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番外二:一諾半生終不悔(上)
開泰帝自登基以來,一直是個明君苗子。
朝臣們每日看著他勵精圖治,心里比看著自家秧苗茁壯成長還歡喜。
結(jié)果在登基后的第六年,開泰帝干了一件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大事。
事情是這樣的
前幾年鶴慶先生大病一場,弄得大伙緊張不已,每年都有門生跑去看望他。
今年年初鶴慶先生嫌他們煩,打發(fā)他們走人,誰都不樂意再見。
結(jié)果也不知哪個缺德玩意跑京城傳了謠言,說鶴慶先生病故了。
這消息引起了士林轟動,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在沉痛哀悼,看得不明就里的人都跟著唏噓,各大書鋪更是爭先印刷賀慶先生作品集、回憶錄,抓緊時間賺個熱乎錢。
這消息傳到宮中,眾人起初是不信的,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開泰帝本已叫人快馬加鞭去鶴慶書院那邊查問,不想人還沒回來,太后就病倒了。
沒辦法,這次的傳言實在太真實了,都快發(fā)展成萬人同哭了。
前幾年聽聞鶴慶先生病重,身體一向健朗的太后就病過一回,如今驚聞噩耗,太后難以接受,一下子又是大病一場。
開泰帝緊張不已,帶著兒子兒媳孫女一起去了太后那邊。
太后沉沉地閉著眼,似是睡熟了,誰都沒有見。
到了半夜,她睡不下去了,起身披衣往外走,走到了月光皎潔如水的窗前,一個人靜靜地看著天上的圓月。
她前半生為父兄和他們的舊部入京,想為他們討一個公道;后半生為兒孫的美滿入京,不想他們遭人非議。
她這一生無愧于云家,無愧于兒子孫子,唯一有愧的只有那么一個人。
那個人分明皎若天邊月,卻不其然地降臨到她面前,站在了她觸手可及的位置。
她那時候并不懂,直至很久以后才明白他的隱忍和付出。
只是那時候她有了兒子孫子,她不能讓人拿他們的事做文章讓兒子孫子蒙受不白之冤。
所以她裝作不懂。
她甚至沒再見他。
哪怕他們相隔不到一天的路途。
她最后一次寫信給他,還是想把孫子和孫媳送到鶴慶書院去讓他教一教。
她真是自私啊。
世上再沒有比她更自私的人了。
她看著兩個孩子,就像是看到了當(dāng)初的他和自己。
孫子沖動、直率、對什么都一知半解,孫媳聰明、明理、做什么都有條不紊,多像啊,她看著就覺得很歡喜,只覺心中的憾意一點一點被撫平了。
只是驚聞他的死訊,到底還是意難平。
她欠了他那么多,他還沒讓她還,怎么就不聲不響地走了呢?
“祖母,你怎么起來了?”太子殿下本來守在外頭打盹,聽到動靜趕忙入內(nèi)問道。
太后收回目光,搖了搖頭,說道:“沒事,睡多了,起來走動一下,松快松快?!?br/>
太子殿下道:“夜里這么冷,你還開窗吹風(fēng),病情會加重的。”他抬手要扶太后回床上去。
太后頓了頓,看著行事向來大膽的孫兒,忽地說道:“瑞哥兒,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太子殿下道:“您只管說?!?br/>
太后道:“我死后不想葬入皇陵,你到時候把我送回西南去。就,”她頓了頓,緩聲說道,“就找個景色好的地方,不封陵不樹碑,也不用誰來祭拜我?!?br/>
她當(dāng)初入宮本就是無奈之舉,死了以后也不想被人在墓碑上寫她是先皇的妻子。
到那時候,她還是她,她想去找誰就去找誰,而不是被困在幽深的皇陵之中永世不能脫身。
太子殿下聽得眉頭直跳,立刻說道:“您說的這是什么話?怎么就到了安排后事的地步了?您身體可好了,一定能看到重重孫子出生!”
太后笑罵:“什么叫重重孫子?我要是活那么久,還不成老不死的了?”
太子殿下道:“反正您年輕得很,不到九十九都不許提死字?!?br/>
太后道:“好,我不提。不過真有那么一天,你要幫我勸你父皇,讓我葬回西南去?!?br/>
太子殿下想到先皇那荒唐好色的德性,知曉太后肯定不喜歡這個祖父。
想想生前要嫁給這樣的家伙,死后還要和他合葬在一起,簡直渾身難受!
太子殿下道:“好,孫兒答應(yīng)你,到時候一定幫您說服父皇。不過您也要答應(yīng)孫兒,至少得好好活到九十九!”
太后笑道:“好?!?br/>
第二日早上太子殿下就被太后打發(fā)走了。
太子殿下見太后早上已經(jīng)能吃下東西,也就不再強留,回了東宮找姜若皎說起此事。
太子殿下道:“換了我,我也不愿意和不喜歡的人合葬?!?br/>
姜若皎眼底卻掠過一絲深思。
太后身體一直健康無病,上回病倒還是鶴慶生病的消息傳進京城的那幾天。
這次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都說鶴慶先生病故了。
也太巧了。
太后還和太子殿下交待起了后事,說想葬回西南去。
要是太后不認(rèn)得鶴慶先生,姜若皎也不會多想。xしēωēй.coΜ
可是太后認(rèn)識鶴慶先生四十余年了。
鶴慶先生還曾違背自己的理念,一反常態(tài)地支持當(dāng)初身為藩王的開泰帝。
這就讓姜若皎不得不多想。
只不過事關(guān)太后名譽,姜若皎也不敢往深里猜測。
她見太子殿下憂心忡忡的模樣,想了想,把自己分析出來的可能性給太子殿下講了講。
太子殿下聽得一呆。
他不是那種迂腐的人,并不覺得自家祖母有個喜歡的人會怎么樣。
那么多人再嫁再娶,礙著誰了?朝廷還鼓勵寡婦再嫁呢,他祖母怎么就不能有個心上人了?
