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試探
皇帝一說見,禮部立馬忙開了花。
理藩院獨立出去后,帶走了土司、內(nèi)藩屬國,最為困難的外夷,則留給了禮部。
君口一開,禮部立馬著人準(zhǔn)備通譯。
結(jié)果幾十個通譯,根本就沒有一個會羅剎語的,這就讓整個禮部懵了。
總不可能見著皇帝后雞同鴨講吧。
這還在其次,禮節(jié)什么的也要交流才知道?。?br/>
這時,俄羅斯人抵達北京的消息,傳到了幾個大使館。
如今在京城修建大使館的只有四家,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格蘭。
四個海上大國,掌控著大明通往西方的航道,貨物也幾乎被其買斷。
荷蘭大使何塞·卡羅納多瞬間瞅到了機會,見針插縫地來到禮部,兼職通譯。
荷蘭人是海上馬車夫,國勢正起,金融放貸業(yè)務(wù)極其熟練,立馬就獲得禮部的好感。
伊萬諾夫聽到一口純正的法語,甚為歡喜。
不過,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何塞爵士,卻穿著一件明人的寬袍,頭戴方形軟帽,若不是深眸大鼻,眼眸褐色,他還真以為是是個明人。
「伊萬諾夫爵士?」
「是伯爵,先生?!?br/>
「好的,伯爵閣下?!购稳羰繉τ诜Q呼不以為意,隨口翻譯了起來。
衣著禮節(jié)雖然繁瑣,但這是規(guī)矩,伊萬諾夫也不想違背,但到了雙膝下跪時,伊萬諾夫就犟嘴,嚷嚷道:
「這是農(nóng)夫的姿勢,作為貴族,就算是國王也不過是單膝下跪?!?br/>
「哦,我的伯爵,這是在東方,在大明,不一樣的。」
何塞爵士盡忠職守,荷蘭人也參與了許多在俄羅斯的貿(mào)易,與俄羅斯人打好關(guān)系,可是事關(guān)家族生意。
看在金幣的份上,何塞爵士一向很是認(rèn)真,他解釋道:
「這位皇帝,與奧斯曼帝國一樣,擁有尊貴的皇帝身份以及專制的權(quán)力,還是宗教的首腦。」
「世俗和宗教,都是由其掌控,你給他下跪,就把他想象成教宗吧!」
談到這,何塞頗為淡然。
伊萬諾夫瞇起眼睛,心中怒火連連,果然是異端,雖然教宗不行,但到底也是大牧首?。?br/>
不過,就算是大牧首,也休想讓我輕易跪下。
「聽說,大明皇帝格外大方,對于使臣一般都有賞賜,多者上萬金馬克,就算是少的,也有兩三千……」
聽到這,伊萬諾夫立馬臉色緩和了許多:「為了完成沙皇陛下的命令,犧牲我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待到練習(xí)禮節(jié)時,禮部官員發(fā)覺其誠懇認(rèn)真了許多,果然還是要找對人。
雖然行著農(nóng)奴的禮節(jié),但伊萬諾夫卻想著財富:
待會直接要錢就過分了,多賞點絲綢,茶葉,帶回去就能翻幾倍呢!
幾日后,禮部上稟,羅剎國使臣學(xué)習(xí)用力,短短的時間已經(jīng)通曉的禮節(jié),可以前來覲見了。
見此,朱誼汐倒是批準(zhǔn)了,時間就定在了下午。
此時,他在接見一位臺灣來了傳教士。
自從澳門的葡萄牙人被驅(qū)逐后,臺灣實行開放政策,允許海外人士定居,戶籍寬松,居住三年,擁有房產(chǎn)即可入籍定居。
所以曾經(jīng)歐洲抵華,作為第一站的澳門已經(jīng)變更為了臺灣。
在臺灣府,海外夷人突破了萬人,金融業(yè),造船業(yè)手工業(yè)等日趨發(fā)達,海外貿(mào)易成為主流,是澳門收回后的最大受益者。
衛(wèi)匡國,原名馬爾蒂諾·馬爾蒂尼,意大利人,耶穌會傳教士,有名的地理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和神學(xué)家,1643年夏抵達澳門,戰(zhàn)
亂平息后,去往南京定居傳教。
到了這個時代,在1648年,也就是紹武二年,他返回歐洲,作為耶穌會傳教團代表,赴羅馬教廷為中國禮儀辯護。
同多明我派辯論后,大獲全勝,羅馬教廷允許耶穌會實行利瑪竇規(guī)矩,即尊重中國信徒祭孔拜祖。
返回歐洲的時候,途經(jīng)德、法、英、比、挪威諸國,它廣泛的宣揚中國地理、文化,引起了再一波的中國風(fēng)潮。
作為耶穌會的代表,覲見皇帝是最起碼的規(guī)矩。
對于宗教人士,朱誼汐總是寬容的,他允許其人單膝下跪。
「尊敬的陛下,此番回羅馬,我耶穌會已然獲得羅馬的批準(zhǔn),遵從以往的利瑪竇規(guī)矩,不再變更?!?br/>
衛(wèi)匡國留著大胡子,發(fā)須皆是黑褐色,是個純種的意大利人,他微微低頭,誠懇道。
「利瑪竇規(guī)矩是傳教的前提,只要耶穌會遵從,我哪有阻攔的道理?」
皇帝話說得好聽,但衛(wèi)匡國卻不會當(dāng)真。
來到中國多年,對于風(fēng)土人情已然了然于胸,皇帝的猜忌之心他怎么能不明白?
