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癡情
“沒錯(cuò),還是她給我端來的。我那時(shí)候還感動(dòng)了一下子,家這也算是伺候我月子了。那蹄,我就吃了一口,那把我給的,第二口我都沒吃?!睆埵宵c(diǎn)頭,“我那時(shí)候傻,可恍惚也琢磨出點(diǎn)味兒來,人家是不樂意給我吃。我就干脆說不吃了。還讓她數(shù)落了我兩句,說我嬌xing。她把碗端走之前,還跟我說,可別說她沒給我吃,是我自己個(gè)不樂意吃?!ぁぁぁぁぁつ菚r(shí)候你爹不在跟前,出去干活去了。老爺子就在上房,我就抹不開這臉,要是能抹開臉,我就讓老爺子來嘗嘗,看她咋辦。那時(shí)候是真傻!”
“她肯定知道你抹不開臉。”連蔓兒就道。兒媳婦做月子的屋子,老公公一般都會(huì)回避。何況,連老爺子歷來是不管周氏和幾個(gè)兒媳婦之間的事情的。張氏要臉的人,還特別的老實(shí),也不會(huì)把連老爺子給叫過去。
“這事我還記著?!壁w氏就道,“老太太讓我給燒的火,當(dāng)著我面她放了一回鹽。后來把我給支開,我偷摸看著,她又放了一回,一邊放還一邊嘗來著。”
“那后來那蹄那,誰吃了?”連蔓兒就問。
“還能有誰,你老姑唄。她在蹄里加了菜,一點(diǎn)點(diǎn)偷摸給你老姑吃了。這事也瞞著老爺子?!睆埵暇偷?,“其實(shí),老太太根本用不著那么地。那蹄就算好好給我燉了,我也不能一個(gè)人吃。做你哥的月子,我吃啥,你老姑都跟著吃啥,你姐都沒份,還得我背著人,從我的碗里給你姐省兩口。那個(gè)荷包蛋里,我的加一勺糖,你老姑的還得多加一勺。”
“一個(gè)月子,我瘦了·你老姑整整胖了一圈。”張氏最后嘆道。
遠(yuǎn)離周氏的壓迫ri子越久,ri子過的越舒心,張氏就越能夠清醒地,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過去的生活。
“那我nǎi肯定也不會(huì)說你個(gè)好。”連蔓兒就道。
“你可說的是那?!睆埵宵c(diǎn)頭·“人家說了,她是一口都沒跟著吃著。給秀兒吃的,是我自己樂意、上趕著的。秀兒一個(gè)孩子能懂啥?!?br/>
“她扌f何氏)這事沒看見我都能猜出來是咋回事,肯定跟我那時(shí)候一樣。東西咸,我惦記著還得nǎi你哥,我吃一口就不吃了。那時(shí)候家里要說買細(xì)糧,那也買的起??晌乙莕ǎi水不夠·想給你哥熬個(gè)粳米米湯啥的,那根本就不行。ǎi水不夠,你哥就得挨餓。
我舍不得。······她貪嘴的人,咋咸那也是肉,平常都吃不著。她肯定是都給吃了?!?br/>
趙氏點(diǎn)頭,她還記得當(dāng)時(shí)的事。
“老太太加那老些鹽,就沒打算讓她吃。她都給吃了,老太太肯定不高興。過后·肯定給她穿小鞋,啥冷飯啥的,柴禾也不給夠了·可不夠她受的。月科兒的孩子,吃不飽,再一折騰,真是說沒就沒了。”張氏說著話,眼圈就有些發(fā)紅。
月科兒的孩子,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的鄉(xiāng)村土語,指的是還沒有滿月的孩子,有的時(shí)候也泛指百ri內(nèi)的孩子。
“我生我們?nèi)~兒的時(shí)候,就更啥都沒有了。娘家那邊沒人給送東西,別的親戚·還有村里下nǎi給的東西,老太太都說是要走人情的,都收起來了,一個(gè)雞蛋都沒給我吃過?!壁w氏抬起袖子,抹了抹濕潤的眼睛,扭頭對連葉兒道·“葉兒,你得記著你四嬸的恩,不是你四嬸偷摸地給我煮個(gè)雞蛋啥的,現(xiàn)在都不一定還有咱娘兒倆?!?br/>
“娘,四嬸……”連葉兒就哭了。
這真是,連蔓兒扶額,不知道話題怎么就變成了妯娌倆憶苦思甜,控訴婆婆虐待了。連蔓兒有些,不過她卻沒有攔著張氏和趙氏。這妯娌兩個(gè)在老宅的那些ri子,都是在苦水里泡著過的。這么傾訴傾訴,對她倆的身心健康都有好處。而且,她也有些好奇,周氏磋磨兒媳婦的招式到底還有多少。
“你說老太太這個(gè)人,說話干啥的,她啥不明白啊。她自己個(gè)的閨女,都當(dāng)個(gè)寶貝似的,她咋就對咱,那么刻薄那?!睆埵暇秃挖w氏說道,“就她的閨女是爹娘生養(yǎng)的,咱就是那大風(fēng)刮來的?!?br/>
“娘,你和我三伯娘對我nǎi來說,那可不就差不多是風(fēng)刮來的嗎?!边B蔓兒忍不住道,“哎呦,不對,還不如風(fēng)刮來的那。她肯定覺得給了聘禮了,她花錢了,那可不就得可著勁兒從你們身上撈回去?!?br/>