太子殿下只是覺得這個猜測有點不可思議,畢竟他祖母平日里愛吃愛笑愛看戲,鶴慶先生卻是那種“梅妻鶴子”的類型,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湊到一起的。
可偏偏他回想一下他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他們提起的那些往事,越琢磨越覺得姜若皎說得有理。
就是因為看起來不可能,所以整件事才叫人悵惘難過。
兩個人都覺得這樣更好,所以絕口不提心中的念想。
太子殿下覺得要是換成自己的話,早就被逼瘋了。
太子殿下道:“我去找父皇商量商量!”
姜若皎拉住他:“你怎么與父皇商量?告訴他祖母想和鶴慶先生合葬嗎?我們只是私底下猜測,萬一會錯了意豈不是平白惹亂子?”
太子殿下啞了。
他坐回原位安靜半晌,猶豫來猶豫去,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說道:“不行,我還是要去和父皇說一說,大不了我和父皇一起關(guān)起門問問祖母的想法再做打算。”他抓著姜若皎的手說道,“要是佑佑她們下學(xué)時我還沒回來,就換你去接她們,我去尋父皇說話。”
他們的女兒大名嘉禎,小名佑佑,取得和她爹的“時瑞”一脈相承,取的都是希望她福運加身、美滿一生之意。
為了解放自己的生活,太子殿下把拾掇出來的宮苑變成了佑佑她們上學(xué)玩耍的地方,專門挑選了一批老師和一批同輩陪他們玩耍,到他們空閑了再去把人接回來。
本來宮中就那么幾條路,由底下人抱回來也是可以的,不過太子殿下這人時常跑去接人,久而久之小孩子也就習(xí)慣等他們過去接再走,見不到爹娘死活不肯跟別人回東宮。
還有小皇子,年紀(jì)大一些也被開泰帝以小孩子住一起感情更好為由,冷酷無情地攆到東宮讓太子夫妻倆一并照看。
如今也是太子夫妻倆的小跟屁蟲。
太子殿下覺得這么大一樁事,他可能得和開泰帝磨上半天。
姜若皎知道太子殿下一遇到事情就坐不住,也不攔著他,讓他只管找開泰帝去。
另一邊,開泰帝剛接見完一批朝臣正要批閱奏章,卻聽人說太子來了。
太子殿下一向來去如風(fēng),通傳的話剛落音,人就已經(jīng)跑了進來。
太子殿下一屁股坐到開泰帝面前,讓開泰帝屏退左右,表示自己有很要緊的事要說。
開泰帝見太子殿下一臉糾結(jié)和猶豫,沒為難他,擺擺手讓左右退下。
太子殿下見勤政殿內(nèi)只剩他們父子二人,才湊近和開泰帝悄悄說起太后那些話和姜若皎的猜測。
開泰帝今兒一早也去看過太后,同樣很快被攆走了。
聽太子殿下說出這么驚世駭俗的推斷,他眉頭皺了皺,在思索太子殿下這些話的可能性。
太子殿下瞧見他爹那表情,不由說道:“父皇,你不會覺得祖母不該喜歡鶴慶先生吧?”
開泰帝道:“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別一張嘴就嚷嚷什么喜歡不喜歡。”
他端起茶猛灌了幾口,感覺大腦清明了不少,才琢磨起太子殿下轉(zhuǎn)述的那些話來。
開泰帝當(dāng)初手底下的幕僚幾乎都是鶴慶先生的門生。
當(dāng)初東西會盟、合兵北上,也離不開鶴慶先生居中牽線。
這樣一位厲害人物不愿入朝為官,開泰帝也曾十分失望,但也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這樣一個厲害人物,當(dāng)真會對他母親懷有那樣的感情嗎?
不能怪開泰帝猶豫不定,有二十歲改嫁的,有三十歲改嫁的,有四十歲改嫁的,哪還有五六十歲改嫁的呢?
這個歲數(shù)且不說不能再生孩子了,便是可以再生,那也是兒孫滿堂的人了,再改嫁那不是徒增非議嗎?
可聽他母親那些話,竟是要獨自葬回西南去,不愿接受寇家后人的供奉。
倘若真的是因為鶴慶先生的原因,開泰帝倒寧愿成全了他們的遺憾,遂了太后的心愿讓她日后和鶴慶先生葬得近一些算了。
至少能哄得她開開心心度過余生。
至于皇陵什么的,日后要是碰上朝代更迭說不定皇陵都給人撅了,葬不葬進去又有什么所謂。
開泰帝拿定了主意,打發(fā)太子殿下離開:“我知道了,剩下的事你不必再管,忙你自己的事情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太后出嫁倒計時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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