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卻說霍元芷為老夫人獻(xiàn)上的乃是一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的繡品,將心經(jīng)兩百四十個字先后臨摹到雪緞上,然后一針一線的給繡了上去,只見雪緞上字跡形體方正、筆畫平直,筆墨骨力遒勁,蒼勁有力,可見其繡工精湛,每針每線都保留了其書法原汁原味的造詣。
整副繡品長五尺寬二尺,其尺寸正適合裱起來裝飾。
霍元芷到底年幼,相比之下,霍元芷的繡工自然比不過霍元嫆精湛的工藝,也沒有甄芙兒竹紙那般精心名貴,但是卻恰到好處的融合了二人的優(yōu)點,并且——
只見老夫人將繡品捧在手中,用手輕輕將上頭的字跡一一輕撫過,隨即,只有些驚喜道:“這字···可是閔之的字跡?”
閔之二字原是老夫人幼子霍家霍二老爺?shù)谋碜郑瓉磉@繡品上所提的字正是霍家二老爺親自所寫。
只見霍元芷低眉淺笑道:“祖母好眼力,正是父親親自所提的字···”
說到此處,只見霍元芷似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頓了頓,隨即用帕子遮了遮面,低聲道:“孫女的字跡太過秀氣軟綿,想到父親的字跡剛勁有力,那日便想向父親討要幾張墨寶,父親得知孫女乃是為祖母生辰所備,頓時大為感動,便親自提了這字,說是便當(dāng)作與孫女父女二人合力一道給祖母所盡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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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芷話音將落,便見屋子里有幾人臉色幾不可聞微變。
大房三房姑且不論,變臉最為明顯的乃當(dāng)屬王氏跟霍元昭二人是也。
霍元昭臉上又是鄙夷,又是嫉妒,鄙夷霍元芷的心機之深,嫉妒她的“德才兼?zhèn)洹薄ⅰ靶撵`手巧”。
而王氏倒不是因為霍元芷的“孝道”打了自己女兒的臉,而是作為一名庶女,處處想要占得先機,壓上人一頭,并且也確實能夠做到的,這般時不時來上這么一遭倒也有夠令人惡心的,就像她那個同樣令人惡心的姨娘。
而她那個姨娘柳氏此刻只一臉溫和規(guī)矩的坐在坐席上,臉上始終掛著溫順得體的笑容,就是這樣的笑容,別提多無害了,可是誰知道,這笑容背后,藏著的是怎樣一副深沉的心機?
兩母女簡直一個德行。
相比之下,霍元嫆面上倒還算淡然,真正的孝道自己知道,并且祖母感受到便足夠了,而甄芙兒更加沒有放在心里,她此番本想低調(diào),她不過是霍家的表姑娘罷了。
果然,老夫人聽了后,只將那心經(jīng)繡品緊緊地握在手心,如何都舍不得松手,過了良久,這才吩咐身后的老嬤嬤暫且先收起來,然后擇日尋人將繡品裱起來,就掛到這正堂里。
老夫人一語盡,便見霍元芷一臉驚喜,王氏不咸不淡的夸贊了她兩句,霍元芷由衷感激王氏的教導(dǎo)跟栽培,兩“母女”一陣情深意切后,霍元昭忸忸怩怩的將她的賀禮給獻(xiàn)上了。
霍元昭針線活針線活不出眾,字字寫得不好,又有沒有旁的什么才藝,只知道老夫人的身子骨頭不好,常年酸軟疼痛,尤其是患上了偏頭疼,夜里睡得不踏實。
便在尹氏的“建議”下,到藥鋪求了些用中藥配置的藥草,親自縫制了一個藥枕,據(jù)說可以驅(qū)頭火、明目、醫(yī)治頭昏目眩等功效。
這樣的禮雖算是花了心思的了,可整個霍家,肯對老夫人花心思的人多了去了,相比之下,不算驚艷,不算出眾,算是平平吧,雖然老夫人滿嘴夸贊,但霍元昭仍然覺得落了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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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霍家小輩挨個送出賀禮,霍家一家老小齊聚一堂,老夫人問問這個,指指那個,一家子說說笑笑,倒也熱鬧溫馨。
說著說著,老夫人無意間瞧到了立在王氏等人身后的紀(jì)家姐弟,頓時有些驚訝的指著她倆問道:“咦,這兩娃娃是哪家的?”
