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宮苑之內(nèi), 數(shù)個(gè)內(nèi)監(jiān)抬著一頂金黃繡鳳輿,正緩緩?fù)屎髮媽m的方向前行。
    正在此時(shí),對面有一行人正趨步而來。大概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了鳳輿, 那前面領(lǐng)頭之人就忙指揮著后頭人退至兩側(cè),跪地恭迎。
    坤寧宮太監(jiān)總管往對面那行人處使勁打量了幾番,待終于確認(rèn)了那領(lǐng)頭太監(jiān)的身份后,忙趨步至鳳輿前小聲叫醒了正在小憩中的皇后。
    皇后睜了眼, 往對面一打量, 不由就坐直了身。
    鳳輿停在了對面那行人跟前。
    皇后瞧著過來給她請安的人, 客客氣氣的笑著:“原來是田公公。不知太子近來可好?”
    田喜忙道:“托皇后娘娘的福, 太子爺一切皆安。”
    皇后頷首。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前方那些個(gè)紅木箱子, 她隨口道了句:“若太子爺有何需要的, 田公公盡管與于總管知會一聲便是?!?br/>
    坤寧宮總管忙躬身近前來。
    田喜感恩戴德的謝過。
    皇后就令人抬輿。
    路過那些紅木箱子時(shí), 隱約聞見從里頭透出來的香甜瓜果味, 心里頭大概就有數(shù)了, 應(yīng)是南疆新進(jìn)貢的那批番瓜葡萄等果品。
    待皇后的鳳輿徹底消失在宮墻之內(nèi), 田喜就起了身, 指揮人將那些紅木箱子扛的扛抬的抬, 繼續(xù)往宮外的方向前行。
    皇后剛進(jìn)了坤寧宮,就見陳王正坐桌前用著點(diǎn)心。
    見他母后進(jìn)來, 陳王忙幾下嚼爛吞下了嘴里點(diǎn)心, 草草拍了手上碎渣,起身問好。
    皇后的目光打桌面上擺的幾些空碟子上掠過。她看向陳王那臃腫的體態(tài), 忍不住皺了眉:“不是說過了你,用食需節(jié)制?!?br/>
    陳王訥訥:“可兒臣……總是餓?!?br/>
    皇后心里一軟。她如何不知這餓從何來。
    昔年他們母子二人被困獄中的那段時(shí)日,獄卒苛待,他們母子被餓個(gè)三兩日是常有的事。餓得很的時(shí)候, 就是連地上的稻草惡心的蟲子都吃過。
    死里逃生了一回,她兒便染了這餓疾,只要一坐下來就餓的心慌,只有往嘴里塞些吃食方覺得妥當(dāng)。這才不過一年光景,就生生將自個(gè)的身子撐成了兩個(gè)大。
    想到這,她心一軟就沒再訓(xùn)他,只囑咐了幾句要好生跟太傅做學(xué)問等話,就讓人送他回了陳王府。
    陳王離去后,皇后獨(dú)自坐在桌前,看著桌面上的空碗碟,難免想起從前那段不堪的時(shí)日。難免又想起楊家,想起晉軍兵臨城下時(shí),圣上調(diào)撥馬頭離去的決絕。
    “你去長平侯府傳個(gè)話,讓三夫人進(jìn)宮一趟?!?br/>
    于總管得了令,忙遣人出宮傳話。
    皇后壓了心底郁結(jié),逼自己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朝局上。
    如今太子黨猖狂,朝堂上將陳王的勢力打壓的冒不出頭來。陳王勢孤,能用的除了些舊臣老將,也就剩國舅府與長平侯府。
    想到今個(gè)遇到田喜那一幕,她忍不住皺了眉。
    前頭不是剛聽說那太子厭膩了那符夫人,三五日的不過去一趟,也不曾留宿了,怎么如今瞧來倒也不像是煩膩的模樣。
    可別說那些果品在太子自個(gè)吃的,自打?yàn)樗^母以來,她就沒聽說過他愛吃這些東西。
    皇后沉下臉來。她最怕的是那長平侯府蛇鼠兩端,瞧他們家女兒入了太子的眼,又起了旁的心思。
    因而她自要探探那林家口風(fēng),以防起了什么變數(shù)。
    八月的夜,微涼如水,月色傾泄了滿院的銀光。
    房外守著的婆子見了來人,忙無聲退至一旁。
    晉滁輕著手腳推開了門。畫屏前銀燭微亮,一團(tuán)淺淺的光亮氤氳在小小的室內(nèi),讓人能模糊看到床榻間安靜睡著的人。
    他的心就安寧下來。
    腳步放輕的走了過去,他抬手撩開床帳,坐在床沿看她。
    夜里睡著的她安靜乖巧,格外惹人生憐。
    大概是孕期反應(yīng)重,白日里她鮮少有順心的時(shí)候,尤其是對味道極為敏感,稍有不對就吐的昏天地暗。
    這就使得他也不敢留宿。因?yàn)樗f能隱約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這味道令她大為不適。
    晉滁忍不住抬袖嗅了下。他已經(jīng)有些時(shí)日滴酒未沾了,已聞不到一絲酒味。
    他大松了口氣,而后將眸光又重新落在她柔靜的面上。
    窗外蟲鳴啁啾聲低落,伴著萬籟俱寂的夜,難免讓人騰起些濃濃的睡意來。
    強(qiáng)忍住想要攬她入睡的沖動,他在她床榻邊坐過一會后,就起身悄然離開。
    只是離開前,他伸手在她小腹處,輕覆了一瞬。
    翌日清晨,林苑剛起了床,伺候她洗漱的婆子就迫不及待的告訴她,昨夜太子爺過來探望的事。
    林苑不由埋怨:“怎么不喊我起來?!?br/>
    婆子訕笑了下沒接話。
    這位主打懷孕起就性情大變,變得愛挑剔不提,氣性還變大。起床氣更不必說,那氣上來時(shí),哪個(gè)也受不住。
    想她對著太子爺都能挑出刺來,更何況是對他們這些下人?