連蔓兒這句話,歪打正著,將張氏和趙氏的一腔苦情就都給吹散了。張氏本來還想說她也帶了嫁妝過來,不過想到趙氏差不多就是帶著兩件隨身的衣裳進(jìn)門的,她就沒有說。
“你這個(gè)孩”張氏嗔了連蔓兒一句,“兒媳婦跟著兒子過ri子,里外活計(jì)都不少干,生兒育女的,就算不能照著閨女疼,那也是自己家的人,沒有那么磋磨的。你nǎi這樣的,還是少?!?br/>
“就是霸道,偏心眼,葉兒她爹在城里,也不知道咋樣了?!壁w氏就又擔(dān)心起連守禮來。
妯娌倆又替連守禮抱不平,之后又說到四郎。
“這孩子,不會(huì)真出啥事吧……”
兩天后,失蹤的四郎回到了三十里營子。
那天離家的時(shí)候,四郎穿的那套新衣裳,已經(jīng)破爛的不成樣子了。四郎灰頭土臉,人好像也瘦了一圈,下巴上青黑一片,那是冒出來的胡茬子。
這樣的四郎看上去老了好幾歲,根本就不像個(gè)十七八歲的少年郎。
是連守信將四郎帶回來的。
四郎歸來,老宅又有一番熱鬮。何氏抱著四郎又哭又叫,連守義的臉sè莫測,周氏則有重新挺起了腰桿。當(dāng)然,當(dāng)著人面,她的腰桿就沒有彎過。
“這不回來了,我說啥來著。我死了,他都不能死。命硬著那。還讓我給償命,喪良心的王八犢子……”周氏罵了一通,難得的并沒有高聲,也沒有就此鬧開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連老爺子顫顫巍巍地,是真心為四郎平安歸來而高興。這兩天的工夫,連老爺子也瘦了,嘴上的泡也還沒好。本來頭上還有些黑頭發(fā),也在這兩天全都白了。以至于連守信見了他,愣怔了半晌,隨即心酸地扭開了臉。
四郎一聲不吭地離家,又這樣回來,除了連守義虛張聲勢地罵了兩句,別人都沒說什么。
“老四啊,多虧了你把四郎給找回來了。就你這一樁,你就是老連家的功臣!”連老爺子就對連守信道。
“爹,我是回來的半道上,碰上的四郎?!边B守信就告訴連老爺子道。他去了西邊的牧場,并不知道四郎離家的事。是在回來的路上,看見了四郎,才把他給帶回來的。
這一路上,連守信問過四郎,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四郎跟連守信說的,自然是抱怨連老爺子和周氏如何偏心,不將兒孫當(dāng)一回事。
連老爺子就又問四郎這兩天去了哪,四郎一開始不說,后來才慢慢地說了兩句。
“啥,四郎是去八道廟子了?”張氏大驚道。
連守信從牧場回來,先去老宅送四郎,這個(gè)時(shí)候才回到自己家中。此刻,他正脫了大衣裳,在盆架前洗手洗臉,一邊跟妻兒們說話
“對,他自己說的?!边B守信拿帕子擦著臉說道。
“這,肯定是去老王家了吧。”張氏就猜到。
“除了那,他還能去哪。”連守信就道,“大家伙都沒有想到的事,這小子!”
確實(shí),誰也沒有想到,四郎是去了八道廟子,找老王家,想要挽回這樁親事。四郎的這種做法,不能說不大膽。
“哎呦,他對那老王家的姑娘心這么甜!那他找到老王家沒有,人家咋說的?”張氏就問連守信。
“他也挺能夠的,見人就打聽,還真讓他給找著了?!边B守信就道,“就是可惜……”
連守信搖頭嘆氣,四郎找到老王家門上,賭咒發(fā)誓地跟人家解釋,可結(jié)果,老王家說他們相信四郎的話,相信四郎是好人。但是在親事上頭,卻沒有松口。還是說他們家配不上四郎,他們家姑娘跟四郎不合適。
四郎賴在人家里不肯走,最后還是老王家叫了同村的人,將他給攆出來的。四郎那一身破爛的衣裳,大半是跟八道廟子的人沖突中弄破的,可以想見,當(dāng)時(shí)的情形是多不愉快了。這還是人家怕惹事,留了手。聽說四郎還打傷了人家兩個(gè)人。
“這也就是人那地方的人老實(shí),要是再往山里頭,都是獵戶的人家,四郎能不能回來還兩說了?!边B守信坐到炕上,就著茶水大口吃著點(diǎn)心。他回來錯(cuò)過了飯食,不想讓張氏另外給他張羅飯,就先拿點(diǎn)心墊墊,晚上再和妻兒一起好好吃一頓。
“這小子挺兔頭,要是能用在正地方就好了?!币贿叧裕B守信一邊感嘆道。
兔頭,是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的鄉(xiāng)村土語,大概意思是潑辣,有闖勁兒。
“他是兔頭了,老宅那邊因?yàn)樗婶b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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