尹氏便立即起身,朝老夫人遙遙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話,這兩孩子乃是妾娘家的姨侄,家妹夫妻二人幾月前相繼離逝,留下了這么一對孤苦無依的苦命孩子,太太慈悲心善,聽了后甚為同情,便特準(zhǔn)妾將兩個苦命孩子接了過來,托了老夫人,托了太太的福,現(xiàn)如今兩孩子總算是得了個安身之所——”
老太太聞言頓時面露憐憫,嘴里只一個勁兒的念叨著“這可憐見的”“來來來,到老婆子這里來”。
紀(jì)鳶只規(guī)規(guī)矩矩的牽著鴻哥兒上前給老夫人磕頭拜壽。
老夫人見兩姐弟一個生得玉質(zhì)玲瓏,秀美嬌憨,一個生得虎頭虎腦,伶俐可愛,又見兩人規(guī)規(guī)矩矩,舉止頗為得宜,頓時心生好感,當(dāng)即便連連安撫夸贊,又吩咐人給出來霍家的兩姐弟封了賞,紀(jì)鳶兩姐弟便也算正經(jīng)拜會過老夫人了。
這不過是這日宴會上一個個小小的插曲,未曾引得多少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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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不多時,時辰漸好,便又有幾多霍家的族親、妯娌、嬸子、嫂嫂全都拖家?guī)Э诘那皝砘艏医o老夫人拜壽,一時間,老夫人的院子門庭若市,只擠得整個屋子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因全是霍家自己人,大家甚至相熟,一眾小娃娃被拘著輪番給老夫人磕頭拜壽,嘴里說著討喜的拜壽詞,有的小胖墩不過才一兩歲,話語不清,口吃含糊,卻依然被教導(dǎo)得有模有樣的磕頭拜壽,結(jié)果胖乎乎的身子往旁邊一歪,頓時摔了個狗啃地,惹得整個屋子大笑不已,十足熱鬧喜慶。
待客人到齊后,前頭有人稟告,說戲園子里開唱了,老夫人便由人攙扶著,眾人移駕戲院子。
卻說往日客人多,霍家的戲臺子都搭建在了前院的觀景園子里,而今兒個都是府中自個人,便將戲臺搭建在了一處依山傍水、臨水而建的雅致小院內(nèi)。
戲臺子搭建在了臨窗的屋子里,一眾老夫人、太太們則坐在了臨湖而設(shè)的游廊上,游廊上設(shè)有八仙桌、矮幾、交椅,中間又有屏風(fēng)做隔。
隔著碧綠的湖畔,遠(yuǎn)遠(yuǎn)地欣賞對面窗子里的戲曲,品著茶食,聽著咿咿呀呀的小曲,當(dāng)真神仙般的日子,只覺得好不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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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湖的廊上坐的都是些個長輩們,尹氏偶爾跟在王氏身旁打打下手,王氏陪著長輩妯娌說話,尹氏便在一旁斟茶倒水,而紀(jì)鳶等人則被安置在了一旁的偏廳上,里頭坐著幾位府中的姨娘們,及霍家?guī)孜皇龅墓媚铩?br />
尹氏過來時,視線往屋子里打了個轉(zhuǎn),見紀(jì)鳶領(lǐng)著鴻哥兒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偏僻的小角落里只認(rèn)認(rèn)真真的伸著腦袋在聽?wèi)颍@兒位置偏,戲臺子有些遠(yuǎn),得將腦袋伸出窗外才能瞧得見。
尹氏見了笑著走過來,問道:“昭兒又跑哪兒去了,怎么不跟幾位姑娘們一塊兒玩耍?”
說著,往碟子里取了塊桂花糕喂給鴻哥兒吃,見他吃的滿嘴渣渣,又從腰間取了帕子給鴻哥兒擦嘴,順勢在鴻哥兒身邊坐下了。
紀(jì)鳶只笑著道:“昭兒表妹跟幾位姑娘們在那邊玩投壺游戲,我怕鴻哥兒亂跑,便拘著他在這兒聽?wèi)颉!?br />
正說著,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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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jì)鳶與尹氏紛紛抬眼往窗外瞧了去,便見斜對面湖中心的游廊上有一行公子哥朝著游廊下的長輩們走了來,一行約莫七八人,因為側(cè)對著紀(jì)鳶,中間偶有廊下柱子及盆景植被做阻擋,只影影卓卓瞧不大真切。
唯一可一睹而見的便是各個穿著錦衣華服,一行人中個子有高有低,有胖有瘦,瞧著約莫十幾歲左右,各個風(fēng)華正茂,器宇軒昂,唯獨瞧不清臉面。
尹氏見狀,便笑著道:“應(yīng)當(dāng)是大公子與二公子領(lǐng)著族里的一些公子少爺們前來給老夫人見禮的。”
正說著,果然只見一行人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湖面游廊處走了去。
因中間有屏風(fēng)作擋,又偶有小廝丫鬟穿行,紀(jì)鳶所處的位置有些偏,哪怕伸著脖兒也只依稀瞧見幾個模模糊糊的背影及黑壓壓的腦袋或白晃晃的腦門。
因男女有別,紀(jì)鳶身份尷尬,她不過隨意瞅了兩眼,便很快收回了視線。
尹氏坐了一陣,便又起身前去忙活了。
尹氏剛走不久,鴻哥兒忽而伸手摸了摸小肚皮湊到?jīng)_紀(jì)鳶耳邊小聲道著:“阿姐,鴻哥兒肚子疼···”
紀(jì)鳶瞧了桌面上那去了大半碟的糕點,及鴻哥兒手邊空空如也的茗碗,頓時心如明鏡。
這皮實的小家伙,稍稍沒留意,便風(fēng)卷殘云的將桌面上的吃食一掃而光了。
半晌,紀(jì)鳶只一臉無奈的捏了捏鴻哥兒的小鼻頭,“忍著些,阿姐這便領(lǐng)你去——”
說罷,只四下瞧了兩眼,候在次廳里的抱夏恰好進(jìn)來查探,見紀(jì)鳶在找,立馬便過來了,抱夏找了個小丫頭前去給尹氏通報一聲,便領(lǐng)著紀(jì)鳶姐弟到后頭去尋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