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朝堂八卦
天子賜的官宅,如何挑選是一門學(xué)問。</br> 首先要認清自己的位置,然后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在天子心中的位置,宅子的大小跟自己的位置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貪心不足挑大宅子,戶部自然肯給的,但傳到李隆基耳朵里,他會如何看顧青?</br> 不過是個正八品官,挑一座離皇宮和朱雀大街最近的宅子,讓那些國公國侯一品二品朝臣們?nèi)绾慰此?lt;/br> 做人識進退,懂分寸,一定會長壽的。</br> 度支郎中很客氣地將顧青領(lǐng)到平康坊,這里有一座曾經(jīng)是某位禮部侍郎犯官的宅子,空置了好些年,顧青一看位置立馬拒絕了。</br> 平康坊緊鄰興慶宮和勝業(yè)坊,是大唐頂級權(quán)貴住的地方,李隆基的幾位兄弟就住在勝業(yè)坊,而當(dāng)朝宰相李林甫則住在平康坊,可以想象住在這個坊里的都是些什么人物。</br> 顧青若選擇在平康坊定居,不知會給自己樹多少敵人。</br> 在平康坊轉(zhuǎn)了一圈,顧青馬上離開,然后告訴度支郎中,他需要位置偏僻一點,宅子也不用太大,夠住就行。</br> 度支郎中頓時明白了顧青的心思,朝他欽佩地笑了笑。</br> 少年得意的人見得多了,顧青是唯一的特例,能在天子圣眷漸隆之時還能保持如此冷靜清醒的頭腦,這位少年的前途絕不止于如此。</br> 于是度支郎中將顧青帶到常樂坊,離東市不遠,離興慶宮隔了兩個坊,位置也在長安城的東面,算是比較偏了。</br> 常樂坊也有幾座官宅,顧青分別看了一遍,終于定下了其中的一座。</br> 這是一座三進偏小的廂院式宅子,院子不大,但裝潢布置頗為精巧,中院竟然還有一塊小池塘,池塘中央一座涼亭,水面上鋪展著荷葉荷花,后院有四五間廂房,足夠住了。</br> 度支郎中含笑告訴顧青,這是常樂坊最小的一間官宅了,曾經(jīng)是一位七品宣義郎的宅邸,后來這位宣義郎犯了事,全家被流徙黔南,這座宅子便被戶部收了上去,空置已有兩年多了。</br> 顧青想了想,覺得這座宅子應(yīng)該算是合適了,于是痛快地定了下來。</br> 送走了度支郎中,顧青又將郝東來和石大興叫了過來,帶他們看了一圈自己的房子,然后讓他們找人重新裝潢一遍。</br> “少郎君了不得!這才多大年紀,便已空手在長安掙下一份產(chǎn)業(yè),長安的房價可貴,饒是我這種身家頗豐的商人,想在長安買一座宅子還得左右思量,這些日子我咬牙猶豫多時,還是舍不得在長安置房……”郝東來一臉欽羨。</br> 顧青瞥了他一眼,今日的郝東來和石大興臉上又掛彩了,問都不用問,肯定是昨日兩人又發(fā)生了劇烈的沖突,前幾日還當(dāng)著他的面發(fā)誓從此相親相愛,誓言猶在耳,兩人又動了手,山盟海誓跟吃白菜似的,渣男。</br> “長安房價有多貴?”顧青好奇問道。</br> 石大興嘆道:“看地段,看大小,尋常人家買不起,就連頗富身家的商人也不一定買得起,就說少郎君的這座宅子,位置頗偏,大小也合適,若在長安買的話,大約需要中產(chǎn)人家不吃不喝數(shù)十年才能買得起,折合銀餅大約一百五十多兩吧。”</br> 顧青目光閃動,若在長安聯(lián)合一些商賈,搞個炒房團,一定能賺大錢。</br> 可惜這個賺錢的法子太缺德了,最終苦的還是百姓,顧青只是閃了一下念頭便放棄。</br> “中院給你們留兩間廂房,自己去選,以后不用住客棧了,這里勉強當(dāng)成自己的家吧。”顧青爽快地道。</br> 二人大喜,急忙行禮道謝。</br> “宅子重新修繕的錢在下出了!”石大興率先道。</br> 郝東來不甘示弱:“雇請管家雜役丫鬟的錢我出了!”</br> 石大興瞬間變臉,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出雙倍!”</br> 郝東來大怒:“我出四倍!我雇兩百人專門侍候少郎君!”</br> “我……我把你最美的那房小妾從青城縣請過來,給少郎君當(dāng)奶媽!”石大興漲紅了臉道。</br> 郝東來頓時腦充血,剛準備翻臉,一看顧青那副驚愕的表情,馬上改口:“我家的小妾憑什么讓你請?少郎君若不嫌棄,在下馬上把她接來長安送給少郎君,不求薦枕席,給少郎君搓背洗腳還是勉強勝任的。”</br> 顧青驚愕地看著他們,商人果真是毫無節(jié)操毫無底線,小妾也算老婆了,居然說送就送。</br> 然而他們說話難道不過腦子的?送個二手老婆給一位正值年少官運亨達的翩翩少年郎,不怕得罪人嗎?