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章
約莫晌午。周家莊的人都趕回家吃午飯之時, 就看到住在山上的周衡背著他那殘廢的小啞巴媳婦急匆匆的進(jìn)了周家莊,身后還跟著一條小狗崽,時不時的叫嚷上兩聲, 似乎是讓自己的主人慢點,它快追不上了。
大家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靠近也不驅(qū)趕,顯然是不想沾上周衡這禍端, 但不想沾上禍端是一回事,忍不住說閑話又是一回事。
“這周衡咋回事, 背著小媳婦去哪?”
“應(yīng)該去找福嬸吧, 前段日子我聽福嬸的媳婦說周衡不放心這小媳婦, 所以才把小媳婦放在福嬸家,然后才上山打獵?!?br/>
另外一個村婦:“嘖嘖嘖, 這是把小啞巴媳婦當(dāng)寶貝了呢?!?br/>
“可不是寶貝么, 看看那細(xì)皮嫩肉的,錢估摸著都花在這小啞巴媳婦的身上了, 我還聽說前兩天他那后娘上山洞去找他了, 好像不知道聽誰說周衡賺了銀子, 估計是想討要銀子吧?!?br/>
“啐, 多大的臉,李寡婦母子倆都是混人, 那周德全好像是躲債, 都好幾天沒見人影了?!?br/>
“估計還不起債躲起來了唄……”
那些話隱隱約約傳到了齊繡婉的耳中,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趴在周衡背上, 閉著雙眼心想人都不見了好幾天了,那肯定賴不到周衡的身上。
聽周衡說,死的人是他的繼弟。
想起在山間看到的那一眼, 那雙死人眼瞪得極大,似乎還在狠狠的瞪著她,陰森滲人。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死人眼,嚇得她把周衡的脖子抱得更緊。
脖子一緊。周衡腳步微微頓了一下,但也沒有停下來,很快就到了福嬸的院子外。
福嬸正在洗衣服,看到周衡忙起身。雙手在身上擦了擦后才走過來,看到他背著小媳婦,前邊還掛著一個背簍,背簍中有一床被子還有些其他東西,看到這些東西,有些怔愣。
“這是咋了?”
周衡面色平緩的道:“過段時間要下雪了,山里邊會更冷,我扛得住,小啞巴扛不住?!?br/>
靈山鎮(zhèn)偏北,現(xiàn)在雖然還沒有到最冷的時候,但靠山居住那些不缺柴火的人家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開始燒炕了。
福嬸看了眼趴在他背后似乎睡著了的小媳婦,嬌嬌弱弱的,再看周衡那高壯的身板,覺得確實是這個理。
周衡這個糙漢子不怕冷,不代表嬌滴滴的小媳婦不怕冷。
“那先進(jìn)屋,我給你們收拾收拾屋子?!?br/>
周衡:“不用了,我們?nèi)ユ?zhèn)上住?!?br/>
去鎮(zhèn)上除了有讓黑衣人掉以輕心的心思,更有不想連累這福嬸一家的心思。
今天是用周德全來警告他,保不齊明天就是用每日上山的福嬸來警告。
聽到周衡的話,福嬸又是一愣:“你要搬到鎮(zhèn)上去?”
周衡點頭,“存了些銀子,打算在鎮(zhèn)上買處小宅子?!?br/>
一聽到周衡說要在鎮(zhèn)上買處小宅子,福嬸的眼神忽然一亮:“你們這小兩口是打算好好過日子了?”
聽到小兩口這幾個字,周衡微微蹙眉,但也沒有解釋,只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因為常年不變的臉色,福嬸愣是沒有看出他有些敷衍,連身后的齊繡婉也沒有察覺到。
感受到他“嗯”的時候背似乎動了一下,再聽到?jīng)]有否認(rèn)福嬸的話,更沒有不作答,而是承認(rèn)了,身后原本還心慌恐懼裝睡的小姑娘頓時覺得沒有那么怕了,心里似乎還有一絲甜絲絲的。
下意識的微微蹭了蹭男人的背。
周衡感覺到她在動,在她的腿上輕拍了一下,讓她別亂動。
感覺到那大手掌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臉頰紅了紅,不敢再動了。
福嬸聽到周衡應(yīng)聲,頓時樂了。周衡是真想要好好過日子了,能舍得把媳婦帶到鎮(zhèn)上好好過日子,那不是想要好好過日子那還能做啥?!