    用過早膳后,林苑照舊喝了碗補(bǔ)身湯藥。
    婆子在旁殷勤道:“瞧著夫人近來的氣色好了不少呢。”
    林苑拿帕子擦過唇角,抬眸望了望外頭天色。
    “今個(gè)天兒好,一會讓人備轎,我想去看湖景?!?br/>
    婆子一聽這話,覺得耳朵眼都發(fā)痛。
    如今這位主是想一出是一出,今個(gè)看山,明個(gè)看云,有時(shí)候心血來潮的時(shí)候,還要半夜爬起來看月亮。
    她也不是沒伺候過有孕婦人,哪個(gè)懷孕了不得揣著金寶貝似的窩在府里安著胎?哪里如這位主般,明明懷著金貴的皇子龍孫,偏還成日的這般瞎折騰。
    可她偏又勸不得。
    連說勸的太子爺都被這位主懟的臉色發(fā)青發(fā)白的,更別提他們了。
    游湖回來后,林苑又確認(rèn)了幾分,她的身邊應(yīng)沒有暗衛(wèi)。
    雖說她院里又被調(diào)撥了些頗有些武藝的護(hù)衛(wèi),可皆是放明面上的,在她看來,還都好說。
    心回落了幾分。
    還有不足半月光景就是中秋了。日子越臨近,她難免就越緊張。
    為了這次逃離,她已押上了全部身家。
    一旦失敗,她必定將萬劫不復(fù),再也沒有任何籌碼。
    所以,容不得她出絲毫的差錯。
    逃出來了,她生。若逃不出來……等她的或許只有死路。
    林苑深吸口氣,竭力平復(fù)心底的緊張。
    找了針線出來,她坐在榻沿一針一線縫制著小衣裳,在針線穿梭中一遍又一遍的在腦中做著情景演練。
    當(dāng)日她留下三份文書,共讓她藏了三個(gè)不同地點(diǎn)。
    之前用過了一份,還剩下兩份。
    該如何提前取來,那日時(shí)又該如何甩開隨從,又該如何快速出城,抵達(dá)渡口,趁著晉滁兩夜宿在宮中消息遲滯的時(shí)間段,迅速輾轉(zhuǎn)其他的城……
    應(yīng)能逃得開,應(yīng)該可以。
    晉滁倚在門框邊,略微失神的望著床榻邊安靜坐著,正一針一線的繡著小兒衣裳的人。
    光束透過窗屜照進(jìn)來,裹著隨著柔風(fēng)上下漂浮的細(xì)微塵埃,讓人眼前好似蒙了層模糊的光暈?;秀敝泻盟苹氐搅水?dāng)年,透著暖光的茶室內(nèi),他渾身僵直的屏息坐在茶桌前,看她眉眼溫和的半蹲了身在他身旁,一針一線給他縫補(bǔ)開裂衣擺的模樣。
    這場景,似近似遠(yuǎn),似清晰似朦朧,似唾手可得,似觸不可及……
    林苑不期抬頭,就冷不丁瞧見了那斜倚門框的人。他隔著光束遙遙的看她,狹長的眸中猶如蒙了層紗,似迷離,似沉醉,又似駭沉。
    她定了定神,放下手中針線,溫聲道:“你來了?!?br/>
    晉滁陡然回過神來。站直了身,他伸手按過胸口間的那絲不適之后,就抬步朝她走來,唇邊落了笑意。
    “我來了?!?br/>
    在她身旁撩袍坐下,他在她面上打量了一番,道:“瞧著今日氣色還不錯?!?br/>
    林苑笑道:“出去逛了逛,心情好了許多?!?br/>
    “每日莫逛太久,適時(shí)便可?!?br/>
    “我知道的?!?br/>
    晉滁拿過她膝上擱著的小兒衣裳,忍不住伸手去撫了又撫。
    “待明年春日,便能穿上了?!?br/>
    林苑從那小衣裳上移開了眸光。
    晉滁抬眸看她:“府上我已經(jīng)著人收拾妥當(dāng),過些時(shí)日你便搬來我府上住?!?br/>
    林苑伸手覆上了小腹,低聲道:“現(xiàn)在還不顯懷,倒也不急著搬。緩兩個(gè)月也不遲吧?!?br/>
    不等他再勸,她就眸光緩緩的在這室內(nèi)打量,聲音放柔:“從前倒是高門大戶的住著,卻總覺得冷冰冰的,也說不出是為何來。如今在這方小宅子里,倒覺得格外的舒適,竟覺出幾分暖意來?!?br/>
    聽得這話,他心頭一蕩,胸臆間似有熱流燙過。
    “為何?!彼滩蛔⑺p抱在懷中,嘴唇貼著她的額頭,喑啞著嗓音發(fā)問。
    林苑順勢依偎過去。
    “你猜是為何?!?br/>
    晉滁閉眸掩住了眸底難抑的熱流。
    可是,因?yàn)橛兴?,有孩子?br/>
    還是因?yàn)椋@里,更像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