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救贖(番外九)
自從那次黑七送藥給春杏之后, 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在她的面前。
春杏拿著那日黑七給她遮體的外衣,帶著春菊還有小弟一塊去了鎮(zhèn)上的客棧。
她和春菊在客棧外等著,讓小弟把衣服去還給黑七。
小弟拿著衣服去, 卻還是拿著衣服回來了。
春杏問:“怎么回事?”
小弟回:“小二說那客人早就已經(jīng)退房離開了?!?br/>
春杏看了眼客棧的方向,再看回小弟手上的衣服,微微的嘆了一口氣:“既然不住這了,我們回去吧?!?br/>
姐弟三人轉(zhuǎn)身離開后, 客棧二樓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隙。
黑七透過縫隙往街道下望去,視線落在他們姐弟三人離開的背影上。
這時小二到了屋外, 敲了敲房門。黑七闔上了窗戶, 拿出錢袋, 倒出了十個銅板在手中后才去開門。
小二:“客官,我已經(jīng)按照你的吩咐去說了。只要是有小孩或者是那日來找你的小姑娘來尋你, 一律都說你早已經(jīng)退房離開了?!?br/>
黑七點頭“嗯”了一聲, 隨即把手中的十個銅板給了他。
小二得了賞錢,隨即眉開眼笑的離開。
黑七關(guān)上房門, 也嘆息了一聲。
像他這樣的亡命之徒, 還是離他們遠(yuǎn)一些為好, 免得拖累無辜的人。
***
冬至那日, 靈山鎮(zhèn)下了雪。
春杏的生活依舊恢復(fù)了平靜。
但沒多久,便聽到了有人在去往鎮(zhèn)上的溝壑中發(fā)現(xiàn)了周德全的尸體。
現(xiàn)在天氣冷, 雖然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 但還是能辨認(rèn)出樣貌的。
聽到周德全死了的消息,春杏瞬間變了臉色。
幾乎沒有任何的懷疑, 就一瞬間她就想到是黑七殺的。
那會她太害怕了,以至于沒有留心細(xì)節(jié)?,F(xiàn)在回想,她才隱隱記起周德全在被黑七踢開后, 黑七還是走了過去,之后周德全就沒有叫喚過,或許那時候周德全就已經(jīng)死了。
春杏猜到周德全或許是黑七殺的時候,不是對黑七感到害怕,而是擔(dān)心他。
那會差些被侵犯的時候,春杏恨不得周德全去死。且自從那次之后,她幾乎每晚都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驚醒過來后,她更是恨不得周德全死了的好,留著也會繼續(xù)禍害別人。
前兩次噩夢醒過來,只能自己一個人緊緊縮在被子之中,驅(qū)趕那些恐懼。
后來有一次噩夢驚醒后,她偷摸著把黑七的衣服找了出來,抱在懷中。
因身為一個還沒出嫁的姑娘,拿著一個男人的衣服入睡實在是太不知羞了,所以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不讓春菊和小弟發(fā)現(xiàn)。
只有抱著黑七衣服,她才能安然入睡,噩夢才不來侵?jǐn)_她。
周德全死了的消息傳出來沒過兩天,就忽然說周德全是周衡殺的,衙門的人都在追捕周衡。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春杏恍惚了,一整晚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
她很清楚周德全并不是周衡殺的,而是黑七殺的,可現(xiàn)在罪名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道了周衡的頭上?
周衡若是被抓了,他那小媳婦怎么辦
春杏在鎮(zhèn)上見過一回那小媳婦。那小媳婦長得很好看,對其他人都怯生生的,但唯獨會對周衡笑,顯然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怕周衡。
她口不能言,手不能用,還長得那么好看,鎮(zhèn)上那些惡霸定然會趁著周衡被抓之后強占了她的!
可她現(xiàn)在要怎么做?
去衙門和縣太爺說殺周德全的人不是周衡?
可要是縣太爺問起來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又該怎么解釋?
況且整個靈山鎮(zhèn)的人都知道縣太爺不做實事,只知道欺壓百姓,她若是去縣衙的話,指不定會被當(dāng)成鬧事給趕出來,斷然是不可能因為她的一席話而放了周衡,更怕的是連她都會被抓起來。
黑爺?shù)降兹チ四睦铮?br/>
他知不知道周衡因他被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現(xiàn)在正在被縣衙的人通緝?
春杏輾轉(zhuǎn)難眠,一宿沒睡。一早就決定去鎮(zhèn)上走一趟。
早上天色還沒有亮,春杏就起來了。
一打開門便看到天上飄著雪花,呵了一口熱氣出來,裹緊身上單薄的棉衣出了門。
沒走到一半就大老遠(yuǎn)看見了有人從鎮(zhèn)上回來,她連忙躲了起來。
這個時候天都還沒有大亮,還下了雪,很少有人從鎮(zhèn)上回來,或者去鎮(zhèn)上。再者看身形,她隱約猜測是周衡和他的那小媳婦。
對周衡,春杏心里既是愧疚又心虛。黑七明明是因為她才殺了周德全的,但卻是連累到了他,讓他白白地背了這口大鍋。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周衡他們走到哪了。春杏躲在樹后邊一動不敢動,就怕周衡發(fā)現(xiàn)她在這,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過了好一會,聽到有細(xì)微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的同一時間,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身體驀地一僵,眼眸瞪大,臉上也一瞬間白了。
“是我?!?br/>
低沉熟悉的聲音落入耳中,春杏一驚,表情微變。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看到了身上全是風(fēng)雪,就是頭發(fā)上都是雪花的黑七。
時隔十天,再見面,春杏忍不住就紅了眼眶,潸然淚下。
黑七看到她不知怎就哭了,愣了一下,“怎哭了?”