“一會讓福叔把你們載到鎮(zhèn)上去,今天就在鎮(zhèn)上的小客棧將就一晚上,明天嬸趕早陪你們?nèi)タ葱≌印!?br/>
靈山鎮(zhèn)窮,也有很多人背井離鄉(xiāng)到外邊討生活,所以鎮(zhèn)上也有一些小院子給空了下來,花個七八兩銀子也是能得兩間房的小院子,就是可能比較破舊而已。
周衡沒有普通人搬家的沖勁,更不想和鎮(zhèn)上的人多打交道,所以點了點頭接受了福嬸的熱心,等院子買好了,再給些報酬福嬸。
福嬸留他們吃些東西,周衡搖了搖頭,沒有接受,背上的小啞巴應(yīng)該是緊繃了一上午,靠著靠著,呼吸也均勻了起來,應(yīng)該是睡了。
福嬸讓孫子去把福叔給喊了回來。福叔回來后囫圇吞了一張餅子和一碗粥就趕了牛車出來。
上了牛車,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睡著了,小啞巴竟然也沒有醒過來,周衡只得固定著她的身子,讓她靠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概是真的被早上看到的畫面給嚇到了,一直睡得非常的不安穩(wěn),周衡皺眉喊了她幾聲也沒有喊醒,都已經(jīng)是冬天了,額頭上卻是冒出了冷汗。
是真的被嚇壞了。
連福叔都有些慌了,忙把人拉到了醫(yī)館。
齊繡婉本就比旁人白。今日被驚嚇了,這時臉上更是沒了血色,更別說大冬天人人都穿著棉衣的時候,她卻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嬌弱得呼吸混亂,所以看有氣出沒氣進(jìn)這模樣還真有些嚇人。這大夫醫(yī)術(shù)本來就不怎么好,周衡說嚇著了那就是嚇著了,直接讓周衡看著抓兩幅安神茶,也不敢亂開藥,畢竟周衡這人大家伙都不怎么敢惹。
等他們到客棧的時候,已經(jīng)是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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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鎮(zhèn)巴掌大的地方,一點小事都能傳了個遍,更別說周衡還是靈山鎮(zhèn)大家伙都知道的人,所以他急匆匆的帶著受驚昏迷的小媳婦到了醫(yī)館,半天就傳了個遍。
三三兩兩在茶攤上討論:“花三兩銀子買了個祖宗回去供著,可真夠能的?!?br/>
“可不,好在那牙婆子當(dāng)時沒真應(yīng)二兩銀子賣給老子,不然老子這點家底還不被掏空了?!闭f話的是豬肉攤的屠戶。
一旁的漢子笑道:“陳屠戶你前段還說那小媳婦怪水靈,怪讓人心癢癢的么,怎么得不到就酸了?”
話一出,大家伙都開始哄笑。
陳屠戶:“去去去,老子稀罕什么,不過就是臉蛋長得招人,像這種三天兩天就花銀子抓藥的,誰供得起?!?br/>
陳屠戶這話提醒了另一個漢子,忙搭話:“對對,我想起來了,周衡前不久才到藥鋪抓過藥,今天那小媳婦怎又受驚嚇又抓藥了?”
一直在茶攤中喝著茶的黑衣男人微微怔了怔,然后瞥了眼那幾個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說:“誰知道又咋了,聽抓藥的藥童說似乎被嚇得像是快沒了半條命的模樣?!?br/>
“到底看到了什么被嚇成這樣?”