一手的絕世大美女我說拜把子就拜把子,你家小妾啥姿色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br> 最美的小妾顯然是郝東來的心頭寶,話雖說出去了,但還是有些舍不得,于是緊張地看著顧青,顫聲道:“少郎君,您發(fā)句話,在下立馬將她接來長安。”</br> 顧青沉吟片刻,微笑著委婉拒絕:“你倆,給我滾。”</br> …………</br> 小妾可以不要,但兩位掌柜拍胸脯包下了宅子修繕和雇請管家丫鬟,這個就不用拒絕了。</br> 第二天一早,顧青照常進左衛(wèi)府辦差,周倉曹一臉燦笑迎上來。</br> 顧青剛被拿下獄的那幾日,周倉曹也進了大獄,后來宮里傳出了旨意,盧承平入獄三日,周倉曹與顧青是同時被放出來的。出獄后周倉曹不知從哪里打聽到此事峰回路轉(zhuǎn)的個中緣由,于是對顧青愈發(fā)客氣尊敬了。</br> 朝堂高層的官員眼里,顧青當(dāng)然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李隆基處置盧承平根本與顧青沒什么關(guān)系,可在周倉曹這種末級官員眼里看來,這是顧青得了圣眷,天子親自為顧青報仇雪恥,了不得的天恩,顧青的前程恐怕不可限量,于是周倉曹出獄后便打定了主意,死死抱住顧青的大腿。</br> 見顧青來應(yīng)差點卯,周倉曹將顧青請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殿中侍御史盧鉉昨夜生了一場急病,盧家從長安城請了好幾位名醫(yī)瞧病,折騰了半晚上,盧鉉的病仍不見好,大清早便遣家仆將告假書送進了御史臺,盧鉉請病假了,而且病假時日未定,不知何時能好。</br> 巧的是,右相李林甫昨夜病情恰好也加重了,長安城的名醫(yī)在盧家還沒看完病,立馬又被請進了李相家,今日一早,李相的家仆也向?qū)m里遞了奏疏,李相在奏疏里說老邁病重,不堪重荷,愿將手中的權(quán)力大部分移交給左相陳希烈,僅只保留吏部和御史臺之權(quán)。</br> 顧青微笑聽著周倉曹說起朝堂八卦,心中卻對那位未謀面的李林甫感到佩服。</br> 留名千年的奸臣終歸是有幾分本事的,從他審時度勢果斷決定病重,然后交出手中權(quán)力,卻偏偏保留了最重要的人事權(quán)和監(jiān)察權(quán),由此可見李林甫謀算之高明,有吏部和御史臺在手,左相陳希烈手里再多的權(quán)力也沒用,還是要事事向李林甫請示。</br> 周倉曹還告訴顧青,李林甫的奏疏遞進宮不到一個時辰,天子的批復(fù)便下來了。</br> 允李林甫所請。</br> 意思就是同意李林甫奏疏上的所有請求,包括移權(quán),包括保留吏部和御史臺。</br> 批復(fù)李林甫的奏疏的同時,李隆基還給東宮太子李亨下了一道斥責(zé)的旨意,稱其嬉于玩樂,不思向?qū)W,東宮靡費過度,美色亂智,著令東宮削減開支,驅(qū)逐裁減美貌宮女二十。</br> 這道旨意可謂意味深長,李林甫被打壓的同時,適時提醒東宮也別太得意,兩邊都打壓一下,朝堂勢力又形成了左右平衡的局面。</br> 顧青暗自感嘆,都是千年的老狐貍啊,以后在朝堂里混必須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br>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fēng)波,皆因顧青和盧承平之爭而起,發(fā)展到最后竟成了李隆基制衡布局朝堂勢力的借口。</br> 誰說老年的李隆基昏聵糊涂?這位帝王都快成精了,哪里老糊涂?他只是將心思用錯了地方而已,他的心里已忽視了天下黎民的疾苦,眼里只見得到朝堂的袞袞諸公,他想平衡的只有朝局,并不在乎天下苦不苦。</br> 吹噓盛世的臣子太多,帝王聽不到真話,真以為如今還是盛世,至于隱藏在冰面下蠢蠢欲動的危機,沒人看得見。</br> 聽完了八卦,顧青心滿意足地進了屋子辦公。</br> 傻坐了一上午,顧青什么都沒干,他至今仍不明白自己辦差究竟該辦什么,錄事參軍這個官兒,說起來好像什么都能管,還能直接向大將軍獻策建言,然而實際上左衛(wèi)親府里具體的差事都有具體的人在管,錄事參軍大抵是個在旁邊指手畫腳的角色。</br> 當(dāng)然,顧青也沒有什么事業(yè)野心,他更樂于清閑,差事不主動找上他,他也絕對不會主動找事做。</br> 一直傻坐到中午,興慶宮里來了一位宦官,在左衛(wèi)親府無數(shù)將軍和官員的注視下,宦官拎著拂塵走進了顧青辦差的屋子,尖著嗓子告訴顧青,明日貴妃娘娘曲江池畔游園設(shè)宴,著令左衛(wèi)親府錄事參軍顧青明日赴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