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話說紀鳶聽了一愣,下意識的扭頭,便瞧見兩個十二三歲的丫鬟率先掀開了簾子露了臉進來。
一個圓臉微胖,穿著半新的粉色褙子,梳著雙螺鬢,頭戴珠花,脖頸及手腕上戴著金墜子項圈及銀首飾。
另外一個矮瘦些,生得比頭一個清秀好看,穿了一聲半舊綠衣裳,裝扮也要素凈許多。
二人掀開簾子,就齊齊扭頭沖外示意著:“姑娘請···”
緊接著,從外走進了一位七八歲的姑娘,穿著一身嶄新的藕粉色團花簇擁對襟褙,配著同色棉質(zhì)羅裙,頭上綰了兩個苞鬢,鬢上綴著細細密密小拇指蓋大小的白色細花,余下頭發(fā)垂下編了七八條細細密密的小辮,瞧著嬌憨伶俐。
就是生得稍稍有些高挑圓潤,跟前頭那個圓臉微胖的丫鬟體態(tài)有些相似,大概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長得比較快,比同歲的紀鳶看上去要稍大了一號。
不過五官生得極好,眉眼格外出眾,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這眼生得肖像尹氏,跟紀鳶的也有幾分類似,皮膚也白,就是嘴唇略厚,看著有些伶牙俐齒。
這位姑娘便是這洗垣院的小主人,尹氏唯一的女兒霍家三姑娘霍元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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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昭進屋后就用眼尾十分孤傲的瞟了紀鳶姐弟倆一眼,人面相都還沒瞧清,就堪堪往中間的八仙桌上一坐。
身后那個圓臉丫鬟立馬上前給她翻杯倒茶,那個矮瘦些的便乖覺上前給她捶肩捏背。
霍元昭捏著茶杯,小大人似的瞥了對面紀鳶一眼,隨即沖身后那個圓臉丫鬟意有所指道:“琴霜,你說,依著咱們霍家規(guī)矩,但凡剛?cè)敫南氯私缘孟人腿ソ甜B(yǎng)嬤嬤那里調(diào),教好了方能往院里送,你可知這是為何?”
這霍元昭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但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一副精明伶俐的樣子。
大宅門里女娃娃果然跟尋常小老百姓家養(yǎng)出來的女娃娃截然不同。
那個圓臉丫鬟琴霜立即笑著回道:“姑娘又給奴婢出難題了不是,不過這個問題奴婢恰好知曉,因為送去調(diào),教過的下人聽話懂規(guī)矩,會識人臉色,懂都伺候主子,也知曉什么是主什么是仆,而沒被調(diào),教過的下人沒規(guī)沒矩沒個眼力見不說,還粗粗苯苯的不討喜,主子一般都不愛,姑娘您說是也不是這個理兒?”
霍元昭學(xué)著太太的神色贊揚的看了琴霜一眼道:“可不正是這個理兒,可偏偏就有人沒規(guī)沒矩不說,還丁點兒眼力見都沒有,剛才咱們聽到了什么來著?娘親?呵,還真是天大的笑話,何時本姑娘的姨娘給本姑娘添了這么兩個土老帽姐弟?本姑娘緣何不知啊?”
說到這里,霍元昭這才將正眼投放到了紀鳶姐弟兩人身上,只微微瞇著眼,一臉鄙夷諷刺的看著他們倆。
卻未曾料到,目光投放到紀鳶臉上時,霍元昭神色微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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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沒料到紀鳶竟會生得如此美貌討喜,只見眼前的人瞧著跟她一般大小,卻生得窈窕纖瘦,巴掌大的小臉上肌膚似雪,眉眼如畫,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明眸善睞,猶如被春水洗過似的,仿佛會說話。
霍元昭瞧得微怔,隨即只半瞇著眼將紀鳶上上下下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遭后,心里便涌現(xiàn)了一股惱意及酸意。
她霍元昭平身最恨生得比她窈窕的人,眼下,又添上了一條,最討厭眼睛生了一雙杏眼的人呢。
霍家?guī)孜恍〗愣忌昧趸▼伞㈡虫虫面谩⒆咂鹇穪硪粋€個曳步窈窕,偏生唯有她生得粗壯。
好在她生了一雙傳神動人、脈脈含情的美人目,為她稍稍掙回了些許面子,可眼下,她的這獨一份的尊榮眼看著就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霍元昭氣得不行,只死死盯著紀鳶道,心里原本還準備了好些個奚落人的說辭,眼下,對著這樣一張臉,竟氣得一溜煙全忘光,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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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鳶一見霍元昭這架勢,便早已經(jīng)猜測出她的身份了。
那霍元昭小上紀鳶兩三月,以前時常聽娘親提及過的,每每娘親給紀鳶做了漂亮衣裳,都要給京城姨母家的元昭妹妹也做一套捎過去。
自昨兒個見了尹氏,紀鳶想象中的元昭小表妹應(yīng)當跟尹氏一樣,是個溫柔嫻靜的小模樣。
而眼下,好一個“活波可愛”的三姑娘。
簡直比祁東縣上陳員外家的小孫女還要來得尖酸刻薄、刁蠻任性。
想當初,紀鳶可是將陳員外家的寶貝孫女降伏得服服帖帖的。
眼下,紀鳶并不想跟霍元昭生了嫌隙,她是她嫡親的表妹不假,此番她來到霍府府上,本就是寄人籬下,給人添了亂呢,是萬不會跟霍元昭作對,惹得院內(nèi)不快,惹得尹氏為難的。
且有陳員外家的孫女這個例子在前頭,紀鳶心知肚明,這類小孩兒,你越是跟她作對,便越發(fā)沒完沒了了。
日漸成熟穩(wěn)重的紀鳶,看霍元昭的刁蠻任性就跟看鴻哥兒一般,覺得不過都是尚且有幾分孩子氣的熊孩子罷了。
于是,此番紀鳶只淡淡的瞅了霍元昭一眼,仿佛沒有聽懂霍元昭一行人話里話外的奚落跟編排,只微微彎腰將椅子上的鴻哥兒抱了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道:“鴻哥兒,快喚人,喚聲表姐,這位便是你元昭表姐,以前娘親時常跟你提及過的,鴻哥兒可還記得?”
