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魅修篇(三)
小阿修住進(jìn)了釋修鳳辰殿旁的側(cè)殿內(nèi),沒有人覺得奇怪,畢竟是陛下喜歡的靈獸。
除了靈芷前來反抗多次。
可惜靈芷太過鬧騰,天帝陛下煩悶至極,干脆一道令把她發(fā)配到東海采珠去了。
靈芷怎么不氣?
又是跟他私下大吵了一通,吵不過,干脆擺手云游去了,走之前還特意給他留了句話:“就等著咎由自取吧!”
想起她那一副氣鼓鼓的模樣,釋修忍不住沖阿修笑,道:“她啊,其實(shí)是刀子嘴豆腐心。”
小阿修也很是認(rèn)真地說:“我知道,云姐姐其實(shí)是個很好的人。”
乖巧的模樣讓釋修忍不住去摸他腦袋,給他順毛:“是啊,她不過是太過擔(dān)心罷了。”
小阿修捏著衣角低頭,惴惴不安地小聲囁嚅:“陛下,我真的不會成為靈姐姐說的那種人嗎?”
他只是想再被確認(rèn)一番。
這是他最后的希望。
“只要你好好修行。”釋修笑。
許久之后,阿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眸光灼灼卻蒙上了一層霧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忽然道:“陛下,我就是魔界派來的。”
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就連釋修臉上的笑有一秒的凝固。
最后,
所有的情緒,只是化作了一聲淺淺又無奈的嘆息:“阿修啊阿修,你又何必點(diǎn)破。”
“你都知道?”阿修臉上有一絲錯愕。
“猜的,”釋修將自己的手從那小掌心里抽出來,“第一眼相見時,就猜到了。”
他既第一眼看出他被種下魔心,這點(diǎn)也的確不難猜到。
“那你還……”
釋修打斷他:“我不是說了嗎?我最見不得被命運(yùn)壓一頭的人了。況且,你也是被逼的,對吧?”
阿修愣了下,最后伸出兩根手指,慢慢點(diǎn)上了自己的眉心。
紅光過,眼前的十歲少年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個十六七模樣的少年。
紅發(fā)及腰,肌膚白皙,紅色的瞳孔如水晶般亮澈,模樣清秀又柔美。
只不過釋修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人撲了個滿懷,因重心不穩(wěn)齊齊摔倒在地。
那少年抱著他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釋修推不開,只得揉他腦袋給予安慰:“又怎么了這是?”
“是他們逼我的,我沒想傷害你的……”阿修紅著眼睛給他解釋,眼淚嘩嘩地冒出來,止也止不住。肩膀一起一伏,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你這么好的人……”
聽清楚后釋修竟是被逗笑了,阿修以為他不信,繼續(xù)哭:“我真的沒想騙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先起來,這樣成何體統(tǒng)。”釋修笑著低聲呵斥他。
“還是小時候可愛些。”釋修看著這個哇哇哭的少年,竟發(fā)現(xiàn)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沒頭沒腦就來了這句話。
“我還可以變小的。”阿修放開他,連忙兩指欲點(diǎn)上眉心,卻被釋修拉住了:“無妨,做你自己就好。”
行,這溫柔的話一出,阿修又感動地哭起來了:“你真好。”
釋修忍不住想: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
這邊的沈回和白澤吃瓜,宋玨負(fù)手不語不發(fā),唯有鶴召在出神發(fā)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
若問起阿修都經(jīng)歷了什么?
那是他此生都不敢再回想的。
在他很小的時候,曾有一群兇神惡煞的魔族人闖入他們的洞穴,找到了他的父親,似乎要將所謂的魔心注入他體內(nèi),讓他變成魔界的傀儡,為他們所用。
父親怎么肯讓他們得逞,便出手與他們打了起來,母親則是帶著幼小的他逃命。
可到底不敵那眾多勢力。
他親眼見到他的父親為了保護(hù)他,化作獸型,被一刀一刀凌遲,砍去四肢,最后,是頭顱。
他猶記得,當(dāng)時紅色的鮮血直噴三丈,落下后,整整染紅了一片土地。娘親撕心裂肺的聲音不絕于耳,化作了獸型,一聲悲鳴,失去理智般與他們拼命。
終于,
他們的黑色魔刃,刺穿她的身體,將她在自己面前,撕裂成血沫。
他當(dāng)時才多大?
不過是相當(dāng)于凡人的三歲四歲罷了。
他只能呆呆地看著發(fā)生的一切,忘了哭泣,忘了呼喊,看著那兇神惡煞的首領(lǐng)走近他。
他的手上還沾著父母溫?zé)岬孽r血,摸上他的臉。
他說:“不錯。”
從此,他被帶走,過上了暗無天日的日子。
直到與釋修初見的那一次,他才被扔出來,扔到了那一片荒蕪的地方。
他們讓他哭,讓他變作小獸的模樣,去博同情,讓他混入天界,混到天帝身邊。
若是不從,等待他的便是萬丈深淵。
……
釋修想過很多,卻怎么也沒想到“大版”的阿修比“小版”的阿修更愛哭哭啼啼,關(guān)鍵是每次他哭他都心軟,最后還要跑去安慰他;
要是他不安慰了,他就變作小小的原型,在地上打滾撒嬌賣萌又賣慘。
于是這么一鬧,外頭就傳出了“天帝陛下被他撿的小靈獸吃得死死的”這一謠言。
釋修:其實(shí)也不能算是謠言。
就比如現(xiàn)在趴在他書案前沖他眨眼的阿修:
“陛下,我長得好不好看?”