“誰知道,那么兩人都住在山上,誰知道遇上什么事。那小媳婦本來就又殘又啞了,可別又給嚇傻了?!?br/>
“那現(xiàn)在人回去了?”
“沒呢,好像在客棧住下了……”
聽到這,黑色衣服的男人沒有興趣聽下去,放下了兩個銅板,然后起身離開。
陳屠戶看了一眼那黑衣男人的背影,等人走遠(yuǎn)了一些才說:“那個好似是生面孔,沒在靈山鎮(zhèn)見過呀。”
旁邊的一個漢子聞言,也看了眼,然后才說:“好像在鎮(zhèn)上住了差不多一個月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神神秘秘得很,聽他的鄰居看到好幾回都早出晚歸的?!?br/>
再說齊繡婉昏迷的時候,一直很是不安穩(wěn)。
她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到周衡帶著她離開靈山鎮(zhèn),往禹州而去,但沒跑多遠(yuǎn)就被黑衣人給抓到了。
黑衣人沒有立刻把周衡殺死,而是給他灌了藥,更是把他的雙手硬生折斷了。
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她懂,所以嚇得她驀地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屋中點了油燈,一睜眼就看到坐在床邊給她擦臉的男人,猛地坐起撲入了他的懷中,確定他沒有事。
害怕又委屈的道:“我、做了、噩夢?!?br/>
周衡怔愣了一下。低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這樣,有一絲莫名的不忍,拍了拍她:“什么噩夢?”
或許是因為噩夢太過真實,太讓她驚慌,又或者是因為周衡也答應(yīng)和她好好過日子,更同床共枕了一個月,所以抱著一個男人的腰也不矯情也不扭捏,揚起巴掌大的臉,眼尾掛著淚。
很是可憐。
“夢見、你、被人,灌藥,折手?!闭f著話的時候,更是用力的抱住周衡,生怕他被人害了。
周衡聽出了個大概,搖了搖頭:“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小啞巴不再說話,而是低下頭靠在他的懷中,他的衣襟很快就濕了一片。
周衡有些無奈,女人怎就這么能哭?還是說只有小啞巴這么能哭?
這時小客棧的老板娘敲了敲門:“周獵戶,藥熬好了?!?br/>
到客棧的時候,周衡給了些銀子,讓掌柜幫忙熬藥。因靈山鎮(zhèn)就一家客棧,生意也不怎么好,所以夫妻二人,一聽有銀子掙,比誰都積極。
看著懷中緊緊抓著自己不肯松手的人,周衡覺著自己要是冷硬著臉讓她松手,這膽小的小啞巴晚上還不繼續(xù)噩夢繼續(xù)驚醒,不得好眠的肯定還是他。
連續(xù)兩日沒睡,怎么可能不疲憊?因想睡一覺好覺,周衡破天荒的放低了語氣:“你先松手,我把湯藥端進(jìn)來,一會再抱?!?br/>
不知道還以為周衡在哄媳婦。
小姑娘也是這么覺得的。
心里邊怯意被他哄得去了些,然后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才肯放下了手,淚汪汪的盯著他。
周衡起了身去拿湯藥。
開了門后,老板娘想要探頭張望屋中的小媳婦,但周衡卻是腳步挪動了一下,擋住了她的視線,臉色冰冷:“還有事?”
周衡的氣勢冷得滲人,老板娘只看一眼都覺得心里發(fā)慌,忙笑道:“只是想問一下周獵戶你的小媳婦怎么樣了,好點了沒有?”
周衡冷聲說了聲“沒事”,然后直接把門關(guān)上,把老板娘堵在了門外。
才回到床邊,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小啞巴卻是非常的聽話,聽他說“一會再抱”,所以直接又伸手把他給抱住了。
很沒有安全感。
周衡低下頭目光復(fù)雜看了眼抱著他,貼在他腰腹的小啞巴,有些不確定了。
這小啞巴是因為今日的驚嚇才這么黏他的,還是真的想給他當(dāng)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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