人事的女人,道姑停下車,扭頭猛地掀開車簾,對怪物怒目:“閉嘴,在多話,我就……”
我就……我就什么呢?
女人卡殼了,她說不出什么威脅的話來,能做的只有瞪他一眼,然后繼續(xù)駕車。
放下車簾的瞬間,身后的怪物迸發(fā)出更大的笑聲,像是得了什么趣似的。
只要不胡說就行了,女人捉起鞭子,繼續(xù)驅(qū)趕牛車。
“等一下!”清脆鶯啼,似是裂帛。
紅衣女子輕紗覆面,及膝長發(fā)隨風(fēng)擺動,宛如陽春三月的柳絮,揚起扣人心弦的弧度。
她像一闕渺歌,那么遠又那么近,出現(xiàn)在空無一人的小道上。
“奴家流落山間,眼看落日將近,能上您的車過一程嗎?”
荒郊野嶺忽然出現(xiàn)妙齡女子,任誰都會起疑心,道姑暗中扣緊銀拂柄,打量著來人。
紅袍女子不慌不忙福身一拜:“奴家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