但耶穌會不是西班牙的那群瘋狂的傳教士,目前并沒有政治野心,只想著傳教。
「皇子們開蒙多時,如今年歲漸大,也該見多識廣了。」
朱誼汐看著衛(wèi)匡國恭敬的樣子,如果去除他那西方人的樣貌,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士大夫。
想到這里,他心頭一動,開口道:「不知先生可有余力,給我的幾個孩子講一講歐羅巴的故事?」
「當(dāng)然,地理,政治,國家,文化,數(shù)學(xué)等等,都可以講講,不要太拘泥。」
衛(wèi)匡國心中大喜。
果然自己這幾天的巴結(jié)沒有錯。
給皇帝的兒子教書,這可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要是培養(yǎng)一個親耶穌會的君主,那就太好了。
「請陛下放下,在下一定會認(rèn)真講讀的?!?br/>
衛(wèi)匡國忙拜下,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在蒸汽機那里,我也會努力。」
「那便好?!?br/>
皇帝滿意地點頭。
對于皇子的教育,他自然是極其認(rèn)真。
清初,康熙的諸皇子格外的出色,就拿老九來說,精通三國語言,九龍奪嫡的時候,甚至用拉丁文和漢語來作密信傳遞消息,數(shù)學(xué)、天文也是精通。
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康熙多次被傳教士所救,天然地就親近西方,后來南懷仁教導(dǎo)數(shù)學(xué)時,漢語不好,講得晦澀難懂,他竟然發(fā)明了「元」、「次」、「根」代稱。
有了他示范,皇子們接近西方文化自然也就極多。
朱誼汐想著,他的那些兒子們將來要分封到各地,多了解一些西方,數(shù)學(xué)地理等,將來也好治國。
開闊眼界是必不可少的。
下午,伊萬諾夫就來到了皇家園林——玉泉山莊。
宦官在前面引路,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低頭看著地面,不敢四處張望。
就算是如此,憑借著余光,他依舊能夠窺探到大明皇帝的富裕。
龐大的宮殿群,輝煌的建筑,數(shù)不清的侍從,粗糙的俄羅斯皇宮根本就無法與之相比。
同樣,跟在其后的荷蘭大使何塞,也由通譯的身份,能夠見到皇帝。
來到了一處閣樓,聽濤閣。
瀑布飛泄,泉水叮咚,皇帝坐在涯前,霧水彌漫而開,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超然出世的姿態(tài)。
兩人被震懾了。
「陛下,羅剎國使臣并通譯都帶到了?!?br/>
「讓他們進來?!?br/>
很快,二人就見到
了皇帝。
白瘦的臉,明亮的雙眸,一身黑玄色長袍,顯示出他是在悠閑的時間。
「外國使臣伊萬諾夫,叩見大明皇帝陛下——」
兩人全部都跪下,一個法語,一個漢語。
「起來吧。」
皇帝瞥了一眼何塞,雖然不知道這個荷蘭人有什么企圖,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隨著三大水師的建設(shè),大明在東方的水上實力,已經(jīng)達到了頂峰,占據(jù)著絕對的統(tǒng)治力量。
例如,西方式的蓋倫船,經(jīng)過東方的改造,融貫中西后,其噸位達到了三千料(約千噸),成為了絕對的主力。
三大水師各有兩艘。
而中間力量,則是千料和兩千料大船,數(shù)量超過了百艘,甲于亞洲。
就算是將荷蘭、西班牙,葡萄牙,三國在東亞的所有船艦加在一起,也比不過明軍。
如今只要操練成熟,打海仗是不怕的,畏懼的是如何占領(lǐng)。
「尊敬的陛下,我們國王知道遙遠(yuǎn)的東方有一個巨大的帝國,就派我來向您問好,并且?guī)砹硕Y物。」
朱誼汐一看禮物清單,只是微微點頭。
貂皮,貂皮,還特么是貂皮。
合的都是西伯利亞的特產(chǎn),俄羅斯的土特產(chǎn)黃金呢?