春杏回過神來,慌忙的抹了抹臉頰上的眼淚,“黑爺你、你怎么在這?”
忽然想著剛剛從這經(jīng)過的周衡,她猛的回過神來:“你還在盯著周衡?!”
黑七點了點頭。
春杏的臉色變了變,一緊張就直接拉上了他的手臂:“你們究竟盯著周衡做什么?周衡被縣衙通緝,可你和我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br/>
在春杏抓上自己手臂的時候,黑七繼而又愣了一下。目光從她雙手上抬了起來,看向她焦急的臉色,淡淡地一笑。
“今日過后,不會再盯著他了,他只要能平安離開靈山鎮(zhèn),就會有人替他洗刷嫌疑?!?br/>
聞言,春杏微懵:“什么意思?”
黑七看著春杏,沉默了一會才嘆了一口氣,告訴她真相:“他今晚會帶著他的媳婦離開靈山鎮(zhèn)。他的那個媳婦,身世不簡單,只要她能平安回家,她家人就會幫他們解決一切的,這些事情,你別摻和進(jìn)來。”
春杏細(xì)細(xì)消化他和她說的,似乎有些地方不能理解,問:“你怎么知道他們要在今晚離開靈山鎮(zhèn)的?還有,只是你自己知道,還是說你的同伴也都知道?若是他們都不知道,你又會怎么樣?”
黑七沉默許久,春杏也間接得到了他的答案。他的意思很明顯了,這事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而已,這相當(dāng)于是背叛了。
春杏就算是一個山溝溝里邊的小村姑,但她也知道叛徒代表是什么,也知道叛徒會有什么下場。
春杏手微微發(fā)抖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抿唇紅著眼,眼巴巴的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哀求:“等今晚周衡他們離開后,你能不能……離開這靈山鎮(zhèn),避開你們那些同伴?”
她不想黑七有事。
黑七垂眸,他不擅長說謊,所以沒有回應(yīng)她。若是周衡與那刺史千金都不見了,他也不見了,那黑十必然會尋到春杏他們,以酷刑逼供。
沉默許久,黑七才抬起眼眸望向春杏,徐徐地說:“你可知周衡身邊的那個女子她原來并不是啞巴,也不是手殘的?你可知是誰讓她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
聽到這樣的反問,春杏一怔。隨而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臉上的表情微微發(fā)顫。
黑七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她的嗓子之所以會啞,是因為是我親手灌的毒藥,她的手會殘廢,是我一根根折斷的。我們?yōu)槭裁磿恢倍⒅芎??那是因為我們不能那女子逃回她家中,而壞了我們的大事?!?br/>
因刺史千金的長嫂不忍,所以沒有殺她,可這所謂的不忍心卻不比殺了她要來得仁慈。
不僅下令廢她的嗓子和手,還要把人賣到這未開化的邊境小鎮(zhèn),堂堂的千金大小姐,被迫跟了販夫走卒,這又比殺了她好多少?
春杏聽了他的話,低下了頭,怔怔愣愣的不說話。
黑七從她手中抽出手,冷漠的道:“我本就是這么一個冷血的人,如今做的這些,不過是我忽然幡然醒悟的彌補而已?!?br/>
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的春杏,這時候低低地反駁:“你才不是什么冷血的人?!?br/>
腳步轉(zhuǎn)動,正想離開的黑七,聽到她的話,腳下一頓。
隨而又聽到她聲音輕細(xì)地說:“你要是冷血,就不會給銀子我救我二妹,你要是冷血,在那天山上就不會救我,你要是冷血,就不會要幫周衡他們?!?br/>
說著,春杏抬起了頭,看著他。
一雙眼眸雖然有水霧,但卻清澈明亮,似乎能看透人心。
黑七頓住。
她帶著鼻音,甕甕的喊了他一聲“黑爺”。
黑七稍稍回過神來,低下目光看向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
“我喜歡黑爺?!甭曇綦m然輕輕的,可一點都沒有退縮。
才回過神來的黑七又因春杏這一句話給弄得僵住了身體,瞳孔微縮。
緊臉頰通紅的春杏,四目相對了有片刻,黑七的凍得發(fā)紅的耳朵,繼她這一句話后,又紅了一個度。
少年時期外出學(xué)藝,師傅底下都是男弟子。學(xué)藝六年都未曾和女子過多接觸,再然后家逢變故,也就加入了同盟會。
會中盡管有女子,但黑七因家中變故而變得冷漠,與男人都鮮少說話,更別說是女子,所以從未有女子向黑七說過“喜歡”。
這是第一回。
不自然的撇開目光,喉嚨發(fā)干,嗓音微?。骸拔遗c你相差八歲,你年紀(jì)尚小,不懂情愛,以后你會遇上一個會與你廝守終生的人。”
春杏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懂什么是喜歡和不喜歡,分得很清楚,但卻是沒有說出來。
說出來又能改變什么?
她長得不好看,還被誤認(rèn)為十三歲,誰會喜歡她……
沉默了許久,繼而低下頭,“別讓自己出事,你要幫忙,我都會幫你?!?br/>
黑七想說些冷漠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嗯”了一聲。
“還有,今日找個時間下山,我給你做飯,你若不來,我便上去給你送飯?!?br/>
自從遇上周德全的事情后,春杏就沒有再進(jìn)過山。
黑七即使和春杏認(rèn)識也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但也知道她性子倔,說到做到,他若不下山,她真的會上山。
最終黑七還是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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