釋修此時心里在想:也不知跟誰學(xué)的,這孩子臉皮越來越厚了。
“好看,”釋修道,“阿修,功課做完了嗎?”
阿修興致勃勃地湊到他面前,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都做完了。陛下也好看。”
聽到他補(bǔ)的后頭的這一句,釋修又忍不住想:是不是他最近太縱容他,太慣著他,太寵著他了,所以才把一個好好的孩子養(yǎng)成這個模樣。
他的確該反思反思。
“無事就好好去修煉,還想不想除去魔心了,整日圍在我殿內(nèi)。”釋修說著,將他湊上來的臉推開,拿出訓(xùn)人的語氣。
阿修一聽,難過地耷拉起腦袋,小心翼翼地說著:“我……我就是想陪著你。”
釋修愣了下,只是失笑:“那也不必?zé)o時無刻,就沒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
阿修孩子氣地抓住他袖子一角,又輕輕搖頭:“沒有,陪陛下就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釋修似笑非笑,拍了拍阿修的頭,卻突然問:“誰教你這些的?”
阿修張嘴呆住。
“阿修,你最近是越來越不正經(jīng)了。”釋修嘆了口氣:“是不是星月教你的?放眼仙宮,也只有她這般不正經(jīng)。”
阿修嘟嘴,難過地滾到案桌的一腳,抬眸可憐兮兮地看他:“我問她,如果想要一直跟一個人在一起,怎么辦?”
釋修偏頭聽。
“她就問我,我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因?yàn)橄胍粋€人在一起,不就是喜歡嗎。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就給了我一大摞的書,她說都是她的寶貝,讓我在書上多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阿修說著,為了怕他不信,還從袖子里掏半天,掏出了一本書,:“你看,就是這個,我還帶在身上的呢!”
釋修拿過來一看,哭笑不得。
那藍(lán)色書封之上,寫著工工整整的幾個大字“戀愛攻略”。
下頭附帶四個小字:星月親筆。
阿修小心地打量著他的神情,老實(shí)巴交道:“不過我好多字都不認(rèn)識,所以都是星月仙子念給我聽的。”
釋修扶額,沉默了半晌,竟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何下手,只問:“阿修,老實(shí)說,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阿修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頭:“知道啊,就是想跟一個人永遠(yuǎn)在一起,我娘也是這么說的。我想跟陛下永遠(yuǎn)在一起,所以我喜歡陛下的!特別特別喜歡!”
釋修一噎,還是很認(rèn)真地跟他道:“這不是喜歡,也不算喜歡,知道嗎?”
“那這是什么?是愛嗎?”阿修好奇,“那我愛陛下,特別特別愛!”
釋修竟發(fā)現(xiàn),一時不知該如何跟一個對情愛這種東西理解為零的人解釋。
“你所說的這種喜歡和愛不該放在我身上,知道嗎?”釋修道,“等你遇見了要和你廝守一生的女子,才能這樣對她說,知道了嗎?”
“可我沒想要廝守一生的女子,我只想跟陛下廝守,我不想跟她說這些話,我只想跟陛下說這些話。”
釋修扶額:罷了,罷了,跟一個百歲的小孩子計較什么。
“等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可早不知道把我忘到那個角落嘍。”
釋修嘆了口氣跟他打趣兒,拿起案上的折子批閱起來。
阿修嘟嘴:“我才不會呢,我只會喜歡陛下。”
釋修只是笑著。
等你真正明白何為喜歡,就不會這么草率了。
他心想。
…
沈回用手肘去碰發(fā)呆的白澤,見他沒反應(yīng),還特地好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白澤搖搖頭,實(shí)則心里茫然:那到底什么才是喜歡?
眼前場景變化萬千,一朝一暮間,已是時光飛走幾百年。
這些歲月,阿修都在努力修煉,努力壓抑魔心。釋修則是時常給他指點(diǎn),教他識字,偶爾與他打鬧。
歲月莫不靜好。
——可再靜好,也有被打破的那一日。
釋修揉著眉心坐在榻間,阿修一個飛奔過來就抱住了他,想撲他懷里。
“阿修別鬧。”釋修拍他手,推開他道,“這么大個人了,還成天跟小孩似的,成何體統(tǒng)?”
幾百歲的阿修面容雖成熟了不少,但個子依舊沒長多少,一直在釋修肩膀處。長發(fā)已經(jīng)到了腰下,是柔和并不艷麗的紅色,泛著好看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