鴻哥兒大概已經(jīng)瞧出霍元昭的來者不善了,聞言,齊紀鳶腰跨處高的鴻哥兒只摟著紀鳶的大腿,巴巴瞧了霍元昭幾眼,眼神躲閃。
過了片刻,只有些依賴的將小圓臉埋進了紀鳶的腰腹處,分明對霍元昭一臉嫌棄排斥,如何都不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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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面的霍元昭瞧了頓時炸冒了,只氣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挺著圓滾滾的肚皮,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紀鳶姐弟二人咬牙切齒道:“誰是你表姐,本姑娘才沒得你們這些個勞什子鄉(xiāng)巴佬的表姐表弟!”
在霍元昭的心里眼里,只有那枱梧院的甄家表姐的身份才能配得上成為她的表姐。
她雖為庶出,卻得太太喜愛,打小吃穿用度雖比不上太太院里的大姑娘,但是比起府中其余兩位庶出小姐,不知好了多少,霍元昭一直活得驕傲自滿。
雖然終究比不過正房嫡出,令霍元昭偶有酸楚,只恨自己沒有投生在太太肚子里。
但姨娘尹氏待其細致周到,倒也將心里的不平?jīng)_散了不少,霍元昭對眼下自己的地位處境還是相當滿意的。
可沒料到,忽然半路殺出了這么兩個陳咬金。
自兩月前,尹氏便在辛辛苦苦替紀家姐弟倆的事情賣力奔走,她謹小慎微,托病在太太跟前賣力恭敬伺候。
每日晨昏定省不說,打從王氏睜眼前,尹氏便親臨伺候,用膳時尹氏在一旁布菜,洗漱時尹氏親自侍奉端水絞帕,甚至親自到廚房花費三四個時辰為那王氏熬湯燉藥,將一個妾氏的典范完美發(fā)揮到了極致。
雖然尹氏在太太面前向來殷勤,可做到這個份上卻也是頭一回。
府上人瞧了,明面不說,私底下卻是一個勁兒的在亂嚼舌根。
說什么到底是丫鬟奴才出生的,即便成了主子,也終究改變不了骨子里的小家子氣,怪道比不過人家柳姨娘,柳姨娘雖出生不高,到底也曾是半個官家小姐出生。
奴才們私下編排倒也罷了,最令人惱火的是,那個討人厭的霍元芷竟然也跟著陰陽怪氣的諷刺她姨娘的低賤身份及殷勤做派,平白讓霍元昭在大姑娘及表小姐跟前落了臉,生生抬不起頭。
如此便也罷了,最令人惱恨的便是,這兩個月以來,姨娘張口閉口都是山東那兩個鄉(xiāng)巴佬,已經(jīng)有整整兩個月未曾睜眼瞧過她了。
霍元昭只覺得那兩姐弟人還沒來,她卻已在自己姨娘心中失了寵,于是,心里早已對紀鳶姐弟倆存了生生的嫉恨。
思及至此,霍元昭又嗖地一下,對紀鳶姐弟倆怒目而視道:“咱們這霍府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夠住進來的,本姑娘可不管你們以前在鄉(xiāng)下是個什么行徑,但既然此番住進了咱們霍家,住進了咱們這這洗垣院,一切都得依照咱們洗垣院的規(guī)矩行事,你們姐弟倆往后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安安生生的,若是往后敢出去胡亂招惹是非丟了我姨娘的臉,落了我洗垣院的面兒,本姑娘定會讓你們吃不來兜著走!哼!”
霍元昭惡狠狠地警告了紀鳶一陣后,氣勢大開,這才覺得一陣大快人心,雙手叉腰正要雄赳赳氣昂昂的離去。
卻見埋在紀鳶腿上的小不點兒忽然雙臂張開,將姐姐紀鳶給一把護在身后,瞪著一張圓滾滾的小胖臉沖她叫氣勢洶洶的叫嚷道:“死胖子,你···你不準欺負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