話雖如此,但這幾車貂皮還是挺值錢的。
保守估計,兩三萬塊是免不了的。
「莫斯科大公有心了?!?br/>
何塞一翻譯,伊萬諾夫立馬漲紅了臉。
無他,此時的俄羅斯,宣稱繼承了東羅馬帝國的皇位,繼承了凱撒頭銜,不再是莫斯科大公,而是俄羅斯皇帝。
沙皇一詞中的「沙」來自拉丁語中凱撒的轉(zhuǎn)譯,就是「大皇帝」的意思,
莫斯科大公,對于俄羅斯來說是個屈辱的國號,這是金帳汗國時期的。
顯然,這位皇帝明知故犯,表明自己對俄羅斯的歷史了如指掌,休想糊弄他。
「陛下,沙皇知道貴國想要拿下衛(wèi)拉特蒙古,也想消滅通古斯人,所以愿意祝您一臂之力——」
神色一正,伊萬諾夫開始說起正事。
一旁翻譯的何塞,這是滿臉的懵逼,無論是衛(wèi)拉特蒙古還是通古斯人,他都不知道是哪里。
皇帝則一瞬間明了。
老毛子這是惦記起了中亞?。?br/>
不對呀,我聽說大波波在東歐馳騁,這小子不去打波蘭,怎么還想著在中亞擴張,哪有余力?
至于通古斯人,朱誼汐一番問詢,得知是在貝加爾湖,留著辮子的蒙古人,他才恍然:
「原來順治這個家伙,跑到了貝加爾湖了?!?br/>
「這樣看來,俄羅斯人此時已經(jīng)把勢力擴張到了貝加爾湖,但是勢頭被滿清所打破,甚至被欺負(fù)了,不得不拉盟友報仇?!?br/>
想到這里,朱誼汐心頭驀然升起一股熱氣,想要騎兵北上,占據(jù)偌大的貝加爾湖。
這可是歐亞第一大湖?。?br/>
多少人望著地圖流淚?
可惜,太遠(yuǎn)了。
漠北蒙古三部,此時只是表面順從,大軍經(jīng)過他們的地盤,雙方都不放心,隨時都可能起沖突。
就算是占據(jù)了,也守不住,還不如讓滿清盤踞,漢化種田一番。
至于中亞,他真的是蒙眼瞎了。
拗口的地名他聽不明白,也不知曉,對于衛(wèi)拉特蒙古與俄羅斯之間的關(guān)系,也只知道一個土爾扈特部在乾隆時期東歸,讓人熱血沸騰。
「衛(wèi)拉特四部怎么你們了?」
皇帝好奇地問道。
伊萬諾夫咬著牙道:「他們攻破了城池,俘虜了俄羅斯的百姓,破壞了耕地,擄掠著牛羊,簡直是文明的罪人,野蠻的化身?!?br/>
「只有消滅這群蒙古人,才能讓文明世界發(fā)展。」
聽到這番話,毫無一點內(nèi)容,全部都是一些投訴的話,朱誼汐滿臉失望。
這個時候還防我,老毛子還是有心眼的。
皇帝不置可否,淡淡道:「中亞的局勢,變化莫測,衛(wèi)拉特蒙古一向?qū)Τ⒐ы樣屑?,我不能聽你的一面之詞就去懲戒他們?!?br/>
「這不合規(guī)矩,也不合道理。」
「至于滿清余孽,相隔千里,中間還有一個喀爾喀蒙古,根本就無法討伐?!?br/>
對此,伊萬諾夫傻了。
合著千里迢迢跑到東方,什么條件也沒有達成。
那不是白吃苦了?
說著,誠懇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何塞。
何塞則低聲道:「據(jù)我所知,這中亞距離北京極遠(yuǎn),就算是最強大的戰(zhàn)馬奔馳,也得半個月?!?br/>
「你空口白牙就要人家出兵,誰愿意?」
伊萬諾夫恍然,確實是這個道理。
通古斯余孽太遠(yuǎn)了,還要經(jīng)過蒙古的地盤,根本就不具有討伐的路途。
所以這兩項要求,根本就不符合實際。
見此,他只能低下頭,苦思冥想起來。
忽然,他意識到,自己這次好像是還有第三個任務(wù),對了,通商。
伊萬諾夫抬起頭,恭敬道:「尊敬的大明皇帝,我國想要和荷蘭、西班牙人一樣,在北京擁有一座大使館?!?br/>
「另外的話,請允許我國與貴國通商,進行貿(mào)易往來?!?br/>
「可以?!够实鄣故呛芸蜌猓骸复笫桂^的話,你可以跟荷蘭人去做鄰居,至于通商,貴國可有船抵達?」
「這……」伊萬諾夫不知道這是試探,搖頭道:「我國只能通過西伯利亞經(jīng)過蒙古抵達貴國的北地?!?br/>
「距離雖然遠(yuǎn),時間卻比坐船少?!?br/>
看來還沒有到達黑龍江。
朱誼汐心頭一動,這是一件好事。
對于奴爾干都司來說,沒有俄羅斯人的競爭,龐大領(lǐng)土都將是大明的。
另外的話,滿清如果在貝加爾湖阻攔,那么科爾沁草原,呼倫貝爾一帶,也會是他們的地盤。
到時候俄羅斯人想要東進,完全不會有歷史上那么容易。
「不錯,滿清這是在發(fā)揮余熱啊,也算是還有點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